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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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 第3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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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呼号,徐卫独身一人,立在凤翔城头上,远处,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正是金军大营所在。明天一早,他们就将出现在凤翔城下。坦白说,这次战败鄜州,他没有不甘心,也没有不服气。马五用兵,风格持重,但一抓住机会,也敢孤注一掷,把血本都压上从这一点上来说,自己还差火候,得向对方学习。纵观自己带兵以来历次作战,无不是险中求胜,剑走偏锋

这或许跟自己从前的职业有关系,总是喜欢冒险豪赌。但带兵打仗跟赌博不同,从前赌博,都是自己设局,引人上勾,要赌,就要知道底牌才下注,但打仗能这样么?指挥规模较小的战事,尚可灵活机巧一些。但是,大规模兵团会战,首先要的是稳而不是奇

跟马五这样的沙场宿将相比,自己还是嫩了一些。鄜州是我的耻辱地,但不是我的滑铁卢我怎么失去的,就要怎么夺回来

右胸和右肋的箭创隐隐作痛,徐卫不禁捂住了胸口。突然,他感觉身上一沉,转头望去,朦胧中那个身影,是如此的熟悉。

张九月将一件披风搭在丈夫肩上,轻声道:“天气凉,你身上带伤,早些回吧。”

徐卫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问道:“女儿睡了?”

“她要是不睡,我哪能走得开?这娃长相随了娘,性子却随了爹,不安分,闹了一下午,方才睡下,睡着了还叫爹呢。”张九月轻轻靠在丈夫身旁,说起这些许时,语气不中不自觉就流露出了为**,为人母的幸福。

徐卫不禁笑了起来。

“官人在想什么?”张九月问道。

徐卫素来公私分明,公事不往家里带,也从不在妻子面前提起。遂道:“没什么,吹吹凉风,清醒一些。”

张九月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女人,她知道丈夫在想什么。搀着徐九的膀臂,她柔声道:“我也生在行伍之家,对征伐之事虽未亲历,然亦有耳闻。素知胜败乃兵家之常事,古往今来的历代将帅们,绝无一人终生未尝一败。然败中求胜,才更显英雄。”

徐卫听了这话,不禁伸手搂住她的肩头,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事?”

“官人自起事以来,大小数十战,从未败绩。鄜州失利,官家在家中虽然从不言语,但同卧一塌的夫妻,我怎么能看不出来?”张九月说道。

徐卫沉重地叹息一声:“战败,辱我名声事小,然丢失土地城池,痛失兄弟袍泽事大。而且这次战败,是因为我大意轻敌,犯了指挥上的错误所致,让我怎能不心痛?”

“事情已然如此,官人即使终日愧疚也无济于事。”张九月宽慰道。“记得当初在姨父姨母府上时,官人常来作客。那时为妻就在想,这位小官人如此年轻,却能被姨父引为座上宾,当真是了不得。后来与官人结为夫妇,随夫转战陕西,官人数年之间,闯下好大的名声。九月相信,一次失利,不会让紫金虎失掉他的威风。现在,凤翔满城军民都指望着官人,我坚信不疑,有官人庇护,有南路讨司的精兵强将奋勇作战,凤翔一定安然无恙,金贼必定铩羽而归”

一般来说,妻子安慰丈夫,多少有些“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的成分在。但张九月说得十分恳切,好似就算她不是徐卫的发妻,也绝对信任。

她之所以这做,一是因为相信自己的丈夫。二是因为,这个时候,徐卫确实需要有个人安慰他,鼓励他。或者在别人看来,在他的部将看来,紫金虎就是高高在上的统帅,不需要谁去安慰鼓励,他就是强,就是硬但只有跟他躺在一张床上的人才晓得,即便是紫金虎,也是失落的时候。男人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十分刚强,往往让人忽略了他们脆弱的那一面。

徐卫不是个容易感动的人,但此时,他却有些情不自禁,揽过九月抱在怀里,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

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隐约能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张九月语气越发轻柔:“夜深风寒,官人有伤在身,还是早些回吧。”

徐卫拍拍她的后背:“你先回,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稍后回来。”

张九月也不多说,替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缓步下得城去。徐卫一直目送她离去,而后转过身来,远眺金军营寨,良久,沉声道:“马五,我们再过两招”

“大帅大帅”一个呼声从城下传来,徐卫来到城墙另一面,向下应道:“何事?”

随军转运使赵彬在城下唤道:“下官检视物资,发现一些东西,请大帅前去查看。”

当下,徐卫也没多想,便下了城,与赵彬一道,往屯积物资的所在而去。前此日子,宣抚处置司汇聚在邠州的物资运到凤翔府之后,根本来不及分装,全都一股脑地堆积在凤翔驻军的大校场上。要供十几万大军使用的物资该有多少?堆得那校场满满当当,这让陕南招讨司的随军转运使赵彬忙得够呛,从进入凤翔府到现在,他连半刻也没有歇息,一直就清点。

其时,那校场上有兵马把守,另有不少人打着火把在清点记录各种物资。赵彬将徐卫领进来以后,唤过几名佐官,从他们手中取出一本册子,翻到一页,疾声道:“邠州运来的物资有钱、粮、军械、衣物、铠甲、医药等等。下官检视到军械时,发现上面记录有‘八牛弩四百’,但刚开始只见记录,不见实物。方才刚刚找到,因此急报于大帅。”

八牛弩?徐卫听着这名有些奇怪,宋军装备命名,一般都很威风,像什么神臂弓、克敌弓、霹雳炮之类。八牛弩是个什么玩意?

取过一支火把,靠近看得真切,那上面果然记录有“八牛弩四百”的字样。遂问道:“在哪?”

赵彬不废话,把册子一命,在佐官引领下,带徐卫绕过那一堆堆小山般的物资,来到校场一处角落。那里不少士兵正在清理,地上堆着一袋袋的东西,从散落出来的看,这应该是军马吃的豆子。

“也不知是谁负责转运物资,竟将这些粮草压在军械上,因此一时没有发现。大帅请看,这就是清理出来的。”赵彬手指一物说道。

那东西就静静躺在校场边的一颗树下,徐卫一看到它,就着实吃了一惊。这不是床子弩吗?怎么变形了?

这座床子弩,跟徐卫军中装备的却不一样。虎儿军使用的床子弩,弩床长不过五尺,宽仅两尺余。且只有一张弓,发长箭,射两百余步,排在神臂弓之后。但这座床子弩简直就是一个加强版。它的弩床就象是一张寻常百姓常放在堂屋里的大桌一般坐上八个人简直没问题弩床上,架强弓三柄,最奇特的是,前面两张弓都是正方向排列,而最后第三张弓,却是反方向排列。在弩床后端的机关,也和徐卫军中装备的不一样,左右两边是两个巨大的绞盘,每个绞盘都有四支粗装的扶手,一看便知是供弩手绞开弓弦所用。

看到这个巨无霸,徐卫总算是知道了它为什么要叫“八牛弩”,这没八牛头的力气你也拉不开弦

上前仔细观察着这巨弩,徐卫敢肯定,这绝对是他从军以来,见过的体积最大的远程器械当他的目光落在这巨弩的箭槽,也叫矢道上时,他再一次震惊了。一般从箭槽就不难看出弩所使用的箭有多长多大,徐卫眼前这条箭槽,造形有别于其他,因为它不止一条箭槽,除了中间的主箭槽以外,左右两边各有三条稍小的矢道。

而引起徐卫注意的,正是中间那条主矢道。他把手臂放下去试了试,刚好那么粗,再看长度,他怀疑,这巨弩所使的箭,至少有五尺左右长,七寸上下粗天那还叫箭么?那应该叫枪

试探着地去绞了一下绞盘,纹丝不动这八牛弩的射程,恐怕超过神臂弓不止一点半点

此时,一名士兵扛着一支枪过来,双手捧在徐卫面前。紫金虎马上意识到,这就是八牛弩所使用的箭接过来一看,这箭比重步兵和骑兵所使用的丈长大枪要短,真还就五尺左右长,六寸粗。可能是为了突出击破能力,箭头是三棱头,最让人诧异的,莫过于它的箭羽。普通的箭,属部用的是飞禽的毛。但这支箭,用的却是铁铸的箭翎

正仔细把玩时,士兵又抬来一捆。这捆箭又不同,其箭头是两棱,既长且锐,显然就是穿甲用的徐卫不禁在想,这穿甲锐箭,如果被这八牛巨弩射出去,不要求多了,你射五百步就行那该是怎样的威力

而且,八牛弩不是只能射一支箭,在主矢道的两旁,还有六条箭槽,也就是说,这巨弩,一次能发射七支箭它不应该叫弩,它应该叫砲弩砲

“你说有多少?”徐卫突然向赵彬问道。

赵转运是个谨慎的人,又一次看了册子,念道:“川造八牛弩四百,配备箭矢两万余。”

“够了足够了”徐卫将那巨箭拄在地上,立即下令道“去,把劲矢军给我调来”

第四百八十一章八牛弩

第四百八十一章八牛弩

“凤翔……”马五低声念着这两个字,他跨坐于战马背上,远眺前方凤翔城池。此时,那城上士兵往来如梭,虽看不真切他们在干什么,但很明显,宋军直到此刻都还在作着守城的准备,有些临时抱佛脚的感觉。

“都统,凤翔城上一次修葺还是太平兴国年间,一百多年来仍旧维持着旧貌。”他身旁的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张俊说道。但现在,他的头衔前面要加上“大金”二字。

“哦?这么说,自赵宋立国以来,凤翔虽为陕西重镇,但一直没有被战火波及?张经略,你是汉人,知道凤翔是什么地方么?”马五说话时,目光仍在凤翔城上。

凤翔是什么地方?它就是凤翔啊,原属秦凤路,现在改为陕西南路,它还能是什么?

见张俊答不上来,马五笑道:“无论南北,今时今日,我们所用的礼乐典章,恪守的道德规范,甚至法度和政制,都在这地方诞生。”

张俊哪里知道这些,笑了笑,赞道:“都统博学,卑职自愧不如。”

马五闻听此言,转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道:“传我将令,大军准备攻城,在此之前,把我给紫金虎准备的礼物送去。”

他的身后,正是源源不断开过来的部队,堵满了凤翔城东面数里之地可以想见,一场激烈的攻防战即将拉开序幕

而此时,在城里,徐卫刚把陆续赶来助战的各地乡兵义勇近万人安排妥当。他虽然对这些人的战力不抱太大希望,但实话实说,正是这些秦陇之士争先恐后地赶来凤翔府助战,让受鄜州惨败影响的西军士气稍稍振作。

闻听金军兵临,徐卫火速上城,眼前的景象他并不陌生。当初长安保卫战,金军数十万围攻他也见识过了,如今金军的阵仗显然不及当时。但与长安比起来,保卫凤翔更加凶险,那时部队士气高昂,兵力充足,而且有相当长的时间作准备。

“鹅车、砲车、洞屋、壕桥、飞桥、巨弩、破城锤,齐了。”吴玠如数家珍般念出了金军人海中的各色器械。

徐卫默不作声,他的右手正按在一门飞火砲上,他的身后,是排列着整齐队伍的弓箭手,各处马面敌台上,神臂弓床子弩的弓弦已经被绞开,锐利的箭矢静静地躺在箭槽里,蓄势待发。

从各地赶来守城的乡兵义勇,基本上不直接作战,他们被命令负责替官军绞弓弦,搬运器械,运送死伤。有他们的帮助,正军就可能腾出更多的人手来应付金军。

城墙根下,一千五百名士兵列成队形,正等待着命令。他们无一例外都穿轻铠,没有长枪,没有佩刀,每人手里握着一条突火枪,左腰挂个葫芦,右腰悬着一支箭袋,但却没有一支羽箭。

所有靠近城墙的民居,都已经疏散,百姓们除了协助官军守城的人以外,大多集中到城市的中部,以躲避矢石的攻击。凤翔虽然没有经历过战火,但可能是因为此间民风剽悍的缘故,百姓们并不慌张。该干嘛还干嘛,城中的市集,居然照常开放。

此时的凤翔府,绝不是一座铜墙铁壁,但它显然已经严阵以待。

城上很多官兵都看到,数名金军骑兵往城池奔来,这么点人当然不是来作战的,或许是开战之前,来城下叫阵吧。当他们快要进入宋军弓弩射程之内时,几人都下了马,步行而来,这是为了避免“误伤”。等走得近一些,城上的守军发现,这几人都穿常服,没有携带武器,他们几个抬着一口箱子,在无数宋军将士的注视下疾步行走。

一直走到护城河之前,对方才停下来,将箱子放下后,有一人高声呼道:“大金陕西都统耶律马五,备薄礼一份,请南朝陕西南路招讨使徐卫笑纳。”语毕,几人同向城上抱个拳,仍旧原路返回,并不慌张。

“大帅,有必要接么?”马扩问道。现在这种情况,马五给紫金虎送礼,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要么就是为了炫耀,要么就是为了示威,借以打击西军士气。

徐卫点了点头,当即,杜飞虎便派几名士兵出城而去,将那口箱子抬至城上。一众将领围作一处,见那口箱子颇为讲究,倒象是官宦之家用的,想必是金军抢夺而来。马五或许是想故作神秘,箱子还上了锁,钥匙就挂在锁扣上。

此时,将领们都猜测着这箱子里可能装的是什么。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相当部分的人都暗自揣测,里面装的,可能是首级,我军阵亡将士的首级

“打开。”徐卫淡然说道。杜飞虎亲自取下钥匙,透开了锁,一把掀起箱盖

“娘的欺人太甚我**娘的”杨彦一看箱子里的东西,顿时大怒破口大骂

“马五这贼厮安敢如此”吴玠历来沉稳,此时也不禁火冒三丈

“大帅,这厮太过气焰嚣张”刚刚撤回来的张宪也动了肝火。

姚平仲一把拔出佩刀,就要劈了这箱子,却被徐卫一把挡住,而后,从箱中取出那件东西来。东西倒不是什么稀罕物,在关中随处可见,不止是关中,恐怕全国各地都有。

这个东西叫枷,倒不是罪犯戴的那器具,而是农民耕田梨地时,套在牛背上的那玩意。马五送一个枷给徐卫,意思就是说,等着,我现在就要像枷牛一样,把你绑起来。这显然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又尤其是一方的统帅,送给另一方,那侮辱的不仅仅是统帅本人,这是涉及到全军的事。也就难怪,将领们如此愤怒

徐卫怒不怒?当然怒马五如此小觑,辱我太甚

可他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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