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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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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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王钦若是一个能臣,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宋真宗要祥瑞,他就谋划祥瑞,老太太要务实,他就务实。当然,虽然言者无罪,也只能隐隐说一下。
可无论他做了多少事,清臣鄙之。
最有名的一次是吴植托余谔带二十两黄金向王钦若行贿,被诸臣得知。其实王钦若未必真再乎这二十两黄金,休说王钦若,就是现在的郑朗也未必很在意,不就是两百缗钱吗?仅能买娄烟的一条胳膊肘儿。于是群臣上书,吴余二人倒霉了,王钦若让老太太保了下来。
第二天上朝时,鲁宗道看到他到来,突然大喝:“汝犹敢出头!”
群臣爆笑。
遭此羞侮,王钦若大伤,一病而去。
其实王钦若再度为相,是准备做点实事的,比如修好《宋真宗实录》后,刻意的递给刘娥与赵祯看,用委婉的方式,使刘娥与赵祯母子感情亲密。
比如赵祯问犯私罪何事时,诸清臣讳之不答,只有王钦若不顾名节,做了解释,并且给私罪准确的定位。
郑朗这一说,四位大佬都有些沉默。
“给他上茶,”刘娥道。
说到现在,仅此一句,合了刘娥的胃口。
“谢太后。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故臣民在狱中反思,想寻找一道,让我有始有终。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从上古诸义中寻找出路,这才想到儒学久之未变,已经是死气腾腾,才有了臣民与王府尹那番对话。”
刘娥又不语。
这一次不是憋郁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仅听不震憾,就坐在她不远处,看着更稚嫩,但就是这个小孩子,不但考虑学习,还要考虑人生准则,儒学改新,乃到国家、百姓、万物。
还真考虑过的,否则不会对王钦若定位这么清楚。
小家伙,你是不是想得太多啦!


 第六十五章 对眼

听到此处,王博文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老太太不是恶人,只不过做了一些逾越的事,招来议论。这样不是很好吗?虽不是皇帝,却行着皇帝的权利,何必非要念着那个名份?大家也相互平安。
此子谈吐如此,王博文倒不相信老太太不动心。
老太太忽然看着外面,喊道:“皇儿,进来吧。”
她在与郑朗磨嘴皮子,几位大佬听得入神,又坐在侧面,不觉。
可老太太在帘后,正面对着殿外,起初也没有注意,后来终于看到殿下有黄影儿闪动,又看了看,看到养子那张清秀的脸,探了一下,又缩了回去,于是才喝道。
别鬼鬼祟祟了,想听,正大光明进来听。
小皇帝施施然的走进来,一欠身道:“参见大娘娘。”
“免。”
刘娥因为协助宋真宗处理政务,没有时间带,只好交给杨太妃照料,于是赵祯称呼刘娥为大娘娘,杨太妃为小娘娘。
他参拜完了,郑朗也随着几位宰相站起来参见。
“诸卿免礼,”小皇帝说完,来到郑朗面前,看着他的个头,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很是满意。
郑朗也在看他,赵匡胤兄弟与宋真宗的画像看过,大团脸,皮肤黑黑的。赵祯却不同,有可能他生母来自江南杭州,脸形略长,皮肤也十分白净,长相清秀。
接着又想到了这个皇帝的仁爱,以及他的悲情,眼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赵祯同样在认真的看着他,有好奇,也有一些折服。
将郑朗写的那幅字偷了过去,有时候还偷偷的练习,可怎么都不得法门。这些天发生的这件大事,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是为自己向大娘娘争嘛,情意要领的。
听闻母后召他进宫,也来了,但畏惧刘娥,没敢进来,在殿外偷听,越听越折服。还有一个年龄的因素,他所接触的大臣,一个个都是中老年人,只有这个少年,比他自己还小了好几岁。这又凭空增加了好感。
接着又看,少年长相普通,可是气度悠然,十分满意,几乎同时,两个一大一小的少年,嘴角露出了笑意。
两个少年人一对眼,很似一见钟情。
但在几位大佬眼里,却看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赵祯道:“刚才朕在外面听了你一些谈吐,为何不参加科考?”
科考无非就是贴经义,论策与诗赋,论义听说此子能对许多经义倒背如流,定是难不住。论策,只要此子象刚才谈吐一样,经过一些修葺,就会是一篇篇好论策,赋,既然能写出那样的长短句与长诗,还能难倒他吗?
明年秋闱,后年春闱,正好与晏殊一般大,名列进士,美扬天下。
“郑州知州也劝过臣民,臣民婉拒之。少年扬名,固然美事。然臣民自静心读书后,才知道自己学之浅,识之陋。学海无涯,以苦作舟。少年正是学习的大好辰光,譬如建屋,根基扎得多牢,将来房屋会有多固。况且还有那么多不懂的地方,需要理解。岂止学业,就是写字,臣民这段时间也遇到了瓶颈,不得不外面行走,开阔眼际,养气壮识。更不敢过早丢弃学业,追求功名。”
小皇帝听了很动容,又道:“朕听说你字写得很好看,能否写一行字,让朕欣赏一下?”
“陛下夸奖,臣民不敢受。”不过还是听命了。
太监拿来纸笔,郑朗在白纸上写下了十几个大字: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好!”赵祯赞叹了一句。
好字,好句,好人!
经过了这几天的磨难,似乎是养了气。字略有增涨,至少比赵祯看到的那个长轴的字写得要好看得多。此句更是孟子的名言。但字好句好,还要看出自什么人之手。
大娘娘这么多手段使出来,都没有使这个少年屈服,岂不是这三句话的最好写照?
四个大佬听说过,但没有看到郑朗写的字。
听到赵祯喝彩,也伸出头看。
“好字!”薛奎带头喝了声彩。但都看到了郑朗的“道”,写好字,也就那样啦。在郑朗身上看到太多惊奇,最后几个大佬都有些麻木。
郑朗说道:“陛下与诸位相公抬爱小子了,但陛下,臣民有一些话要说。”
“你说。”
“太祖曾忆昔日淳朴岁月,命内侍制一竹蓝,竟被赵忠献(赵普,谥忠献)拒绝。可是赵忠献自己,却大修营宅。这样的人,为何太宗追封为真定王,先帝又再度追封为韩王?”
这个问题问得很古怪。
赵祯想了一下答道:“瑕不掩瑜,韩王为国家立了很大的功劳。”
“也是,也不是,陛下可听臣民一解。”
“说。”
“朝廷善待士大夫本义是想士大夫为国家出力,因此比历朝历代的官俸都高得多。但人君却是天下之主,亦为天下表率,一举一动,天下侧目仿佼。是故朝廷可以善待士大夫,人君自己不可奢侈浮华,此乃国家长久之计也。”
“郑家小郎,此言中的,”最喜欢的奢华的夏竦立即夸道。
不是中的,是中了他的心。
可郑朗并不是说官员富贵有多好,仅是一个引子,又往下说道:“陛下,臣民刚才与太后也说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各位本位,各尽其职,国家才能良好发展。特别是人君,不一定要写出好的诗赋文章,也不一定要写出好字,作出好画,只要做一个皇帝就行了。南唐后主李煜就是前车之鉴。”
这是一个好皇帝。
可担心自己的出现,让这个小皇帝象宋徽宗那样,留恋书画不拨,那就可不妙了。因此顺便提醒一句。
“那如何做一个好皇帝?”
“这……”郑朗自进宫后,一直对答如流,此刻被赵视一问,有些失神。皇上啊,我这个年龄……你居然问我这个问题?


 第六十六章 法度

说一句,赵宋的优劣或许会说,但不会用一副忧国忧民的态度去写。这本书就是装十三与欢乐。无论龙空论坛那些清高的大学问家,或者书评区里极个别的读者,我都不会受诱惑,将基调改变。这就是一本欢乐的书,或者它是毒草,或者它是小白,不喜莫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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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是一个只要不谋反,文人欲所欲为的年代,甚至一岁时能将《论语》倒背如流,大家也会认为是祥瑞,而不是妖孽,前面还有晏殊、陈彭年等天才儿童的例子,但郑朗也觉得今天谈话谈得过深了。
看着小皇帝清澈的眼神,心中叹了一口气,再说一说吧,谁让这个仁弱的老好人皇帝,是自己前世最喜欢的皇帝之一呢?
徐徐道:“做一个皇帝,难也不难。难的是持之以恒,不难的仅做好几件事就行了。以身作则,为天下人做一个表率,怀着仁爱之心,善待天下百姓。分清是非黑白,听该听的忠言。再将各个臣子,依他们的才干放在适合的位置,就足够啦。不过想做得更好一点,请陛下看臣写的字。”
这一句不可谓不奇也。
难道写的这个字,与人君之道还有何联系?
老太太涵养好,否则都从帘后走了出来。
小皇帝也好奇,说:“请讲。”
终于加了一个请字。
“自唐末以来,五代紊乱,除了画艺外,书法之艺,文章之艺,诗赋之艺,儒学之艺,渐渐萎缩。”
几个大佬相对无言,不服怎么的,人家确实就是这样想的,字在变,对儒学也在钻研“真道”,活活让自己这群人羞愧欲要撞墙。
“所以臣民观看二王,以及诸唐大家笔迹,以图自创一种书体。国家体制也是如此,建国之初,由乱入治,国家百废待兴,土地宽裕,矛盾并不激化,君臣皆由乱世而来,为政也能兢兢业业,所以各个国运长祚的朝代,开国之初,皆能大治。可日久,国泰民安,百姓益多,土地还是那些土地,吞并又起,矛盾会逐步激化。犹如穿衣,冬厚夏薄。若是仅仅守成,那么国家迟早会象老病之人,慢慢走向朽亡。可以略加变化,犹如臣民书体,说不定会带来新意。但变也有两种,一是法家之变,如商鞅改秦,粗暴的向全国推广,由是秦强,由是秦亡。因此臣民写字,可以伪狂,可以作跌宕,但有二字,铭记于心。”
“何二字?”
“法度。”
“法度?”你似乎口口声声皆言儒家大义,何用提及法度?赵祯狐疑的问了一句。
那是,在宋朝就得这么玩,郑朗玩得不厉害,王安石才叫玩出真味,他实施的多是法家的政策,但每一句出来,都要挂着儒家的外皮,三句一个圣言,五句一个大义,生生将一群反对的人,憋得干瞪眼。
“此法非法家的法,乃是乐者的律,《中庸》的中,儒家的道、传统。度乃轻重,若琴弦过长抚之吃力,琴弦过短音色不明,执政过恩民轻,执政过重民怨。此乃度也。”
“原来如此,继续说。”
“所以商鞅之变,乃下乘之变法也。其实每一朝每一代都在变,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如我朝之变,于是民为其乐。”
当然,内政重视了,外政却软弱了。
说完叹息一声,自己人小言微,否则这段话可以记录下来,让王安石与司马光那两小子看一看。
这时候还没有变法与守旧之争,一句说完,诸人沉思了一下,皆额许。
“儒家之变,恍若文景汉宣之政,虽推陈出新,然如春风自海上来,和煦拂面,酥雨拍泥,润物无声,法已变,民之不察,此乃真正之变革也。或者如臣民之字,遵寻法度!”
“郑朗,说的好,”若不考虑他年龄太小,赵祯都想说一句:“受教啦。”
“陛下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郑朗看着他谦虚的态度,不由的夸了一句。
小皇帝身体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郑朗心中忽然觉得好笑,虽是老好人,但内心深处怎么可能一点想法也没有?只是让老太太压着,无奈在内宫装乖孙子。但真的不能再说了,与年龄不合。看着帘后道:“太后,臣民家中还有七位娘娘,自幼对臣民痛爱万分,遭此事,她们在家中定为惦念。若臣民有罪,请太后判决。若无罪,能否请太后开恩,让小子回家。”
“你家大娘娘与亲娘,谁对你好?”
“启禀太后,她们对臣民一样的好,无论是谁,臣民皆将她们视为亲娘。”
这句话问得很有含义的,郑朗悄悄的看了赵祯一眼,见他依然不觉,心中产生一丝怜悯,可纵然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将这桩隐秘,在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说出来。
老太太听完这句话,眼色再次一变,由柔和转为一丝欣赏,道:“江闫,你去内库拿一千金,作为赏赐,给郑小郎,以壮今天他与陛下之言。”
这是奖励给你与皇上一番谈话的,但顶撞了我,不错也不会对!
虽宋朝对大臣滥赏无度,可一千金,也非是小数。郑朗琢磨了一下,明白了老太太的想法,一是千金买骨,二是受了一些委屈,授官不可能,多给一些钱,能堵住京城百姓的嘴巴。
可他一拱手说道:“太后,臣民刚才言过,无论书法文章或者执行赏罚要有法度。小子因奏琴一案,引起京城争执,让太后误会。但太后已给臣民清白,臣民感谢不尽。无有功,岂敢受重赐。再说,陛下要臣民言,是抬爱臣民,所以臣民言之。若仅是因为这件事,就重赏于臣民,臣民恐天下佼仿,各种奇言怪意,雪片一样飘入两府,反而不美。且,国家富裕自历代未曾有之,可自太祖以来,几代人君善待百姓,甚至不惜花费重资,收养流民为厢军,以安百姓。因此得之虽多,付出更多。国费一直不足,怎能因为几句言,就受千金之赐。有三,臣民不敢受也。”
竟然拒之!
这可是一千两黄金。
几个人很愕然。
事实上郑朗很想说一句,老太太,这笔钱我不能拿,太重啦,真要赏赐臣,好象秘阁里有许多书书画画的,让臣挑一两件吧。
敢情是想的这个。
但考虑到老太太一个妇女之辈,主意不定,还是不要为妙,因此什么都不要了。
这中间的古怪,没有一个人能想到的。
老太太忽然沉默起来,心中想到,可惜不是宗室子弟,不然留下陪皇帝做伴读,都是一个好人选。
但郑朗真是宗室子弟,有如此聪颖,老太太指不准每日每夜胡思乱想,想到最后,郑朗也会多半莫明其妙暴病身亡。
最后道:“王卿,你带他出去。”
也不能这样就离开,还有一些手续要办理,这才能真正释放。所以让王博文一道陪他出宫。
两个人就走出去了,外面雪忽然下得烈起来,几个人就看着两人走向一片毛雪中,郑朗瘦小的身影瞬间被披上了一层雪白的雪花。
离开时与进来时一样,脚步沉稳,恰似闲庭漫步,最后仿佛与高洁的白雪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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