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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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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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此人,郑朗都觉得身心被涤净!
深施一礼:“请听小子一曲。”
“好。”范仲淹鼓励的笑道。
这几月在京城也听到他许多传言,可凭自己直觉,这小子并不是传言的那样。
郑朗端坐下来,手搭在琴弦上,弹了一首《白雪》。原来是《阳春白雪》,后来又改了改,一切为二,分成了《阳春》与《白雪》两部。郑朗只取了《白雪》,难度有些高,若是在两个多月前,他还没办法弹奏,就是这样,提前练了几十遍。今天才能用此曲为这位品性高洁的士大夫送行。
范仲淹对曲不识,悄声问了一句:“何曲?”
刘涣低声答道:“白雪。”
范仲淹听着曲中透出的那种冰凛高洁之意,忽然明白郑家子用意,坐了下来,闭起眼睛倾听。
场景有些古怪,可四周的人没有一个说话,皆站着,安静的将这首高洁的曲子听完。
郑朗弹完,一抱拳离开,居然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当真攸忽而来,飘然而去。


 第五十五章 鸣天下(四)

过了好久,四儿才问道:“那个人是谁啊?”
“他啊,是一个让我很佩服的人,”郑朗道,其他的就没有说。
自己前来,只是想做一个历史的见证者,同时鼓了一曲,表达对这位士大夫的仰慕,弹完了,也就离开。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好色的浪荡子,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与这个冰清玉洁的士大夫攀谈。
这个问题,刘涣他们也在问。
范仲淹本来想说,最后忍住没有说。
郑家子仅是一个布衣,今天场景又有些惊奇,让他隐隐感到会有事发生,不想让这个少年卷入其中,因此,仅仅一笑,就离开了。
可还是小视了这件事的后果。
京城百姓直达天庭,本来就住着许多官员,甚至有可能连皇家发生的事,都能传扬出去,况且范仲淹的上书?作为老百姓,还是认为赵宋才是正统的。
因此很多人,支持范仲淹的行为。
郑朗只想表示一下尊敬,话说得少,但越见古怪。特别是他的仪态沉稳,就象一个大人一样。许多看到这一幕的,又不知道他的来历,于是产生了种种猜测。
居然都有人说是两个仙童,不是从人间来的。否则有那家的孩子十一二岁,有这等的风采?
几个大佬听后,知道不妙了。
但发生也发生了,不能将老百姓嘴巴捂上,一个个直皱眉。范仲淹主动离开,好不容易,却又冒出这件事。
只好装聋作哑,祈祷内宫暂时不会听到,那么过了一段时间后,闲言碎语消停了,也就平安无事。
但怎么可能?
老太太没有找几位大佬麻烦,却将开封府尹王博文找来。
开封府尹在宋代的地位,只要熟读历史的人都知道,比如后来的范仲淹、欧阳修、包拯,或者前面的赵匡义、毕士安、寇准。就是在王博文前面几任,也都是政绩斐然的官员,薛奎,陈尧咨与陈尧佐兄弟,很有政绩的清流官员王臻。
新知府王博文资历稍差,仍然担任过河北与陕西转运使,为政平恕,很得民心。还有一个资历,原先担任过开封府的判官,又与监察御史崔暨、内侍罗崇勋查曹利用侄曹汭谋反一案有功,算是刘娥的亲近大臣,所以刘娥让他权知了开封府。
没有客气,劈头就问道:“为范仲淹奏琴的那个少年是谁?”
“启禀太后,臣不知。”
“京城里谣传沸腾,为什么不过问!”刘娥作色地问。
他大爷的,都成了仙童仙女,那么老娘成了什么?难不成是地狱里出来的女魔王!
王博文本来想说一句,只是弹了一曲琴,不用小题大作,听到老太太话音里的不悦,吓得不敢说,只好道:“臣这就安排人手去查。”
这比那四贤者好查,两个小孩子,男孩子喜欢奏琴,十一二岁,穿着似乎很不错,应当家境还可以。于是挨家挨户,或者顺着各个客栈查下去,没多久,就得到了消息。
王博文又写了奏折,递到了内宫,查出来了,是郑家官宦弟子,其父早亡,原先还有一些恶迹。后来隐然改恶向善,闭门读书,在今年郑州的诗社上写了一首好诗,然后在那场轰动四面八方的花会上又写了两首好的长短句,似乎字写得也不错。不知道怎么来到东京城,有可能恰巧听说范仲淹的一些事,年龄小,不懂事,前去弹了一曲《白雪》。
刘娥一看,气坏了,怎么又是这个郑家子,下了命令,给我查,查是谁指使他的。
王博文有些流汗,只是弹一曲琴,谁去指使他?这么蛋大的孩子,往公堂一拖一吓,不要本来没有的事也会乱说,那么一桩冤案就出现了。不但出现冤案,有可能自己一生清名也化为流水。
不过太后的命令不敢违,只好下令抓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郑朗哪里知道发生的这一切。
不错,他脑海里储存了许多历史知识,包括马上发生的许多事,许多人的缺陷,例如范仲淹的迂阔,吕夷简的手腕,夏竦的不要脸,欧阳修不顾大局,上跳下窜,韩琦的强横,真实版包拯如何不顾国家大政,只盯着鸡毛蒜皮小事磨蹭,至于司马光的阴沉与王安石的倔强,更不用说。或者范吕之争,庞包之争,韩富之争,司王之争。
但知道,不代表着他会运用。就象他脑海里储存了那么多字与画,到了他手上,能不能写出来,或者画出来?
根本就没有想起来,
转了一天后,刚回到客栈,几个衙役如狼似虎的扑上来,将他按在地上。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值得如此出手吗?
郑朗还没有反应过来,双手屈到背后,绳子捆了上去,接着枷锁套在脖子上。这就是没有功名的坏处,若有了功名,即使询问,也是“请”。
宋伯与四儿阻拦,被两个五大三粗的衙役,一下子也推倒在地。
郑朗说道:“宋伯,四儿,你们不要动。”
宋代这时官场不算太黑暗,但这些衙役与什么厢兵的,多是社会散杂人员,或者流民,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后世的城管,与他们有理讲不清。然后想了一下,自己来到京城,比较安份守己,什么也没做,只是到处转一转,看了一些瓦舍的节目,或者京城的一些名胜风景,连各个青楼都一次没有去过,更不要说与他人产生争执。
眨眼就想到了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为范仲淹送行,弹了一曲,京城里稍微有些谣传,让宫里那个老太太不快乐了。想清楚了原委,又说道:“宋伯,你立即回去,带一些钱过来。”
监牢里生活不大好过的,需要打点。
又对四儿说:“你呆在客栈里不要动,以免走散,等待消息。更不用急,要不了几天,我就会回来。”
似乎这件事牵连了一些人,可那都是大人,自己只是一个小屁孩,老太太终不是武则天,她还要一个脸面呢。正是这个脸面,使她最后没有坐上女皇帝的。
能好意思为堵天下人的嘴,对自己一个小孩子下黑手吗?
过了朱雀门,走不了多远就是州桥,桥东北就是大相国寺、土市子、灵东宫,再往北就是潘楼、樊楼、马行街,西北就是都亭驿,旁边就是开封府,后面是御史台、尚书省,可以说是天下最繁华的场所。甚至有的官员办公累了,从衙门里走出来,挨着墙壁,站在哪里默听,隔壁就有青楼,能听到青楼一些乐妓的演唱弹奏。若是听中意,心里面合计了,下值后,该不该去乐一乐。
衙役就押着郑朗向开封府走去。


 第五十六章 鸣天下(五)

有可能受父母遗传的影响,郑朗到现在还没有发育,这必然要经历的,但属于那种身体晚熟的孩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小了一两岁。一路走来,颈子上还戴着好几斤重的大枷锁,幸好衙役看他小,没给他上脚镣,否则一步路都走不动。这多扎眼啊。
有的老百姓也不怕,就问:“几位差哥子,这么小的孩子,你们抓他做嘛?”
“范校理离开京城,就是这个小孩子装神弄鬼去弹琴的。”
“就是他啊。”
不说还好,一说,全部跟上来了。有人又问:“难道他犯了什么罪?”
“装神弄鬼不是犯罪吗?”
“这叫什么罪名?”
“对啊,只是弹琴,与装神弄鬼有何干系?难道大宋要变天?”
连这个都要抓,除非宫里那个老太太想学武则天,开始胡乱抓人,胡乱杀人,不叫变天叫什么?
能在开封府做衙役,也不简单,一看形势不妙,其中年长的一个衙役说道:“我们也没有办法,是奉上司之命,不敢违抗。”
不这样说,有可能愤怒的人群,能激出民变。
人还没有押来,就掀起了这么大声势,王博文直拍脑门,一脸愁容,不知如何是好。
郑朗被带了进来,王博文差一点破口大骂,你们这几个差役,都是猪啊。就这么大的屁孩子,却弄得如临大敌,全身上下五花大绑不说,还套上一个大大的枷锁,能不引人注意嘛?
但让他着恼的事在后面,此时郑朗还有些蒙。虽然做了几句嘱咐,可百思莫得其解,仅是弹了一支曲子,居然兴师动众的对自己问罪?难道老太太也听到了许多不好的传言,对自己产生了浓浓的厌恶感?
几个衙役看到他直愣愣的站在哪里,一脚踹去:“见了府尹还不下跪?”
一脚踹得不轻,一下子被踢趴到地上,枷锁也磕了鼻子,顿时流出鲜血。郑朗也恼了,邪气上来,挣扎着,重新站起来,向几个衙役喝道:“我虽然没有功名在身,可也是一个学子,跪天跪地跪君跪父母,今天我无罪,凭什么让我下跪!”
几个衙役还要按,王博文气得差一点吐血,你们这样搞,传出去,我就是没有责任,也会让你们生生沾上了骚气,喝道:“不得无礼,快将他枷锁解开。”
府尹发话,几个衙役不敢胡来了,上去将枷锁解开。
郑朗心中舒了一口气,这还差不多,就怕史书记载有误,宋朝的官场不是那么一回事,那么自己麻烦可大啦。
但王博文忽然一拍惊堂木,喝道:“你为何前去为范校理奏琴,又是何人指使?”
心里想到,小子,我也没有办法,做做样子,你能将这几个问题过了关,我就好交待啦。若过不了关,老子也让你拉下了水。脸上色厉内荏,心中却在祈祷,祈上帝,祈真君,诸位大神,你们显显灵吧。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会对郑朗动刑,可郑朗太小了,休说他是一个小孩子,就是一般的大人,来到开封府的公堂上,也会吓得两腿憟憟颤抖。
没让他失望,郑朗并不惧,只要真实的宋朝官场与史书记载得差不多,自己就会没有多大事。况且他还憋了一肚子火,听到王博文的问话,用袖子一抹鼻血,正色说道:“小子前去为范校理奏琴,是赞扬天地间的正气,几千年的道德传统,至于何人所授,乃是历代圣人大贤,各朝各代的忠臣良士,是他们教小子这样去做的!”
“好啊,”是王博文在心里说的。嘴上肯定不好说出来,不然老太太一怒,自己也会倒霉。
有这句话,我就好交差了。
但不能不问,就是做样子,这种程度还不够的,继续问道:“某也听说你一些事,顽劣好色勇狠,又有什么资格说正气道德,圣人大贤,忠臣良士?”
问完了,心里又想到,老太太,俺都问到这份上,算对得住您老人家了。
“小子能不能请教府尹几个问题?”
“可以。”
王博文态度如此,也是无奈。
事情还要从他审理曹利用侄子曹汭一案说起。
弄倒了丁谓以后,曹利用权倾朝野,为人又十分霸道,连宫里的太监,甚至太后与皇上,都有些轻视,犯了众怒。正好有人告发曹利用的侄子赵州兵马监曹汭,说他喝了酒,穿上了黄马褂,带着人家喊自己万岁。
朝廷诸官员闻听此事,全部震惊,寇准当年也穿过龙袍,不但穿,还是在他生日那天穿的,然后簪花走马,四处张扬。都知道他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就是这样,宋真宗听得多了,依担心的问了王旦,寇准想要谋反?王旦只是苦笑,道,寇准这么大年纪,还不自重,太不象话,我立即回信,骂他一顿。宋真宗才醒悟过来,再想想这老小子性格,也就释然。
但寇准也不敢让人喊他万岁。
这意味着什么,于是刘娥派了王博文与太监罗崇勋、监察御史崔暨去审理此案。当时王博文做得有些急,严刑拷供,拿到供词后,想到曹利用的霸道,愤怒之下,将曹汭放在开水锅里,给活煮了。
本来这件事到此结束,可没有想到曹利用因此事倒台,房州安置,护送的太监杨怀敏痛恨曹利用的往日做为,于是在一路上不停的羞侮。这个号称大宋最坚忍的大臣,忍无可忍之下,悬梁自杀。
这一死,有些臣子心中也后悔。
虽然曹利用霸道,但比起丁谓来,要好得多,况且当年澶州城下,孤身一人,前往契丹大营,摇身一变成了铁公鸡,将契丹人的大嘴巴堵住,也不是容易的。
真正数落恶劣,除了傲慢外,也并没有做什么大坏事。至于斗倒寇准,在宋代官场上太正常不过了,浊臣有,清臣同样有,没有一个人没做过相互倾轧的事。包括范仲淹在内,都做过!
于是态度转变,开始同情了。
这一转变,王博文很悲催,因为曹汭一案又传来新的说法,他家中有一个婢女长得很美艳,妻子吃醋,两相争宠闹得不可开交,曹汭只好将婢女出嫁。可他又难以割舍,隔三差五往婢女家跑,婢女的老公很愤怒,有一次曹汭又来纠缠,她老公看到曹汭穿着黄色的袍子,便故意拜倒于地,山呼万岁,引来街坊邻居一起过来观看。事情也飞快传到了京城,一系列后果产生。
若是那样的话,曹汭只能定为一个嚣张罪,而不能以谋反罪活煮。
于是许多大臣认为王博文是媚臣。
这件案子若处理不当,有可能自己会成为第二个王钦若,无论为朝廷做了多少贡献,都会被清流之辈打得永世不能翻身。
郑朗问道:“能不能让牛马去弹琴?”
问得很古怪,但王博文却正色答道:“不能。”
“府尹,你也有孙子了吧?”
“有。”
“那能不能让他在一岁时不尿床?”
“不能。”
“能不能让他在十岁时写出《腾王阁序》那样的华章?”
“不能。”
“那么小子十岁时虽做了一些荒诞不经的事,后来也改正了,是不是可以原谅?周处年近三十,才改邪归正,姚元崇也二十多岁时才发奋读书。孔夫子同样也是十五岁才认真学习。府尹大人,你是不是要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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