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宋- 第57部分

石桌旁，烛火随着微弱的夜风摇摆不定……站在一个白衣少年，仰头看着天空中的烟花。

在亭子下面，南墙新凿开的月牙门前，站着几个人。

这几个人有岳莫愁姐妹、若若、小翠小兰，她们把头探在外面，看着湖对面。

湖对面有几艘连舫，张灯结彩，爆竹声响连绵，烟花飞舞。还有不少士子搔客在那里吟诗作赋，卖弄文采。

“舅舅，你也下来……”

若若扭头对亭子上的佘奕说道。佘奕站的位置，看不见湖对面张灯结彩的连舫，只能看见天空中的烟花。

“舅舅站这里就好了……”

佘奕微微一笑。

岳莫愁收回头来，看了眼佘奕，犹豫了下，转过身，一手撩起自己的裙摆，沿着亭子的台阶走了上来的。

今天晚上，她和妹妹岳珊穿的是一身很仙的鹅黄色锦缎长裙，看上去像待字闺中的少女。她的长裙裙摆较长，上台阶的时候若不撩起会落在地上。

岳珊儿看见姐姐离开了，也转过身，跟着上了亭子。小翠小兰见状，也不看了，跟着岳珊儿也回到亭子上。月牙门前就剩下若若一个人了。

“没趣，我也不看了……来，我们吃水果。”

若若也上了亭子，拿起一个橘子，刨开橘子皮。掰了几瓣，分别给母亲岳莫愁姨娘岳珊儿佘奕三人。

又是一阵爆竹声，之后，一束束烟花再次在天空中绽放。五颜六色，缤纷多色，甚是美丽。

几个人都站在亭子上，也不说话，陪着佘奕一起安静的看着天空中的烟花。烟花放过之后，传开一阵阵弹琴唱曲的声音，因为现在夜深了，今天的风向正好是从湖对面传来的，所以对面的唱曲儿声，吟诗声，**浪语都传到湖这边。

这是舫上的姑娘们开始表演了……舫上也渐渐会热闹起来，重头戏也会紧随着上映的。一阵冷风吹来，石桌上的红烛扑腾了下，差点被吹灭。

“姐，小奕，外面有些冷，我先回屋了，必成也不知酒醒了没有。”

岳珊儿的耳根子有些微微发烫，对面舫上的那些春楼女子的靡靡之音，实在不堪入耳，站在这里，有些尴尬。

她两手捂住衣服，身子也有些着凉。这裙子是漂亮了，但不保暖，外面出来这么长时间，风一大，就有些冷了。

“好吧，那你回去早个儿休息。小翠、小兰，你两若是冷的话，也回房间去吧……”

小翠和小兰看了眼石桌上水果和酒壶，她俩是丫鬟，这东西自然需要她两收拾。岳莫愁明白了小翠和小兰的意思。

“无妨，明个儿收拾吧……”

岳莫愁随意说道。

“夫人，那小婢和小兰先回房了……”

小翠怯生生的说完后和小兰下来亭子的台阶，朝她两房间走去。

“阿娘，我也先回房了……小舅舅现在风大，吹多了对身体不好……”

若若虽然小，但明白很多事儿，听到对面的传来的那些声音，知道少儿不宜，自然要回房去，临走的时候自然而然的要提醒一下佘奕……

佘奕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他今个儿心情有些失落，不知为何，忽然间很想念妹妹小玉……他想在外面再待一会，至于湖对面传来的那些声音，他还没有当回事。再萎靡的声音，能萎靡过后世岛国的仓井空饭岛爱武藤兰等系列的爱情动作片？

若若朝佘奕吐了下舌头，下了台阶朝房间走去。

亭子上就剩下佘奕和岳莫愁两人了……院子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声响。

“小奕，你有甚心事，给姐姐说说。”

岳莫愁向佘奕走了一步，两人的距离近了一些。

“没事儿……莫愁姐，夜深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佘奕淡淡的说道。

“好吧……那姐回去了。小奕……有甚心事，别埋在心里，让自己一个人难受。至少你还有姐和若若。”

岳莫愁犹豫了下，低下头看着石桌上的水果，沉默片刻，再抬起头，看着佘奕。

“小奕，若真的想你家人的话，抽个时间去太原看看。姐也不知，这话说的是对，还是错……”

她似乎猜到了佘奕的想法，说完后，转身走下亭子。

佘奕愣了一下，默默看着岳莫愁走下亭子。

“姐……等一下……”

岳莫愁闻声后，止住了脚步，转身看着佘奕。

“莫愁姐，陪我喝会酒……”

佘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不知为何，听到岳莫愁这么一说，心里生出一种想要喝酒的欲望，一种想要大醉一场的欲望……

“好吧！”

岳莫愁稍作思忖了下，撩起裙摆，再次回到亭子上。

“坐下吧，姐陪你一起喝……”

“好！”

佘奕坐在了石凳上……拿起酒壶斟了满满两杯……端起一杯递给岳莫愁，岳莫愁径直接过，什么话也没说，一饮而尽。

“小奕，姐姐先喝为敬！”

“好！”

佘奕也一饮而尽。

“小奕，给姐姐说一下，是不是想家人了？你那个妹妹和弟弟。”

岳莫愁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确实有一点，前一阵子听说他们出了点事情。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佘奕叹了一口气。

“也是……我也有些担心老家的母亲和弟弟，不知道他们过的怎样，唉……来我们干杯……”

岳莫愁又倒了两杯酒，两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

酒过三巡，佘奕和岳莫愁都些醉意。

“莫愁姐，其实，你的名字好好听的，我从前看过一个叫神雕侠侣的故事，故事里面就有一个叫莫愁的痴情女子，不过她姓李。”

佘奕笑呵呵的样子……

“真有这回事？那你是不是喜欢她？湖对面那些声音好吵……”

岳莫愁有些醉了……

“是有一些，本来喜欢小龙女的，不过出了尹志平的事情后，觉得喜欢李莫愁多一些……但毕竟是故事里面的……”

佘奕答非所问胡乱塞糖，说完后扭头看了一眼湖对面。

“姐，我只要吹上一个曲儿，他们保证安安静静的……”

佘奕呵呵一笑……

“小奕，这可不能吹嘘……不过，姐相信你……”

岳莫愁微微一笑，半伏在桌子上，用迷离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看着佘奕。

“我是说真的……不信，你看！”

佘奕嘴角一翘，径直拿起石桌上的那一根长笛……

第四十一章那般寂静

岳莫愁看见佘奕很是认真的拿起笛子，有些意外。她和佘奕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佘奕玩弄笛子之类的乐器。

这根长笛，是她拿出来的，本来想趁着今晚喜庆氛围，吹一曲，给大家添点乐趣。不料，佘奕居然自告奋勇的要吹一曲儿。

在她的印象里面，佘奕会使暗器，会作诗做词，会治病，会深谋远虑暗算歹人……这已远远超出同龄少年的表现。现在佘奕说他还会吹笛子……未免有些“妖孽”了。当然，也许佘奕只是懂一点儿，只是为了博她开心，才这么做的。

在她心里，这曲儿好坏与否都不重要。

岳莫愁的眼神变柔软了，其中多了几分溺爱，就像一个慈祥的母亲，疼惜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佘奕拿起长笛，五指轻轻拂过长笛，把对饮的手指放在长笛的孔上，嘴唇微微一动……吹进了一口气。

长笛发出嗡的一声，他的手指再次调整了一下位置、力度。

“莫愁姐，吹一首梁祝给你！”

佘奕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好！听你的。”

岳莫愁也微微一笑。

……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

佘奕的眼睛缓缓闭上，当他的地一口气吹进笛子里面，第一个手指从笛子上翘起来的时候，清脆优美的音符伴随着笛膜的震动，缓缓飘了出来……

在第一个字符飘荡出来的那一刻，岳莫愁精神一震，先不说其它，单单是佘奕吹出的这个开头，就证明他真的会吹笛子。

……

夜色已深，清脆的笛声恍若一只穿过云霄的青鸟。

……

新潭湖对面，夜来香的舫上，人头攒动，舫中间，几个舞姬正在翩翩起舞，她们是夜来香的清倌人，之前一直生活在舫上过着清贫的生活，年龄大的有二十五六岁，小的只有十二三岁，看着有的姑娘下水后短短几年便攒够了赎身的银两，心里有些羡慕。自然而然，会有部分人念头动摇，准备下水接客。今夜的除夕活动，就是为准备下水接客的这部分清倌人准备的……

在不远处，一个身着素衣，遮着面纱的女乐师的十根玉指轻轻在琴弦上拂动。

几十个羽扇纶巾的士子晃悠着手里的纸扇，和几个身份显达的官员富商，坐在对面上贵宾席位上。几个清倌人跳的舞很不错，但近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弹琴的素衣女乐师身上。

琴声甚是优美……

贵宾席上众人都听的有些着迷，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女子。

他们好似从未见过这个女子，只是听说，此女子是夜来香新来的乐师。

这女子的身段婀娜，年龄不大，二十岁上下，玉手白嫩，十指修长……只是不知，这女子的相貌如何……

弹琴的女子透过面纱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看着她，脸上浮现出几分满意的微笑来。她叫柳如烟，是汴京花满楼里面的头牌清倌人。本应是今年七月七曰汴京的花魁……享尽各种荣誉赏赞，奈何怡红院李师师的突兀出现，以精妙的琴艺击败了她，让她失去了花魁……

她自然不会甘心，精心苦练半载，为明年的夺冠做准备。听闻洛阳年初要举行一次规模较大的花魁比赛。花满楼本就是夜来香在汴京的分店，这次洛阳举办花魁大赛，她理所应当过来当帮手了。

除夕活动仅是赛前热身运动，她只负责弹曲儿，压住旁边的胭脂阁，为十五的元宵节花魁比赛吸引到足够的人气便可。

事实上，隔壁的胭脂阁，根本不是夜来香的对手，她弹这一曲儿之前，胭脂阁的头牌姑娘安伊雪正在亲自上阵表演，时不时还和几个士子互动一下。

可惜，她的琴声响起之后，胭脂阁舫上的客人瞬间涌到夜来香的舫上。

这还仅仅是她在遮面的时候弹的曲儿……

跳舞的几个清倌人停止了跳舞，观众们的眼神都停留在弹琴的乐师身上，她们已没有必要跳舞了。

……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清脆悠扬的笛声，笛声恍若一直穿过云层的青鸟，紧接着又像婉转迁回的高山流水……几个起伏之后，缓缓落了下去。

尽管只有这么一个高潮部分，但已经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们都疑惑不解的望过湖面，寻找笛声来源。

弹琴的柳如烟没有一皱，十根玉指轻轻一拂，加快了节奏……众人的目光这次收了回来，再次落在她的身上。

她这次嘴角一翘，微微一笑。曲调再次慢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消失的笛声再次传来……笛声清脆悦耳宛若阳春白雪，天籁之音……

似乎在这寂静的夜里，轻而易举的就能闯进人的心灵深处。

众人再次扭过头望向新潭湖对面……

柳如烟的心里有些着急，颦眉一皱，手指上加了几分力道。

“嘣”的一声，琴弦断了……她的琴声戛然而止。然而，众人并未回头，依旧目光凝重的望着新潭湖对面，聚精会神的倾听着这笛声。

因为她停止了弹琴，笛声的高音低音都隐隐约约可听见。

柳如烟气死败坏的把手芊芊玉手按在琴上，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下起伏的心情，顺便竖起耳朵，听这笛声。她倒要看看，谁在捣乱向她挑战，吹的是什么曲儿……莫以为她只为弹琴，笛子她照样会吹，萧的话，更加娴熟了……

听着，听着，柳如烟的没有越皱越紧，这吹笛的人技艺倒是一般，但曲儿一听就觉得不俗，绝不是寻常人能作出的。她思忖着莫非是人新改编出的曲儿，很多新曲都是新瓶装旧酒，把流传下来的经典曲子稍作改动一下，就成新曲儿了。但再仔细倾听了一下后，发觉这不是新瓶装旧酒，而是一个全新的，她从未听过的曲儿。

她缓缓闭上眼睛……

认认真真的倾听着这首曲……

随着低声的飘荡，她的浮躁渐渐冷却……

一个婉转的跌宕起伏让她整个人灵魂似乎飘了出来，整个人融入了笛声中，融入了周围的空间……

空中悬浮着一个个的音符……

这些音符轻轻滴落在草丛上，树叶上……

如随风潜入夜的春雨，滋润万物。

又如吹绿江南岸的暖风，悄无声息……更如朗照松间的明月，清幽明净。让人踏出红尘，随风而起，悬浮在天地之间，望大江东去，暮曰沉沉……

当她用心去碰触这些音符时，突兀的发现，一股生离死别爱恨成灰的悲伤散漫了整片天空……

浓浓的相思，看破了生死……埋进两个弱小的生命里面，破茧成蝶，月光下翩翩起舞……

渐渐远去……

消失在她的视线尽头，消失在这个世间……

笛声停了……带走了喧嚣，带走了所有的人的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忧伤，不尽的思念。

别有忧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柳如烟的眼睛缓缓睁开，两颗滚烫的泪水滑落……

夜来香的舫上静的出奇，没有一个人说话……隔壁胭脂阁的舫上，同样静的出奇……这本应是个喧嚣的夜晚。但那些宛若精灵一样活泼轻盈的音符，为他们尘土中的心灵进行了一次洗礼。

柳如烟缓缓站了起来，安静的看着新潭湖对面……她的眼睛中多了几分光亮，就像历尽千辛万苦，爬过千山万水，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第四十二章神曲

（今曰三更，第一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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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过后的片刻，是雷鸣般的掌声，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柳如烟，包括那些清倌人，包括那些富商、官员。

他们洋溢着激动和亢奋，这是他们多少年来听到的最好听的曲子，最让他们感触心扉的曲子。

本质上说，这曲子虽说是一首全新的好曲，但朴实无华，没有过多的浮夸，就像一个安安静静的故事，吹奏曲子的人技巧一般，非专业人士，没有花俏的吹奏方法。

但……被吹奏者把自身的情感融入进去时，一切都不凡了……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一首曲子，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