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惊花锁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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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壶惊花锁千门-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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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筑了新的都城,从此国泰民安。金凤献瑞,踏雪新城,这个典故想来正合用。”
宁细君说完复又笑起来,管瑶秋水潋滟的眼眸滴溜溜一转,玉扇轻摇,道:“细君讲的典故确实好,只是现下初春,却似乎无雪应景。”
宁细君一笑,回身叫随侍向下人拿来鱼饵,往清池撒下一把,鱼儿争相浮上水面吃饵,水生盈泠。寻了声音看去,岸边初柳已翠,印衬出湖水的清澈,随风纷纷扬扬撒起柳絮来。珩妤也跟身过来,望了水中的鱼儿,微微敛起神色,扯出一抹笑容,又对着宁细君。
宁细君将盛着鱼饵小陶罐交给身边的侍女,复由下人手接过帕子拭了拭手,指了清池道,“瑶姑娘以为,因何奚夫人她要选在这荷沁园。”
“哟,”管瑶用扇子抵了下颌,侧了头笑着,“这纷纷柳絮,可不就像雪一样。”
宁细君自袖中抽出帕子来,看了看三皇子,又给管瑶递了个颜色,只掩着嘴笑。
其实三皇子打着花朝节的名号,是想趁着个喜庆的机缘向宁帝进言。说金凤踏雪,也不过是巧立名目。这些原本是计划中的事儿,三皇子生母奚夫人自然也是知道才将着置办花朝节之事应承下来。三皇子与宁细君、管瑶自然是胸中有数,说到这酒的典故,自然都是心知肚明的相互看着笑。无奈珩妤不知其中消息,见此情景也只好赔笑。宁细君与管瑶见珩妤陪着笑,却只是笑的更甚了。
湖碧波万里,粼粼摇光,湖边几棵老柳新枝,垂髫入水,摇夷生姿。回见亭轩里丫鬟侍女们来来往往的忙活,宾客来的也愈发多了,遥见旁的殿上美人,家人子也都到了,在另一廊转处谈笑。在往外廊去看,各位在京的官员们也纷至而来,御史大夫范盈也于月亮门外与其他大夫谈笑。
三皇子眼尾轻轻一扫,高高举了酒坛子,挥袖别了我们几个,扬了笑往轩庭里去。管瑶依在石桥白栏杆上,用团扇掩着嘴,偷偷地去打探那些走进内廊里来的少年士大夫。却见御史大夫范盈被几位朝臣拥戴着,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两位少年,平心静气、低眉敛目穿着一身浅青的衣衫,袖口是淡淡的月白,脸上带着微笑。另一位少年却是默不作声,负手而立,白衣翩然,却是一副嘲讽的态度。
管瑶正看着,却见宁细君也走了过来,道:“怎么,那边有什么好看的事儿么?”管瑶听了这话连忙先笑,随后微微抬起下颚,向那清池对面点了点,说道:“细君您看呐,御史大夫身后跟着的那个人可好生清高,似乎是不把咱宫里的花朝节宴放在眼里。”
宁细君扑哧一笑,说道:“瑶妹妹原是为着这事儿费神呢,那位可是御史大夫家的公子,少年才俊,小小年纪就已经进了太学'17',可是一等一的才子呢。”管瑶听了这话心中暗自合计,这太学中算满了博士和弟子也不出四五十人,也当真算是了得。
复又闲谈了几句,见常年服侍在奚夫人身边的长御'18'月仪正由小廊走过来。月仪的淡青绸缎裙上勾勒着几朵墨色梨花,显出几分烟雨朦胧之意,越发显得月仪灵秀。发髻挽的简秀,不经意间散下的几缕细发更显慵懒。侧髻上嵌了蔷薇模样的花钿,生生的将妩媚烘托了出来。
“诸位妙人儿在这里聊什么呢?”月仪一边说话,复微微笑了,半眯的眸子里尽是慵懒和妩媚。管瑶偷眼关瞧,见月仪这身打扮真是比许多家人子还要精致几分,不禁暗思这宫中真是靠着有权势的就占尽风头,没有地位就只得眼巴巴羡慕。虽是这样想了,嘴上仍是笑着道谢。
月仪面上淡淡笑了,命下人端上小木碟,上盛着些浅紫色香囊。吩咐下人把香囊一一与众位美人分发了,道“此乃栀子花所制香囊,若是系在腰间,就会散发香气。夫人说,于各位有缘特地承应了这宴请花神的好日子,特命奴婢赠于几位。”
接过香囊,宁细君,珩妤,管瑶各自分别谢过长御。宁细君与长御换了个眼色,轻轻笑了,眼波流转,施以粉色的胭脂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面颊显得特别漂亮。
“宴席也快开始了,诸位也一同去吧。”月仪笑着说了,也不多待了几位,轻移步子,自行往轩庭去。管瑶心中暗自冷哼,面上顾着笑与宁细君、珩妤自是随着进入庭轩。不多时,皆落座停当。
注'17':太学,太学之名始于西周。汉代始设于京师。最初太学中只设五经博士,置博士弟子五十名。
注'18':秦汉以降,各朝定制率多参酌周礼,女官制度便自然被承袭下来了。汉代宫内已出现女御长、宫长、中宫学事史等女官官名,为众多的后妃服务。

、弥苓'6'

“阿芜,阿芜,快看我带了什么给你。”
“不要,不要,楚雅最讨厌了。”
跪在绣墩'19'上的阿芜,撇了棋子在竹篓里,双手捂住眼睛。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上有带露的花瓣,还没到束发的年纪,长发直垂到坐团上。
“上次带蛐蛐儿是我不好,不是故意吓你的,这次保证你喜欢,不信你摸摸看。”
阿芜的手被楚雅抓着,摸到一片毛茸茸,还有点温热。眯缝着眼睛偷偷看,灰色条纹的皮毛,四蹄雪白,是一只小猫。眼睛圆溜溜的,用爪子够桌上的棋子。
“楚雅,这……”
“我早晨在武场耍剑时候捡的,许是找不到娘亲了,喂了它东西吃,它就和我玩起来了。”
楚雅抱给阿芜,小猫叫了一声,阿芜一缩手,小猫就窜了出去。阿芜起身去追,却被自己的长裙绊倒。初晨的云还没有散开,院落里满是荼蘼的香气。
玄聆对那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依稀记得曾被家丁带到大门口去送阿芜从府上离开时门上挂着的大红灯笼。玄聆心想,阿芜离开府上那一年,她与兄长楚雅都是十一岁,或许会有更多鲜明的印象也说不定。玄聆了解自己的兄长,绝不肯轻易的透露些心事出来,所以他不得不在进宫之前总是愤然地提起一些当年的情景来,而楚雅并不打断他,甚至总是能耐心的听完。有很多时候,玄聆觉得似乎楚雅是在恳求自己这样做,只有这样才能说出楚雅压抑在心里的那些不愉快。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臣走上前来,楚雅随父亲连忙迎上去躬身施礼。而玄聆远远站在人群后,将手背负,像是很嫌弃身旁的白石雕栏的样子。玄聆逆着影子映过来的方向去寻找些鸟儿,才刚抬起头来,又忽地想起这是皇家的园子,这里头的人尽是些惊弓之鸟,定然是见不得什么物事儿在他们眼见自由自在。才这般想着,玄聆嘴边不由得浮起一丝冷笑,心中却是隐约有种复仇的快意。
阿芜十五岁出嫁的时候,御史大夫范盈带着两个儿子——楚雅和玄聆去观过礼。玄聆小楚雅七岁,当年也不过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而已。玄聆远远地看见阿芜身上描着祥鸟的锦袍子上边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只是小小的一段就足以体现她的白嫩和丰润。玄聆将这倩影与阿芜在摔倒在家中花园泥潭里的形象重叠在一起,他忽然觉察到这是一种并不优雅却无与伦比的美丽,也许是误解。
红色的幼鱼不断的往对面的石桥边聚拢,这宫里的事物随时都是严苛却慌乱的。婢女们搀扶着各家美人和宫妃,夸张的前行。也有相互聚在一起,穿着绢绣衣裳,往水中投喂饵食的。石桥上总是传出嬉戏的声音,这种过分清脆的笑声,在玄聆听来,含有太多矫揉造作的成分,令人十足讨厌。然而玄聆却相信只有三皇子的细君宁芜是不会发出那种笑声的,她似乎比旁的宫妃更加令玄聆讨厌,但是玄聆仍旧那样认为。
宁细君将头微微抬起,小巧的下颌似乎往这边指点了一下,玄聆将脸仰起来去看着天,心中有些不高兴。天边似是有些泛红,朝霞不出门,玄聆曾经这样听人说过,花朝节宴选在今天怕也并不是个好日子。京都气候常常是来的要比其他地方暖一些,或许等会儿会下起雨来也说不定,不过若是真在喝酒的时候下起雨来,倒也反而更增添了美妙。隔着湖水和石桥,玄聆的余光是看不清宁细君头上的珠宝和衣衫上华美纹饰的,但仅凭借着她是“在感情上曾经戏弄了兄长又抛弃他的人”这一点就足够美,又讨厌又美。
楚雅带着笑意听完了父亲和朝中大臣的寒暄,微微躬身瞩目他们的背影,而后才转过身来,与旁人家的公子简短招呼几句。楚雅自小便过早地体现出典雅的风度和过人的才智来,但却是从不令人担忧。他固然是待人接物恭俭有礼,然则却总令人觉得他的抱负宛如遥远山巅上的积雪,在飘忽不定的云中忽隐忽现,载浮载沉。虽然他是御史大夫范盈的长子,但其本身的作为和思想似乎毫无政治立场可言,就连皇帝也这样认为,这也是为什么楚雅是世家子弟中唯一一个先后做过太子与三皇子伴读的原因。
其实和楚雅年岁相仿的公子们并不太愿意与他多说话的,一方面是自愧不如,另一方面毕竟如今朝野都是各为其主,像楚雅这样没立场的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必要去笼络的。对于这一点,楚雅自己也隐约知道一些,但凡与旁的公子遇着了,也不过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做些面子上的功夫罢了。这样一来楚雅自然更加与自己的弟弟亲近些,或者说更加放纵自己这个任性的弟弟。很多时候,玄聆是直接而骄傲的,但楚雅总觉得玄聆的心思还有其他更深的部分,就像是橙色融入了红色,而红色又融入了绿白中去。
排筵的侍女从曲折的小路上朝玄聆那边走过去,楚雅连忙迎上去拦截住,他顺着玄聆的眼光,看了看对面的石桥。那人眼光向这边一撇便收了回去,光洁小巧的额头显得有些冷漠,似个白玉雕成的人偶。固然是笔直的站着,那总是恰到好处抬起来掩饰笑意的手却横添了些风流,有种介乎于少女和妇人之间的妙趣。在得知此人是三皇子新纳的没人之后,楚雅打发侍婢离开。他拿出折扇来轻轻敲了一下玄聆的肩膀,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总是喜欢带些危险的女人。
注'19':绣墩,又名坐墩,是中国古典家具凳具家族中常用及最富有个性的坐具,因其上面常覆盖一方丝绣织物而得名。绣墩多为圆形,多仿花鼓形式,两头小,中间大,形如花鼓,所以又称花鼓凳或鼓墩,凳与墩古时通用。绣墩与圆凳的主要区别在于,绣墩有托泥,而圆凳的腿是直接着地的。

、弥苓'7'

奚夫人自花廊见与宁细君等人说过话之后,见一切安排妥当便上了双人轻步辇子回到广阳殿上去更换衣着首饰。这边厢长御月仪安排宁细君等各宫中美人到亭旁轩间次宴上小憩,侍婢上前,每席奉进绣花高饤一行八果:香圆、真柑、石榴、橙子、鹅梨、乳梨、榠楂'20'、花木瓜。又奉乐仙干果子一行:荔枝、圆眼、香莲、榧子'21'、榛子、松子、银杏、梨肉、枣圈'22'、莲子肉、林檎旋'23'、大蒸枣。
南轩有内侍官迎临朝臣,下卫手捧度牒一百道,绿油匣二百个。朝中虽早有申令,此次花朝宴席一切从简,然则堂官进礼自然还是不敢少的。故而朝臣皆由南轩入亭,将贺礼交与内侍官。内侍官清点贺礼数额,银以两计、绢以匹计、钱以贯计,点算好后于朝臣核对数额,清晰准确之后将数额记于名册上放于绿油匣中。之后朝臣再领名帖,依照格式写上“臣某某谨进”,后附上自己的官名。内侍卫再将名帖粘于绿油匣上,存入库中。如果遇到有朝臣进奉七宝金银器皿则先记录名册,由献礼之人或其随从填写度牒,大致描述此宝器的所出地或特别之处,而后由名侍从直接将其移入宴席之上。
御史大夫范盈为人素来谨慎,是以银钱也有,绢锦也奉,珠宝也备着了几份。内侍官见识范盈,早不敢多加延误,先将其请入宴席。楚雅因贺礼数额尚未核对清楚,因想父亲提议,由自己留下将数额核对后再行入席。范盈一笑,玄聆先走过来,推了推楚雅的胳膊道:“兄长何必如此认真,待我们入席后内侍大人自会去核对清楚,再者说,今日乃是花朝节日,便是算少了些,圣上也不会怪罪。”
楚雅听玄聆这样说,连忙皱起眉头正色道:“读书之人,礼乃行之根本,况复你我身为人臣,以小见大,行事怎可如此轻率?”玄聆一见楚雅这般认真的神情连忙告饶道:“兄长教训的是,那么,愚弟可是要留下来一起?”玄聆了解兄长的性子,虽是爱说教了些,但也都只是嘴上说说,并不会真的生气,更不会勉强叫玄聆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果然楚雅摇头道声“不必”,低下头去专心书写。玄聆连忙趁机脱身,跟着父亲范盈往席上去。
次宴这边早有人笑出声来,宁细君回头一看,正是管瑶。因微微向前探身,将胯间的衣襟抚弄宽松了,再缓缓坐下,侧过身去问:“何事,如此开心?”
座次本是宁细君安排,故而离着管瑶与珩妤都不远。管瑶将扇子举到嘴边,压低了声音,勾着眼睛,看看宁细君,又看看珩妤,说道:“细君您看呐,那范大夫家的儿子怎生得如此迂腐。”珩妤听完伸脖子向南轩那边看,也不敢接话,却见宁细君面色凝着,道:“你怎知他迂腐。”
管瑶笑言:“看他父亲与兄弟都入了席,倒是他一个人在那里写了许久,虽不知他们讲说了些什么,想必写名帖是没错的了。且不说他自己的官职地位,却不闻这宫里有哪个内侍敢拦着御史大夫家的公子,若非他自己迂腐,转不过弯来,非要核对账目,又更有何事?先前还以为是个多聪敏的人物能小小年纪便进得太学,哪里料想是这般样子……”
管瑶兀自说着,宁细君忽地打断她道:“未必人人都若你聪敏。”才刚言出,自觉语气不好,忙面上添了笑意,将手上扇子擒了来刻意拍打了管瑶,装作一副假装生气的样子,说道:“便就是你这丫头伶俐,若那范大夫家的公子有你这份心思,也不至于在咱们殿下跟前不得意。”
珩妤自进宫之后,许久不得自家生父的消息,旁的宫人都只当没有她这样人一样,唯有宁细君和管瑶来与她说过话。珩妤虽是才在宫中没多少日子,却也毕竟是官家小姐,话里话外的也明白这奚夫人是三皇子的生母,而自己既然被安排进宫,势必是要为三皇子成事的。珩妤知道自己身家性命都绑在这三皇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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