《徽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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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商天下-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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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元夫闻言点点头:“还可以免徭役,见官不跪。”

两人这般说完,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便一起笑起来。方元夫边笑边拿手指了指许宣:“你啊……呵。”摇摇头。

气氛有些轻快。许宣收回笑容,看了一眼方元夫,心中多少有几分惊讶。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在许宣原本的印象里,大抵都是有些保守和僵化的。儒学千年下来,经过一些有心人的改造,去掉了一些寻常生活中哲理层面的东西,添加了很多条条框框。在明代,某种教条式的理念更有些登峰造极。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宋代之后,关于读书的目的,在大街上随便扯个书生问一问,十有八九大抵都是这般回答。事实当然不会这么纯粹的,如今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大明朝,秀才是统治阶级的基层单位,说到底,读书其实未必就没有被人某种晋升工具的意味。

但即便真的是要图那些福利,向许宣和方元夫这般直接就说出来的,也是少数。

又这般闲聊了片刻,话题比较宽泛。很多时候在开始两人一起说着,到了后来就是许宣在说,方元夫在听,目光满满的都是疑惑。

那颗星虽然亮着,但是很可能它已经消失了,至于为什么,反正说起来会很麻烦啦。巴拉巴拉。天圆地方是不对的。跳蚤要若像人这么大,可以跳到月亮上去。许宣常常是说了个开头,偶尔会解释两句,但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带而过,横竖……不负责任的很。

方元夫的思维被他带着满世界乱跑,前一刻还停留在“船总是先看到桅杆,才看到船身”的问题上,隐约觉得抓住了什么,不等他再细想,那边许宣又开始说着“月有阴晴圆缺”的问题,反正到了后来,他的脑袋晕乎乎的,有些乱。

毕竟知识储备的层次相差太远,即便后世一个孩子的知识水准,在有些方面放到如今欺负一下古人,也都是没有问题的。许宣一面说着,心中也有些惊讶,相较于这个时代其他的读书人来说,方元夫的眼界算得上极为开阔的。更为难得的是,他对事情的态度……若是在其他书生那里,许宣说起这些难免会博来一些嘲讽,严重一些的,也许还会说他妖言惑众。但方元夫只是听,有时候看他的表情,显然是在思考……有些想不通,有些大概持保留态度,但无论如何脸上都是很感兴趣的表情。

他和原先的朋友断了来往,或许不仅仅是习武的缘故吧?许宣这般想着。

秋天夜晚有些凉,先前倒不觉得什么,如今坐得久了,这种感觉就很明显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元夫顶着恍惚了很久的脑袋,站起来吸口气,拍了拍手。

“汉文,我们下去罢!”

“呃……有点高……”话说道这里,突然一声惊呼:“啊……呃。”

片刻之后,许宣再一次踏在坚实的地面上。不远处有人家的狗受了惊扰,猛然吠了起来。一犬吠人,百犬吠声。七零八落的,附近很多人家的狗都醒了过来,随后便热闹了。

许宣在此起彼伏狗吠声中,有些不好意思地拍拍脑袋。

……

回到家之后,许宣草草地洗漱一番,在床上躺下的时候,免不了将一日的事情在脑海中串一串。对于有些环节可能引发的不利,做一些评估和权衡。但是到底是累了,很多思绪还没有理清楚,人便已沉沉睡过去。

窗外偶尔拂过一阵风,将灯火吹灭。

……

第二天晨起,煮粥的时候,许宣在屋内翻了会儿书,书是昨晚在书行里买的,后来在屋顶上垫着坐的时候弄皱了一些。都四书五经之类,枯燥一点也没什么,前世枯燥的会议经历得多了,耐着性子也能一字一句地读下去。

到底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呢?貌似前世就挺有争议的。

算了,跳过,不管了。

“哗啦啦……”

一面翻,脑中一面琢磨,若是有时间的话倒是可以花些功夫给一些书籍添些标点符号之类的。然后又觉得恐怕不大靠谱,这文言文精炼得很。动不动就呜呼、悲夫、痛乎,到头来,一张纸上实际的内容还没有标点符号多。到那时候恐怕真有人跳出来痛乎哀哉。何况,也已经有句读了。

不过,拿来自己看倒无所谓了。

四书五经这种东西不管现实意义如何,要是读进去的话,内涵肯定是有的。不过,真正到了每个人手上,却又要看发挥。

比如后世读书的时候会常常会有这样的怪事:“某某为什么要在某一段某一句用某一个词?”每次见着这样的题目,许宣往往都会忍不住翻白眼。这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也可能孔老夫子当年不过是随意吐槽的。

晨光还比较熹微,许宣将点了根蜡烛,横竖现在是有钱人,他觉得没有节俭的必要。就着火光描些簪花小楷,倒是有些灯火寒窗的味道。随后又换了几种字体,前世他其实也喜欢用毛笔写字,书法天赋一般,不过如果是单纯的模仿,惟妙惟肖也许做不到,但也是能入眼的。当然,那都纯粹是兴趣使然,如今眼看着要将兴趣当饭吃,就不免心情复杂。

原本他是决定模仿一下原本许宣的字迹,后来翻了他的一些手札之类,就果断放弃这个想法——难度太大了!当然不是因为写得多好,而是实在是……每当这个时候多少有些怀疑他到底是如何读的书。然后就决定还是随意点罢,以后日子长了,若总是委曲求全不是办法,也难免没意思。还是自然而然做自己比较好。

断断续续写着,随后拿远了瞧一瞧。

嗯,真好看!

“轰隆……”

这般想着的时候,院门被粗暴地推开……

许宣面色一怔,毛笔因为被仓促地握紧,在纸页上带出一条不规则的弧线……

“许宣,爷爷和二哥来了……速速滚出来!”

蛮横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

第六十四章 我自横刀(一)

这样粗暴的举动,来者不善——这是下意识的判断。

虽然有些愕然,但他在第一时间便将蜡烛吹灭。这种情况下,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随后的反应便是朝身边摸索过去,不过因为他的家境并不好,简陋的居室里除了一张方桌和两章瘸了腿的椅子外,就没有什么了。这些当然不能用。菜刀倒有一把,只是现在应该摆在厨房的案上。

许宣皱着眉头在室内环顾一番,桌上是的粥来不及吃,还泛着余热,一些制墨工具,一柄墨锤,桌角摆着刻刀——用来在墨上雕刻花纹的。别无他物。想了想,拿过刻刀捏在手里,不过刻刀……显然没有什么威慑力。

还有什么能用的?随后许宣目光又转了回来。

嗯,墨锤……

……

有人将门从里面阖起来,年久的老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只是失去了往昔某种时间和历史的感觉,这时候听得让人有些心焦。

“吱呀。”

……

“嘿嘿,爷爷来了。昨夜被你侥幸逃掉了,爷爷很不开心,所以今天上门要个说法。你看,是你自己出来呢?还是我们进去……若是自己出来的话,可以少吃些苦头,若是我们进去了……啧,反正你家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有人在院子里说话,一段话说完之后,屋里依旧静悄悄的。说话的人看一眼身边魁梧的汉子,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你在家,乖乖出来罢。上次有个叫邓有达的,也是读书人,以为躲在家中便无事了……你猜怎么着,嘿,我兄弟二人进去将他的腿打断,然后拖出来,就如死狗一般。嘿嘿,你大概不知道,爷爷一脚踩烂了他的膝盖……到时候也是这样对你的。你会觉得很痛,但是,你没有办法,膝盖碎了,啧啧……然你可能想喊叫,但是,你不能……因为我会将这个噻进你的嘴里。”

许宣微微吸口气,动作轻柔,随后用更缓慢的速度呼出来,一起一伏间,身子开始变得安静。他慢慢摸索着将身子贴在窗边,借窗子的缝隙朝外看过去,这个时候屋内光线很黯淡,即使是屋外,其实也还不曾真正到天明的时候。但是还是能看出一些东西,比如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轮廓。

应该是昨晚的两个人。许宣心中做出判断。

大概是昨日被许宣发现了端倪,担心他有了准备,这个时候二人暂时只是在院子里站着。在这一行当混迹多年,最起码的警惕还是有的。当然,这只是开始,随后,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进到屋子里来。

失误了啊!许宣心中想着,还是自己估计不足,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他们会直接闯入家里来。许宣观察了二人片刻,心中想起昨夜方元夫说的二人手上有人命的事情,觉得很麻烦……

“眼泪鼻涕会流下来,没有办法的……你太痛了,你会忍不住。不止这些……屎、尿也都会出来的……”

院落里,有人轻描淡写地描述着某些凄惨的场面。偶尔添油加醋的模拟一下人在那种状况下的心理状态,说到高潮的时候,也会拿捏着嗓子学着痛苦声音。另外有人只是抱胸站在一旁,看着眼前一切,也不说话。

气氛很奇怪。

这两人便是于通和于驰了。昨天在街上跟丢了许宣,于驰心中对于一个文弱书生居然跑出自己的手掌心,觉得有些拂面子,很不满意。而于通昨夜虽说对刘世南发了火,但他并没有将这书生放在眼中,至多只是有些奇怪他到底是怎样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的。总之,这时候二人都有几分猫捉耗子的心态……

今天一早就过来绑人,至于这样做合不合适,他们不会考虑这么多,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何况……这次的事情还是大哥亲自交代的,要用点心。

话只要说,总有说完的时候。天光有些亮了,那边矮个子于驰说了一阵之后,嗓子有些发干,停下来小声地问了一句:“二哥,你注意屋里的动静没?”

于通的表情在熹微的晨光中看不清楚,但是依稀能见他将头微微摆了摆。

“呃……莫非不在么?”

于驰低声说了一句,随后朝屋子的方向走过去。许宣在屋内贴着墙壁,听着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心中多少有些紧张。握着墨锤的手心微微有汗渍沁出来,锤柄因为重力的作用朝下滑了滑,不过好在他反应够快,立刻就握住了。

脚步声踏上屋前的石阶,稍稍站了片刻,随后朝窗子这边过来了。许宣透过窗纸的缝隙,看了院落一眼,高大汉子依旧站在那里,身形在视觉上隐隐给人某种压迫感。

那么……过来的应该是那个矮个子。他这般想到。

这个时候,他所能做的其实不多。至于冲出去,呵,这样的想法他根本不会考虑。两方的实力差距太大,实在没有可比性。思前想后,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他们毕竟要进屋来的,这大概是自己的机会。

窗纸上传来轻微的声响,于驰在窗纸上戳了个洞,随后借着熹微的晨光朝里面打量。其实这也是下意识的举动,做他们这一行的,常年累月都养成了几分谨慎,在正式进门之前,首先想的还是将屋里的情形弄清楚。

许宣握锤的手猛的一紧……

“小心!”

身后于通突然暴喝了一句。他的嗓门原本就很大,这时候因为夹杂着某些急切的情绪,炸雷也似的响起来。于驰正在借着窗纸的洞朝里观望,黑咕隆咚的一片,这时候被于通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怎么了呢?”于驰有些疑惑的望过去。

“嘭!”

一声撞击的声响,就在于驰耳旁,靠近了,随后有重物敲打在他的脑门上,脑海中“嗡”的一声,天旋地转的感觉……一只铁锤击碎了木制的花窗,碎掉的木屑和窗纸因为遭了巨力的打击,不断翻飞着。这一切于驰已经来不及仔细体会,一阵沉沉的黑暗似乎猛地要将他拖拽进去……那边于通正快步朝他奔过来,口中正喊着什么,他能看到于通的口型还有脸上某种惊愕情绪,不过却抓不住他的声音……

这种时候,痛苦倒是其次了,他恍恍惚惚,恍恍惚惚……身子有些不受力,摇摇晃晃地向一边歪倒过去。随后有人扯住他的衣服,将他朝窗里用力拉了拉,接着是利物抵在他的脖子上……

这些发生的时候,似乎都变的遥远了。他浑浑噩噩地感受着一切,已经分不清哪里是真实。

……

“放开他!”

“站住……”

“我剥了你的皮!”

“你试试啊……再上前一步,这位爷爷就死了!”

恍惚间,他听到这样的对话……

第六十五章 我自横刀(二)

于通这时候已经离许宣大概十丈的距离,不算远了。但现实的情形逼迫他不得不止住脚步,那书生已经将某个尖锐的物体微微刺入了于驰颈部的血肉中。虽说心中不认为许宣真的敢做出杀人的举动,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敢冒险。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一个普通的书生!为什么会这样?

“啊呀呀呀!”

于通爆吼一句,气得将手用力轰在墙上,“轰隆”一声,蓄足了气力和怒火的一拳,震得墙上的灰尘不断落下来。

“可恶!可恶!可恶!”于通咬牙切齿道:“你只是一个书生,你不敢杀人!”他说着这些,魁梧的身影因为极端的压抑,居然有些颤抖起来:“我承认走眼了,我于通认栽。但你只是个书生,你会害怕!踏错一步……你就死了!你不敢杀人的!”

本来就是常年行走在黑暗边缘的人,之前只是稍稍呵斥,刘世南便有些承受不住,此时怒火不加抑制地释放出来,更是将戾气发挥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于驰的上半身被许宣扯进窗子里,下半身紧贴着墙壁,身体呈怪异的姿势扭曲着。许宣将身子很好地隐藏在于驰的身后,露出一只眼睛,看了于通一眼。

“谁让你们来的?”他轻轻出了口气,这般问道,声音淡淡的。

“放开他!立刻!马上!”

“谁让你们来的?”

“你会死,我保证,你一定会死!”

“谁让你们来的?”

“我会捏碎你全身的每一块骨头。”

“好啊……”

片刻的对话,两种截然相反的姿态,于通试图用狠戾的话语对许宣做出压迫,他的气势,身形,声音,都足够做到这一点。一般的书生,甚至不敢接近他。于通怒目圆睁,冲天的怒气中隐藏着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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