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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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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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秀萍一听这话,更是来劲,上前点着徐卫的脑门教训道:“你呀你,真不让人省心。姐姐替你在真定相中了几个姑娘,都是大户人家,干脆,今年就给你娶进门得了。”

摊上这么个牙尖嘴利的姐姐,徐卫能说什么?索性一言不,只顾傻笑就成了。那边姑嫂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徐卫的婚事。这个说,咱老徐家娶小儿媳妇不能马虎,必须得知书识礼,温柔贤慧,还得操持家务,针织女红一样不能少。那个说,不成,咱家老九是个混世魔王,须得娶一个将门虎女,才能将他压住。

徐卫站在那儿跟木桩似的,凭她俩摆布,那小肉球从头到尾一直抱着小舅的大腿,摇个不停。徐太公也乐得享受天伦,笑而不语。

终于忍耐不住,徐卫苦笑道:“咱还是先吃饭吧,我还有事。”

“哟,瞧你那猴样儿,你能有啥正经事?”徐秀萍嘴上虽这么说,手却已经动了起来,分碗筷,舀粥端菜,手脚麻利,十分娴熟。

徐卫现,他那位姐夫,由始至终,未一言,面上也没什么表情。起初他以为这男人陪老婆回娘家,面对老丈人,都很拘束。可饭桌上,一家人喜笑颜开,他还是一副死人脸。就连徐太公亲自替他夹菜,他也一声不吭。徐卫心里揣着事,也懒得搭理他。

眼下已到七月,离金军南下攻宋,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之内,如果他不能干点什么出来,那么历史将会按照原来的轨迹前进,等到明年,靖康之变就会生。可区区三个月,他能干些什么?现在,他手里的人马,就那九十几个人,还有一部分伤员。而且,他至今仍是白身,虽然在乡兵勇头临阵逃跑后,他自然而然成为勇头,但勇头算个什么鸟?用他生活那个时代的话来说,也就是个村民联防队队长吧。

难,难,难,徐卫埋头吃着饭,想到此处,也不禁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徐秀萍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关切的问道。

徐王氏又添上一筷,同样问道:“有什么烦心的事?”

徐卫抬起头,看着嫂子和姐姐,还有那注视着他的老爷子,以及跪在凳上专心吃饭的肉球,心中是五味杂陈。可他心里的苦恼却不能向桌上的任何一个人提起,只得淡然笑道:“没事,我只希望,明年我们还可以这样开开心心的吃饭。”

两个女人明显会错了意,徐秀萍嗔怪道:“说的什么混帐话?咱们徐家有规矩,绝不分家,即便你娶了媳妇,爹还会赶你出去,让你自立门户不成?”

徐卫无言以对,徐秀萍见状,以为自己说重了话,哄小孩一般安慰道:“得得得,傻弟弟,将来要是爹容不下你,你就到姐姐家里来……”

她话说一半,身旁的丈夫突然将碗重重放在桌上,稀粥小菜洒了一桌。厅中气氛瞬时凝结,徐太公脸色一沉,也放下了碗筷。

“你这是跟谁置气?我徐家谁招惹了你?”拿出了岳丈老泰山的身份,徐太公问道。对方却不答话,甚至将口中饮食一口吐在地上,态度十分桀骜。

徐太公大怒!拍桌而起!大声吼道:“你将我徐家当成什么地方!”

徐秀萍遭此变故,非常难堪,一双凤眼中,泪水已在打转。但一方是老父,一方是丈夫,她只得伸手拉了拉丈夫衣袖,话没出口,丈夫却一把打开!那吓得不敢出声的孩子,此时“哇”一声大哭起来。徐王氏赶紧抱过侄儿安慰,女流之辈,终究没有讲话的份,只能忐忑不安的看着众人。

太公气得须皆动,站立不稳,徐卫担心他犯病,起身扶着,对徐秀萍说道:“你扶着回房去,这里有我。”

徐秀萍哪敢?自古传统,妇人受了丈夫欺负,娘家兄弟肯定要出马兴师问罪。弟弟是她看着长大的,狗熊脾气,三句话不投机,一巴掌挥过来。而且这浑小子其他没学着,一身武艺不输老四,丈夫文弱,一拳过去还不打个人事不省?

见女儿进退两难,徐太公话了:“秀萍,扶我回房,这里交给老九!”老爷子心里着实恼怒,索性让老徐家的二愣子好好教训一下这不开眼的东西!而且他心里清楚,如今的徐卫为人处世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哼,少来这套!莫以为你徐家是行伍世家我就怕了你们!自从她嫁到我范家来,没一日让公婆欢心,凡事没个体统,丢人现眼也就罢了。成日的寻思着娘家事,回来之前央着我求我爹,说要给你们家老九谋个差事。这一回来,看看你们徐家这副虚伪造作的样子,既想当……哼,生怕丢了人,都吹破大天了!什么玩意儿!”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徐太公猛地盯着徐秀萍,见女儿低头不语,心知此事不假。顿时,心里头那个恨,那个怒,那个悔,百般纠结。自己当初要是肯放下架子,低下头颅,去求求人,托托关系,改了九儿的出生年月,也替他荫个一官半职,何以至此啊……

原来,大宋朝廷有一种制度,叫荫补。规定凡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在比如皇帝登基,册封皇后,立储,致仕等特定的时期,可以让自己的后代,亲戚,甚至门人出来作官。但有一条,受荫补之人一定要年满十五。徐太公被迫引退时,徐卫未满十五,同僚建议他走走关系,谎称小儿子已满十五,荫个一官半职。可他一生光明磊落,加上性情固执,偏偏不肯。这才让已快到弱冠之年的徐卫至今仍是平头百姓……

屋子里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徐太公此时纵然再怒,也难作。徐秀萍低头抽泣,徐王氏黯然无语,小外甥吓得连哭都忘了。那混帐姐夫看徐家理亏,更加跋扈,正当狠命奚落一番,忽听府外传来锣鼓唢呐之声,吹吹打打,越来越近!

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院子里响起杨彦的大嗓门:“九哥!九哥!快些出来!大名府的上官和知县相公都到了!这回你光宗耀祖了!”

“是极是极!给太公贺喜!给小官人贺喜!咱们徐家庄又出一位吃皇粮的!”

“九郎打小就出息!我早说过,他生来就是富贵相,如今果不其然吧?”

外头闹哄哄的一片贺喜之声,只得屋内众人云山雾罩,这怎么回事?

第一卷第二十四章梓州团练副使

本章已作修改,增加千余字,兄弟们重看一下

杨彦第一个窜进屋来,本来满脸笑容,但一看厅中的阵势,又一头窜回去。张庆随后进来,也看得两眼一抹黑,但当看到徐三姐偷偷抹泪,她丈夫范经拉长个脸,心里猜到几分。那范经的老爹早年在延安府任职,与徐太公立下儿女婚约。后来徐太公被迫致仕,范父却是一路高升,官居四品礼部侍郎。范母有悔婚之意,但范父坚决不允,徐三姐嫁过去后,日子自然不好过。生下儿子后,情况方才好转,但范氏母子却打从心底看不起徐家。

徐卫听到外头脚步声响成一片,立刻对徐王氏说道:“四嫂,带姐姐和孩子进去。”徐王氏赶紧应了一声,抱着孩子和大姑向内堂走去。徐卫那姐夫范经一拍桌子,喝道:“孩子给我留下!”

徐太公缓过劲来,也不理会女婿,拉了徐卫一把:“走。”两父子同步向客堂走去,徐卫一只脚跨出门槛,突然回头对两位兄弟说了一句“盯着他,不许出这偏厅。”

刚踏进正屋,徐太公就看到本县知县大人陪着一位着绯色官服的人进来,后面跟着五六个身带器械的侍从。本朝定制,六品以上官员着绯色常服,这人想必就是方才喊的“大名府上官”。

“老大人,下官给您贺喜来了!”夏津知县黄潜善,字茂和,邵武人,四十开外,个子在一众北方人面前算不得高,立在徐太公面前也要矮上半头。但满脸春风般温情的笑容,丝毫看不出一县父母官的威仪。

徐太公经历方才的事情,神色颇有些阴沉,问道:“喜从何来?”

黄潜善侧过身,向他介绍道:“这位是大名府兵马监押,郑应郑监押。”宋时,在路,府,州都设有“兵马都监”一职。府一级的都监负责治下厢军的屯驻,训练,军事,差役等事宜。任都监一职者,若资历尚浅,则称“监押”。

那位郑监押似乎对黄潜善的恭维口气有些受宠若惊,因终宋一朝,重文轻武,文武官员的地位有着明显的区别。即便武官的级别比文官高,人家照样不鸟你。是以,郑监押先对黄潜善点头示意,而后才对徐太公拱手道:“久仰久仰。”

徐太公见他对一个七品知县那样客气,对自己却这般敷衍,心头不喜。但一想到日前与张知府的冲突,又念及徐胜同在大名府任职,遂点头道:“两位请坐,来人,看茶。”

分宾主坐下,仆妇奉上茶水,寒暄了几句,说了些官样话,那黄监押才问道:“不知令郎徐卫可在府上?”

徐太公放下茶杯,手指立在他身旁的徐卫道:“这就是。”

那郑监押早注意到他身旁立着那少年,身长七尺,相貌出众,虽不言语,却引人侧目。但看此子年纪,尚未及弱冠,战报中所述战绩,莫非有假?联想到徐胜此番回到夏津公干,莫不是故意虚报,要让其胞弟上位?

一念至此,便有心试探,问道:“御侮平叛,乃朝廷禁军之责,向不苛求乡兵。小官人年不及冠,卒不满百,何以甘冒风险,义无反顾?”来时,他曾听黄知县提及,徐卫从前在夏津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平素里专干些好勇斗狠,逞凶争恶的勾当,十足的浑人一个。此番立功,当真令人意外。

若徐卫真如黄知县所言,回答必须露出破绽。

徐卫却是不假思索,轻笑一声:“生于斯,长于斯,祖宗基业,寸土必保。”短短一句,却是掷地有声,堂上众人闻之肃然,就连徐太公也侧头凝视,露出赞许之色。

那郑监押细细一品“祖宗基业,寸土必保”八字,猛然想起大军前番攻辽,本欲讨回祖先遗留的幽云十六州,结果却惨遭大败。当下心中十分汗颜,目视徐卫半晌,重新向徐太公拱手拜道:“老大人虎父无犬子,可喜可贺!”

徐太公客气了几句,便见郑监押从怀中取出一物执在手中,正色道:“徐卫率领乡兵,击败贼寇,并驰援夏津,解危除困。朝廷为表其功,经枢密院复核,告兵部备案,补徐卫为修武郎,任梓州团练副使,赏银二百两。”说罢,将手中那物件递与身后侍从转交徐卫,接道“这是兵部正式出具的官凭,徐副使需当场验明收讫。”

徐卫接过官凭,取出一看,也不过就是张纸,排头写着“任命何人何衔为何职”,落款大书兵部尚书的姓名,盖了一方兵部大印。慢着,梓州团练副使?且不说团练副使是个多大的官,我要是一旦接下这个任命,是不是就得远赴梓州上任?若是如此,这官宁愿不要。本来自己打定主意,决不参军,为的就是不受约束管制。你这倒好,一脚给我踹到梓州去当个什么鸟副使,我还怎么在河北经营?

那头郑监押见徐卫盯着官凭看得出神,问道:“徐副使,有问题?”

徐卫还没答话,老爷子在一旁催促道:“收好就是了。”顿了顿,轻声补充道“左右是个闲官,不管事的。”

徐卫一听,这才放下心来,收好官凭,笑道:“没有问题。”

郑应点了点头,与黄潜善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同时起身,向徐太公道:“既然事毕,我等公务在身,不敢逗留,官服朱记等物,择日会有专人送来,告辞。”

徐太公向来不喜这等迎来送往的应酬,刚要送客,却听徐卫笑道:“辛苦两位大人专程前来,天气炎热,请两位稍作歇息,喝杯凉茶,用过午饭再走不迟。”

郑监押与黄潜善相视一眼,未置可否,徐卫又说道:“这回多承两位提携照顾,若是连饭都不吃一口,酒都不喝一杯就走,我们徐家怎么过意得去?”

那两人见徐卫说得这般仁义体面,心里受用,黄知县应允道:“既然九郎这般盛情,那就叨扰了。”徐卫立即请两人到后院凉亭待茶,命下人送上些时鲜的瓜果。本来徐太公是一家之主,这种事情应该由他出面作陪,但徐卫心知老爷子那脾气,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人,索性推说老父身体抱恙,那郑黄二官正巴不得,徐太公性子古怪,架子又大,哪像徐卫这般通晓人情世故?

徐卫正陪着两位上官说话,忽闻前面传来争吵之声,他不着痕迹的说了一句:“两位大人稍座,晚辈去去就来。”

“哎,九郎有事但去应付,不必招呼我们,郑监押到我夏津来,本官也算是地主,就替你接待了。”黄知县一来看徐卫立了功,补了官,二来又见他会做人,懂世故,便有意拉拢。

徐卫谢过他,直奔前面而去,转出内堂,便见张庆退在客堂外,杨彦堵在偏厅门口,正与姐夫范经争执。

“你让开!我领了孩子自回真定去!”范经指着杨彦的鼻子,大声喝道。

杨彦不一言,直勾勾的盯着他,寸步不让。范经正要作,见徐卫过来,一肚子火全撒在他身上:“徐九!你敢扣押我,你就不怕……”

徐卫手指客堂之外,面无表情道:“门在那儿,滚蛋!”

范经一时气结,没料到这小舅子敢这般说话,一阵沉默后,冷哼道:“不过补个芝麻绿豆的八品闲官,就这般神气,哼,告诉你,趁早还我孩子,咱们亲戚归亲戚。否则,回去禀明家父亲……”

徐卫后头有贵客,哪有时间跟他磨矶?不耐道:“滚滚滚,什么时候懂事了,再来向老丈人赔礼道歉。”

范经大怒!我跟他赔礼道歉?一个下了台的五品军官,牛个什么劲?要不是当初父亲订下这婚约,我会娶你这家这个不懂诗书,不通女红的粗鄙村妇?

“徐秀萍!马上把孩子给我交出……”范经气急之下放声大喊,徐卫脸色一变!上前一把抓住衣领,跟拎个小鸡儿似的扯出客堂,一直拖到门口,用力往门外一掼!他是什么力气?将个范经摔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好不容易爬将起来,跳着脚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呐!”

他来时,带了几个随从,眼见着大官人被小舅子拖出来,不明就里,未敢轻动。此时听大官人一声呼喊,心知撕破了脸皮,有一个胆大的,自侍练过几天把式,上前就来抓徐卫。手还没动,被徐卫叉开五指,一个耳光打得眼冒金星,鼻血长流,加上一脚,踹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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