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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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才子-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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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不大,也就两间院子。
小道姑请吴节三人去一间精致的静室坐下,又摆出一大堆茶具,在红泥小火炉上煮起了热水,叫声:“稍待,我这就去请不二仙师过来。”
等一壶水烧热,冲了三杯茶,正清香袅绕之际,唐宓就抱着一口古琴来了。
进门就微微一福:“不二见过三位。”
一下子进来三人,换别的人,至少应该微微一楞,可她却是一脸的淡然。
吴节手一颤,有几滴茶水从杯子里荡出来,却感觉不到疼痛。
目光也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离开唐小姐那张略显清瘦的脸。
相比起四川之时,唐小姐皮肤更白,虽然瘦了些,可身材显得越发的高挑。
她身上穿着一件用各色布料拼接而成的百纳水田道衣,色彩斑斓,如同一只飞翔在云端的神鸟孔雀,别有一种出尘的风韵。
再加上她找不到任何缺点的五官,让旁边的黄锦忍不住喝彩一声:“好一个标致的女子,不错,不错!”
随口而发,语调中充满了赞叹,却不带一丝亵渎。
实际上,黄老太监看女人,也只从美不美三字着手。他是何等身份的人物,我口说我心,想什么就说什么,全然没有顾忌。
唐小姐微微一笑:“多谢老丈夸奖。”
黄锦暗自点头:果然是杨慎的外孙女,落落大方,有大家之气。
而那陆胖子则是另外一种模样,他只随意看了唐小姐一眼,就继续埋头喝茶:“好茶,好喝。”
胖子怕热,大热天的,走了这么长路,早渴得不行。
陆畅对于美貌女子没什么感觉,一来年纪不大,二来胖子成熟得都迟,倒不觉得不二仙子这里有什么意思。相比起美女而言,一杯绿茶对他来得更有吸引力。
吴节装出同唐宓关系一般的模样,也是一恭身:“见过不二仙师。”心中却是苦涩,有个声音在喊:宓儿呀宓儿,我吴节终于走到你跟前了。
突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唐小姐心中也是疼到极处,表面上却淡淡道:“几天前,听了公子的曲子,正是我蜀派的手法,可惜不到之处实在太多,若你有心学琴,得从头学起。”
“那是,还请仙子指点一二。”
唐小姐点点头,径直走到上座,摆开了古琴,弹了几个音符,竟一板一眼地传授起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吴节纵有千言万语,却如何说得出口。
当下只能收摄起心神,胡乱地学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唐小姐突然眉头一皱:“吴公子,你心神乱了。弹琴最讲究中正平和,若心不静有如何把握中其中意韵?”
吴节叹息一声:“时世如烟,人在其中,又如何做得到心若止水,吴节自不行也不能。”
唐小姐身体微微一颤,手停了下来,良久,才幽幽道:“要不,我先弹一首曲子替公子调匀气息。这一曲《松风操》最能让人心绪平静,清风入我怀,什么愁啊苦啊,都想不起来了。”
“还请仙子演奏一曲。”
唐小姐点了点头,慢慢地弹了起来,曲中竟带着一丝丝松树的清香,吴节的心情也随着这音乐慢慢地平静下来。
这个时候,胖子已经喝了两杯茶,身体通泰了,可汗水却出了一身,站起身来,叫声:“好热,我去院子里吹吹风。”就大步走了出去。
吴节和唐小姐互相看了一眼,这家伙毕竟是个大毛孩,让他在这里静坐,比杀他头还难受。
随着那阵让人不由自主安静下来的乐曲慢慢渗透进人的心肺之中,屋中再没有半点其他声息,只那口红泥小火炉上的陶壶在袅袅地喷着白气。
唐小姐的琴音中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魔力,这首普通的曲子落到她手中,弹得平和典雅。
吴节虽然对古琴不太精通,可听了半天,突然发现,这曲风却在听众不知不觉中有些变化。那掠过山岗的松风却逐渐变成暖洋洋的春风,吹过绿草,抚过红花,让人懒洋洋地提不起劲来。
再回头看去,那黄老太监已经将手支在下巴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吴节本听得身体有些发软,这事却猛然惊醒,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说话。
唐小姐却摆了摆头,眼眶却有些湿了。曲子又是一变,变得古风盎然。
吴节仔细一听,却是《草虫》。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
听那蝈蝈蠷蠷叫,
看那蚱蜢蹦蹦跳。
没有见到那君子,
忧思不断真焦躁。
……
这曲子选自《诗经?秦风》,写的是一个妇人思念远在战场上的丈夫。典型的秦地民曲,赳赳老秦,即便是这种述说心中思念之情的乐曲,依旧热烈大胆而直接。
……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吴节将眼睛闭上了,泪水却在里面不住打转,却如何敢流泻而出。只觉得鼻子也酸了,喉咙也堵了。
唐小姐弹完这两段,就进入了结尾部分。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
如果我已见着他,
如果我已偎着他,
我的心中平静了。
是啊,只要能见上一面,心中就平静了。她这是对我充满了信心啊!
吴节默默站起身来,将唐夫人写的字条放在茶具下面,站起身来,一作揖,深吸一口气:“多谢不二仙师指教,吴节受益良多。我有一件最最要紧的事去做,这也是一个男儿必须做的。就此告别。”
“好,今天就到这里,吴公子在琴艺上悟性不错,以后若有闲不妨再过来学习。”
“最近不会再来,马上就是乡试,吴节誓在必得。”
唐小姐脸上露出欣慰之色,也起身一福,再不说话。
“要回去了?”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睡觉的黄锦突然睁开了眼睛。
吴节这才发现这老太监眼睛里全是精光,哪里还有半点睡眼朦胧的样子。看起来,这黄锦刚才一直在装睡。
吴节心中一凛:这就是个人精。
“终于可以回去了,这个时候还赶得及谭纶那边的文会吗?”陆畅还是有些不死心。可看了看天色,他就知道自己多此一问。
已经快到半夜了,现在大约是后世北京世界晚上九点左右。
古人都有早睡早起的习惯,尤其是官场中人每天凌晨四点就会起床,好去衙门点卯。因此,晚上九到十点就要上床睡觉,这叫人定。
陆家乃是豪门,也有同样的规矩。
至于王府,也是如此。
刚才在绿竹观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这个时候,那边的文会应该已经散了。
陆胖子也是没有办法,就从吴节和黄锦出了陆府。
黄锦的手下也是乖觉,早早地叫马车停到另外一头一条僻静的小巷里。
出了陆府,陆畅正要工吴节和黄锦拱手做别,却见一乘马车嚣张地冲过来,“吁!”一声停到陆府门口,撒下一片酒气。
就看到陆轩和林廷陈兴致极高地从车上下来。
*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把就板回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把就板回来了
二人估计是喝多了酒,心情甚好,说话的声音也大。
林廷陈自来就嚣张自大,一边下车,一边道:“陆兄在今天晚上的雅集之上可谓是大放光彩啊,一篇青词作得那叫一个华美舒展。开初之事,别人的文章一呈上去,谭大人只看上一眼,就抛到一边,只笑笑,却不评点,想来是作得不好的。
偏偏陆兄你的青词一写完,谭纶大人就是眼睛一亮,盯着你的稿子翻来覆去地端详,再舍不得将眼睛挪开。看毕,不住夸奖,说你是陆家的千里驹,想那谭大人是何等人物,两榜进士出生,王府最信重之人。得他赞许,连我都是面上有光。”
陆轩一向阴骘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可今天这事他实在得意,又带着酒意,立即尖锐地大笑起来:“区区一篇青词而已,又有何难之有,抬手就写了。别人说严嵩和徐阁老是青词宰相,青词做得极好。不过,依我看来,他们作得好不好,谁也不知道,反正都是写了就烧的玩意儿。真若叫我同他们一起比试,未必就会输。”
这一声笑极为尖利,听得人心中反胃。
吴节在旁边也是叹息:陆轩这人平日里看来表面上一副君子之风,可一旦放纵起来,却有些不堪。
林廷陈笑道:“是啊,咱们未必就输给前辈们,自古风流出少年,陆兄的文章,林廷陈佩服,佩服!”
陆轩笑毕,摆头:“廷陈,你也不用恭维我,你今日的文章也作得不错,拿了个第二。不才虽然得了谭先生一句千里驹的谬赞,可廷陈你不也被谭大人唤做黔中快笔,今天你可是第一个交卷的,那篇青词也得了个上佳的考评,不也要随拙作一道进呈裕王。”
说起裕王,陆轩朝王府方向拱了拱手。
林廷陈也是心中欢喜:“哈哈,陆兄,你我的文章自然是极好的,若送到王爷哪里,算不算是上达天听了……”
一时忘形,林廷陈口不择言。
吴节看到这二人志得意满的丑态,心中烦恶。身边的陆胖也是满脸气愤,正要扭头离开。
黄锦突然朝前走了两步,对这二人喝道:“住口!什么上达天听,乱说什么?”
他乃是朝中第一人,说话之间自然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威严。
倒将陆、林二人吓了一跳。
两人同时转头看过来,就发现吴节和陆畅,又见黄锦一身下人打扮。
林廷陈可是成天出入在陆府中的,心思便给,又有过目不往之能。知道这老头不是陆家的人,又见他同吴节和陆胖子一道。立时就认为这糟老头是吴节的家人,神色中带着鄙夷,故意问道:“这老不死什么玩意儿,竟敢在我们面前狺狺狂吠。”
他平日里算儒雅,可因为实在厌恶吴节,又醉了,说起话来再顾不得读书人的体统。
“你!”黄锦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林廷陈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吴节大惊之余又是好笑,忍住笑意,走上前去:“林廷陈不要乱骂人,这位黄叔是我家老人。”
“你们家能出什么好东西?”林廷陈冷笑一声,“骂了他又怎么样,老东西!”
他用手不停地指着黄锦:“看你模样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难道你还敢还嘴。我可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风闻言事无罪,百姓辱没书生,杖二十。”
他转头笑着对陆轩道:“陆兄,你我兴致正高,这老头却跳出来败兴,对你我呼呼喝喝,着实可恶!依你看来,该当如何?”
陆轩冷笑:“绑了,送顺天府衙门问罪。”既然吴节的亲戚落到自己手里,却是断断不能放过。如此,才能出胸中一口恶气。
“你敢!”吴节和陆胖子同时叫出声来。
陆胖子甚至还卷起了袖子,想上前殴打这两个鸟人。
而吴节则紧紧地将黄锦护在身后。
“不用怕,他们不敢的。”黄锦却冷静下来,微笑着示意吴节让开。
然后走到那二人面前,缓缓道:“陆大公子,林公子,你们要绑老头子去顺天府衙门,我自是不惧。只怕,真当了公堂上,你们二人却要后悔了。”
“后悔什么,好个老奴才,倒说起大话来?”林廷陈大声呵斥。
而陆轩只是一脸不屑。
这个时候,吴节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什么,走上前来,笑道:“你们是不能抓黄叔的,真到了公堂,你们二人刚才说什么上达天听的,大家可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天听天听,这大明朝有几个天,有就只有我圣人嘉靖天子这一片天。你却说什么裕王是天,究竟想干什么?当初,二龙不相见的箴言已让万岁父子不能相见,你二人却要离间天家骨肉,罪在不赦。黄叔,不用怕,咱们就陪这二人去顺天府衙走一遭。”
黄锦欣赏地看了吴节一眼,心道:“这小子果然聪明,连我想说什么都知道。此人学问高低且不说,单就这份灵性,进了官场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听到吴节这话,陆轩和林廷陈同时脸上变色,背心中有冷汗淋漓而下,酒立即就醒了。
连一向胆大包天的陆胖子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黄锦上前抓住陆、林二人的手,低喝:“走,去顺天府,要不,东缉事厂也可以。”
这一抓,二人只觉得如同被一把铁钳夹住,再动不得分毫。
一想到这事的严重后果,两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如果不出意外,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来,二人的功名却是保不住了。不但如此,还得被杖四十,发配边疆充军。就连家人,也要受到牵连。
当然,他们现在就在陆府大门口,只需叫上一声,就有家人过来援助。可是,这种事情实在太大,只怕陆家也保不了他们,反将事情闹大了,引起更多人注意。
“不……不要……”
“不要……”
二人声音里带着哭腔,再不复往日的嚣张骄傲。
陆胖子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忙低声道:“节哥,毕竟是我的大哥,能不能放他一马。黄叔,这事是我大哥不对,就饶他一回吧。”
吴节心中自然是痛快异常,巴不得黄锦能够好好治治这两个家伙。可胖子过来求情,这个面子却不能不给啊!
罢了,罢休了,今天且给一点小小的教训,以后再收拾他们!
虽然不甘心,吴节还是对黄锦道:“黄叔,你看这事。”
黄锦一笑:“今天看着我家公子面上,也不是不可以饶你们一回,不过……”
“不过什么,但请说来。”林廷陈面皮比陆轩要厚许多,连忙问。
黄锦:“此事是你们挑衅在先,得罪我家公子,得道歉。将我们哄得开心了,没准公子心情一好,放你们一马也说不定。”
“自然,自然。”林廷陈连声道:“是我们错了,吴公子原谅则个。”
“没诚意。”黄锦用猫戏老鼠的目光看着他们。
林廷陈又叫道:“吴公子,你心胸开阔,看到当初在四川时我堂兄的情分上,原谅则个。”没办法,只能将林知府抬出来了。
可林廷陈骄傲惯了,这次却想吴节认错,心中却是一阵颓丧。
“好,态度不错,就放了你。”黄锦将林廷陈松开,却紧紧抓住陆轩:“该你了。”
陆轩是何等自傲之人,只低头不语,却不说一句话。
“哦,看来你是真想去顺天府衙门了,那么,走吧!”
“不要。”林廷陈连连朝吴节拱手,又对陆轩道:“陆兄,人在屋檐下,就服一声软吧!”
“走又不走,说又不说,你想怎么样?”黄锦哼了一声。
陆轩半晌才嘀咕了一声:“是我等错了。”
“没听清,你说什么?”黄锦故意逗着他。
“是我等错了。”陆轩抬起了头,满眼都是屈辱:“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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