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惊花锁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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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壶惊花锁千门-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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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引领那二位异族人士到前厅上来,请坐于茵席,撤去挡屏,排上席案来,添置凉果。曲江春低低唤了老管家一声,附耳讲了两句,老管家点头往厨下准备去了。长笙与戚萤自回廊经由后门穿过内堂隔着竹帘,向外厅上探视。曲江春一见,向竹帘这边打了个手势,说道:“两位也请到堂上来坐吧。”戚萤侧目扫了长笙一眼,见他整顿衣衫,挑帘笼往前厅上去,便又打量了一番厅上两位异族人的装扮,暗自点了点头,颔首收敛鬓发也跟着出去。
方才在门外不曾开口的那位异族人睁大了眼睛在长笙和戚萤身上扫了一圈,而后开口道:“恩公,恕我直言,你这两个家人的身体恐怕是不太好吧?”雪航警觉地看了说话那人一眼,旁边那位异族人稍微回头示意同伴噤声。戚萤略微颔首,偷递眼波去看长笙,见长笙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犹豫又蹙起眉来。曲江春轻摇羽扇,笑而不答。
片刻,老管家提携茶壶笑吟吟走上堂来,为几人斟上新茶。长笙探手到茶盏上,沉吟了一下,随机面上略微一笑,将茶盏端起送到嘴边饮了一口,笑着点了点头。戚萤从旁瞥见长笙神色,颔首看了一眼茶汤,见其颜色呈绸缎缃黄,较之寻常茶汤颜色要重,却甚是清冽。以手于盏上微抚,可闻香气更为清奇,比寻常新沏好的热茶少了几分甘甜。
戚萤端起茶盏再看,不见茶水中或飘或沉的茶叶片,倒见茶盏底部散落着些细碎的茶末。戚萤眼波一转,侧目看了看长笙,见他已将茶盏放下,面色缓和略微带着些笑意。戚萤颔首抿嘴轻笑,用手在茶盖上略加遮挡,稍微品了一口,只察觉这茶水之中竟然带有几分咸味,入口略苦然则随即便呈清甜味道,不免心中一奇,眉头稍微颦了一下又放开。
那两位异族人唏嘘一声,随即其中较多说话的那位开头道:“恩公,这茶……”曲江春将羽扇横在身前,笑道:“远来是客,在下也不过是略以尊客家乡习俗礼待罢了。”方才说话的那一位异族人放下茶盏点点头笑道:“既然恩公已经看出我们身份,那我弟兄二人也自当据实相告。我叫乌和,他叫呼延,我二人是居住在红碱淖另一方的匈奴百姓,依凭红碱淖的水生活。或许恩公也有所耳闻,红碱淖隔岸属于匈奴的地方连着已有两年干旱,而去年冬日更是一场雪都没有下,红碱淖的水自然是愈发不够……”
曲江春点点头,侧脸与雪航对了个眼色。雪航不服气地向曲江春吐了吐舌头,忍不住对乌和于呼延说道:“这么说来,你们两位是到青碱淖来取水的咯,可是为什么要到我们宅子来,莫非你们生了病,受了伤?”乌和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姑娘或许有所不知,从红碱淖过来需要穿越一个沙海。这个沙海虽算不上大沙漠,然而我弟兄二人从未离开过匈奴区域,不辨方向,故而路上很是曲折了一番。”
说话之间呼延已经将茶水喝的差不多了,却仍旧觉得口干,下意识地提起茶盏想要再斟一盏,却忽地想起一早便听闻中原人颇讲礼数,自己碍于客人身份如此做却是不太好,便坐直了上身,也欲为长笙和戚萤面前的杯盏斟茶。长笙一笑,抬手止住,说道:“不必客气,在下与这位姑娘并不太习惯这种茶饮。倒是尊客穿越沙海,再加上死里逃生,当无需拘束,多饮些水才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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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从旁故作阴沉脸,走上几步,侧头对曲江春说道:“这茶看似粗鄙,自灸茶、碾罗、炭火、择水方式皆与我中土制法有所不同,况乎此茶要先加少许盐再育汤花,老朽也是许久没有用过此法,有些生疏。方才在厨间可甚是好一阵忙活,可少爷您看,咱们这位顾公子竟然丝毫不领情呢。”长笙一怔,旋即轻笑起来。
戚萤取出帕子来掩在唇上拭了拭茶汤迹,将用过得部分折起,将帕子压在嘴角笑了笑。雪航眼睛滴溜溜一转,走到老管家身侧,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探鼻嗅了嗅,说道:“好香的味道啊,陆伯您备了什么好吃的,快拿出来罢,我们几个起的早,这一会儿肚子都要饿瘪了。”曲江春摇晃羽扇,插口道:“只怕你应是馋的吧?”
雪航咬着虎牙,回过头来向曲江春咧嘴道:“你旁的本事没有,尽会油嘴滑舌。”说罢更不待曲江春回嘴,伸手一拉老管家,自堂下偏门往后厨去了。长笙笑道:“有劳曲兄费心,近日来不分昼夜皆假盘盂而作地,疏绮绣以为珍,热水烫茶更不曾断绝,在下铭感于怀。”乌和和呼延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长笙,又扭过头去看曲江春。
曲江春摆手笑道:“医者之心,顾兄本不必如此。更何况,这两位尊客怕是才学会我们汉人的语言,顾兄就不要再掉书袋了。”乌和揉了揉鼻子,清了下嗓子,说道:“这位……这位公子是如何知道我们是死里逃生出来的?”长笙微微一展眉,随即笑道:“正是两位自己告诉在下的,两位衣着虽不同中土百姓,倒也看得出身上风尘仆仆,况乎两位身着多为毛皮所制,皆沾满砂砾。若说两位不熟地势,曾在沙海中过夜倒也有可能,不过两位或许不太清楚,这毛皮若同时沾染了砂砾和血迹则会黏着在身上,不容易清理得掉。然而这些都不过是佐证,其实还是两位放在在院门外就已经自行说过了。”
呼延听罢,不由得唏嘘一声,轻扯了一下乌和的衣角,低声说道:“乌和安达,这位公子好厉害的耳朵。”长笙听在耳中,微笑不言。曲江春从旁问道:“两位尊客方才数次说道‘恩公’,鄙人不敢托大,只请问两位在沙海中究竟发生何事,又如何寻到寒舍?”乌和略微沉吟,说道:“此事说来也要有上一讲,只因我们在沙海中忽然遭遇旋风,我与呼延也被风吹的摸不着方向,一时之间也只好趴在沙丘背部的地上暂时躲避。所幸的是沙海本身并不算巨大,那么旋风也就过了段时候便止住,我与呼延都没有受什么伤。可是等我们起来后发现,我们的马、衣服和包裹都落到流沙中。更糟糕的是,当时的日头已经落到沙丘的另一边了,夜晚沙海会变得异常寒冷。我们随身携带的干粮清水和帐篷都流失,而且沙海中还偶尔有豺狼出没,我与呼延都觉撑不过当晚啊。”
话才说道这里,雪航端着食盘笑盈盈自角门探身上来,偏头缩脖儿一乐,将盘中的香梗白米团子一碟放于食案上。老管家随后添上酱肘花丝、熏鸡丝、炉肉丝、小肚丝、咸肉丝和叉烧肉丝。雪航绕到食案另外一端,将小碟的生酱和羊角葱丝放在案上。呼延的眼睛直愣愣盯着食案上的酱肉小菜,也不顾的说话了,只一个劲儿的吞咽口水。老管家笑道:“几位先慢用,后面还有羹汤,老朽这便去取,请几位稍待。”
曲江春请呼延与乌和用餐,忽而抬头叫住老管家,嘱托道:“顾公子的身养尚需些时日,有别于常,当以白粥换却羹汤。戚姑娘则是以黄米粥替换。”老管家点头下厨。曲江春又向长笙说道:“两位暂时尚且不适宜在晨间饮用过多熟熬的菜汁,白粥或许是味淡,还请两位体谅。依在下诊判,想来到了午时两位便可以放宽饮食限制,届时再另备酒菜。”
长笙忙收敛衣袖,略一打抱拳道:“多劳挂心,不过在下与戚姑娘有事在身,多有不便。恐要耽搁曲兄盛情,不能久留了。”曲江春提羽扇放置到颌下,稍一皱眉,说道:“如何两位这般急促要离开,若仅因之前两位与陆伯所言,因怕仇家再寻。在下的意见也更偏向陆伯所言,寒舍虽小,倒也是方圆数十里间最适宜安歇之所,并且依两位现下的身况,决计不易再长途跋涉。请恕在下唐突,究竟两位是如何原因,定然不肯多留几日呢?”
戚萤面色一动,侧目暗自打量了呼延于乌和几眼,又颔首收敛心神,抬手将指背轻贴在右面颊侧,再偏头来看了看长笙,细细观察了他的神色,眼波流转,又低下头来,将食指搭在下唇上,偏过头去簇起眉头心中好一番斟酌。长笙手掐竹筷,耳中听闻戚萤头上花钿窸窣之响,唇角微呈笑意,面上不动,将竹筷放下,刻意长叹一口气说道:“本来曲兄与雪航姑娘出手相救我二人性命,在下本当据实相告,只是此事……呵,我二人身份稍有不便言说之处……”
雪航也摘耳细听,方闻长笙说道此处,却见戚萤忽而放下了竹筷,将瓷碟往食案内部略微推了一推,坐直身子,掏出绣帕拭了拭手,站起身来。颔首欲抬,启眸向雪航瞥了一眼,偏头抬衣袖遮了半边脸颊,一低头转身往后堂上去。才行了一步有半,又略略屈了脖颈半扭回头,眼波向长笙衣襟上一搭,面上一红,用帕子遮着唇角,细碎急步行到竹帘儿后头去了。
这一来曲江春也没想到,方才开口要问。却听后院中铃儿叮当响动,古丽夏提兴冲冲自回廊跑到外厅上来,见曲江春在,蹦跳着来到曲江春身前,拉住他的衣袖连声说道:“爹爹,大鸟,我的大鸟回来了。”雪航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耳垂,伸手到古丽夏提的头顶上摸了摸,古丽夏提一偏头躲开。雪航被激的兴起,迅速出手捏住夏提的小辫子,笑嘻嘻说道:“这一大早的,怎么说话没头没脑,哪里来的大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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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篝齐缕,郑绵络些'101'。窗檐下挡屏收拢的角落里熏笼在徐徐飘升些香雾。曲宅的熏笼并非用铜或铝钩丝,而是由竹篾编作透空的网罩,其下置炉,可熏衣。熏笼面上覆以细绢,*看去,熏笼即像是炉与罩的合一。炉中常备微火,在炭中添加香草,制成香炭。素日里常放于衣屏或挡屏脚下,一缕氤氲将厅堂添点些柔美安静的细节。
古丽夏提转回身拉住雪航的手,偏头笑道:“之前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是大鸟驮着我来中原寻找娘亲的么。我去问村民,他们都不肯搭理我,还说什么不知道南疆。我懒得和他们讲话,就在湖畔休息,叫大鸟去查。不过,我没有想到大鸟竟然能把湖面扇起那么大的漩涡,起初我也没特别在意。后来爹爹到湖畔来,给我讲了这其中的道理,还说我的大鸟这样飞,会另那些打渔的村民赚不到钱生活。我认出了爹爹,也就不再让大鸟在村子离飞了。可是后来我每次来找爹爹,他却总是闭门不出,不肯同我讲话。”
雪航听古丽夏提说道曲江春一口一个“爹爹”叫的好不认真,不由得从旁戳了曲江春的手臂,“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曲江春将羽扇放搭在木轮椅扶手外的绢帛袋子内,横了雪航一眼,清了清嗓子,对古丽夏提柔声说道:“那么,之后你就自己来到村落,将那只大鸟留在湖畔?”古丽夏提拍手笑道:“对呀,对呀,大鸟很厉害的,不用人照顾,它自己会去觅食,而且一般人也伤不到它呢。”话讲到一半,古丽夏提将手指竖在唇上,歪着脑袋,转了转眼珠,继续说道:“唔,不过,我已经给它说过了,不许它到爹爹住的村子里来。反正大鸟就连在沙漠里也能找到好吃的呢。”
呼延听到“沙漠”二字,不由得“啊”地小声惊呼出来,扭头与乌和对了个眼色。乌和放下碗筷,向后扯了扯身,自衣袋中取出一片类似鹰隼的羽毛,擎在手中呈给呼延。呼延拿眼睛扫了扫那羽毛,又扭脸看了看古丽夏提和曲江春,抿嘴冲乌和点了点头。乌和故意咳嗽了两声,略微沉吟道:“两位,我插话问一句,请问你们方才话中谈到的那只大鸟,是不是形似鹰隼,却比之要大上几倍。”
古丽夏提扭过身来,将手指轻戳在脸颊上,微微皱眉略加思索,说道:“鹰隼是怎么,大鸟只是很厉害而已,能驮很重的东西,所以才叫大鸟。至于个头嘛……和其他的鸟儿比应该差不多吧,也……也不是很大嘛。”雪航听到这里,探身看了看乌和手上呈着的鹰羽,忽而插话道:“小夏提,中土的鸟儿按照大的个头来算,比起南疆的寻常鸟兽也要算小的了,何况是能驮人的鸟儿。而且你刚才都说了,大鸟能在青碱淖上掀起大漩涡,如此想来一定是不小的。”
长笙一直在旁静静听他们谈话,此时轻笑起来,自食案旁席边放置的黑漆木托盘中取出微湿的方巾,将手指正反沾了沾,抬手在睛明穴位置上下按了按,说道:“夏提小姑娘所言却也未必是她一己之度,依照这位乌和尊客手上的鹰翅上的羽毛来说,靠近根部的绒毛细软而短密,然则尖端却硬而稀疏。如此可推测,这种鹰隼类的鸟儿身形并不见得如何壮硕,收起双翅之后若要说与寻常鹰类无别倒也很有可能。不过依据这羽毛之形状,也可得知,夏提小姑娘的这只鸟儿,翅膀应是足足比中土的鹰隼长宽都逾越五倍以上。在空中若更借风力御风而行,想来自然要比其他鸟儿更能持重。”
古丽夏提拍手笑道:“唔,大鸟的确是有很大的翅膀,可是至于和中原鸟儿比试个头的话,我也不知道你们谁说的更准些。反正大鸟现在就在后院呢,咱们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曲江春笑道:“不急,先用过饭食再看不迟。”雪航又从旁搬了一副方席来,古丽夏提应声落座。雪航伸手帮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裙,笑着起身往厨间再取一副碗筷。
古丽夏提一手抓起一根竹筷只歪了头拿眼睛瞪着,交叠在一起敲了敲,嘟起嘴来扭脸看向雪航。雪航见此情形眼珠滴溜溜一转,取了个白瓷羹匙来递送到古丽夏提手里,低声笑道:“先用羹匙吧,这个东西很是不好用,姐姐小的时候也经常用不好,夏提勿要着急,咱们慢慢来。”古丽夏提将瓷勺搁在小磁碟中,手上仍旧摆弄着一对竹筷。曲江春自身侧微微一笑,并不多言,只颔首拾起竹筷夹些菜丝和肉条到古丽夏提的小磁碟中的瓷勺内。雪航笑道:“小夏提,你看爹爹多照顾你。他呀才不是不认你呢,只是他这人一向榆木脑壳,忽然跳出你这么个可爱的女儿来,他转不过劲来。”
雪航说罢伸手来接古丽夏提手上的竹筷。夏提“唔”了一声,将竹筷交到雪航的手上,对了对两手的食指,点点头说道:“嗯嗯,原来在家里的时候,爷爷也经常在吃饭的时候说起爹爹,也常常说他是榆木脑壳。”雪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长笙抬手轻轻摸了摸鼻尖。就连呼延跟呼和都跟着笑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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