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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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4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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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你来,就是要问问”严世蕃道:“皇帝到底什么意思?你能给我个准信吗?”

“皇上的意思,应该只是想让您离京一段时间。”舟宾叹口气道:“可是徐党那些人,都在忙着写弹劾奏疏呢,只怕万一再出个郜应龙什么的,让事情进一步恶化。”

严世蕃的独眼闪着幽幽的光,也不知在寻思什么,少顷,他突然问道:“我爹呢?是不是在上表请辞啊?他早就想回家养老,这下没人拦住,可是遂愿了。”

“您误会阁老了”何宾道:“阁老是在上表,但不是请求荣归。而是请求以全部的功名和待遇,换取您不再被皇上追究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事儿八成没完,自从被摆了这一道,便是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被动局面,皇帝说不得要一笔笔的算账,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听说老爹竟用一生奋斗的成果。来换自己的平安,严世蕃对严嵩的怨气,终于不那么浓重了,他望着房梁上的吊灯,有些无力道:“没有用的,皇帝的性格我最清楚,哪怕现在不杀我,也不过是为形势所迫。等到过得几年,横竖逃不过这一刀

“小阁老怎会如此悲观?”何宾道:“皇上不是暴虐之君,当年杨升庵把他得罪的那么厉害,不也没遭杀身之祸?”

“皇帝不是不想杀他严世蕃冷笑道:“一路上的刺客就好几拨。只是保护他的人更多,才让他芶活了下来。”说着自嘲的笑笑道:“我跟杨升庵正相反,想让我死的人太多,恐怕皇帝只需一暗示,就有人跳出来动手。”

“照您这么说,咱们只能等死了。”何宾有些沮丧道。

“错!”见他蔫了,严世蕃却抖擞精神道:“想要我严世蕃的命。可没那么容易!”原来他的灰心丧气,是装给何宾看的,让这家伙知道目前形势危急,只有紧紧团结在他严东楼的身边,才能度过难关。开创美好的明天。

“只要撑过这几年,等景王一登基,咱们翻身的日子就不远了。”地牢中,严世蕃继续给他的手下鼓劲道:“关口是,撑过这段日子去,不能让仇家再穷追猛打了。”

小阁老,您说怎么办吧。

。何宾垂重点头道:“我什么都听你的!”

“咱们埋在徐党中的钉子,该动一动了严世蕃道:“你赶快派人送信给他们几个”让他们狠狠的参我。不管说什么都行,说得越玄乎越好,最好扯上图谋造反之类的。”

“啊?东楼公,你不会是昏了头吧?这本一上,流放就直接改凌迟了!而且还会祸及干爹,”和你全家;”何宾使劲摇头道:“不行

“笨蛋,我就指望这一本救命了,怎会自取灭亡?”严世蕃压低声音道:“皇帝这个人绝顶聪明。但有个毛病,就是疑心病太大。这次那些人之所以能把我参倒,是因为他们避开了我父亲,更避开了皇帝。专打我一个,说我受贿贪赃,任用私人之类说到这,严世蕃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他们有高人指点啊,这下可打到我的要害了。对于那样的弹劾,皇上能够接受,也愿意相信,所以一定要惩办我

何宾闻言频频点头道:“您说的太存理了

严世蕃的目光变得无比狡黠道:“但现在,如果有人把事情闹大,牵扯到党争层面上去,而且参我的人。又都是徐阶的死党。那样皇上肯定会起疑心,认为是两党之间闹起了事来,那事情就不能以是非而论。而要讲究平衡之道,只要一平衡。我就没危险了。”

何宾眨着眼睛,想了又想,这才明白过来,心悦诚服道:“东楼公。我现在后悔当初听老阁老的了,你才是我们的主心骨和智多星啊!”

严世蕃没好气道:“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赶紧去做事吧,好早日祝我脱难。”

“是迷茫中的何宾,仿佛看到灯塔的海船,感觉立刻有了方向。有了奔头,誓要把小阁老交代的事情办好。

但任凭严世蕃再聪明,何宾动作再快,也赶不上动若奔雷的嘉靖皇帝,他们的秘密手下还在挖空心思的编排严世蕃呢,查抄严府的命令可就下来了。

既然官员案涉贪污,那么抄家也是必须的步骤,到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这次奉命来抄家的,却是刑部右侍郎涂立和都察院左金都御史沈默,正是给严世蕃定下“八百两。的二位官员,这就很有意思了。

开抄之前二两人按例得先开个碰头会,统一一下思想,涂立对沈默道:“既然当初咱俩定了八百两,那就只能抄出八百两,多了的话,岂不是自扇耳光?。

沈默笑笑道:“要真是那样,咱们可没法跟皇上交代了,京城的官员,也会从此看扁咱们的

涂立岂不知道,二十年权倾天下的严府,掌握着天下工程的严世蕃。若是只抄出八百两银子,那真是把天下人当白痴了。事已至此,他根本不再去管严世蕃如何,他只担心,抄出的银子要是太多,自己该如何下台。

“严世蕃来钱的地方很多,吃拿卡要,不一定非得贪污公家的。更不必对三大殿的工程下手。”沈默道:“我们只需做到秉公执法,文明抄家即可。”

“什么叫文明抄家?”涂立郁闷道:“抄家还有文明的吗?。

“当然了。”沈默道:“皇上的圣旨说得分明。查抄工部尚书严世蕃之财物,他已经独立出去。在另一处居住,所以严阁老,还有他两位已经成家的公子之家财,不能算是严世蕃之财务,应该与严世蕃区分开来,免封免查

这是涂立可以接受的,便提出最后一个问题道:“那万一查出来的财产,远远超过八百两呢?。那简直是一定的。

沈默闻言笑笑道:“我大明没有“巨额财产不能说明来历。罪吧?”

“不曾有过。”涂立摇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只管抄,别的都不用操心,对吧?。

“正是。

。沈默点点头,轻声道:“这是皇上给你我的福利。”按照惯例。抄出来的东西,咱俩一人一成,下面人共分两成,然后一成献给上面的靠山,剩下的一半才归国库。

涂立闻言颇为意动,他可知道严世蕃有多富有,哪怕只是抄出来的一成,也开始笔巨款了吧。

于是两人达成共识,下令抄家开始。然后分头行动,涂立去东楼别院查抄严世蕃的财产,沈默则去严府。将属于严世蕃的财产清点出来。

沈默之所以主动揽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不是因为他高风亮节。而是因为在接到抄家圣旨的同时,他还收到了一道皇帝密旨,向严嵩宣布皇帝对他的奏章的回复!

当他来到冷冷清清的严府门前,心中不免有些恍惚,虽然沈默从没拜偈过这间府邸,但往来经过。耳濡目染。总是知道它曾经的显赫。但昔日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的承相府,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只有几个顺天府的兵丁,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不许往来的人等窥视。

带病坚持工作,这周一定要把欠债还上”

第六五零章来自首辅的教导

翘。台。“儿一

一阵呵斥声,将沈默从失神中拉回。他循声望去,只见官差们拦住一辆大车,赶车的是个葛衣短衫的年轻汉子,而与官差们说话的,却是另一个头戴瓜皮小帽,身穿藏青色直掇,四十开外、体貌富态的男子。

“吵吵什么?”沈默微微皱眉道。

听钦差大人问话,官差赶紧过来禀报道:“回大人,是给严府送货的商贩小得这就把他们撵回去。”

“谁让你们赶人的?。沈默不悦道:“查抄的是严世蕃,不是严阁老,这里还是相府,不是你们胡闹腾的地方。”

那些兵丁被斥了,不敢再言声,乖乖放那辆大车进来。

那个商人模样的瓜皮帽,赶紧上前满脸谦卑的致谢。

他一走近了,沈默便闻到一股咸菜味,轻笑道:“你送的什么东西?。

“回大老爷,是酱菜那瓜皮帽谦卑道:“敝号六心居,已经为相府送了二十年的酱菜尹”

“哦。”沈默点点头,轻声道:“进去吧。”

瓜皮帽却有些犹疑,士卜心翼翼的问道三“斗胆问下大老爷,相府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呀沈默淡淡道:“只管进你的,定不会有人扣下你的。”

“哦,哦”听他如是说,瓜皮帽只好对身后的伙计道:“三儿啊。进去吧

那伙计便推着车子往里走,沈默也跟着进了严府。

严府中,一干家丁下人,都被严阁老勒令待在各自房中,所以往日里仆役如云的高门府邸,今日变的冷冷清清的,只有老管家严年,领着个小厮,独自应付上门的官差。

沈默一进去。他便从门房中迎出来,不卑不亢的行礼道:“您是沈大人吧?”

沈默点点头,看看严年道:“正是在下。”

“老仆严年,恭候您老多时了。”严年微笑道。

沈默心中一动,知道这是对方在朝自己示威,看,你还没来,我就知道是你,别以为我们家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我们还厉害着呢。

这并不会引起沈默的不快,他仍然笑容和煦道:“原来是鹤山先生。久仰大名别看这严年只是严府的奴仆,但在北京城却是个数得着的人物,他是严家父子的心腹。旁人想要见到正主,必先对他附势趋炎、争相巴结,甚至不敢呼他名。而称,鹤山先生”必要诚心孝敬才行。据说严嵩八十大寿时,严年送礼,金额竟达到数万两之巨其贪贿之重,可见一斑。

但此刻严再门前冷落车马稀,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再听到这个称呼。严年竟有些赧然,岔开话题道:“这位是?”目光移向了瓜皮帽。

小的张德贵。敞号六心居那瓜皮帽见沈默都称呼他为“先生”丝毫不敢怠慢,点头哈腰的向严年问好,道:“给相爷送酱菜来了。”往年送酱菜,都是由家丁直接引到厨房。根本见不到内宅的人。这还是第一回见到严府的大管家。

“哦,知道了”严年点点头,对身边的小厮道:“你带大车去后面,卸下来先不要开封。”

小厮应一声,对那拉车的伙计道:“跟我来吧。”

瓜皮帽便要带着拉着的伙计下去。却听严年道:“光让伙计去就行了,你留一留

瓜皮帽张德贵只好让伙计推车跟着去,自己则不明就里的站在那儿。等待严府大管家发话。

便听严年道:“你不是想要我家老爷题字吗?我家老爷开恩了,你可以去当面去取。”

“啊?”张德贵面上一喜,表情激动道:“相爷,相爷真是那么说的?。

“还会消遣你怎的?”严年看他一眼,伸卑恭请沈默道:“大人这边请。”

沈默点点头,便跟着他往内院走去,那六心居老板张德贵,也小心的跟在后面,面上的表情却有些复杂,浑不似方才那般雀跃了。

严年带着两人来到主书房所在的跨院内,便见严阁老穿着宽大的棉布袍子,正坐在天井里晒太阳,手边拿一个精巧的紫砂茶壶,笑眯眯的看着他的两个重孙子嬉戏,完全与普通老者无异。

沈默和张德贵站住脚,严年过去通报。老严嵩闻听钦差来了,让两个小孙孙去屋里待着,然后让严年把自己扶起来,颤巍巍的朝沈默过来。

那张德贵顿感手足无措,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只好退到月门洞外,却又忍不住好奇,偷眼往里面瞧去,先见那年轻的大人朝那花白胡子老头行礼,道:“下官沈默。拜见阁老。”待其身后,又道:“有上谕。

“沉默?那不就是传说中沈六首?俺竟然跟他老人家走了一路”张德贵心中大叫道:“哎呦,俺地娘来,这

便又见那花白胡子的老头,朝那位年轻的沈状元,缓缓跪了下去。口中道:“罪臣严嵩,恭请圣安果然是严阁老!可真够老的”张德贵听说严阁老今年八十三了,能活这么大年纪的,绝对不多见。能这么大年纪当宰相的,除了评书里的萎子牙,他还真没听说过。

但为什么会说罪臣呢?张德贵心中正嘀咕,便感到有人在自己背上一拍,回头一看,是严府大管家,只好乖乖的被拉走了,空留下无尽的遗憾。

园子里。沈默从袖中拿出一道黄色皮面的上谕,沉声念道:“惟中。你担任首辅二十年,侍奉联的时间更长,一直以来兢兢业业,深合联意。联也数次言道:“愿和你做君臣相得的典范,为后世子孙之楷模”然汝之子严世蕃,贪赃枉法、狂妄不悖,有失为臣之道,子不教,父之过,汝亦不能无咎;去岁令夫人欧阳氏仙去,汝数度上表请辞,联便不施惩罚,汝致仕去罢,一应待遇照旧,以全君臣之谊”

念完圣旨,沈默去瞧老严嵩。他本以为,这老者会伤心、会难过。至少也会错愕、但他错了,只见老严嵩神色平淡的叩首谢恩,待起身后。更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精神头都好了多。

在严嵩看来,能在大败亏输之际。只落个“教子不严。的微小罪名和“致仕还乡。的体面结局,已经是皇帝的莫大恩典了,至少比夏言要强之百倍了。

他却忘记了,当初夏言离京时。不过也是得了个“老迈昏庸、不堪再用,的评语,同样是“体面致仕”最后之所以有那种结局,不还是全拜他严分宜所赐?

见严嵩出神,沈默便在那耐心等着。直到老严嵩回过神来,歉意的笑笑道:“沈大人,还有什么圣谕?”

沈默摇摇头道:“没有了。”

“那好,沈大人请坐”。严嵩微笑道:“老夫与你神交已久,却未的单独一晤,一直深以为憾,今日请让老夫了此心愿吧。”说着笑笑道:“不然就是永别了。”

沈默闻言坐下,也微笑道:“阁老这话,让下官惶恐。”

严嵩摇摇头,朝沈默拱手道:“老夫要先谢谢沈大人,若没有你从中回护,这回老夫不会如此体面的下野。那些靠着我的人,也会倒霉透了的。”

沈默心中一惊,暗道,也不知这老头是成仙了,还是四处卖好,反正不敢掉以轻心,谦逊道:“阁老多礼了,下官只是在尽一个为人臣子的本分

严嵩笑笑,没跟他争辩二有些事情点到即止,说破了就没意思了,便轻声道:“沈大人这段时间有些仕途黯淡,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沉默摇头笑笑道:“下官想破脑袋也不明白。”

“呵呵,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严嵩笑道:“其实不知是你,还有赵贞吉、杨博、郭朴、张居正等人,你们几位全都被压住,要么回不了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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