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人泪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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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人泪娃儿-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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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抱她回来,让阿木拨个帐篷予她,今早,她的眼光便追随起他的一举一动,又是自己的多事惹来她的联想。

 想法一起,他坐回座位上,转移心思,不再多事。

 “大人,今天我看墨儿情况好像不太对。”

 阿木眼见书阌的眼光,总在不经意间往楼上飘去,揣度了他的心意说话。

 “是啊!那个小姑娘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好像踩在云端,一不仔细就要摔跤似的。”同坐的一名侍卫说。

 “景大人,小的斗胆问您一句,那丫头是您的什么亲人?”年纪稍大的军官——吕华问。

 见书阌不说话,阿木代他回答。

 “墨儿是大人家乡的婢女,老夫人过世后没地方去,硬要跟着咱们大人走,可……你们也知道,咱们一行人都是男人,带个女娃儿上路着实不方便,可这丫头实心眼,咬牙跟了这几天,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下去,这往后,还有二十几天路程呐。”终于,忍了几天,他有机会替墨儿出头说话。

 尽管阿木把话说得委婉,但不难听出维护之意,他也心疼墨儿的处境?

 不过,话说回来,谁会不让她那股执拗折服,一路行来,几个大男人也要轮番骑马休息,而她从头到尾倚靠的就是那两条腿,她的鞋子早已残破不堪,他怀疑它们还能支撑她到几时。

 “大人,您考虑太多,哪里有什么不方便,顶多是让出一匹马来,咱们都是习惯长途跋涉的兵爷,委屈不了咱们的。”邻桌一个侍卫说。

 “可不是,等您在京城里落了脚,还不是一样要招买仆婢,那丫头做惯您身边事,留着她也好,总比重新训练新手来得方便。”

 大伙儿都说,今年这位文武状元,学富五车,武功高强,殿试时很得皇上赏识,皇上舍不得让他外放为官,硬要将他留任京城,好教君臣日日相聚。

 几天相处,他们对这个新主子的脾气摸熟几分,知道他虽不善与人热切、性情淡漠,但脾气是好的,他宽容大量、不摆架子,只要道理正确,绝不去为难下人。能跟上这样的主子,他们都觉得幸运。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全是为他设想,书阌没道理发做。

 “我再考虑。”点头,代表话题结束。

 放下碗筷,走过木梯、长廊,在经过墨儿房间时,迟疑了一下,扬起的手始终没有往门板敲下。

 叹气,他不明白自己,犹如不明白她。

 转身回房,和衣躺下,他想起老家枕畔,想起墨儿说过的苏东坡和禅师的故事,想起墨儿爱看的晏子春秋,想起景公遇虎的故事,她说,当今皇上勤政爱民,绝不会容许“不吉祥”事儿发生。

 墨儿说对了,皇上以他为贤士,赏识他、重用他,但是第一个敢笃定他贤能的人,却是个老喊自己笨的乡下小村姑。

 这个夜晚,他想很多,回忆很多,却忘记他该用心思念的人是他那聪慧的小师妹……

 ※※※昨夜想太多,竟睡过头,起身整装,他走到楼下和大家集合时,才发现墨儿又不在人群中。

 这是很奇怪的现象,一路上,墨儿总是没有安全感,她常害怕他们抛下她,自行离去,于是,她要等全部人都睡了才肯歇息,又往往在众人还没醒来之前,打理好自己,睁起大眼,在队伍后面等待。

 莫非她放弃坚持?若真是如此,他该松口气的。但书阌并没有,仰头,目光飘向楼上,她走了吗?还是理解坚持缺乏意义?

 阿木顺着他的目光上调,宽宽的脸上带起一抹笑,走到掌柜身边问过,然后擅自做主跑到墨儿房门前敲叩。

 阿木这些动做没逃过书阌的眼,他闷声不响,兀自坐下吃早饭,心里是忐忑不安。

 没多久咚咚咚的跑步声响自楼上传来,阿木跑到书阌身边嘻着大气说:“不好,墨儿生病了,我刚刚敲半天门,没人应,只隐隐约约听见呻吟声,我想她病得不轻!”

 书阌放下筷子,当机立断:“我们在这里暂停一日。”他一声令下,在座的人纷纷放下碗筷,重新忙碌起来。

 “我去请大夫。”吕华跳起身说。

 “我也去,分头找会快些。”另外一个侍卫也跟着匆忙出门。

 他快速往楼上移步,在几个穿身后,他举脚踢开薄薄门板。

 墨儿躺在床上,蒙住被子,蜷起身体,呻吟声不断自口中逸出,她很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

 抱起她,书阌才发现她身体热得吓人,衣服、被子湿过一大片,她的唇紧闭,脸色发白,握起的拳头紧紧缩着,扳动不开。

 阿木见状,忙下楼跟掌柜要水和新棉被。

 “大人别担心,看样子,她肯定受风寒,没多大要紧,不过,衣服要换件干爽的,我去请老板娘来帮忙。”军官方伟忙出门找人帮助。

 “好了、好了,我们统统下去,别挤在这里,让空气好些。”另—名侍卫赶走剩下的人,他转身对书阌说:“大人,我们就在楼下,有事吩咐,喊一声,我们马上上来。”

 众人离开,空间突然变得空旷。

 没事是吗?方伟的话让他松心。

 抱起墨儿,书阌仔仔细细审视她的五官,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小小的脖子、小小的手,她全身都是小小的,只有在睁起眼睛时,才会看见两颗又圆又亮的眼珠子。

 这样一个小小的肩膀,他居然把持家的担子让她挂上,这些年,她怎么撑过来?

 娘病着的时候,她也像自己现在这样紧张忧虑?要是她病了呢?也是蜷在被里,以为蒙出一头汗,病就会自动好起来?这些年,她捱过多少苦头,碰过多少灾难,认真想想,他亏欠她无数。

 或者他该带她上京,像她这样清丽善良的女子,要找到一门好亲事并不困难,只要她终身有靠,他就还尽她的情了吧!

 突然,这个想法让他很不舒服,哽在心间的闷气无由涌上,撇过头,放弃为她寻亲事念头,他的心重新平静。

 伸手,拂去她黏在额间的散发,墨儿迷糊睁眼,掀起笑容,微微喘息说:“真好,我又睡在你怀里了……”语毕,侧头,她又睡去。

 抚在她脸颊上的手停住,她说……喜欢在他怀里?

 ※※※再醒来,墨儿看见书阌趴在自己身边。

 转头望向窗棂,天全黑了,这一觉她睡过多久?缩缩手臂,想坐起,她一动,他立刻醒来。

 “醒了?饿不饿?”

 他的态度让她诧异,睡中恶梦连连,老梦见他快马加鞭离去,带了一脸得意笑容,高兴终于成功将她抛弃。

 “我不饿。”他留下来,是为了她吗?那么……是他不再坚持讨厌她?是不是留在他身边有了转余?

 舔舔干燥的唇瓣,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看,不确定要不要对他问个清清楚楚,但……问了,会不会他气恼,领了人就自个儿上京,又不管她?

 书阌探探她的额间,热度退去,见她精神不错应该没有大碍“口渴?”问过,他没等她回答径自到桌边倒来温水,支起她的身子,将碗就口慢慢喂她。

 没儿乖乖张嘴,将一杯水喝得涓滴不剩。

 “谢谢少爷。”

 转身放置茶杯,背过她时,书阌悄悄—笑,她的怀疑全写在脸上,她还是单纯,还是没有心机,还是干净得像张白纸。

 再转身,他走向她,就着床沿坐下,墨儿下意识地往里面挪挪。

 “天晚了,要不要上床睡觉。”

 又是这个难题,不过,她的单纯让他卸下心防,书阌明白她没有其他心思。

 不置可否,他除下鞋子,缩脚上床。

 “又想谈天?”他们总是在床上聊天、在床上说话,这成了他们的习惯。

 “嗯,可以吗?如果你还在生气,不勉强。”吐吐舌头,她不晓得自己的问话对不对头。

 “为什么会认为我在生气?”他反问。

 “因为我不听你的话,硬要跟你上京。”

 不听话?她听了所有人一辈子话,居然认定起自己必须听话,否则就犯下滔天大罪?噗哧一声,他笑出口,这个墨儿啊……她的憨直教他连生气都无能为力。

 “你可以选择听话,选择不让我生气。”他用她的“听话”欺侮她。

 “不行啊!我先答应夫人,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先听了夫人的话,要一直留在你身边,不能随意反悔。”娘差点儿出口,这一说,他又要气上半天。

 “留在我身边对你有什么好处?”眼一横,他又用那种吓死人的眼光望她。

 “好处?”

 墨儿歪头,认真想过半晌,会对她有好处,有好处的是他才对,她是来帮他避祸的呀!虽然她很喜欢待在他身边……咦……“喜欢”算不算一种好处?

 从她的表情,他理解了,原来扣除那个迷信借口之外,她寻不出“好处”。

 “真想留在我的身边?”

 “嗯,真的想。”她郑重点头。

 “好吧!你跟我一起进京。”说完这句,他再不言语。

 她等过半天,没等出下文。

 “就这样?我可以跟你走?”她怀疑,是什么让他轻易改变。

 “就这样,你不愿意的话,可以明说。”他喜欢上欣赏她焦急的模样。

 “不,我当然要、我当然要跟你!”果然,不负所望,她慌得坐起身急喊:“我说了要,你有没有听清楚?我要跟你去京城,你不能反悔哦!”

 “我不会反悔,不过,有些事我们必须先约法三章。”

 “你说,我一定悉数遵守。”还没立约,她已经全应了,只要能留下,约法一百章她都答允。

 “第一,你要把自己照顾好,不能让自己生病。”光这样一天下来,他就担了很多心,往后,他不要再操这种心。

 “好,其实我很强壮的,我不大会生病,不信你问问何大夫就知道,这回……大概是……是……”是什么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弄半天,胡乱地塞个借口给他。“大概是我生日快到了,老天爷让我生点病,好教我珍惜自己的生命。”

 听到她的借口,书阌忍不住发笑,原来在她心眼里,不懂世间无恶人,连天上也无恶神,生个病都能扮成上天美意。

 “第二,以后你我兄妹相称,你不用再做下人工作,有时间多读点书,学学琴棋书画。”

 “读书?太棒了,耶!我又能读书了。”

 拍起手,她用力过猛,将掌心拍弄得透红,却没仔细听进他那句——以后你我兄妹相称。

 “别高兴,我还有第三点。”他提醒过度兴奋的墨儿。

 “第三点,我要乖乖听话,不准吵闹。第四点,我要把夫人和老爷的牌位照顾好,不能使之染尘。第五点,我要跟人好好相处……我全部、全部都能做到。”她说得很快,飞扬的心情、飞扬的快乐全在她脸上展现。

 “不对,我的第三点是——不准再说要和我成亲、不准再出言说你喜欢我。”

 他从来都认定墨儿想嫁给他,纯粹是因为“听话”,她听娘的话,娘说她是媳妇,她便认分地一口咬定自己想当他的媳妇,她还太小,不理解男女间情爱。

 至于喜欢,那是她一种类似依赖的情结,她敬他如兄、爱他如长,就像自己,不也是喜欢她的单纯善良。

 “不准说啊……”那么用做的呢?娘说的生米熟饭招呢,可不可以使?抬头,她噘起嘴。“就是真的喜欢也不能说喜欢吗?”

 “不能,如果你做不到,我们就在这里分手,我拨两个人送你回石头村。”

 “好……吧!”她为难点头。“可不可以再问你一句?”

 “说。”

 “是不是,你心里有喜欢的人?”所以她的喜欢才会让他觉得厌烦?

 果然,男女情事她不懂。连喜欢和爱都分辨不清,她弄不懂想结成夫妻,光喜欢压根不够,唯有爱情才能让婚姻久远横亘。

 “没错,我有想成亲的对象。”她脸上的失望揪痛他的心,书阌想就此打住不再往下说,却又怕她不死心,与其长痛不如短痛。“那个对象是我跟你提过的师妹。”

 “那个聪明美丽,和我完全不一样的师妹。”墨儿记得,原来她的醋没吃错。

 “是,她既美丽又聪明,而且多年来我们朝夕相处,感情有了深厚基础。”

 没错,她不美丽,又离聪明太远,光这点她已经输了,何况他们有份朝夕相处情谊,她呢?虽说她没间断过思念,毕竟……那只是她单方面的事儿,与他……无关。

 垂头,笑容隐去,她的手指揪扯棉被,想哭,又怕他后悔带上自己。

 “真想认识她,看看你口中的美丽女子长什么样子?”瘪瘪嘴,她替自己找来台词。

 “你会喜欢她,她很温柔、善解人意。”师妹……半年不见,她还好吗?

 “是吧!你喜欢的人肯定特殊。”

 “她的鞭法独步武林,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向她讨教一二,另外她也善于舞剑,有空请她表演,你会叹为观止。”

 “耍鞭子……太难,我笨得很,恐怕学不来。”

 她开始排斥起和“她”有关的一切,鞭子、剑舞、温柔、善解人意、美丽、聪明……

 “她很有耐心,不会欺侮笨徒弟。”

 揉揉她的头发,有了兄妹为界,划出安全距离,他觉得安心许多,不再介意、测计,他对她的“好”没有过分。

 “你说,是春风吹白梅林,还是新梅催来春天?”侧身,她不爱看他想“她”的眼神。

 莫名其妙一句,书阌怔了怔。“为什么问这句?”

 “我在夫人坟前植下几株梅花,新树种下,梅花不发,花匠说要等到明年春天,梅树才会开花。今年的春天来得迟了,我想问问,是不是梅树怠工,春天便意兴阑珊。”有了前话,墨儿叮嘱自己不可再喊夫人为娘。

 “花的开放有其节气时机,春风不来,哪能赖到梅树身上。”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梅树和春天互为因果。”

 就像她自以为的感情,因为她喜欢他,她尽心尽力服侍他,久而久之他就会回馈于她。原来……梅树和春天无关,她的爱情和他的心情亦是无关……

 “傻气话。”

 扯扯棉被,他将她细细密密裹起,怕风透进她的骨子里,瘦伶伶的身体又要受寒。

 就算他的心情与她无关,他体贴动作仍旧感动她,翻身再面对,墨儿深吸口气:“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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