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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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 第7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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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公差面面相觑,不知虚实。也未敢轻动。那小厮却怒了,喝道:“若迟了片刻,莫说是你两个,便是你们县翁也吃罪不起!”

这话说得太大,还真把两个公差震住了,商议一阵,留黄牙在这里看着,以防这老人私自过河去。秃顶的领了那小厮投县衙而去。他两个走后,那黄牙把老者从头打量到脚,倒闻出几分官味儿来。这但凡作官的,举手投足之间,自与常人不同。黄牙看得准了,便恭恭敬敬地问道:“不知老先生从何而来?在哪处高就?”

谁知,对方根本不搭理他,只看着鹭屿洲怔怔出神。忽地又叹一声道:“这岂非是自毁长城?刘二为将尚不堪。怎充得帅才?”

黄牙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好没趣地绕到旁边去,只远远地看着。不一阵,他瞥见县翁独自一人。跟着那小厮匆匆而来。小厮在前头从容自若,倒是段知县显得有些局促。到了近前。二话不说,便对那老者一揖到底道:“不知长官莅临shè洪,下官shè洪知县段简有失远迎,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宣抚相公多多包涵。”语毕,将那信模样的东西,双手呈来。老者接过,仍放在身边。

宣抚相公?怎么又冒出一个宣抚相公?莫非这位便是如今川陕之刘宣抚?不像啊,刘宣抚是将门之后,这老者怎么看也是个读的!

“段知县,那岛住的是谁,想必你是清楚的。我问你,为何在此布置官差监视?是谁给你下的命令?”老者不悦地问道。

段知县头一低:“回相公,下官只是奉魏知州命令行事,旁的并不知情。”

“哪个魏知州?”老者问道。

“魏师逊,方才任不久。”段知县回答道。

魏师逊?倒不曾听说过这号人物,他既下这等命令,想必也是朝中权贵的亲信之人,问了也是白问。一念至此,老者道:“我也不与你聒噪,只告诉你。川陕能有今rì之局面,你段简能在此安安稳稳作一方父母,多赖这岛人之力。你们这样作,是叫功臣寒心!叫天下人不齿!”

段知县头越发地低了,不是这老者的话有多刺耳。而是他的来头实在太大!名头也实在太响!

“我现在要岛去,你敢挡我么?”老者问道。

“不敢不敢!宣抚相公要岛,下官自当陪同,这舟船颠簸,怕相公不习惯。”段知县道。

“不用你陪,你自去。记住我的话。”老者说罢,便让小厮扶了,往那小码头走。段知县一看,对旁边瞠目结舌的衙役喝道“还不快去驾船?”慌得两个公差忙抢下去,一个护着老者,一个跑驾船。

段知县在路看着他们一行人下水,摇头暗道:“徐卫啊徐卫,你怎么哪也不去,偏生到我这shè洪县来?我一方父母官,隔三差五就光替你跑腿了……”

再说这一头,两个公差小心翼翼将那一老一少送岸,一直看着他们走近了房舍,方才放心回头。

老者在小厮的搀扶下,踩着石板路,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心中无限感慨,想他万军统帅,纵横疆场,诸夷闻风丧胆!如今竟困于这小岛之,怎不叫人痛惜?

踏入院坝,只见四下无人,小厮正要去问,老者制住,侧耳倾听起来。隐隐地,传来读之声,老者听着听着,脸有了笑意。

正在此时,只见一妇人,估计三十多岁,布衣荆钗,系条围裙,挽着袖子,提着一竹篮从旁边屋里出来,见有访问,便问道:“你们找谁?”

小厮得前去,作个揖:“我们自河东来。到此拜会徐,徐节使。”

那妇人一听,便放下了竹篮,在围裙擦擦手,左右一看,显得有些紧张,没见到旁人。只好道:“既如此,那快请堂屋里坐。”说着,便将两人请入屋中,快步走了。

那老者又打量着屋中陈设来,越看越心酸,摇头不止。不一阵,只见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和那小厮年纪相仿,形容气度却是天差地别!一看堂坐着的人,脸露出惊喜的笑容,大步前,纳头就拜:“先生!”

老者含笑起身,亲手扶将起来,打量了又打量,点头道:“方才我听你读声,想是没把我当初对你的教诲忘记,我这便宜先生。甚感欣慰啊。”

你道这老者是谁?不是旁人,正是跟徐卫共事多年,私交甚厚的现任河东宣抚使,张浚张德远!徐卫曾经跟他有过约定,要请他亲自教授儿子学业。实际,张浚为川陕长官之一。公务繁忙。哪里可能去教徐虎读?只是有机会指点一二罢了。然则,读之人,最是尊师重道,虽是偶尔受对方几句提点。徐虎也以师事之。

徐虎满心欢喜,朗声道:“学生不敢忘记先生的教诲!先生在河东主政。怎么到了shè洪?”

“我回行朝述职,经过四川,顺道来探望你父亲,他在何处?”张浚问道。

徐虎听了,心知顺道是假。河东几乎全部光复,要去江南,何必绕道川陕?张先生这是专程前来的。心下感激,便道:“多谢先生。今rì有附近的渔夫,打了一尾金鳞,我母亲见不是凡物,怕害了它xìng命,便买下来。父亲大人陪着放生去了。”

“徐夫人还是这般善心呐。”张浚叹道。

徐虎当即请张浚安坐吃茶,自己则出去请父母还家。那小厮是张浚府长大的,对徐家很熟悉,看这境况,也不禁道:“相公,想徐节使何等英雄?怎落到如今这地步?”

“这些事,你不明白。”张浚道。何止他不明白,自己还没闹明白呢。朝廷怕徐子昂势大难制,尾大不掉,削他的权,这是可以理解的。但何以逼得人主动辞去一切职务?这也就罢了,怎么人家都辞了职,放了权,隐居到这僻壤来,还不肯放过?把支撑西部半壁江山的擎天巨柱,一贬再贬?难道朝廷那帮人真以为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便是真到那一天,也没有这样对待功臣的!徐子昂有什么罪过?他是谋逆了?还是造反了?朝中执政者,简直是胡来!

忽闻外头脚步声,张浚迅速站起来往门口走去,他方至门后,徐卫便已经至门前。两人同时怔住,你看我,我看你,两个老伙伴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当初一别,时rì不久,不想一转眼,物是人非。

张浚见徐卫穿布衣,心下伤感,摇头道:“你哪是穿布衣的人呐。”

徐卫笑道:“那我该穿什么?”

“披坚,执锐,号令万军,攻城拔寨,追亡逐北!”张浚大声道。

徐卫轻摇其头:“俱往矣。”

浚一声长叹。

“哈哈!”徐卫爽朗大笑。“德远兄,你千里迢迢赶来看我,徐九心中感激!就不说这些丧气的话!我不说别的,今rì你说什么也不能走!我这里没有山珍海味,却有江中鲜鱼,沱泉美酒!稍后,我让拙荆亲自下厨,以家常菜,待故!”

张浚见他如此豪气,也笑道:“既如此,敢不从命?”说罢,又看到后头张九月,遂一礼“夫人向来安好?”张九月曲膝一礼。

当下,徐卫热情将张浚引到了自己的房,家人自去准备酒宴。

“来来来,德远兄,近rì我读了,写了些字。入不得法眼,但也要请你批评指教。”徐卫在前头,大声说着。张浚见他走路时,不甚便利,便关切道“相公旧伤未愈?”

“哦,如今比不得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了,旧伤复发,甚是苦恼。”徐卫答道。说着,从桌取了一篇字,转身交给张浚。后者接过,看了几眼,笑道:“长进还是有的,不说风骨,至少工整许多。”

“这工整二字,对我,便是莫大的褒奖了!哈哈!”徐卫笑道。“来来来,坐坐坐。”

二人坐下,张浚放下字,打量着徐卫的腿,认真道:“说实话,当初听闻相公称疾辞职时,我只当是权宜之计,是以退为进,向朝廷施压。却不想,相公还真就辞去了一切职务,迁居四川。怎么?真的如此严重?”

徐卫笑笑:“我阵多年,战创难免。旧伤复发,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张浚跟他多年,听这话,便知对方向自己交了底。所谓“称疾”,不过是由头罢了。带兵的人,哪个身没有几个创伤?隔一两年,哪个不复发一回?其实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更谈不因此不能理事的。

徐卫不过是借着这个理由,放下手中权力,避祸罢了。

第三卷第八百六十六章

张浚想明白这些,不禁更加伤感。他和徐卫搭班子多年,两人合作无间。虽说他在川陕宣抚司作宣判,是为朝廷张目,有监视徐卫的作用。但一来徐卫行事谨慎,事君也得体,素以忠义著称,这一节张浚很清楚。此外,他与徐卫都是坚定的主战派,没有政见不合这一说。因此,两人私交很不错。即使他任了河东宣抚使,徐卫也是尽力帮衬。河东所有驻军,几乎都是徐卫旧部,那些个经略、安抚、总管们,在河东威风八面,可但凡徐卫有支言片语到了河东,这些人无不服服帖帖。也正因如此,张浚的河东宣抚使坐得稳当。

“相公在这岛,就终rì读写字,垂钓为乐?”良久,张浚问道。

“嗯,往年时常征战,也没工夫。这为将者,若不知古今,不过匹夫之勇,多读些还是有好处的。垂钓嘛,倒淡不陶冶情cāo,不过住在水边,图一乐而已。我最近钓得多了,倒有些心得。只可惜,你是不可能有那闲工夫来听我说说。”徐卫笑道。

他越是这样淡定从容,张浚越是惋惜。似这种武臣边功百年未见的军事统帅,放到这里钓鱼,这,叫什么事?当下道:“相公休说这些,我这回去行朝述职,定当奏达天听,为相公鸣不平!朝廷不能如此对待功臣!”

徐卫闻言,断然道:“不可!我rì子过得很好,虽然体恤旧臣。仍以半俸厚待。这剩下的光yīn,我便打算在此度过,不复他想。德远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必为我再进言。”

张浚的态度却更加坚决:“我为相公鸣,不止是因为私交。这川陕,这西北,根本离不得你!朝廷这样作,是自毁长城!”

“别这么说,这天下除了圣,离了谁都行。我虽在川陕多年,但现在去职。刘宣抚不也……”徐卫正要劝说。

哪知张浚听到提起刘光世,气不打一处来:“休提他!我在川陕宣抚司这么久,对陕西,对西军的情况还是了解的。刘光世作环庆帅尚且不堪。治军不严,贪功畏死,又最好说空话,这种人凭什么统领西军?难道就因为他是皇亲国戚的身份?你看看他任以来,这陕西出了多少事?如今是搅得一团乱!”

“他方才任。我也没办法扶他马送一程,出些事是难免的,以后就好了。”徐卫道。

“以后?就莫说以后了!现在都过去了!我听说朝廷联金制辽,这等昏招是谁想出来的?契丹人如今不曾占我尺寸之地。倒是女真人尚且窃据河北,怎么对仇深似海的女真人视而不见。反倒想把刀口对准契丹人?此事后患无穷!我近在河东,刺探到女真人在西线兵马调动频繁。估计是为大战作准备。就凭刘光世,他能应付这局面?”张浚怒道。

徐卫听了这话,引起了注意:“金军调动频繁?”

“是,仆散忠义还封了王,看样子,女真人似乎韬晦不下去了。”张浚道。

其实这个情报,徐卫早就知道,甚至有可能他比张浚还先知道。女真人调动兵马是干什么?并不是为了打仗,那是作样子给大宋看。而且徐卫判断,完颜亮对陕西和夏境的局势应该是清楚的,他知道大宋最后肯定会主动去联络,所以提前布置兵马,示之以诚意。到时候,大宋使节一到,把你往西北一领,你看,就算你们不联金,我们也准备动手整治契丹人,你们还有什么疑虑?

当下,徐卫把这个推断告诉了张浚,后者大惊:“相公是说……女真人根本不会……只是作作样子?其目的,是让宋辽彻底反目?”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女真人最怕什么?最怕就是宋辽联手!这里没我外人,我唐突地说一句,倘若当初朝廷不摒弃宋辽同盟,以契丹人复国之心切,再加我朝相援,女真人如今只怕rì子不好过!”徐卫笑道。

“不错,甚至我朝有可能已经夺回了河北!哪似如今这般局面?唉,jiān臣当道啊!此番回朝,我定当力争!”张浚斩钉截铁地说道。

徐卫看着这个义愤填膺的老搭档,不禁苦笑道:“德远兄,我丝毫不怀疑你于君于国的忠诚,也丝毫不怀疑你铮铮铁骨的风格。但是,现如今还真不是进言的时候。朝中的局势你我都不太清楚。贸然说话,只能是作无谓之牺牲!”

张德远一声冷哼:“我在河东也有所耳闻,徐相去了职,秦会之作了次相。这连着几件事情,都是他弄出来的。还有那个麟王,真不知该怎么说他。这些人呐,一味迎合官家!以此为保全富贵权势之道!置国家利益于不顾!此辈枉读圣贤之!浚不屑与之为伍!更视之如土鸡瓦犬!我会怕他们?”

徐卫见他越说越怒,唾沫横飞,真怕他一口气不来,嘎,抽过去了。忙劝道:“你也不必激愤,我近rì读史,方才明白一个道理。这哪朝哪代没有jiān臣当道,忠良蒙难的时候?你就如此……”

“就是因为哪朝哪代都有!才需要我们这种人奋起抗争!澄清寰宇!肃正朝纲!否则,何以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就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张浚真怒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徐卫也不知再怎么劝他,对方一见他沉默,心想自己刚才的话说错了,忙道:“相公休怪,我可不是说你。相公虽然功盖一代,毕竟是武臣,这些事你回避也是应该的。但我……”

徐卫摆摆手,摇头道:“不是,我是在想,劝你是劝不住的。我若叫你藏头缩尾,视而不见,见而不言,则是有辱你的节cāo。但我若不劝你,又是坐视朋遭殃,此为不义。因此作难。”

张浚闻言,总算露出一丝笑容:“相公不必担心,我也算是几朝老臣了,圣怎么着也还该对我网开一面?不至于,不至于。”

“圣是不至于,可秦桧呢?他现在正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谁敢逆他?我和六哥就是榜样。我再劝你一句,你要进言,可以。但不要将矛头对准秦桧,他后头还有人。你就事论事即可。”徐卫说出这话,看来是真把张浚当作朋。

张德远显然也理解到了徐卫的良苦用心,叹道:“也是,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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