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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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长女-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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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琮说:“我考完了,所以回来了啊。”
王既晏看了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天也快黑了。她合上电脑,抓起外套穿上,然后直奔卫生间梳妆打扮。
“你要去哪里?”米琮问。
“我……我去进宫跟陛下商量点事儿。”王既晏含混不清地说。
她本来还想加一句“我要是十点之前没回来你就报警”,后来觉得还是算了吧。她真有可能十点之前都回不来。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她坐在皇宫大厅的沙发上听法伦弹琴,她知道法伦弹的是高贵冷艳的贝多芬奏鸣曲,但她脑袋里转来转去都是“不复还啊不复还,嘿巴扎嘿”的调子。
法伦终于弹完琴,款款向她走过来,眼睛笑得弯了起来:“你找我有什么事?是要为你前几天的事情做出解释?”
“抱歉,那天我不是故意弄坏陛下的门锁……”王既晏支吾着,又觉得不太对劲。她这一回明明不是来赔礼道歉,而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然后,我就是想问陛下有关丁释忧的事情。”王既晏直起腰,努力拿出气势,“他的死。”
法伦走到既晏面前,直接在茶几上坐下,直直地望着她,没有一点不自然的神色。他们挨的这么近,王既晏想着冬苒家屏风上师父的剪影,想着沙漠里呼啸的风,她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不受法伦的蛊惑。
“2010年12月,师伯曾说您去过普化观,而且留下了名片,您离开后不久师父就去世了。”既晏不敢去看法伦的眼睛,目光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上飘来飘去,“海曼·爱德华兹,那个名片这样写着。还有底下的邮箱。”
王既晏说到这里停顿了,法伦一言不发。她终于忍不住看了法伦的眼睛一眼,蓝眼珠在光线昏暗的地方像是寂海黑色的波澜,其下是无尽火海地狱。
“我知道师父并不是您直接害死的。但是,恕我冒昧,您却跟他的死有直接关系。还有,”既晏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丁释忧和您有什么深仇大恨,您要把他的魂魄拉进寂海地狱?”
法伦盯着她,王既晏手心里满是汗,距离这么近,她不敢看法伦的眼睛。明明是来讨要说法的,她却觉得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她不敢停下来,仿佛只有说话才能维系心脏的跳动。她说她本来已经招到了师父的魂魄,却突然眼睁睁看着魂魄消失;她说她在花都请异人长谷川夫人招魂,这位怨灵集聚的奇人是如何答复她的;康汀奈特大陆中,唯一与丁释忧有联系,丁释忧的烟消云散对其又有好处的,只有法伦一人。法伦一直都静静听着,没有反应,也不打断;当她说到没话找话口干舌燥肺活量透支时,终于颓然闭上了嘴。
法伦依然沉默地看着她。
王既晏一瞬间转了很多念头。她想手上那个戒指保不住了,爱驴爱丽舍也要没收,估计还要被净身轰出康汀奈特大陆……不对,大陆契约在身,她不可能与大陆割断联系,所以只会被整得很惨。她又脑补金馆长罗罗布扛着炸弹的表情“哥几个同归于尽吧”。当法伦开口说话时,王既晏吓得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
“你知道,西吉斯是因为什么而被处死的?”法伦又凑近了一些,几乎是贴在王既晏的耳朵上轻声说。他说话时浊音本身就重,语调一旦低沉,听起来就像蛇的嘶语。
“是因为他发现您和丁释忧的死有关系吗?”既晏轻轻叹口气。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去年十月份西吉斯过来找她,说是得知了什么秘密,却又模棱两可不肯直说,“那您何必杀他?您杀了他,最后这些事情我还是知道了。”
“我杀西吉斯,因为他是不听话的棋子,不应该出现在棋盘上。”法伦微笑,他偏过头,伸手抚弄王既晏耳畔垂落的头发。既晏想躲又不敢动,“我杀丁释忧,是因为你太爱他了,爱到超出了我的掌控。就算戒玺将你的记忆渐渐洗去,你还是忘不了他。这对我而言,多么危险啊。”
“你要为了他而背叛我吗,幽冥长女?”法伦收回手,依然歪着脖子,看着既晏,笑容和煦,如同一个慈祥的父亲在诱导小女儿说出“我爱爸爸”。
“我在先王墓前发过誓,我愿忠于陛下。但丁释忧是我至亲至爱之人,我不可能就这么让他死后还不得安宁。”既晏腾地一声站起来,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座阴沉的皇宫里呆下去了,“恕幽冥长女无礼,先告辞!”
既晏的脚步刚绕过法伦,她听到冷冷的一声低喝:“站住。”
那短短两个字似有难以描述的震慑力,王既晏乖乖地站住,极力压抑着不让自己颤抖,心脏砰砰直跳。法伦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真的有点火气了,不再如以往那样温柔和蔼;这是她第一次在法伦面前这样无礼。此事可大可小,如果自己装个呆卖个萌也许就过去了,可是她想着师父一生这么多舛心里就难过到不行。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去救他?
她第一次这样无礼,也是第一次这样恨法伦,恨这个摸不透的男人。
“王既晏,你真的是……越来越让我惊喜了。”法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有点吓人。既晏想,这大概就是那双蓝眼睛背后的真实了。不过他真的知道“惊喜”这个词语在中文里的意思吗?
法伦慢慢绕到王既晏的面前,蹲下身双手抓紧她的手臂与她平视着:“幽冥长女,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游戏规则。”
当初法伦说过,两个人之间是一场游戏,用背叛来界定输赢,谁先背叛谁先负出。游戏输了的结果,她不敢再想下去。先知西吉斯已经用命为她做出注解。这是一场不公平的角逐,可是王既晏无力逆转。比之两年前对丁解忧刻骨的恨,如今她只觉得绝望。
她说:“我要去寂海中救丁释忧,求陛下成全。”
法伦用看疯子的目光打量了她许久,他的双手越来越用力,既晏觉得胳膊都快被掐断了。法伦问:“你知道,没有一个人活着从寂海上回来?”
既晏答:“我知道。”
法伦问:“你知道,我有多么珍爱你?我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让你留到我身边?”
既晏抬起眼睛,看着皇宫的玫瑰窗,红红蓝蓝的图案在泪光里闪烁成混沌的万花筒,话冲口而出时根本就没有经过大脑:“陛下的功夫用得还不够多啊……不然也不会让我知道这些,西吉斯死得真是不值得……”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法伦不可置信地看着王既晏。他很少用这样惊讶的目光看她,即使是这样的惊讶也是转瞬即逝,变成如隔水雾的讥诮。 
“王既晏,你是我见过最蠢的人,理查德或西吉斯都比你聪明一百倍。”法伦的声音不再带温度,有如宣判她罪行的米迦勒,“谁会去执着地爱一个死人?谁会在生前对你的感情视而不见?你永远都抓不住你所有的,你永远都在追寻虚幻的!”
当法伦终于撕下他那张温柔的面具时,王既晏竟然忍不住笑了,眼泪伴随笑容落下来。这才是真正的法伦,阴沉又恶劣,不可捉摸。
“那么您呢?我的陛下,您玩弄人心,把每个人都当成是棋子。”王既晏低下头,眼泪掉在法伦的金发上,顺着发梢滚落,像是水晶珠子,“我愿成为您最听话的棋子,可是您何必这么残忍,难道杀了他还不够吗?”
她听见法伦叹息了一声,然后自己就被对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无从挣扎,无谓反抗。她的脸紧贴着对方的羊毛衫,压在后背上的手臂像是铁箍一样,她怀疑连肋骨都会被压断。那个人的叹息就在耳边,连气流都扑在了她的耳廓上,可是又仿佛远得相隔整个世界。这是掌握了她的命运的王。
王既晏的手僵硬垂下,鼻尖萦绕尽是法伦身上的气味,两年前,这气味像是神秘的新大陆对□□;如今,这气味又掺杂了不信任与抉择的犹豫。
“王既晏。”法伦这么说,声音模模糊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我是间接杀死了丁释忧,为了割断你一切念想,让他永远都不得轮回,但是我爱你,我容不得你的心里还有别人啊……”
王既晏心里绝望如暗潮逐渐汹涌,似两年前沙漠中的雪夜。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水晶

张中晓在《无梦楼随笔》中写:统治者的妙法:对于于己不利者,最好剥夺他的一切力量,使他仅仅成为奴隶,即除了卖力之外,一无所能。
套用到王既晏的情况来说就是,敢对亲爱的女王大人……不,国王大人法伦不敬,等着惩罚play吧。
王既晏被法伦在皇宫一个小客房里关了三天禁闭。这个房间在皇宫城堡的北面,从窗口里就能看到皇宫后芳草萋萋的花园,还有那片藏着先祖坟墓的槐树林。由于背阴,房间里总是又暗又潮,散发着令人不快的气味,她的活动区域只有十几平方米,一日三餐由人送过来。最让她忍受不了的是,这里居然没电也没wifi。
禁闭第一天,她手机电量充足,于是烧流量上网,跟李昭落讨论这件事的始末。
李昭落说:那个什么花都公主明摆着有问题,带你又去找什么招魂师,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让你知道这件事,绝对用心险恶。她要么是想挑拨你和国王的关系,要么想让你下寂海去救你师父。
这个王既晏当然也想过。她早就猜疑过田蝶樱居心叵测,可那缺德事偏偏也都是法伦做的,田蝶樱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李昭落警告她:不管怎样,你都别想着闯寂海,妥妥送死的节奏。
王既晏回了个笑脸的表情,却趴在地毯上哭得一塌糊涂。
禁闭第二天,流量用完了。她拿着手机玩了一天俄罗斯方块。期间收到学委的一条短信:你最近翘课次数太多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上报导员了。
王既晏心烦不已。
禁闭第三天,手机没电了。王既晏躺在地板上思索了一整天的人生。有时候她爬起来走来走去,站在窗前看着皇宫后花园的景色,她看到一天之中德鲁伊皇后有好几次独自在后花园中散步,脚步踯躅,郁郁寡欢。
王既晏心想,就算法伦说一万遍“我爱你”,他名义上的妻子也是德鲁伊。这是承袭两个国家的利益,以政治为媒缔结的婚姻;她又想起学委说要把她翘课的事上报导员,心情不是一般的差。
这已经是禁闭第三天的黄昏,王既晏觉得自己已经离疯不远了。她叹口气,正准备进行对哲学话题“灵魂与肉体吸引嬗变过程中非肢体直接接触产生的交集进而升华成思想互通认可”更深一步的思索,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心慌,心脏倏然跳得厉害。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被沉闷冰冷的悲哀所窒息,黑暗之中的灭顶之灾。有一瞬间,她丧失五感,只感觉到周身都是冷,肺像是要爆炸了。
王既晏猛地回过神,本能望向左手上的戒指,红光长明不灭。她正惊疑不定时,只见一滴水从红眼睛里滚落出来,啪嗒落在地上。
戒指上的眼睛……流泪了?
王既晏右手捂住胸口,倚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喘气,心脏狂跳,好像刚跑完五千米一样。暮色笼罩下来,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似乎有冰冷潮湿的风掠过脸颊。
冥冥之中,有个女人说:“下辈子,换你来做幽冥长女,欠我的统统还我。”她伸手想要抓住声音的来源,却只扯到一把湿漉漉的长发。随着话音落,戒指上的眼睛渐消黯淡,房间里只有王既晏的呼吸声。她躺在地板上,看着窗外的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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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北国边陲重镇巴纳关郊外岩洞里的水晶矿里也发生了不小的骚乱。
水晶矿洞并不在巴纳关市镇中,而是在山里,距离最近的村庄步行需要十五分钟。夜□□临时,在此巡查水晶矿开采已逾一个月的小祭司林明思正在村口拉着小提琴陶冶情操,忽然见矿工工头向他狂奔而来。
“小祭司!”他边跑边喊,满头大汗,“挖到了!我们挖到了!”
林明思停下手中弓弦,却没有直接去看工头,只是淡淡复述:“挖到了吗?”路灯投下鼻翼的阴影,遮盖了他眼中的内容。
自从北国皇位更迭,巴纳关条约签订后,幽冥国便接手开采巴纳关的水晶矿。没有什么比矿洞里发生的事情更加隐蔽,地面之上的阳光永远都照不到的暗河水下,枝叶纵横,是否藏着鬼魅冷笑的脸。
大概只有村子里的村民发现,自从幽冥国的人开始管理水晶矿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水晶从矿洞里拉出来。每天矿工走出来时都是灰头土脸的,问起矿下发生的事情,却都缄口不言。当地传言幽冥国并非是为开采水晶矿,而是进行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基地建设。
林明思是承包商总代理,对这一切自然再清楚不过。他握住琴颈说道:“我去把小提琴放好,然后和你去看看。”
他走进临时栖身的平房,将琴小心翼翼放在盒子里,看了一眼琴上所刻“crystal”的字样,然后从桌子上拎起风灯。门槛之外等待他的,只有不安的工头和沉默的星空。
水晶矿洞里十分狭窄,最多只能容许两个人并肩通过。这里绝非如童话里的秘密通道那样充满浪漫色彩,而是藏匿着被尘封数百年关乎死亡的咒文。四处都是一片黑暗,岩石上零零星星的水晶柱在提灯的照射下发出微微剔透的色彩。脚下尽是碎石,走起来磕磕绊绊的。林明思属于高输出型战士,对于气流感受不算很敏锐;尽管如此,他也觉得空气中弥漫着死亡、怨恨与不舍的味道。难怪身边的工头一直在发抖。
“具体情况是怎么回事?”林明思问。
“是5号坑道突然塌方,还好没有人员伤亡。我们把那里大致清理一下后,发现地面陷下去一块,地下能听到水流的声音。我们下去查看,是一条结冰的暗河,但是在冰下面,水还是流动的。那具石棺就放在冰中,周围都被冻住了。”
“石棺是什么样子?”
“上面刻着文字,中文、英文都有,所以我才会比较确定,棺中的人就是幽冥国第一位幽冥长女。中文写,她叫皇甫昕。”
“复姓皇甫?哪个xin?”林明思挑了一下眉毛。
“日斤昕。”
林明思不再说话。他们走到5号坑道的塌陷处,林明思蹲下来,用提灯向坑洞里照了照,一大片暗黄凄冷的反光,在光晕边界呈阴沉的白色,看来底下全是冰。水声隐隐约约,像是竖琴的鸣响。
“你帮我拿着灯照着,我下去看看。”林明思把手电筒放在口袋里,挽起袖子,轻轻地从洞口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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