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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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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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村口,又渡过覆了薄冰的溪流,马车缓缓驶向山间小路。进入山谷前最后一个转角处,景杰收紧缰绳,忽然将车停下。
  
  茵茵疑惑地掀开车窗的棉布帘,窗外的一幕让她眼底一热。
  
  在他们刚刚经过的路上,无数只火把星星点点排开,全村人扶老携幼,安静地注视他们。没有哭泣,甚至没有任何声响,他们只是站在皑皑白雪中,遥遥相送。
  
  徐徐夜风吹进车厢,梁霄亦微微睁开眼睛。
  
  最后感受一下泉溪清润的气息,透过绵绵夜色,他自窗帘掀起的一角,看到繁星漫天。
  
  …………………………………………………………………。
  
  一路上,不敢太快,亦不敢太慢,五日后,他们遥遥看见长夏城。赤鹤在离水边迎到他们,径直将他们接回府中。
  
  杜扬第一时间找到景杰,问他,准备何时成婚。
  
  圣主的婚事,牵涉众多,他不能不上心。西漠族长提出将女儿许配给景杰时,杜扬曾心中一动,联手西漠势力,对圣域,对景杰,均有百利。但这个年轻圣主,表面和气有礼,极好说话,骨子里却执拗的很。无论是两利相权,还是两害相较,他总是毫不迟疑地选择心中认为更重要的。所以,杜扬直截了当告知西漠,圣主已有婚约。
  
  面对杜扬的询问,景杰答道,越快越好。
  
  这也是杜扬预料到的回答。事实上,莫良才告知他,他便开始着手准备。吉日定在六日之后,貌似突然,但没有人觉得意外。景杰对茵茵一往情深,西漠逼得很紧,而梁霄,已是油尽灯枯。这场婚事,对所有的人都是一个交代。而曾经的流言,没有人再提。
  
  江湖中人没那么多繁文缛节,纳采、问名、请期这些俗礼都免了,拟好宾客名单,定好宴客的酒席,又象征性地给西漠递了张帖子,便只待吉日的到来。
  
  离水畔的院落还是一贯的雅致整洁,孙儿娶亲,黄夫人并没有过问太多,只是默默在景杰房中置下崭新被褥,案上添了一对龙凤烛,又采摘了一束如雪丁香插入羊脂瓶,端端地摆在窗前。
  
  娶亲的那日是小雪节气,天气一直灰蒙蒙的,似乎随时会降雪。这几日,茵茵一直住在赤府,赤府便承担起送嫁的职责。
  
  天明之前,于薄雾中,淡素白衫随夜风摇曳,白鹏来到赤府院墙外,静静伫立。赤府宁静如昔,只是于斑驳松枝间,隐隐看见一盏挑起的灯笼,幽微的红光漫开在薄雾中,轻薄如纱。 
  
  痴痴望了一会儿,白鹏俯身,将一个布偶娃娃放在墙边。娃娃白瓷一样的面容,身着月色衣裙,憨态可掬。
  
  白鹏退后几步,在夜色中端看,静默片刻,重又上前将娃娃的衣裙理了理,再退后,再看,终于觉得满意了,这才缓缓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于薄雾里。
  
  接亲的时辰定于午后最温暖时。当日一早,盏七亲来为茵茵修饰妆容,帮她穿上嫁衣。
  
  嫁衣仿若比着茵茵的身段裁剪得一般,无比妥帖合体。鎏金丝线绣制的萱草图案自领口一直迁延至胸前,袖口亦绣有细碎鹊翎,抬手间淡雅生光。繁花裥裙衬出玲珑腰身,裙上花朵繁而不艳,行走间浅浅浮现,于大红锦缎上显出端雅意态。这袭嫁衣不是华丽隆重的样式,却与茵茵清雅纯净的气质异常相称。
  
  为了和嫁衣的雅洁相称,盏七为茵茵配的发饰亦很端雅,没有选用珠翠垂旒的凤冠,而是在发髻一侧并排插了两支凤羽簪,色泽莹润通透,发髻后辅以一双轻盈翠蝶,寓意佳偶,然后,细细为茵茵理顺尚散在背后的长发,再用璎珞绾至脑后,与此前的发髻合在一起。这璎珞本是项饰,但纤细轻灵,上面的细碎晶玉与茵茵的嫁衣很衬,便被盏七移在发髻上,萤光闪烁,别有韵致。
  
  盏七一边为茵茵绾发,一边轻轻叮嘱,“入洞房后,要让夫君亲手为你将璎珞取下,长发于他掌中散开,如此便可白头到老。”
  
  茵茵听了,轻轻点头。
  
  最后,盏七为茵茵略略点染胭脂,唇上抿了淡淡朱红。茵茵本生得眉目分明,平日里的素颜已十分明艳动人,反而不宜着浓妆。此时,素淡喜妆隐隐浮于她苍白的容颜上,恰到好处地为她掩去面上的憔悴。
  
  着衣上妆一切妥当,茵茵看看铜镜中的自己,又回首看盏七,向她柔柔一笑。她一袭红裙,娉婷立于窗前,日光苍茫,淡淡浮于面上,美得惊人。
  
  盏七看着她,含泪微笑,“去让师兄看看,我们的茵茵长大了。”
  
  茵茵小心提着裙裾,一双红色绣鞋在裙底若隐若现,踏着光影一路前行,终于在一扇房门前站定。进门前,她竟然很紧张,低低呼了口气,才轻敲房门,“哥哥,我来了。”
  
  打开房门,苍茫阳光随她一同进入房中。梁霄安静地躺在床上,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哥哥,”茵茵伏在床前,轻声道,“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梁霄仍然闭着双目,好似全然没有听到。
  
  茵茵伸手,轻轻抚在梁霄面颊上,“七姑姑说我今天很美,我很想让哥哥看看。”
  
  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茵茵俯身,温柔地拥住梁霄,“这件嫁衣很合身,我很喜欢。”凤羽簪润润的光映在他额上,如水波潋滟。
  
  “哥哥,今日我不会哭,”定定看着深爱的人,茵茵道,“我一哭妆就不好看了,你还没有好好看看我,我不能哭。” 
  
  不知过了多久,遥遥传来唢呐锣鼓声,盏七在门外轻唤,“茵茵,吉时到了。”
  
  茵茵依然看着梁霄,又看了好一会儿,再次轻轻拥住他,终于在他耳边低声道,“哥哥,我走了。” 
  
  他到底没有看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个穷学生的时候,从牙缝里挤出旅费,去了一趟敦煌。除了沙漠和石窟,最震撼的,是离开前,看到的漫天繁星。天空静谧,星子闪亮,怎么都忘不了。
然后,坐了三十四个小时的硬座回到学校。然后,一晃过去了许多年。所幸,一颗不宜再装嫩的心,还装着当年的天真。




☆、繁星漫天(三)

  赤府门前已经是锣鼓喧天,茵茵头上蒙着喜帕,在众人的簇拥下被扶进花轿。不久,花桥被缓缓抬起,在一片喜庆声中前行。
  
  虽然一片喧哗,茵茵还是可以清晰地分辨出熟悉的马蹄声。她掀开喜帕,在轿中拨开一条缝向外看去,景杰就在她的侧前方,骑马缓缓伴轿而行。他并没有特别装扮,只穿了一件簇新的玄色长衫,看起来清朗隽逸,身后甚至还缚着墨玉。墨玉清冷的光和周遭的喧嚣喜庆显得格外不谐。
  
  茵茵看着墨玉,一时又是心酸又是好笑。
  
  似是心有灵犀,景杰回转身,正看到挑帘探视的茵茵。看到她的一瞬,他的目光怔了怔,然后,便微微笑了。
  
  一路吹吹打打,行得很慢,颇花了些时间才来到离水畔清雅的院落。黄夫人站在门前,远远看着他的孙儿骑着高头大马,携新妇归来。
  
  院落并不大,簇拥进来的都是景杰最亲近的伙伴和邀请的上宾,人数并不很多,但还是将一个院落挤得满满当当。
  
  稍候片刻,新人便在一位赞礼人的主持下喝名受拜。
  
  茵茵和景杰并肩站立,拜完天地,拜祖先,再拜高堂,然后,夫妻交拜。从始至终,作为茵茵娘家人陪在身边的,只是盏七,拜见高堂时,亦只有黄夫人受拜。待拜礼结束,盏七落落站在黄夫人面前,平静无波道,“茵茵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日后,还请夫人多多照顾。”黄夫人仍是淡然面容,只是敛衽为礼,并未回答。
  
  最后,一对新人在赞礼人的引领下拜会宾朋。在人群中穿梭时,莫良上前,笑着拥抱景杰,在他耳边道,“好小子,抢我前面了。”顿一顿又道,“我太开心了,比新郎官还要开心……”景杰对他笑笑,两人又玩笑着碰碰拳头。经过清浯、侯小宝、隋忆、彭展等一众人时,大伙一拥而上,把景杰架起来转了好几圈才又放下来,一个个都笑得一塌糊涂。再后来,便是海湾、可人和范云落等一众女眷,这一次,姑娘们却是首先与仍覆着喜帕的茵茵相拥问候,只有紫玥,拥抱过茵茵后,便拉着景杰的手,一时哭一时笑,平日的伶牙俐齿全不见了踪影。
  
  又被人群簇拥了好久,天色渐暗,景杰才终于以彩球缎带引茵茵随他入洞房。喧闹的人群终于隔绝在外,茵茵自行掀开喜帕,对景杰俏皮地笑,“跟真的一样呢。”
  
  景杰亦笑一笑,轻声道,“是啊,咱们把他们都骗倒了。”
  
  一句话说完,两人都陷入沉默,相挨着坐在床头,任暮色将他们笼罩。直到门外又轰然响起笑闹声,景杰才意识到,外面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沉不住气,提前开始闹洞房了。
  
  “茵茵,”景杰道,“晚上还要在十堂宴客,我怕是不好太早回来,你等我,晚些时候我再送你回赤鹤叔叔那。”
  
  茵茵看着他,乖巧地点点头。
  
  景杰笑笑,又替她把喜帕蒙好,“新娘子,乖乖等新郎官回来。”
  
  茵茵也浅笑一下,再次点点头。
  
  景杰在众人撞开房门之前开门迎出去,立马被一群人推搡着拉入夜色里,嬉笑着直奔十堂。
  
  喧哗渐远,茵茵在静寂中点燃一对龙凤喜烛,抬首,看见墙上的大红喜字,喜庆太过浓郁,让她不忍再看,苦笑一下,重又蒙好喜帕,安静地坐于床畔。
  
  金丝嫁衣,大红喜轿,彩球缎带,龙凤花烛,和小时候的期待一模一样,可是,她却只觉得心底孤清一片。
  
  …………………………………………………………………。
  
  赤府仍然一片清静,只是高高悬起的零星几盏红灯笼显出寥寥喜庆意味。
  
  苍翼出现的时候,赤鹤只是静默地站在一边,没有询问,亦没有阻拦。苍翼像一只嗅觉异常敏锐的豹子,轻易找到梁霄的房间,鬼魅一样飘然进去。
  
  屋内只有一盏孤寂油灯,洒下微弱的光。
  
  扫一眼床榻上的梁霄,苍翼唇角一牵,微微笑了,“小狼,你到底没能躲过这一天。”
  
  这一次,梁霄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几乎快贴到他鼻尖上的苍翼,然后,再次乏力地闭目。
  
  “小狼,”苍翼仍旧盯着他看,“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又最恨你什么?”轻轻笑一下,苍翼直起身,他本也没指望梁霄还有开口说话的力气。
  
  “除了你在鹰翦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十年,你这一辈子都活得太恣意,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苍翼嘴角现出一抹讥诮,“即使你现在一副活死人的倒霉样,怕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吧。”
  
  “小狼,”苍翼仍咄咄看着他,声音却有几分幽远,“圣域这么多人,只有你,一直是你。说死,就死成行尸走肉的混蛋样,决心要活,死皮赖脸地也要活下去。”
  
  又看一眼榻上平静的面容,苍翼走到油灯前,手指在突跳的火焰上轻晃,“我这一辈子都想收服你,你说,我如何才能收服你。”
  
  “你既不怕死,也不怕活,我该如何收服你……”
  
  …………………………………………………………………。
  
  夜色如水,凉薄的雾气渐渐散了,幽深天际现出点点繁星。
  
  白马轻尘,在离水畔驰骋,很快,到达那方异常宁静的院落。
  
  他翻身下马,推门而入。
  
  黄夫人正轻轻扫去药架上的凝霜,看到他,并不吃惊,只是默然颔首。
  
  茵茵兀自枯坐,她已不知自己枯坐了多久。喜帕依然覆在面上,她茫然垂目,失神地看着衣襟上一抹鎏金丝线。
  
  直到听到无比熟悉的脚步声。
  
  踏着满地星光,他离她越来越近。
  
  房门咿呀开启,喜帕遮住她的视线,她看不分明,只有一颗心兀自跳动。
  
  是梦吗,若是梦,她仍要感谢上苍。无需求证,亦不必猜测,是他,只能是他。
  
  他的脚步停在她面前,再没有别的声息。隔着喜帕,她仍能感觉到他深深凝视的目光。
  
  终于,烛光骤然变亮,喜帕被轻轻掀起。眼前,现出他清清朗朗的面容。
  
  还是那么好看的眉目,永远那么好看。
  
  他身上的雪豹皮夹袄,还是早上她帮他穿上的,领口一圈雪白的裘毛,几分俏皮,又有几分可爱。
  
  “哥哥,”茵茵含泪微笑,“我好看么?”
  
  “好看。”梁霄看着她,目光明亮如昔。
  
  茵茵站起身,很近很近地站在他面前。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以及,他炙热的目光。然后,缓缓侧身,以手指指绾住自己发髻的璎珞,安静地等待。
  
  梁霄抬手,极其轻柔地为她取下束发的璎珞,发如飞泉,飘散于他掌中。
  
  茵茵向他甜甜一笑,现出唇畔的小梨涡。她红裙如焰,侧首回眸,美得惊心。
  
  梁霄安静地看她,那一刻,茵茵恍然看到他眼底和自己一样的目光。
  
  情深不移。
  
  他们牵着手,走进静谧夜色里。他携她上马,自身后拥住她,踏着水岸烟波,遗落一身星光。
  
  她的发丝飘散于他唇畔,他在风中,轻轻吻下去。
  
  即使生命马上就要终结,最后,还能拥抱她一次。真好。真好。
  
  油灯孤寂,一如苍翼的声音。他说,小狼,若我用我十年的功力,换你一个时辰的自由,但即刻便会死去,你可会有一点点感激我,可会有一点点服我……
  
  不知行了多久的路,原本紧紧拥着她的手一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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