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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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 第3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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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问问,什么来路。”兀术对一路跟来的卫队长遥喝道。

那名女真猛安得令之后,大步前去,走到近前堵住去路,向领头的一名汉军谋克问道:“怎么回事?”

“这人从江南而来,自称南官,欲求见元帅。”汉谋克回答道。

“他怎么过江的?”千夫长又问。

“是宋军战船送过来的。”汉谋克道。既然是宋军战船送过长江,应该是假不了,那女真猛安放了路,当即回报兀术。

“元帅,乞和的来了。”韩昉闻讯面露喜色。

兀术一声冷笑:“还真会挑时候,偏偏选在我渡江不成之际。哼,我先不见,先生代我接见,看他如何说话。”

扬子镇中,一处民宅里。那穿红袍戴乌纱,年约四旬的官员正于帐中来回踱步,他带过江来的数口大箱都堆在房角,直到现在,过去了至少半个时辰,没有任何人来接待他。而且金军也不许他外出,门外,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兵正把守着。

正心中忐忑不安之时,忽闻身后响起两声轻咳,猛然回头一看,只见一长者入得房来。早过天命之年,身长七尺,穿汉服,戴幞头,神态随和,风范儒雅,正手拈长须,似笑非笑。在金军大营里看到这么一个人,实在比这春天的阳光还让人觉得舒服。

那南官慌忙上前执礼,来的正是韩昉,他客气地还礼之后,请南官入座,又让士兵奉上茶水,这才自我介绍道:“在下韩昉,没请教?”

“韩昉?莫不是昔日在东京……出使者?”一听这个名字,那汉官陡然想起一桩典故来。

韩昉其实知道他想说什么,也不生气,淡然笑道:“没错,正是当年在东京,被你们一位小将拘禁关押的韩昉。”

他落落大方,丝毫不加避讳,倒让那南官有些不知所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当韩昉再次问他来历时,才如梦方醒般答道:“真是巧得紧,下官亦姓韩,名宗全,以显谟阁侍制充任御营司主管机宜。”

“原来是韩侍制,失礼。”韩昉笑道。

那韩忠全见对方如此懂行,称呼得十分准确,不觉又放松几分。只是他并不知道韩昉是什么来路,因此只得说些场面话道:“久闻韩公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韩昉心知这是托辞,也不揭穿,客气几句话,直接问道:“贵我两国正并兵,不知韩侍制渡江北来,所为何事?”

“唉。”韩宗全未语先叹,“先贤云,兵者,凶器,不得已方才用之。昔日,宋金缔结隆兴合议,本已息止干戈。哪料我朝一班大臣,专主战议,蒙蔽圣听,于各处募兵造器,妄言恢复,方有今日之事。”

这位一开头,便先替女真人把入侵的责任都开脱了去。把女真人南下侵略,说成是己方的过错,而且是己方“一小撮人”的过错。天子,是受了这“一小撮人”的蒙蔽。

韩昉并不插话,他知道对方这是在自找台阶下,好为后面的话作铺垫。

“幸好,朝中有识之士奋起抗争,终于使官家省悟。想贵我两国,当年曾有海上之盟好,相约而攻辽。后来,都是因为种种不必要的误会才闹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让人痛心疾首”韩宗全一本正经。

韩昉也适时点头表示赞同。

“今下官是奉我朝尚书右丞黄公之命,渡江求见贵军统帅,一是转达方才的意思,二略备薄礼呈上,三则是希望能休兵罢战,共结盟好。”这才算点出了正题。

韩昉没太听明白,质疑道:“既然贵国欲求和好,怎么赵官家不表态,反而是副相?至少也得是尚书左右仆射,又或者枢密使吧?”

韩宗全大惊,恨不得伸根大拇指赞声“内行”,当下老老实实说道:“阁下有所不知,如今官家并不在江南。但黄副相确实是奉了官家的诏命。”

韩昉哦了一声,自然也不好去问对方赵官家如今安在。但试想,金国大军兵临长江,南朝的太上和少帝自然是仓皇逃窜,不在镇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既然派出副相作为代表并来试探,诚意还是挺够的。

不过,自己来只是代表元帅听听对方的来意,用不着表什么态,因此道:“贵国的意思,在下已经了然,当如实回禀我军元帅。在此之前,还请韩侍制在军中稍作盘桓,等候消息。”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韩宗全赶紧点头道。又见对方起身欲出,慌忙上前拦住,手指那数口大箱道“这是我方呈送贵军统帅的一点心意,还请代为收下。”

韩昉看也不看,淡然道:“不得命令,在下如何敢僭越?请贵使稍安勿躁,静候回音。”语毕,款款而出。

当韩昉将消息转达兀术时,后者并没有表态,也不打算见宋使,更没打算让他回去。只让其滞留在金营之中。一直拖到二月中旬,在此期间,在南岸苦等消息的黄潜善又接连派出了两批使者来催,都被兀术扣下。与此同时,金军所谓的“水师”,每日都在江中操练,“威慑”宋军。折彦质毫不示弱,数次命令水师将战舰开到江中耀武,与敌针锋相对。

这让南岸的官员们感觉到,女真人似乎不打算跟咱们讲和呀。但在二月十三,事情出现变化。第一批出使金营的韩宗本回到了江南,带回了一个让黄潜善十分振奋的消息。

他总算是见到了金军的统帅,对方是大金都元帅府下的右副元帅,姓完颜,名兀术,乃大金开国之君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还有个汉名,叫宗弼。兀术在接见他的时候,并没有明确表态是否同意议和,只说是让合适的人来谈。

现在镇江府里,唯一代表皇帝的就是黄潜善,他自然是最合适的人。但因为兀术模糊的态度,他不敢贸然过江,再次派遣韩宗全北渡。如此往返数次,女真人终于松了口,原则上同意议和。

黄潜善大喜,立即让折彦质命令水师,各自回营,即日起不得再出动演武,以免有挑衅之嫌。而他自己,也准备着北渡长江,亲自往金营走一遭。虽然和谈是一件极其繁杂而费时的事情,但至少先要弄出个大体的眉目来,才好讨价还价。

二月十八,扬子镇里灯火通明,兀术所居豪宅的大厅上,摆了数桌酒席,金军各族文武高官悉数出席,原来是元帅在犒劳将士。

酒席很别致,兼有南北特色。既有北方人喜食的大块牛羊肉和面食,又有南方独有的各色精致小菜,至于酒,那自然是大坛。

厅上,几根巨烛将厅堂映照得通明,金军各族文武官员正殷勤相劝,气氛热烈。只不过,相当部分人仍难改其豪放的本性,一手抓着牛羊肉往嘴里塞,一手抱着酒坛不住和同僚缠斗。

你很容易就从这些人的行为举止上,分辨出他们哪一族。比如原辽国的文官武将们,就斯文得多,饮酒只小抿,吃菜用筷夹。而说话最大声,喝酒最痛快的,则是女真人。只顾埋头大吃的是奚人,战战兢兢,谨言慎行的,就是新近投降的汉官。而金军其他各族官员也没打算理他们。

兀术和韩昉坐在主桌,两人紧挨着。兀术兴致不错,喝得不少,此时正拿面前这张桌子说事。

“你说他们为把这桌子作成四四方方的形状?要取桌中央的食物,还是站起来伸长手,甚为不便。”

“南人讲规矩,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规成方,矩画圆,因此南人的桌子只有方圆两种形状。”韩昉解释道。

“规矩?哪有那么多规矩我们女真人就没有这些虚的,我们只知道一样,前进,前进,再前进”兀术端着碗大声道。说罢,又一仰头,咕咕将整碗酒灌下去。

这话引起了厅上众将的共鸣,纷纷附和起来。

韩昉轻笑一声,不再多说,端起酒碗里小抿一口。此时,兀术突然一把搭在他肩膀上,满嘴喷着酒气道:“先生,你懂得多,且说说,这回南朝主动乞和,我们该开出什么价?”

韩昉还不及回答,已经有人抢道:“那还用说?山东,我们的中原,也是我们的对不对”

“对”满堂暴喝。

兀术受到感染,将酒碗使劲往桌面上一顿,拍桌而起喊道:“来为山东,为中原,干”

“干”兴高采烈的一众文武齐声回应。

“除了土地、城池、户口之外,钱财不可少咱们打仗图什么?不就是这些东西么?”

“不错让南朝每年都拿出钱来送咱少了不干,继续打”

“别忘了,光山东中原不行,还有陕西这地方不能留在南人手里”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提的意见甭管合理不合理,至少靠谱。不过,居然有人提出,除了钱财之外,还要南朝每年送妇人来充实“浣衣院”惹得满堂大笑

“你们这些人呐,就是没见识光想着地盘钱财,却忘了最紧要的。”一名契丹人大声说道。

“你有见识你倒是说说,什么是最紧要的?我就不信了,这世上除了土地钱财,还有什么打紧?”

“称臣不懂吧?让南朝对大金称臣以后,它要是再敢耍花招,那就是叛逆,就是犯上作乱我军出兵平叛,师出有名”

第四百八十七章权臣

第四百八十七章权臣

兀术伸臂一挥,大笑道:“你们懂个甚?本帅身旁便坐着行家,先生,既然南朝主动提出议和,我大金也不必客气,依先生高见,当是如何?”

韩昉最先深受兀术二兄斡离不器重,引为谋主,如今又被兀术视为智囊,地位自然不同。那满堂将帅听了这话,都不再聒噪,恭听韩昉高论。

韩公美也稳得起,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象是在细细品味,而后才不急不徐道:“南人务虚,若宋金议和,须先打压其气势。称臣,为第一要领。今宋之两河、山东、河南、江淮及陕西一部俱入我手,不称臣待到何时?”

“那有没有实际一点的?”兀术饶有兴致地问道。

“自古以来,称臣纳贡不分家,既然作为大金的臣属之国,进贡自然不可少。数目可以谈,南朝虽丢失大片领土,但富庶的江南仍得以保全,所以不必跟它客气。”韩昉笑道。

众人闻言连连称善,若是进贡,少了还不行,别想三瓜俩枣地糊弄咱

“其次,便是割地。大金所占之土地自不待言,最紧要的,便是陕西。眼下娄宿马五等虽然占据陕西鄜延一路,但尚余环庆、泾原、秦凤、永兴、熙河等处。西军号称南朝精锐,若离了陕西故土,还能有甚作为?”韩昉道。

兀术频频点头:“不错,我也听说那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最是富饶昌盛,且是战略重镇,一直以来都是南朝的强兵之地,陕西必须割让”

“必须绝对必须”一众武将高声附和道。

“除了称臣、纳贡、割地之外,还有一件要紧之事,便是高世由。”韩昉这句话出来,兀术就有些不明白了。“高世由?关他何事?”

“大金扶持高世由立国,南朝方面一直反应激烈,此番便将它打压到底。若议和,必命南朝承认高世由以绝两河民众之望”韩昉正色道。

兀术对这件事情似乎不太上心,在他看来,高世由不过是守户之犬,暂时替大金守着土地城池,安抚百姓,等汉人那一套我们也学会了,他就没什么用了。只是,在场的将领中,就有不少高世由的人,这些话不方便说出来而已。

“总的来说,便是这四件,一桩不可少。至于其他方面和细节,可以慢慢谈谈,不怕南朝不答应。”

兀术闻言笑道:“不答应?不答应我自己来取便是他如今答应,等我休养数年,必举兵再来等哪一天,打到前面就是大海,那才算完”

众人一片哄笑,元帅这话说得太好了南人以为议和就能免祸?嘿嘿,先通过议和捞你一票,等我休养生息,兵强马壮之时再来总而言之一句话,不灭你,誓不罢休

二月中旬,代表赵宋天子和朝廷的尚书右丞黄潜善亲自渡江至金营,拜见完颜兀术,正式提出议和的请求。

兀术表示同意,同时指定一个叫作邢具瞻的官员作为金国朝廷的代表,跟黄潜善接触。邢具瞻一上来,就提出了议和的纲领,简单地说,四个条件。称臣、纳贡、割地、承认伪韩。黄潜善见金人一上来就把他往南墙上顶,丝毫不留余地,顿感压力很大。

其实他回镇江时,耿南仲就已经面授机宜。当时,在福州的权贵们多少能够猜到金人会提出的议和条件。耿南仲告诉黄潜善,钱财咱们不缺,金人若索要,可以给。土地反正人家已经占了,不给也不行。如果女真人提出要大宋称臣,一定要尽力争取一下,这事关面子问题,看有没有商量的余地。大宋可以接受金国从前主张的“侄国”,也就是大宋皇帝尊大金皇帝为“伯父”,两国为“伯侄”,但不是“君臣”。

黄潜善心里非常清楚,他代表朝廷来和谈,这是件留骂名的事,所以不敢贸然答应。只说他没有裁定之权,请求大金元帅派遣使臣,跟他一起去面见赵官家,由天子亲自定夺。同时,他委婉地提出,既然两国已经开始和谈,是不是请大金国暂停一切军事行动?

兀术答应下来,当初,韩昉在东京被徐卫扣押,后来作为议和条件才被放回。兀术有心让他抖抖威风,也故意让南朝难堪,遂派韩昉和邢具瞻作为“审议使”,跟随黄潜善过江。结果和谈使节们前脚一走,兀术马上就忘了自己的承诺,他倒没有再去长江里触霉头,而是集中力量,猛攻一直不下的扬州。

但让他郁闷的是,被围困这么久,扬州守军仍旧顽强抗击,金军几次强攻都被挡回。兀术一打听,方知城中守军乃是西军中鼎鼎有名的秦凤军。

福建路,福州。

当日赵桓率领文武百官,宗室贵眷一路抵达福州时,着实把这个向来远离中枢的地方给大大震动了一番。上到皇帝,下到普通的士兵,一万多人涌进福州城,把地方官员给跑了个四脚朝天,好不容易才把皇帝,宗室和一些高级官员安顿下来。至今,还有不少达官贵人住在军帐里。

天子身患风疾,性情暴躁,御医嘱咐需要静养。有福州豪绅献园一座,供皇帝居住。赵桓便一直在此养病,这风疾,也叫作风弊,中医指因风寒湿热侵略而引起的关节疼痛和麻木等症。赵桓的风疾表现为,双脚麻木,完全无法行走,右手连笔也提不起来。最严重时,连坐也坐不得,只能躺在塌上。这些日子,经过御医竭力诊治,勉强能坐起来,不过便连吃饭也需要由内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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