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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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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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半天,南湘还是没寻着国风。
她朝后轻轻询问宫中侍者,“国风公子可是还没来?”
那侍者躬身,也附耳轻轻道,“王女殿下,国风公子还在清凉殿前被陛下问话,估计要迟些才到。”
南湘听了,收回目光,只得独坐自己小桌前,小酌自饮。
这偌大宫殿,分为左右两栏,上面正为空着高台,是女帝凤后的御座。中间空出的场地是留给歌舞伎表演的,其余地方均纷纷沓沓坐满了青年的男女。左栏悬着纱帘,做阻拦之意,隐约可瞧见年轻男子们的秀丽容颜,不可见其形但可观其影。而右面则坐满了圣音官员臣工们的女儿,这堆青年女子们也装束精致,形容高贵,人人皆似富贵一枝花儿,簇成了满园繁盛。
当日凤后所言:“后臣隔几日便要接见诰命夫婿们,何不妨让诰命夫婿带上他们适龄的小姐公子们一同觐见,与宫中荟宴。那时陛下更可宣来国风,细细询问才是。”
今日便有适龄的小姐公子,齐聚宫中。
这么浩浩荡荡的相亲阵容,南湘也是头回见着。她身处其间,随便敷衍应付了几句,便听乐工已起乐音,侍从们均长袖委地的恭迎凤后驾临。
主角都已登场了,国风还不来?
南湘行完礼,再扫视一圈,依旧不闻其身影。被女帝扣了?还是提早出宫不赴宴了?心中猜想,凤后已在上方开口,“陛下事务繁多便不驾临参与了。我们此局小宴,无需拘束,放开了耍玩便是。”
这个异时空没有孔孟诸子,虽礼法依然森严,但男女之防还是比中国古代开化些。圣音朝廷中,男子亦可为官,像今日这般一起厮玩,对圣音国民来说,倒也不是惊世骇俗之事。
放开耍玩?南湘看着对面隐隐绰绰的公子们,再瞧瞧周身的富贵女儿们,尽是摆设。玩啥呀,咳——
开宴,起乐音,凤后雍容端坐,带着笑意俯视群人。他心中估量着时间,面前伎子水袖长举,也仅是虚无的幕布,国风这小子被女帝召见,不知要面授什么机宜,以至于宴席都要耽搁?
*** *** ***
一晃,便从落入夕阳开席之时,缓慢变成日坠月起的晚上。
周身杯盏轻击,人声切切,分席而坐,面前小几案对着中间姿态舒展而舞的舞伎。歌声轻慢,随竹板流淌轻响。
“贤侄女。”
“世姊。”
声声叫得亲切,南湘周身仿佛是被慢火温炖着砂锅,文火轻慢的包裹锅底,而锅中的浓汁被熬炖得微微冒出热气来,漫漫开始扑腾着热泡,你能知温度适宜,温暖正好。
南湘看着面前小几,几个杯盏碗盘,举筷又吃了点东西。从下午起她便坐在这,直到现在,一时有些无趣。
凤后恐夜深,在酒宴开后没多久,便先行退去。
临走前凤后嘱咐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好好玩乐,莫辜负一句夜宴。又让诰命夫人们莫要将他们拘着了,一时竟如同锁妖塔一倒,妖魔鬼怪尽数出笼来。凤后离开,反而愈发热闹起来。
身边气氛融洽,正是一锅富贵粥底,可她等的人,怎么还没来?
庭殿间通臂的火烛被宫侍点燃,天色渐晚,火烛逐渐溶成蜡质缓慢流淌,点滴乘积在金质的盛放烛台之中。南湘又抬头四顾,还是不见国风身影。
身边有年龄相近的女子,持杯过来劝酒,南湘笑饮了。一口饮尽,南湘反过杯子,正是一滴不漏。
“王女爽快。”南湘如此亲和,倒出乎意料之外了,那女子颇有些惊喜。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南湘问。
端木王女丧失记忆的事情早已蔓延开来,见南湘如此问,她也不介意,笑道,“在下王钰,见过端木王女。”
南湘朝她微一颔首,相识微笑。
南湘因她牵引着,下席同她一起走到廊下,正有几个同样避开席宴的女子聚在一起相谈甚欢的样子。
此时见端木王女竟亲来此处,纷纷行礼。
南湘一一扶起,笑道,“大家都是年轻人,凭意气相交,何须多礼。”
南湘平平扫视一圈,却在其中发现一个熟人,不由有些欣喜,口中道:“素昧平生初次相遇,还不知诸位大名。”
王钰一一介绍,“这是我堂姊王瑜,白家三小姐白伞,章家少主章煦,薄熙家八姑娘薄熙琳……”她逐个数来,被点到姓名的女子皆微一躬身示意,南湘也朝她们一一点头,待王珏介绍到一旁一装束精致的女子时,南湘便不禁微笑了。
王珏清清嗓子,最后道,“这位是谢家少主,谢若芜。”
谢若芜并不声张,只一双眼儿含着笑,依旧俯身行礼,一身锦绣气质穿着这层叠招摇的礼服实在让人叹足风流,“谢若芜恭祝王女千岁。”
这是熟人了,南湘不好在宫里彰显彼此情谊熟悉,所以只微笑着说,“久闻不如一见,圣音女子果然多菁英。”
宫中不好太热情,点到为止便好。南湘轻理袖摆,与众女子一起避席,在廊下相谈。
一时相谈甚欢,宫檐廊下青年意气,宫灯燃点更甚皎月,王珏笑道,“端木王女何等精彩绝艳的高贵人物,竟如此亲和待人,王珏佩服。”
“王小珏一向走眼。”白伞不客气的取笑之后,也恭谨道,“王女一片天然,自出机杼,白伞亦心向往之。”
漂亮话说得这般花团锦簇让人难以招架呵。南湘正欲说话,远远的却看着有宫人点灯从宫道上缓缓行来。心中因有牵念,不由注目观看。
那队伍顺着路一路迤逦慢慢走近,可见在宫人手持长柄宫灯簇拥之下的,正是一个华服少年。
章煦眼里最好,稍一张望便知来人是谁,肯定道,“国风公子总算到了。”
“果然又是他姗姗来迟。”王珏笑意不止,摇头叹道。
南湘听到一个“又”字,心里一动,问道,“这个又字,是何解?”
王珏恍然回悟,忙解释道,“所谓诗社,不过平日戏耍的玩物,让王女见笑了。不过是我们几个闲人相约着一起打发时间,作诗论话,谈天说地,只是每次国风公子都是最后一个到的,便有了一个‘迟来之风莫过于国少爷’的称号。”
“诗社?真真是风雅有趣。”南湘面露好奇之色。
王珏微一沉吟,正欲说什么,却听一旁谢若芜非常自然的接过话头,笑道,“诗社简陋,让王女见笑了。几日之后便又有一次例聚,不知王女可愿屈驾一观?”
南湘双手合掌,心道痛快,忙抑制住心中欣喜,故作平静微笑道,“承蒙相约,南湘感足盛情,如此风雅之事,怎能拒之?”
王珏本心有犹豫,见南湘落落坦荡,倒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心知南湘贵为王女,却依旧不曾看低这个诗社反而面有赞色,作为诗社缔结人之一,王珏虚荣之心不免有些被满足的得意踌躇。
只听一旁白伞已经将约定的时日地点相告,“诗社每次都是在秦淮左岸的风雨诗茶园里相聚,这次初定在十月初一。王女若有闲暇,请一定光顾。”
南湘微笑颔首,感谢邀约。
一边国风已缓缓走上台阶,有宫侍替他脱去披风,他走进殿中,先静静朝空落落的高台行礼,又朝席上还未离开的几个高官夫君行晚辈礼,方才入席。
刚落座,就有宫侍附身来,轻轻说了几句,国风闻言抬头,正好对上南湘遥遥望来的视线。
他虽知端木王女必定在此处,可却没料到,她果真在。
女帝在清凉殿单独召见时,所说的话,在耳边突然回响起,寒意刺入骨髓,让他一阵茫然:“老丞相能功成身退,靠得便是识时务。而今端木王女若要求娶你为正君,也端看你识不识时务了。”
南湘在角落里,投注而来的视线,应对上他茫然的回视。
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视线交汇,仿佛心有灵犀,金玉相汇。
南湘倚在廊柱之上,见国风归来,心中已然安定。
只是这一向清明倔强的少年怎地如此迷茫,南湘温和目光转瞬带了些疑惑,莫非女帝对他说了些什么?
国风移开目光,朝身边那称呼他贤“贤世侄”的薄熙家正君微笑寒暄。依旧一副应对自如的姿态,刚那茫然无措的颜色,仿佛只是南湘错觉。
南湘与国风的婚约也是天下皆知的事,王珏白伞谢若芜几人围绕一旁,见南湘颇有些神色不属,心下了然,内心即便再如何八卦面目却是不显的。
唯有王珏,意会罢了,还大刺刺的笑道,“王女神思不属可是——”王珏刚起话头,话语未完,就已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忙顿住话头。
白伞右手握拳,堵在嘴边,遮住了一声清咳。
章煦也偷偷捅了捅这个粗枝大叶的王珏。
王珏话语未完,便急急住了嘴,一时有些尴尬起来。南湘刚想笑着转移开话题,倒是谢若芜后面说了句,“王女殿下,恐外间夜深风寒,何不进殿饮一杯热酒?”
做事皆妥帖解人与水火尴尬之中,果然是谢家人。南湘看着面前金贵女子,只觉得某眼眉梢皆神似谢若莲,毕竟一家人亲姊弟。
谢若芜依旧是矜持微笑,笑纳了南湘的投递而来的赞许眼神。
南湘索性道,“诸位在外面赏景也赏够了吧,莫辜负夜宴,一同归席如何?”
几人一一进殿,坐回原位。
南湘又和几位遥遥进了几杯酒,意思了一番,方才收回心思,复又看向国风。
华服少年通身贵气,在来往人情中,游刃有余。辗转自如的目光,平视众人,偏偏就不望她南湘一眼。
南湘突生出一种恼火之情。她低下头为自己自斟了半杯酒,不图饮用,只为平心。
国风如此作态,确实让她心里凉了三分。
她确实是有求于国风,行事姿态低了三分尚不为过。可他总是如此矫情行事,又有何意义。倘若真不愿意,明说便好,何苦让她在这自困茧中?她确有私心,寄希望与他联姻获取藩王头衔受封出今,可若他当真不愿,她绝不会强逼。独善其身何其简单,她所有图谋只为阖家平安。可若要以牺牲他人幸福的代价来换取,哪怕只是一人,她也不愿。这与她本性相悖,更扭曲了最初美好的意愿。
这么久的书信交流,封封寄情达意,出自真诚,其间早已在词句间潜伏真意,他如此灵慧定能知晓。她只道他已从中了解她七成本性,可如今看来,竟是一场空。是她一厢情愿了。
你可知我早已下了决心,若求娶了你,我必定将你珍重对待。
南湘默默饮尽了酒。
可我亦是尊重你的。若你不愿意,我所有打算皆可一笔勾销,抛之脑后,再不提起。
只需你一句话。
*** *** ***
国风一时憋闷,微微拉开与身畔人的距离,起身出殿更衣。
南湘一直观望着他,见此机会,便也追随出去。
今日女帝不来,凤后提前离开,莫非是为了方便她勾搭特意腾出空间来?南湘自嘲。
夜凉如水,皎月高悬。宫墙被银粉素裹,一时望去会恍惚觉得身处大雪之中,遍体生凉。
国风在宫侍的引导下慢慢在甬道上行走。
走廊上燃点着宫灯照亮道路,国风沉默低垂的侧脸,在隐约的灯火之下,眉目不清,不知神情,只觉有一种颇具重量的阴影所笼罩。
南湘站定,不想追逐,也不想大声嚷嚷。她朝身边跟随不迭的宫侍吩咐了一声,站在原地,看着宫侍颠颠的小跑着,往国风方向追赶上,朝国风行礼后才禀报:
“公子,端木王女在旁边等候。”
被拦下的国风抿了抿唇角。抬起下颌,摆脱眉目间那摸笼罩不去的疲惫犹豫,神情重新严肃起来。
南湘静默停留在原地观望。
国风亦隔着不远不进的距离,站定回望。
看似不远的距离,在他漆黑静滞的眸眼里,却仿佛咫尺天涯。
一阵冷风掠过,宫灯摇晃一时明灭,纷纷摇曳的灯火让廊间黑影跟随虚妄不定,阴影浓淡变化间,国风目光也摇曳不甚明确,似茫然,又似坚定。
南湘心中顿时有些了悟,后将心间的迁怒和失望缓缓释然。
在夏日祭后,她与他开始通信。来回递交的笔墨之问,闲散述之,却是这些闲笔,让他们在笔墨间相互了解。这个出生尊贵锦衣玉食的少年。心性却非常的倔强自立。她曾取笑,“国风国风,枉被成为国之风范,不过一枚坚果罢了。”
国风在回信中对南湘谬论表示了嗤之以鼻的鄙视。
南湘锲而不舍,继续在信中叙述她的理论,“国风你可知一个学会叫科学松鼠会?所谓科学,便是天工地物算术制造器物发明地质地理各种知识的汇集。这种事情大多玄隐,天地奥秘大多晦涩难懂。而科学松鼠会,则要拨开看似晦涩科学的坚果外壳,露出内核来。这样想来,国风你是核桃,我便是啃开核桃的松鼠,可好?”
国风隔日回来一封信。
——王女牙齿不齐,面目难堪便算了,何必还提出来吓人呢。
南湘还记得当时的自己捧着洒金纸上端正漂亮的行楷无语失笑。
她知道国风外表坚硬,内心却芬芳甜美。他喜欢隐藏,以高姿态示人,有伤心难过乃至压力重重,都喜欢一己承担。
若是你无心于我,我便洒脱放手。可若是你身负压力,我——
今日大家奔赴宴席,唯有国风独自一人觐见。阴沉的女帝本不想让两家结亲,如此召见,其意咄咄,不问自知。
南湘心中隐隐一叹,她能感受到他的身不由己。可也总不能总这么僵持着啊,问题再严重,也得先着手解决。
南湘缓步走去,国风被动僵持着,只等着距离缩短南湘逐渐靠近。
南湘在他面前站定,轻言,“我在那边等你。”
*** *** ***
南湘坐在廊下等候。赐宴的宫殿旁便是一脉水池,上有亭台悬在水上。她走入其中,四顾周围,后用衣袖扫了扫廊下的座椅,便坐了下去。
水面波光粼粼,似有银鱼攒在水面啄食月光。
这个水塘,真是漂亮。宴会的喧嚣脂粉酒香,半点不闻。像是一个隔绝的岛屿,静静摊开幽谧的水藻,其上有皎月,四周则是冰清玉洁的宫墙。
南湘托着腮,慢慢看。
她道此处风光好,却不自知自己也是处风光。
国风稍一犹豫,返身追随而去。远远便见着水上亭子融在了水色月光中。他走了过去。
她便倚在那,茕茕一人,水光倒映在亭中壁上,波纹漫延至天顶,慢慢游荡。她仰头看着一轮圆月,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一抿唇角,似是一个微笑。
很久没见过她这样了。身边无人,清净自然。无花团锦簇包围,没有他人闲言碎语。
国风静静垂了眸,轻咳了一声,“国风,见过端木王女。”
南湘闻言,转过身去,见国风来了,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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