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天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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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天阑-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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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头颅被挂在城楼上,已经辨不出模样了。”阿红姨娘说得眼圈都红了,听得长歌眉头紧皱。这些时日呆下来,他知道这些山贼本性都不坏。
  “听了这个消息,风雅她娘当时就晕了过去。等她醒了之后,她带着风雅上了山顶。当初他们夫妻就在那里定的亲。我们原想她只是去透透气,毕竟雅雅还那么小,她总不舍得丢下她吧。可是第二天雅雅从山上跑下来,说她娘亲不见了。我们上去才知道,雅雅她娘在她睡着之后投湖殉情了。”接口的翠花姑姑已泣不成声。
  窗外月光如水,室内一灯如豆。清风送来阵阵竹叶清香,长歌默然坐在案前沉思。离阿红姨娘告诉他风雅爹娘的旧事已过去了几天,长歌心中有挥之不去的烦闷。案上的纸虽然被镇纸压着,却仍然被风吹得哔哔做响。
  索性,长歌将纸铺开,笔蘸浓墨,信手写下一个字,却是一个“风”字。回过神来,长歌不禁失笑,正准备继续写,却听得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闯了他人房间的风雅丝毫没有闯入者的不适:“长歌,你看我买了什么?”献宝似的将一个尺余长的盒子递过来。长歌搁下笔,笑言:“你倒是习以为常了,若是下次我在沐浴,你推进来那还了得?”这不问而入的毛病可得好好叫她改改。风雅面色飞红却两眼放光:“你洗好了,我不介意的。”那语气是一个隐忍决绝,好似下了多大的决心似的。长歌黑着脸咬牙挤出几个字来:“我介意。”
  听长歌语气不善,风雅讨好似的笑笑:“长歌你快看这个。”将手中的盒子塞进长歌手里,风雅一脸期待。
  长歌打开盒子,愣了一下,盒子里是一支发簪,墨玉的簪身有古朴的纹路。
  “你喜欢吗?”风雅小心翼翼地问,眼中有不确定。长歌微微一笑:“我很喜欢。”
  “我就知道!”风雅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下午我和姑姑婶婶们出去采办,一眼就相中这支簪子。我觉得它一定很适合你。”
  风雅叽里咕噜讲了一大堆下午采办的事,长歌很耐心地听着,看风雅笑的那么开心,长歌凝碧似的眼睛透出愉悦的神色。
  “唉?长歌你方才在练字么?”说了一会儿,风雅决定歇一歇,突然发现案上的纸,双眼好奇得发亮。
  见她兴奋异常,长歌勾起唇,点点头。
  风雅扑到桌子上,缓缓念出:“风……”猛的抬起头,“是要写风雅么?”
  见她一脸兴奋的样子,原本“是的”二字被咽了回去,长歌兴起捉弄她的念头。也不答话,长歌添了一个字上去。“风起……原来不是要写风雅啊……”风雅的脸看起来有些沮丧,引得长歌又有些不忍心。
  “原来你认字啊。”长歌转移话题,可惜不是很成功……
  风雅白了他一眼:“不要那么瞧不起山贼,我们也是很有文化的好不好。”长歌默了。
  “嘿嘿,我也要写!”风雅劈手夺下长歌手中的笔,端坐在椅子上,脸上正经的神情只有在她练刀时出现过。手腕轻动,风雅的字纤细秀丽。
  长歌点了点风雅写的“天”字:“会难一点的么?”
  风雅严肃地用笔杆敲了敲头,在“天”字后面跟了一个“阑”字,还吟了一句:“瀚海阑干百丈冰。”
  长歌笑言:“这瀚字可要比阑字难写。”
  风雅嘟嘟嘴:“风起天阑。这个比较有意境。”长歌明白过来:“是谁教你的?”风雅眨眨眼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轻声回答:“我娘。”长歌呼吸一滞,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风雅谈起她娘,一时神色莫名。
  风雅一脸平静地看他:“你已经知道了吧?阿红姨娘她们一定告诉过你了。”
  长歌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哀愁,不知道怎么开口。“长歌,”风雅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头低垂着,刘海微微挡住眼,“有时我会想,如果你也是一个山贼就好了,无拘无束,无牵无挂的,可以一直和我在一起,避开世俗纷争。咱们在黑风山做做山贼逍遥自在。”
  长歌低下头:“可我是一名琴师,家有父母,也不会……”风雅抬起头,漾出笑来:“那也很好啊,你不会武功,我就可以保护你了。”脸上笑着,眼中的哀恸却挥之不去。长歌爱怜地将手覆在她的眼睛上:“风雅,不要害怕。”她在害怕。
  双眼堕入黑暗,她却不想挣扎:“长歌,我总觉得像在做梦一样,每夜每夜的不敢睡,就怕这是一场空梦。我怕有一天,连你也不见了,就像爹爹和娘亲一样,一觉醒来就不见了。”风雅看不见长歌的神情,长歌却能感到手心漫开一片水泽,那是风雅深藏在心底的最深的梦魇。
  “我没有爹爹勇敢,长歌,我只能当一辈子山贼,可我只是想你就在我身边。长歌,我怕我太粗心,会把你弄丢了……”
  长歌将风雅揽住,风雅的头埋在他腰间,以指为梳,长歌细心地打理她的长发。
  暖黄的烛光跳动,长歌的声音轻柔却坚定:“风雅别怕,我会一辈子就在你身边。”
  那张纸早已落在地上,平铺开,前两字沉稳而飘逸,后两字纤细而秀丽。
  窗外吹来的风将纸角微微吹起,发出轻微的声音。
  好像悄然的悲鸣。

  ☆、五

  风雅的婚礼筹备了整整一个月,全寨上下热火朝天,个个喜笑颜开,当然,除了小黑。心上人嫁给别人,让小黑男人的自尊心很受伤。但是,在群众的欢欣里,小黑的那抹小忧伤直接就被淹没了。
  这几日天气都很好,偏到了十六这一天却是阴云密布的样子。
  “看天色可能要下雨了。”风雅趴在窗头上,皱皱小鼻子。正在看书的长歌往窗外望了望:“下雨也挺好的。”听长歌这么说,风雅严肃地点点头表示赞同,长歌却被她一脸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你点头做什么?”风雅连忙凑到长歌面前:“好雨知时节呀!”长歌有些失神地看着风雅,她的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意,年轻而富有朝气。
  长歌正想说着什么,却被一众女声打断:“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还在这儿哟。”风雅还没来得及吃惊就被姑姨婶婆们拖走了。见此,长歌笑着摇了摇头。
  放下手中的书,长歌走向床头。今早刚送来的礼服鲜红如血的摆在那里。长歌的手轻轻抚过,阿红姨娘的手艺很好。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打在竹叶上噼啪做响。风雅早上就被拉走了,长歌难得过了一天清净日子。
  时辰快到的时候,长歌给自己换上喜服,一身红色,足踏玄色云靴,发间的簪子是风雅送的那支墨玉的。
  来知会长歌去拜堂的人,是小黑。小黑苦着一张脸领着长歌向山寨大堂走去。雨中的路有些泥泞,长歌却走的优雅。
  走在前面的小黑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长歌说:“头儿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对她好。”
  看小黑一脸严肃表情,长歌微笑。小黑没听到长歌的回答。听漏了吧,公子哥的声音本来就小,小黑想。
  两人到达大堂时,天完全黑了下来,雨越下越大。大堂里张灯结彩,叫新郎官到了,寨众们都呼喝起来。
  在吉时行礼以前,新郎官都是要好好招待客人的,什么喝酒啦,划拳啦,比拳脚啦……
  可是喝酒,看着这个新郎不胜酒力的样子,要是喝死了入不了洞房,他们还不被新娘抽死。
  再说划拳,你能指望一个连喝酒都不会的人会划拳么?猜拳还差不多。
  比拳脚,全寨最好的就是他媳妇了,打他,找死!
  没有热闹的前奏,婚礼难得的祥和。
  吉时到了,新娘被几个姨娘扶出来。一身艳红如火的嫁衣,衣上绣纹精致。鸳鸯戏水的锦帕盖着,长歌看不见风雅的面容。
  如花姑姑把一条红绸塞进长歌手中,红绸的另一端牵在风雅手里。一条红绸就可以牵一世的姻缘了么?
  “一拜天地。”两人向门外拜了一拜,门外的冷雨丝毫没有浇灭门内的热情。
  “二拜高堂。”两人向供奉着的各位祖先的牌位拜了拜,自今日起,两家变一家。
  “夫妻对拜。”执子之手,能相伴白头吧?
  沉浸在喜悦里,众人皆没有发现新郎的一晃神。大家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准备一醉方休。
  “这么大的雨,你们可过去啊。”翠花姑姑有些忧愁,新房可在风芸居。
  “无妨。”长歌出声,“我们早些过去就成了。走的慢一些也就是了。”
  “可是这雨天路滑的。”翠花姑姑看着盖了喜帕的风雅,这喜帕非得要新郎用喜秤挑起来才行的。
  一旁的林嫂嫂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对几人说:“我正要说这喜秤落下了,要他们捎上,索性就在这里掀盖头好了。”
  林嫂嫂的提议得到了众男人的拥护,虽然闹不成洞房,他们都想瞅瞅新嫁娘的模样。
  众情难却,长歌接过林嫂嫂递来的喜秤,挑开了风雅头上的锦帕。
  风雅本来就长得好看,是山寨公认的“寨花”,精心打扮之后的风雅显得更加可人。
  长歌含笑赞了一句:“真好看。”风雅瞪了他一眼,似嗔似羞。
  收拾一番后,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中,两人相携共伞而去。留下其他人把酒言欢。
  长歌一手搭在风雅的肩上,另一手执伞。风雅自然地环住他的腰,微微依在他身上。,另一手执灯笼。
  灯光打亮了长歌的脸,清瘦却清俊。这个人就是她喜欢的人啊,风雅心中蜜似的甜。
  山路泥泞,两人相持倒也不那么难走,风雅想,他们可以这样走过一生的风雨。
  大堂渐行渐远,雨声盖过了喧哗。
  大雨滂沱,掩盖了所有的声响。
  两人到风芸居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淋湿。风雅吹灭了灯笼,兴冲冲地将长歌拉入房中。
  “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着急的姑娘了。”长歌笑她。
  “你和很多姑娘成过亲么?”风雅振振有词地反驳。长歌语塞,继而道:“说不过你。”语气宠溺。
  风雅也不理他,指着桌子兴奋地对长歌说:“长歌长歌,你看这个。”长歌凝目,却是两壶酒。
  风雅小心地将酒壶打开,一室清香。
  “竹叶青?”长歌看向风雅。风雅绽出一抹笑:“女儿红。”
  长歌一个愣怔。只见风雅小心翼翼地将酒盛出来,烛光下,风雅看起来像是一团火,散发着暖意:“我出生的时候,爹将这两坛竹叶青埋在竹林里,做我成婚时的交杯酒。”风雅抬头看他,眼神中带着眷恋和喜悦。
  风雅拿起倒了酒的两只杯子,端到长歌面前。长歌接过,杯上缠了两一条红绳,代表夫妻永不分离。
  见风雅要将手伸过来,长歌笑着按住她:“不急。”长歌拉着风雅坐到桌边,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因红绳长度有限,风雅也只得一同放下杯子。
  “怎么了?”风雅有些不明白。看长歌的架势,像是有什么话要同她说。
  长歌定定地看着她,龙凤喜烛跳跃着灯光,印得他的双眼深深浅浅的金红。
  “如果我对你有所欺瞒,”长歌说得很慢,“你会不会生气?”
  风雅眨巴着眼睛:“有所欺瞒?”风雅的脸色变得很凝重。
  纤细的眉蹙起,眸色渐深,风雅的声音有些沉重
  ——“你总不会告诉我,你是个女的吧?”
  “呃,”长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风雅惊讶的看着他:“难道你真的是个女的?”
  “噗嗤。”长歌笑出声,拉过风雅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胸口,正色:“你放心,我的确是男的。”
  风雅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手下不停地吃豆腐,嘿嘿,手感真不错。
  长歌按住她的手,语气温柔得好像可以滴出水来,却带着隐隐的危险:“风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个啊,没有关系的。”风雅想了想回答说。
  “没有关系?”长歌显然未曾想过她会这样回答。
  风雅笑眯眯地看他:“如花姑姑说,所有的男人都是骗子。”
  “哦?”长歌捋了捋风雅的刘海,静静地听着。
  “有的男人是小骗子,有的男人是大骗子,”风雅拉下长歌的手在膝头摆弄,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小骗子骗女人一阵子,大骗子骗女人一辈子。”
  风雅勾住长歌的颈,整个身子赖进他怀里,甜美的声音同温热的吐息留在长歌耳边:“长歌,若你真的骗我,我希望你可以骗我一生。”
  长歌有些无奈的揉揉她的发:“你总是有那么多歪理。”
  风雅“噌”地坐起来:“怎么就是歪理了?我觉得很对呀。”
  长歌的唇边泛起好看的笑,修长的手突然覆在风雅的眼睛上。
  “怎么了?”
  “风雅,我自始至终都没有骗过你,也永远不会骗你。”温润如玉的声音细细地将风雅的心包裹起来,明明不是情话,却让人听得几欲落下泪来。
  风雅没有看见当她的眼被盖住,长歌脸上的笑容便如同支撑不住般的垮塌,复杂不忍的表情从他脸上划过,最终变成冰冷决绝的神色。
  覆眼的手渐渐移开,长歌的脸色温柔而坚定,带着和暖的笑意,一双眸子里,只映出她。
  世间万物皆似不见,他只看她,唯她一人。
  终是忍不住,风雅捂唇,泪水划过脸颊:“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好。”
  长歌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你啊……”
  话才说出口,门突然被撞开,二人吃惊地看着扑入门中的小黑。
  血水混着雨水蜿蜒流下:“头,快走!”
  

  ☆、六

  滂沱的大雨伴着电闪雷鸣,“噼啪”的雨声,“轰轰”的雷声掩盖了厮杀之声,盔甲敲击,冰冷得叫人心寒。即便是凶猛的山贼,又怎么拼得过战场上鲜血堆积出来的军队。大厅里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尸体,艳红的血衬着大红的喜字,半个时辰前还是一片欢腾,半个时辰后,显得分外凄厉。
  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一脸严峻地走进来。一个正在勘察的士兵迎上来:“齐将军。”这人赫然便是当日败在风雅手下的齐虎。
  齐虎沉声:“如何?”小兵答:“共两千人上山,死一百二十二人,伤三百七十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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