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恐怕她是见都没有见过的吧。
“告诉你一个秘密噢。”唐卡爬上栏杆，有风由北向南呼呼刮过，扬起她及腰的长发，她一定又把自己当做小鸟了吧。
第二章 天黑了，就一定会再亮起来的吧（3）
“嗯？”安小漠也灵活地爬到栏杆上，一转身，在唐卡旁边坐下。
“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她的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很认真地说。
“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他没把后半句话讲出来。
“一个没有伤害没有离别的城市，那里无论什么时候都像春天一样，也许我会在街尾开家小店，我会很有钱，可以给阿婆买很好看的衣服，布布不用再担心没有狗粮吃……”声音越来越弱，越又猛然提高，“安小漠，你跟我一起吧？”
这句话在少年心底投进一枚不小的炸弹，浑身都有想颤抖的感觉，这一定是他有生以来听过最好听的一句话，她说，我们一起吧。
“嗯，我会陪着你的。”
“安小漠你是个好人。”
好人吗？他只是想跟她在一起，看到她被欺负、看到她拼命收起悲伤面对这个孤单无援的世界，他便想保护她永远不被伤害，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够不够，却就是想要用全力去保护她。
应该，是爱吧。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他承诺，抬起手摸了摸唐卡乖巧柔顺的长发。
“那我们一起离开吧。”
终于有一个人，终于不再是独自一人，终于觉得天黑了，就一定会再亮起来。
Chapter 3．
考试，在其他养尊处优的学生眼里一定是烦恼又可怕的事情。在唐卡看来却像每天必须帮阿婆烧水做饭一般平常。听说是很重要的考试吧，管他呢，反正唯一值得骄傲的不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分数了吗。
黑色水笔、演草纸、铅笔、橡皮全部摆在桌子上，应该没有问题了。抬头向周围看了一下，都是不认识的人呢，这次考试是微机打乱顺序的吧。
卷子发下来写了第一笔，唐卡突然觉得呼吸变得困难了。黑色的水笔，写出来的竟然是蓝色的字。她拧开来看，居然真的是蓝色的笔芯，怎么会是这样？考前老师强调说这次考试要用黑色笔答题，她特地去买的，以前也有用过，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蓝色呢？
被人偷偷换掉了么？
怎么办呢？不用黑色的笔考卷应该是会被作废的吧？
她只好把手举了起来。
“谁还有多余的黑色笔呢，有个同学忘记带了。”在责怪了五分钟唐卡的粗心大意后，那个监考老师还是帮她向其他同学询问，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把多余的黑色笔借出来，少个对手，应该是件好事吧。
“老师，我有支多余的。”温和的声音自教室后面传来，她扭头，竟然是他。
跟萧宁分到一个考场，刚才还没有发现呢。
拿到那只很漂亮的黑色水笔，握起来甚至还有他残留下来的余温。怎么办呢，根本不想答题，脑子里面空白一片，思绪统统搅和在一起，完全想不出该怎么写。
仿佛觉得身后始终有人注视着自己，连脊椎都不知道该直立还是弯曲的不自在。
就是这样恍惚答了题交了卷子，这一科，应该是毁了吧。
“你这些年，好么？”萧宁穿过那条长长的走廊来到唐卡旁边，也在冰冷的楼梯上坐下，像是小时候有过无数次想做这样的动作似的，靠近她身边。
第二章 天黑了，就一定会再亮起来的吧（4）
没有抬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里呼之欲出的眼泪，她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动不动想哭，却拿不出任何反抗的力量。
那么就躲起来吧，让谁都看不到，藏进自己的世界，任谁都走不进来。
“我有想过去找你，但是还是没有那个勇气。”他也为自己的胆小感到深深的自责过，可是他始终不知道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告诉她，唐卡，其实我很爱你。
是这样的吗？“嗯，我很好。”胡说，她怎么会好呢，自妈妈离去与阿婆相依为命开始，变懂得世界上再也没有谁可以让她觉得生命里那些无数的飞鸟永恒地存在，它们路过了，只是路过了，就像妈妈那年的悄然离去，她永远不会再受到伤害的时候想起扑进母亲的怀里痛哭，再也不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有人撒娇，她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卡卡，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臂把她揽到怀里，尽管知道自己的臂膀还不够强大，依旧希望是她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他还好吗？”靠在萧宁怀里的唐卡停止了哭泣，平静地问。
“恩，很好，其实他很想你。”
是吗？他会很想我吗？还记得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过吗？
走廊的拐角的阴影处，交完卷子便匆匆出来寻找唐卡的安小漠握紧了拳头。
你们真的是不认识吗？唐卡，你骗了我对不对。
Chapter 4．
有了一点帮安小漠写作业获得的收入，平时给布布以及那些流浪猫买些吃的也不再是很奢侈的事情。
放学买了一些小饼干装进书包里，在过道里等着安小漠一起去他们的秘密基地，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安小漠总是一副很多心事的样子，对她总是言而欲止，难道男生也是有生理期情绪波动症的吗？
真是奇怪呢。
等了很久，终于看到他慢慢地从教室里挪了出来。
“喂！有人说过你是属蜗牛的吗？”他曾经这样说过她吧？真是不自觉呢。
“等很久了吗？”他眼睛看着她，却好象又没有落在目光的交汇处，究竟他是怎么了？唐卡觉得他怎么像很受伤的样子呢。
“没有多久，萧宁呢？他不跟我们一起去了吗？”
第二章 天黑了，就一定会再亮起来的吧（5）
“我让他今天先回去了。”
“哦？怎么了？”
“我……噢，没什么事。”
“你很奇怪诶！”
“哪有？”
哪里没有？明明就有！见他不想说，唐卡也很识趣地闭嘴了。
天稍微黑得早了一些，空气里也稍稍开始蔓延着寒冷了，仓树繁盛的日子不远了吧？唐卡在心里想。
路上，两人都是沉默不语。突然安小漠像是沉寂了很久，从喉咙里勉强发出一个音：“喂！”
“嗯？”
“你，喜欢萧宁吧？”这个问题缠绕了他很多天，想问却又不敢问，可是不问，始终就像被鱼刺卡住了咽喉，上不去下不来，他要被憋得死掉了。
“啊？”
“你是喜欢他的吧？”
“你神经哦？”
“我有见那天在楼梯上，他抱着你。”
如果时间倒回去，他宁愿自己没有看到那一幕。自己还是在早晨第一下醒来的时候就在心里想，今天要努力。
为了她努力。早日强到可以保护她不受伤害。
可是，好像她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诶。
这样想起来，真是难过啊。
“他，是我哥哥。”
萧宁是我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那个很多年前看着我和我妈妈被他爸爸一把推开的时候，被强拉着离开却忍不住回头看我们的小男孩。
眼神里最纯洁的懵懂和无奈。始终都是身出一脉的亲人啊。
在这么多年的各自成长中，她也曾很多次偷偷瞒着阿婆走很远的路去窥视他的生活。她总是躲在墙背后看着那栋很漂亮的房子，想象着里面，她的爸爸和他的家庭过着怎样幸福温馨的生活，偶尔也能遇到一两次他们一家出行，他的手总被握在爸妈手里，他们如同珍惜一个宝贝一样呵护着他。这样的温暖，她从未感受过。
然后自己一个人回家的时候，总是会哭很久。那些悠久的悲伤透过头上的一片蔚蓝的天压在她的身上，沉一些，再沉一些，她就快要透不过气了。
只是她依旧没有如唐月如期望般的学会仇恨。
她也是恨过的，在第一次例假的时候，多么羞涩尴尬的时刻没有妈妈的陪伴，只是在踌躇了很久后告诉阿婆，从她手里拿过一包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卫生棉自己研究了很久包装袋上的说明书，撕开一片的时候狠狠地哭了；只是在小学第一次被同学嘲笑是个“野孩子”而不能争辩的时候她有想过，总有一天，我会炸掉这个世界。
第二章 天黑了，就一定会再亮起来的吧（6）
终究是没有那样的机会，她只是个普通得不得了的女孩子，所有的悲伤都得藏进心里，炸掉这个世界？恐怕一百世轮回，自己也是做不到的吧。
这是唐月如离开的第十三年。唐卡遇到了萧宁，并且就像内心有某种致命的吸引力牵扯着他们的命运似的，两个孩子变成了朋友。本该兄妹相称的两个人，变成了，朋友。
他，是她哥哥。虽然很难理解，但安小漠还是如同放下千斤重担似的松了一口气。只是哥哥而已，还好。
“干脆你给我讲一下你的故事好了，免得我总是自己乱想。”就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的一切。
“有什么好讲的哦？你去看看那些三流电视剧，那个不就是这样的剧情。”唐卡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得若无其事。
“讲一下啊。反正有时间嘛。”他还是不放弃地缠着她。
“不要讲，你肯定会觉得无聊的。”
“不会啊，只要是你的事，我就一定不会觉得无聊。”
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呢？你不要再说一些让我觉得感动的话了好吗？我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如果有一天你要收回你说过的话，我一定会悲伤得死掉，一定会的。
唐卡蜷缩着身体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却仍然无法抑制住源源不断流出的眼泪。安小漠后悔了，他怎么能为了满足自己的一些对她的探索，残忍地让她亲手把自己所有的过往剥开来放在他面前。
他认识她时，真的是太晚了。
在她最无助最绝望的几年里，他竟然跟她的生活毫无交集。让她一个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独自忍受了那么多的伤痛。
如果换作是他，他也不一定可以承受得来的吧。这个小小的女孩，用了多大的力气来抵抗这个残忍的世界。
“以后，你都不是一个人，我向你保证。”
唐卡感觉到脸颊旁边温暖的气息，嗅出湿润的味道。安小漠哭了。
萧宁打开门把脚上的运动鞋脱下来放进玄关的鞋柜里，又拿出一双拖鞋穿好。然后就像每天七点整的新闻联播般的，听到房里“踢哒踢哒”急促的拖鞋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接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
“宁宁，回来啦，快洗洗手，桌子上妈给你刚剥开的橘子，快。”
他的妈妈，宋惠珍。如若不说她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一定不会有人想到这么年轻的样子竟然也有四十好几了。
记得有次陪她去逛街，一个专柜小姐眼明口快地称赞她：“哟，怎么可能，你那么年轻，这怎么可能是你儿子，开玩笑哦，弟弟，肯定是弟弟对吧？”
“哪能啊，真的是我儿子，呵呵……”假装辩解的声音，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的笑意。
那天几千块一件的衣服，她买了很多件。
第二章 天黑了，就一定会再亮起来的吧（7）
“爸呢？”把书包放下，桌上果然有两个剥好皮的橘子。
“那个死鬼，谁知道去哪里了，你爸还真是不争气啊，宁宁啊，你长大可不能像他，不然非把妈气死不可……”
“好了，我知道了，妈，我写作业去了。”打断她的话转身进自己的房间，顺手就把门带上了，还是听到门外宋惠珍数十年如一日的埋怨：“我这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其实他已经很习惯父母的争吵始终围绕着爸爸有多不争气，花了妈妈多少钱，还是一事无成，终日与他那帮狐朋狗友买醉取乐。
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唐卡艰难的生活着吧。
他没有告诉唐卡，他曾无数次看到她出现在他家门口。他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街角那个她站立的地方。
记不得是几岁了，他第一次看到她出现在那里，穿着一件很大的红色棉布裙子，洗得很旧了，套在她身上大出来很多不伦不类的样子。辫子乖巧的梳在脑后，有些头发也许因为时间太长从皮筋里钻了出来搭在脑袋前面。
看到他爸爸出门，她微微有些激动，像是在踌躇什么，她在犹豫该不该从墙背后出现在他面前吗？可是她还是放弃了，只站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那天后来有下雨，她应该是被淋到了吧。萧宁在温暖的被窝里总会想起她小而无害的眼睛，那么孤单那么希望被承认。
萧宁的十岁生日，家里请了很多客人，各式各样的礼物和玩具堆满了他的房间。他被打扮得像一位小王子似的在那些人中间接受着祝福。后来被允许跟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吃蛋糕做游戏，在那里又看到了她。
还是那条很旧的红裙子，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大了。她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厌恶，这让他觉得心里很难受，他说：“你跟我们一起玩吧。”
她说，不。
“萧宁，她那么脏，我们不要跟她一起玩啊。”一个穿得很漂亮的小女孩说。
不知道在今后多少的春夏秋冬里，萧宁每次回忆起那天唐卡如一头凶猛的小兽，一把把那个女孩推到在地上的时候，他都会觉得，我有一个很勇敢的妹妹。
只是那天她很快的跑掉了。跑了很远，远得只剩一个小圆点了，才隐约看到她蹲在了马路旁边，肩膀剧烈的起伏，那是他第一次见她哭。
害怕被她抗拒，不敢过去做心里很想做的事坐在她身边，告诉她：“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天他有跟妈妈提起过：“妈，不如让唐卡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吧。”
“唐卡是谁？”很熟的名字却想不起来是谁，宋惠珍有些奇怪地问萧宁。
“爸爸的女儿。”他平静地说，却看到一边的萧远城在瞬间变了脸。在愣了几秒钟之后，宋惠珍拿起沙发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