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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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商天下- 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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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老妪稍稍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嗨”地笑了一声:“你瞧老身,许公子这是大事,我看能成的……他日必将金榜题名。到时候,老身再来恭贺。”

随后又稍稍聊了几句,老人带着柳儿转身告辞。因为是小脚,走起路来,速度很慢。柳儿的大长腿若是甩开了走,大概片刻就能将她拉下很长一段距离。这时候,却只是小心地扶着她,渐渐远去。在街口转角的时候,又转头开飞快地看了一眼许宣。

书生在阳光下挥了挥手。

半日都是在行走中度过,在县衙的地方,再一次见到了刘守义。

“后进末学许汉文,特来谒见……给大人拜年了。”

刘守义喝着茶,年前的一阵繁忙之后,将重要的事情做了妥当的处理。到得这个时候,就不再烦恼公务上的事情。将一些权力下放到主簿和县丞那边,待到元宵过去,他便要离开了。这个时候即便真的消极怠工一番,其实也未尝不可。

“你这书生……居心叵测。”刘守义摇头笑笑,将手中的书扔在一边。老九在远一些的地方,将一盆花卉移到日光能够照到的地方。

“大人学而不厌,晚辈佩服。不过今日为了李贤的事情而来。”许宣有些看门见山地说道:“那边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一介草民,大不了跑路,只是这样以来怕是牵扯到大人身上。那可大事不好。”

刘守义闻言又看了许宣一眼,随后见到他脸上认真而诚恳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哂:“说的如同你真的替本官担心一样。”

“学生之心,日月可鉴。”

“好了。”刘守义右手虚按,随后说道:“有样东西要给你。”这样说了之后,稍稍沉默了一下,又看了许宣一眼,才开口说道:“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嗯?”许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随后没有再说话,刘守义从袖中抽出一只信封,随后递给许宣。

许宣接过来,在日光之下将其中的几页信笺取出来,伸手抖了抖,口中说道:“应该没有人给我写信才对……也不像是情书啊,如果是情书的话……呃。”

日光照在信笺的纸页间,竖排的字体写了几行,端方大气。只是在注意到信的内容之后,他的瞳孔猛得一缩。随后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信一折,字迹被掩盖住了。这样之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日光。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刘守义只是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不去打扰。

随后摇了摇头,重新打开信笺,认真地又读了一遍。

短短的几行字,内容也不多。

“卿之文,极好;卿之墨,极好。”随后目光在落款处停了停。

朕。

简短的有些古怪的落款,但是目光却久久无法挪动。普通的汉字,但在这样一个时代,赋予其间的含义和分量,似乎乎也只有一个人当得这样的称呼。

恶作剧么?

最初的反应便是这般了。但是旋即也便也知道,大抵不会了。因为这封信毕竟是从刘守义手中得来的,而且伴随着落款处的私章。

“还真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心情复杂地叹了叹。

眼下从下往上走,到得很高的高度,这是他想要做的事情。只有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才能做很多的事情。但是在此之前,不论是科考或是经商,都需要很多的时间来准备,需要做的更多。之后才有可能进入某些人的视线里。而在他原本的想法当中,这些暂时还远。

但是不曾想到,这样的不经意间,命运就将一些东西推到了他的面前。

而他甚至并没有做什么。日光照下来,他静静的站着,努力地将心头的波澜压下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远方的消息(三)

目光再一次移到纸页间的字迹上,这个时候,受宠若惊之类的情绪虽说不至于,但是神态之间多少也慎重了许多。

一封来自远方的信。

朕。

“朱……翊钧。”回忆之中,下意识地喃喃说道,随后反应过来,才朝着刘守义笑了笑。

刘守义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但随后再看了他一眼之后,想了想,终究还是慢慢地舒展开。眼下的时代,有些东西是不能直接说的,尤其是……

与此同时,在许宣这里,有些信息自心头浮现出来。

朱翊钧是穆宗的第三子,十岁登基,如今是万历三年,已经是前年的事情,那时候自己还不曾来到这个时代。至于年号叫做“万历”,大抵是想当长一些时间的帝王。后来的结果倒也确实如此了,万历皇帝朱翊钧在位四十一年,有明一代,无人能出其右。也算是当得这样的年号。

这个时候还是万历朝的初期,所谓的“一条鞭”法已经在酝酿过程中了,朝政在各方面都有了振兴气象。但是万历朝的中后期,朱翊钧到了“不视朝,不御讲筵,不亲郊庙,不批答奏章”的程度,甚至中央和地方的缺官也不补充,国家机器几陷瘫痪状态。最终在《明史》上落下了一句“明之亡,实亡于神宗”的评价。

这些事情,离他还远,他所谓的历史观念在这个时候也只能作为一个参考——事情在发生之前,都是可以改变的。倒是口中小声地念着“不郊、不庙、不朝者三十年”之类的话时,对面的地方,刘守义皱着眉头疑惑地望过来。

“什么?”

“呃……”

随后看着日光之下浓浓的两行墨迹,赞扬的语气大约能判断出来,连续的两个“极好”,但是问题是……

为什么会这样?

许墨……好吧,承认有这回事。

他做了一些事情,但是本身并不是出于名利目的,因此事情做了也就做了,只要结果过得去,他随后或许就会忘记掉。

但是即使能想起来,那也是很多日子以前的事情。秋天的时候,许家落到了很艰难的境地里,当时的情况下,他尽力而为。这些站在历史的制高点上做出来的事情,并不值得夸耀,他也只是偶尔想想或许可以做得更好一点之类的。其余的,便没什么了。

这个时候怕是墨贡的事情尘埃落定,京里面将消息反馈回来了。没想到居然会落到他的身上。

无心插柳之后的意外……但是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喜悦。

心绪纷乱,思考,权衡,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良久之后,他才偏了偏头,伸出左手的指头在纸页间稍稍弹了弹:“那么,这种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

刘守义脸上微微露出意外的神情,在他的理解里,面对这样的事情,许宣起初最可能的反应自然是震惊,之后大概便是激动了……但是并没有想到,这些在常人而言,或许算得上惊喜的事情,在许宣这里,反倒让他看起来有些沉重……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时候真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年纪。以他的年纪和个人经历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读书、科考,早先是不如意的,后来还做了生意。

这些事情……远远不至于支持他到现在这一步。

怪异的眼神在刘守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回过神来:“徽州府去年年末所纳的墨贡大放异彩,在京里得了很高的赞誉。从眼下的局面来看,许家那边也没有让你吃亏,你这个制作者的名字已经被专门提过了。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皇上记住了你。”

许宣点了点头,沉默而来一阵之后,随手指了指手中的纸页:“那这个文章……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写过什么。”眉头有些纠结的锁在一起。

刘守义望了他一眼,随后苦笑着说道:“这些在其他人那里,恨不得没日没夜说的事情,在你这里居然就这般忘记了?”声音说到这里,显得有些复杂,随后接着响起来:“其实你的是写过的。当初的那篇文章,实在让人惊叹。本官请来的几位先生,大概是惜才,将文章送到了一些故交那边,那些人如今在京中或许身居要职,或是士林之中有些影响。”

“原来……是那篇。”许宣沉默着不曾说话。

“问帝王之心和帝王之政”,秋天的时候借着自己的手写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忘记了,只是潜意识里,那篇东西并非他所写,因此便不曾安在自己头上。从文学的角度来解读,文章虽然好,但比之一些千古名篇,差距还是很大的。但是考虑到政治意义,以及囿于八股的格局,能到那一步,也算是极为难得。

那个赵秉忠……眼下还穿着开裆裤吧?

“总之文章后来也通过某种渠道传到皇上那里。只是,这般的夸奖……啧,算是殊荣了。”

许宣闻言不置可否地笑笑:“殊荣么?”

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特殊的代表意义,夸奖只要停留在口头上,那么终究不算什么。如果非要探究出一些东西,将字里行间的意义迁移到其他的地方,则需要两面来看。

好的一方面,他算是进入了高层的视线,还是先前不曾想过的那种。这个之后,他自己也乍然间有着几许不明觉厉的感觉。

但是另外一方面,不好之处或许更多一些。

“这是好事吧?”

刘守义偏头笑了笑:“你觉得呢?”

“才怪……”他表情露出几分苦恼,说完之后,望着头顶的日光微微叹了口气。

皇帝的夸奖并不是那么好消受的,尤其是眼下,这位天子还是一个小孩子……哪里有事情是能够说的上的?原本自己还没什么,做做生意也可以,考考科举也可以,虽然不大喜欢,但是若是走入圈子里,抄两首诗装一下文人也没有什么压力。反正时间还有,很多事情慢慢做。

但是这个时候因为某人陡然间的夸奖,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名字就落入很多人的视线里了。对许宣而言,这算是计划之外的事情,即便先前考虑到很多的可能,但无论如何都没有将这种情况考虑进去。但是这样未免太……糟心了些罢?

不过是夸自己几句,自己原本的生存空间就被急剧地压缩掉。之后的路,或许就没有之前那般随心所欲了。

尤其是于家的关系,在朝中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的,加上申时行……原本只是一个小角色的自己,随后被夸奖了之后,角色的本质没改变。但是作为众矢之的之后,结果……恐怕会很凄惨。

朝堂之中的权利斗争,卷起的风浪到得眼下才刚刚过去。即便再小的事情,怕都是能拿来作文章的。

按照先帝穆宗的布置,原本外廷的顾命大臣中高拱排名最靠前的。穆宗临死前抓住高拱的手,临危托孤,说了“以天下累先生”,“事与冯保商榷而行。”接着,司礼监太监冯保宣读给太子朱翊钧的遗诏:“遗诏与皇太子。朕不豫,皇帝你做。一应礼仪自有该部题请而行。你要依三辅臣并司礼监辅导,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荒怠,保守帝业。”

三辅臣即高拱、张居正、高仪三人。而在宫中,小皇帝自然还得依靠冯保。冯保与高拱的关系曾经一度非常恶劣。

此前,司礼监几次掌印太监职位空缺,高拱先后推荐了陈洪、孟冲,就是不愿让冯保做掌印太监。冯保此人虽然是宦官,但是在宫中学了些东西,至少在一群太监之中算是少有的知书达礼,又喜爱琴棋书画,很有涵养,所以很受穆宗的喜爱和重用。

冯保利用皇权更迭之间的权力真空,轻松地通过一道遗诏,将孟冲驱走,自己做了掌印太监。但是,就高拱来说,对冯保自然是必欲除之而后快。在高拱的授意下,工科都给事中程文、吏科都给事中雒遵、礼科都给事中陆树德都开始猛烈弹劾冯保。在做这场斗争之中,核心自然是冯保和高拱,而张居正表面上站在高拱这边。但是,实际上,张居正与冯保关系非常密切,早就预谋赶走高拱了。

随后,冯保利用高拱曾经说过的“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一句把自视甚高、性格粗直的高拱赶离京城。高拱一走,高仪也惊得呕血三日而亡。三位内阁顾命大臣中只剩下张居正一人,担当辅弼小皇帝的重任就落在他的肩头。从此以后,万历朝的前十年,小皇帝的生活基本上是受三个人的规范:一个是自己的母亲慈圣李太后,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一个是内阁大学士张居正。

因为问题就来了,眼下小皇帝的一句夸奖,明显是任性所为。落款处的一个“朕”字,所暴露出来的便是小孩子心性。那么落在那些贵人眼中,会怎么想呢?在原本的记忆里,万历皇帝小时候酷爱书法,但是被张居正骂不务正业。眼下他既然赞赏自己的墨,恐怕还处于书法爱好者的阶段。随后多为帝师的张居正骂他几句不算什么,但是若是同时骂上自己几句……

啧,心情复杂极了。

在刘守义这里,暂时而言也没有其他的建议,随后打个哈哈,便离开了。刘守义在后方望着书生的背影若有所思。

……

杭州城沐浴在新年的喜庆之中。钱塘自古繁华,无论风调雨顺的年景,还是饥荒的年岁,杭州似乎同人间的苦难总是隔了一层的。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此时此刻,家家户户的人们穿新衣、戴新帽的景象同其他地方并无不同,当然也会有属于杭州的一些过节风俗。物质匮乏的年代,富贵的人家同贫苦之人,在过节的准备上或许差距巨大。倒是风俗之类的,无论贫富贵贱,大抵都是一视同仁的。因此眼下这些最受重视了。

杭州于家在正月初一这一天颇有些安静,若是细心的人,其实也能发现,这样反常的现象从除夕晚间就已经开始了。作为杭州大族,于家的正月总是很热闹的。不断有人说上门拜会,拉拢一下感情。虽然于家并没有大官在朝,但忠良之后的名声还是很有分量的。何况,于家结交广阔,近来更是听闻有一个叫李贤的于家晚辈准备同申时行大人的千金联姻。

联姻的消息也只是少数人知道,以申时行如今的地位,若是能同他拉上亲戚,那么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至于为什么于家的后代会姓李,这个也出现了很多的说法,子丑寅卯的,很难分清楚。

但从正月初一这天开始,凡是去于家拜会的人都能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对于众人的恭喜和道喜,于家显得有些冷淡,并且到得正月初三的时候,整个于府开始闭门谢客。去拜年的众人在正月里吃了闭门羹,心头都有几分不愉快,但是随后也纷纷开始猜测,于家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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