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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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凤-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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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欣赏你的风度才学,若你肯将薛相如何里通外贼一一供出,我可向皇上禀明免你一死。”薛相道。
薛玉冷冷一笑:“薛玉生平最恨诬陷他人,让沈相失望了。”
“既然如此,老夫也救不了你了。”沈相冷冷挥袖,面向段慕华道,“皇上,薛玉负罪在身犹不肯悔改,请皇上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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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事出突然(六) 。。。 
 
 
局势瞬间僵了下来。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启禀皇上,臣可证薛玉无罪。”
随着来人的走进,大殿里忽然响起了点点议论声音。
薛玉在听到那人说话的时候便辨认出了是谁的声音,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会来这里,又为何会说这样的话所以一直不敢认定。直到那人跪在自己身边,薛玉彻底看清了他的容颜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金黄的阳光从大殿外侧平铺进殿里,直直地延续到正好他脚踝的地方转为阴影。他的脸背着光却丝毫掩盖不掉细腻到极致的美丽,仿佛一尊玉像高贵纯洁不沾染尘世里半分尘埃,由静到动,由亮到暗,由飞扬到沉静,一切顺畅得像田间小溪里潺潺清水,带着清冽而来,拥着漫山遍野草香奔走。
“罪臣姬怀鹿拜见皇上。”
他在说话的时候嘴角总有些微微上扬,带着些许纯真的妩媚却看不见一点真心的笑颜。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段慕华问。
他对这个美丽得不像凡人的少年有几分印象,也的确,这张脸就是与姜蝉相比也不见得有丝毫逊色,任何人见过都不可能轻易忘记。
姬怀鹿低着头回答:“臣有证据证明薛相没有里通外贼,薛玉更没有助纣为虐。”
底下朝臣一众哗然。
他们都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心怀不满,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辩驳。因为他们都看见姬怀鹿走上前时的表情,那种似笑非笑好像要将所有人吞噬干净的表情。
唯独沈相站出来道:“你不过区区一名质子,更何况卫国已亡,有什么资格站在朝堂上?”
姬怀鹿轻轻地笑开了:“丞相说话真好笑。我又不是来为官的,何谈有没有资格?”
讽刺的表情由他作出另有一股妖娆的美丽。
沈相还想说点什么,段慕华制止了他对姬怀鹿道:“你有什么证据?”
从一开始薛玉的目光便一直在姬怀鹿身上没有转开一点,他仔细地看着他脸上每一个表情,甚至头上的每一根发丝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从他脸上唯独能读出的只有平静。
最后,他看见他的嘴巴张开说了一句话:“因为臣才是与叛王段慕闻勾结的人。”
堂下的议论声音更加大了。
“你说什么?”段慕华严厉地问。
“罪臣说,与叛王往来的书信皆是臣写的,皇宫里的布局图是臣给叛王的,宴席上的毒也是臣联系宫里的人下的,所有事都是臣做的。”姬怀鹿不徐不快地将事情一件件列举出来,好像生怕自己说得还不够仔细。
“启禀皇上,姬怀鹿胡言乱语。就凭他一个小小质子怎么有能力在宴席中下毒,更不可能得到皇宫里的布局图,他分明在说谎!”御史大夫王正卿道。
姬怀鹿抬起头看着他,看得他居然有些心慌。
“大人说得是。我一个小小质子怎么会有这样大的本事呢?还不是依仗在这里的各位大人?”他的话说得轻佻,“依仗”一词更是隐隐带着冷笑声,说得王正卿哑口无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段慕华问。
姬怀鹿收回视线,眼里忽然多出了数不清的怨恨神色。
“因为我恨燕国。”轻巧地就将这句话吐出,好像不恨一样。
薛玉想要说点什么,姬怀鹿按住他的手,两只手重叠在一起,薛玉感觉到他的手冰凉得要命,好似刚从冰块里拿出来一样。
“大胆!”段慕华大声呵斥。
“皇上问什么,我便回答什么,难不成这样也错了?”姬怀鹿冷冷地回答,声音里暗含嘲讽。
“你身为质子,卫国灭亡后燕国没有杀了你已是对你最大的仁慈,你还有什么不满?”段慕华问。
姬怀鹿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仁慈?我宁可你杀了我也好过我这么多年来猪狗不如的生活!”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大起来,甚至像是咆哮,“你们燕国的仁慈就是把人的自尊狠狠踩在脚下吗?我果真是见识了。”
“大胆!竟敢对皇上不敬!来人呐,把姬怀鹿带下去重打五十大板!”谏议大夫站出来道。
众位大臣皆纷纷赞成。
“大人你是怕我将你供出来吧?”姬怀鹿毫不畏惧地看着谏议大夫道。
段慕华制止了侍卫上前,对姬怀鹿道:“你继续说。”
薛玉看得到姬怀鹿的脸色在慢慢变青,手心也愈发地冷下来,甚至比冰块还要冷上好几倍。
“十年前,卫国将我送来燕国作为质子,我便从一个皇子沦落成最下贱的娼妓,在场的大人有谁将我当做一个人看待?高兴的时候把我当宠物一样养着,不高兴了就拿鞭子打我拿刀在我身上划,御史大人您说是吗?”最后一句话直接将矛头指向王正卿,全场的目光忽然一下子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王正卿往后退了几步,脸上的惊慌已然掩盖不住,但还是分明争辩道:“你胡说!”
姬怀鹿不动声色地将盖在薛玉上的手收回,摆出一副冷冽的神情:“御史大人您怎么知道我胡说?您对我的事情可真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语气里不乏嘲讽与辛辣的痛恨。周围的人一眼便看得一清二楚。
王正卿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口气塞在喉咙里出不来进不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通报声:“犯人薛言泽带到。”
只见薛玉一个人从门外走进来,原先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已经全然将面孔遮住,只能从唇色中看出灰败。
“薛相呢?”段慕华问道。
一个侍卫从殿后走出来跪在地上道:“回皇上,薛相他自尽了。并且在墙上留下‘宁死毋辱’四个大字。”
薛玉看得到侍卫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薛言泽的身形明显晃动了一下,差一点跪不住要倒下来,但最后还是坚持稳住了身形。
“薛相如此忠贞却被奸佞小人所害枉死监狱,连我都实在不忍,枉你身为皇上!”姬怀鹿忽然站起身直指着段慕华骂道。
一群侍卫从后面涌出挡在段慕华跟前,手里的银枪指着姬怀鹿。
段慕华本就忧心偏袒薛府,没想到出了这样一出事故倒也好成全了他的初衷,反而能趁此机会扳倒一大群沈相的势力。
“将姬怀鹿押入大牢,朕要亲自审问!”他又看着薛玉、薛言泽两人道:“薛相一生忠贞,朕却误信传言间接害死他深感愧疚,故此朕会彻查此案以还薛相清白,另自拟一份罪己书昭告燕国上下。你们二位便先回去,朕自会还你们一份公道。”
在场的大臣与姬怀鹿有过关系的什么都不敢再说,没有关系的更不敢说,怕无缘无故被扯进一场漩涡。因此段慕华的决定没有任何人反对,大家都安安分分地退朝等候消息。
薛玉搀扶着薛言泽,他的哥哥一点没有往日的神采可言,眉目低垂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一碰到他便整个人瘫在他身上一样。薛玉扶着薛言泽看着姬怀鹿被人带下去的背影,走得有条不紊一丝一毫没有颤抖。他不敢回想他看见的姬怀鹿的最后一个微笑,像是一条垂死的鱼为了看见天空不顾一切地浮上水面。他的嘴微微张着,喉咙里堵着三个音节,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对自己。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姜蝉也可以松一口气。段郁锦昨日便被送会回驸马府静养,薛相的案子加上姬怀鹿的案子被拉下马的官员大约有几十余名,只可恨的是沈相却安然无恙,只不过被剪掉几根羽翼。相比之下薛府虽沉冤昭雪但薛相为证清白自尽,薛夫人听闻此消息于第二日随之而去,他们两位虽一个被追封为清廉安烈一等公,一个被追封为正一品娴贞诰命夫人,但人已经不在,这些对他们来说已经毫无意义。段慕华本想破例让薛言泽子承父位继续担任丞相的职位,却被薛言泽一口回绝。理由无外乎不想再卷入朝堂纷争,再者自己实在是学识浅薄,蒙父亲恩德受此重任当之有愧。真正的原因想来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流霜的声音传进来:“夫人,驸马爷来了。”
姜蝉答道:“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薛玉的身影就闪进屋里,姜蝉还没来得及将“你怎么来了”这句话问出口,薛玉已然说明来意,并且说得斩钉截铁,只为这一个目的而来:“姐姐,让我见怀鹿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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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送君千里 。。。 
 
 
平常薛玉来到宫里为了不落人口实往往称呼她的身份,极少有像今天一样一来便喊自己姐姐的。
姜蝉皱了皱眉,姬怀鹿明日便要被凌迟,即使见他一面又能如何?于是道:“你救不了他的。”
薛玉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
他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向姬怀鹿问清楚,太多话没有对姬怀鹿说,他不能任凭姬怀鹿就这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这种时候你应该避嫌才是。”姜蝉叹气转过身去。
薛玉却道:“我的命本就是他给的。”
听到薛玉说得这样坚定,姜蝉不禁微微有些异样的情绪生出,道:“姬怀鹿犯的是一等大罪,大牢里也不是轻易便能进的。”
“他犯的是什么罪别人不知道姐姐还不清楚吗?”像是有些恼怒,薛玉提高了声调。这样的说话方式是他一贯不会用的更何况是对姜蝉?
流霜在一旁看了这个场景不由说道:“夫人也是为驸马着想,你若不领情又何必这样对待夫人?夫人做了这么多,受了这么多罪,别人不知道是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薛玉也像是发觉自己说话的语气过于激动,沉下一口气跪在地上道:“姐姐,就当我求你。”
姜蝉愈发为难。本以为薛玉只是心生愧疚想要见姬怀鹿一面,没想到竟然为了他求自己。在她的印象里,他的弟弟还从来没有为一个人求过自己。她的弟弟表面上对谁都谦恭有礼但骨子里那股傲气却谁也比不上。
沉寂了好久,姜蝉才缓缓缓过一口气来,她走到薛玉跟前,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发顶,眼里既有忧伤又有无奈,然而更多的是惋惜与愧疚,她说:“我会为你安排。”
薛玉还没有从惊喜中缓过神来,姜蝉已经快步离开。
他在屋里没有站起来,眼眶里不由滚落下一颗眼泪,但很快便消失在冰冷的地面,溅起微不可见的尘埃。
打点好一切等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大牢时已是临近午夜。
见到姬怀鹿的第一面他心里想的是:好在他们没有对他用刑。
大概是段慕华的命令说要亲自审问,底下的牢头也不敢对这位钦犯如何,倒是像座上宾一样对待着。
姬怀鹿见了他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会心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薛玉走到他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的确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只是人清瘦了些,更显得形销骨立。
“你总是很聪明。”他抬起手轻轻抚上眼前人的脸,从眉毛到嘴巴,从鼻梁到鬓发,手下温柔得像在亲吻自己的爱人。
难得姬怀鹿没有与他顶嘴,回报同样温柔的一笑:“我只是那么觉得。”
薛玉看着姬怀鹿的脸,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靠近他,看清他,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触到他脸颊清和柔软的冰肌玉肤。
“为什么说对不起?”这便是薛玉第一个想问的问题。那天在临走前姬怀鹿口中的哑语一直叫薛玉耿耿于怀。
姬怀鹿忽然低下头:“我害死了你们的孩子。”
薛玉不言等着姬怀鹿的继续。
“若我不告诉段郁锦你出事的消息或许你们的孩子不会就这样草草离世。你的孩子若是生下来,一定是人中龙凤。”说话的时候他紧紧咬着下嘴唇,本就苍白的嘴唇被咬得渗出血一样的红。
“你并不知道郁锦怀孕了,并不是你的错。”薛玉安慰道。
“如果世上有早知如此这么一回事就不会有那么多何必当初了。”姬怀鹿自嘲地笑笑。
薛玉扳起他的脸:“你为什么要为我顶罪?”
姬怀鹿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就如同以往一样看不清楚含义。
“我本就是一条贱命,死对于我来说只在乎为谁不在乎时间。”他同样捧住薛玉的脸,笑靥里的温柔简直要滴出水来,“更何况那么值得。”
“有什么值得?!”薛玉对他这种对自己生命不珍惜的态度感到恼火。
“你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我。”然而姬怀鹿的话却再度让他震惊。
姬怀鹿完全不理会他脸上的神情,只是自顾自地说道:“阿玉,你知道吗?那日最令我难堪的不是面临死亡,而是将我的屈辱低贱一件一件说给你听到。全天下都可以厌恶我,我却只怕你看不起我一点点。平日里我总是将尊严这件事贬得一文不值,可是也只有我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因为我的鄙贱而离开。”
“也许我这样的人注定得不到幸福。以前没有人疼惜我于是我学会了自保,学会了在身上裹一层厚厚的刀枪不入的铠甲。后来终于遇到一个肯真心对我的人,这层铠甲却再也脱不下去了。我穿着它刺伤了你也刺穿了我自己。”说到后来眼神里再也没有任何光彩,好像眼前的世界都是黑白。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甚至还要你为我去死。”声音渐渐地哽咽。
姬怀鹿却再度展开一个微笑给他:“你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那样坚定,眼神里逐渐又投射出一道极亮眼的光芒。
薛玉静静地望着他,喉咙里堵塞的全是悲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姬怀鹿直直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道:“能抱着我吗?”
薛玉一时没反应过来。
姬怀鹿又道:“我没有被父亲母亲抱过,想知道温暖能有多暖。”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却看得人心酸。
他背负的一点不比自己少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死?
薛玉缓缓张开手臂将姬怀鹿拥入怀里,紧紧地,一丝缝隙也不肯留。
两个人良久没有说话,直到门外有响动传来。姬怀鹿知道,薛玉不能再这里逗留太久。他轻轻推开他:“你该走了。”
薛玉的手却不肯松开一分。
“你也不想连累你姐姐吧?”姬怀鹿一句话便点中薛玉死穴。
他缓缓地,极不舍地放开姬怀鹿。
姬怀鹿的手留恋地游走在薛玉的脸庞,他说:“你有个好姐姐,也有个好妻子,好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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