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恐惧的绝望。
他在害怕。是的，他怕了。他或许不怕死，那是因为他和死亡近距离接触过太多次。可比死亡还要残酷的刑讯，他却是第一次尝到滋味。他不知道自己发抖是因为恐惧还是有别的原因。
菲利普斯一定是故意的。故意一下子把他打到力竭，让他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菲利普斯站在一边静静看着，甚至带着一丝闲适的微笑。
这个要求当然没有被满足。
呻吟声逐渐消失，挣扎的动静，也渐渐……
第十七话 温柔
更新时间2012224 21：30：23 字数：3074
他的手仍然在颤抖。他试图站起来，脚却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他大口喘息着，低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了？”少女睁开了眼睛，看见床边的少年，她第一时间发现他很不对劲。
少年低着头，没有回答。
艾琳娜坐了起来。她的烧已经退了，或许因为时常在外走动，虽然刚刚病愈，但除了脸色还很苍白之外，她显得比那些艳妆打扮的贵族小姐精神很多。
她回头，看了看一直靠在窗下休息的水杉。水杉很自觉地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止……发生了什么事？”少女突然感觉到面前的人在颤抖，很明显的颤抖。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一些。
少女的声音似乎起到了一些效果。白止微微抬起头，看向了少女。
那是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眼神并不凶恶狠戾，却让人打心底没来由地一颤。
她看到了那双眼睛传达出的意思：他在恐惧。不知是什么东西，让他害怕得几乎崩溃。
他看见了她看他的眼神，于是立刻把头低了下去。她似乎有些被吓坏了。
“对不起。”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一样，“我吓到你了？”
他的声音？他遇到了什么？在听见这样的嗓音之后，少女愣住了。一种微不可察的刺痛感轻轻扎着她的心，她觉得很难受。
看着少女的动作和表情，他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悲伤。踉跄着站了起来，他向房间外走去。
少女发着愣，直到白止走到门口才回过神来。
“等等。”她下了床，穿了一身睡裙向白止走了过去。
白止加快了脚步，拉开了门。少女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他立刻停了下来。
“止，你不可怕。我只是……”少女的声音很轻柔，如抚过皮肤的丝绸一般，让他突然觉得放松了下来。话说到一半，少女低下头，却看见了他的手。
“你受伤了。”
“我没事。”白止慌忙间想收回自己的手，却最终没有那样做。少女的手，凉凉的，却让人感觉很温暖。
“昨晚，有人来找过你？”少女用另一只手关上了门，挡在门口，转过身问。
白止点了点头。喉咙很疼，连呼吸都能感觉到喉咙口的那股血腥味。他真的没什么力气说话。
“什么都别想，去躺下休息一会儿吧。”低头，看着白止的手，艾琳娜偷偷忍住了眼泪，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完了这句话。
少年的手，没有一根手指是完整的，有几根甚至出现了骨折。掌心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见骨头。看得出这是他自己紧攥着拳头的时候抓出来的。
需要怎样的痛苦，才能让人在攥紧拳头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折磨成这个样子！
“我……还是——”他的声音很小，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别说话了。”少女轻轻按上他的嘴唇，“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冰凉的手，给他带来一种特殊的清明感。他低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一言不发。
她的脸色还很苍白，透着病中独有的孱弱，惹人疼惜。可那双眼睛却依旧那么清澈，带着动人的关切，看得他心头一暖。
好美。
“你好些了吗？”半晌，他略低了低头。
“已经完全好了。”少女微笑着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背轻轻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温度正常。而且，很舒服。那如丝绸般的皮肤惹得他心中微微一荡。
“现在，你是病人。轮到我照顾你了。”少女把他的手移了下去，很认真地看着他。
他微微勾起了嘴角，点了点头。
好像一下子从地狱进入了天堂。他半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少女很认真地为他包扎双手。他看出了少女眼中的关切，那柔和的目光，使得他几乎忘记了除此之外的一切。
冰凉的伤药让他觉得舒服了很多。撕裂的伤口几乎在药膏沾到皮肤的那一瞬间就立刻有了麻痒的感觉，开始愈合。
“还疼吗？”少女小心翼翼地模样，和那出尘的气质一样吸引人。
他摇了摇头，目光却仍旧没有离开少女。
“喝水。”少女对白止的目光抱以一笑，轻轻将一个木质水杯凑到了他嘴边。
稍微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选择接过杯子自己喝。
清甜的水流入喉间，干渴难耐的感觉顿时不翼而飞。虽然仍然有一些血腥味，但并不是不能忍耐。
“你说，”他怔怔地看着不知名的地方，轻声问，“我会不会很幼稚？”声音仍然沙哑得厉害，却已经比刚才好了很多。
少女疑惑了一瞬，随即明白了过来。
“被人说成是小孩子了吗？”少女善意地笑着，接过了白止手中的水杯。
少年自嘲地一笑。“其实他说得没错。很多时候，我的确就是个小孩子。我纵容小白兔的任性，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如果他管住小白兔，他们一行人就不会走进那片沼泽，自然也不会有之后的失散。
看着很认真地在忏悔的白止，少女突然噗哧一声，掩住了嘴唇：“每一种性格都会有它的优点和缺点，如果只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否定自己，那才真的是小孩子呢。”
“也对……”他看着某个地方，模糊地回答了一句。
艾琳娜那似乎是装出来的笑意逐渐淡去。忧心地看着少年，从他的眼神，她能知道，短短一晚发生的事，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阴影。很深。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什么都别想了，好好休息吧。”看着发呆的少年，艾琳娜最终还是选择打断了他的沉思。
白止点点头。他往被子里钻了钻，朝着艾琳娜深深地看了一眼。
“谢谢你。”沉默半晌，他轻轻说出了这句话。
少女带着淡淡的微笑，静静坐在一边，直到白止的呼吸变得均匀舒畅，才悄悄去浴室换了衣服，离开了房间。
谁也没有发现，少女在走向门口的时候，微微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上。
门刚刚阖上，呼吸已经很均匀的白止，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朝着门口看了看，随后全身蜷缩在被窝里，微微地发着抖。
要极力克制自己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同时假装熟睡，真的很难。
他并非故意要骗她。只是看到她那苍白的脸色，他实在不忍心让她为了自己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勉强撑着陪在床前太久，也实在不想让她太过担心。
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有人可以在他身边微笑，这种感觉真好。他很感激，但他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太过拖累他所关心的人。
他很疲惫。靠在床边那种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昏迷的休息，根本没有对他的体力做出任何贡献。现在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绝对是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可他却不想睡。不，是不敢。
几乎是一闭上眼睛，他就会回忆起昨晚的折磨。现在的状态，如果真的睡着，他一定会被噩梦惊醒。
小孩子？或许他的确有这样的嫌疑吧。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足够坚强和独立，甚至已经在很久之前就对死亡失去了敬畏之心。但事实却是，他还是会恐惧，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害怕得发抖，还是会渴望来自他人的温暖——还会怕做噩梦。
菲利普斯。他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闭上眼睛开始恢复体力。
已经颓废了这么久，他不想再因为什么打击而再次一蹶不振。即使再勉强，他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振作。
菲利普斯不止一次地夸赞过他的天赋，说在将来可以过上两招，这证明他绝对有机会成为和菲利普斯同一层次的人。那么在此之前，他需要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他没有忘记还有一堆麻烦等着他去解决，还有一个术皇阴魂不散地时刻鞭策着他。只有获得更多的力量，他才能在这一团乱麻中找出源头，一点点仔细理下去。
小孩子？小孩子就小孩子，他不是政治家，他所需要关心的只有自己在乎的那么几个人、几件事，除了自我保护，他不需要有那么多心机去对付别人。
对自己所感兴趣的东西保持着一定的好奇心，在心里竖着道德底线的前提下随性而为，并不用太考虑他人感受地展示自己的心情，追求所愿并感恩所得——他并不认为这样自由的性格有什么不好或者不对。
或许，就当菲利普斯是一个噩梦比较好吧。梦醒，一切正常，继续、更加努力地奋斗。至于这个噩梦什么时候再来找他，那就等来了再说。反正他再怎么想也想不透菲利普斯的心思，干脆置之不理，或许还可以不让自己徒添烦恼。
身心所受到的摧残，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记的。虽然他可以勉强维持着力量一点点恢复的状态，但却无法做到心无旁骛。光是平时用上两三秒的准备时间就能维持的冥想，他就努力了半个多小时才进入了状态。
尽管如此，他仍然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实力，似乎又进了许多。
对了。应该是因为凌晨的时候——他实在不想去回忆。
……
第十八话 准备
更新时间2012224 21：32：08 字数：3128
白止重新要了一间和少女毗邻的房间，然后在房间里呆了整整两天。
拿出一大沓羊皮纸，他就着记忆在这些微微泛黄的纸张上写下了无数的化学和物理学公式，以及一些零件设计图。
赏金猎人是最为鱼龙混杂的一个职业。从事这种职业的人，用什么样的武器都不足为奇。甚至叶歆说过的那些会被世人所唾弃的毒药，在这个职业里都会变得光明正大起来。
这些及时行乐主义的忠实信徒，一切都只为最快乐地活过今天，从不考虑将来会如何。毕竟，很少有赏金猎人可以活到安安静静养老的年纪。
在赏金猎人云集的城市，在他们狩猎场的旁边，有一些补充武器消耗品的铁匠是很正常的事情。那些靠武器吃饭的亡命徒也不会在自己吃饭的家伙上吝惜金币。所以，汇聚在这种城市里的铁匠手艺往往比其他城市的更好。
甚至，因为赏金猎人使用什么作为武器都很正常，所以这些铁匠往往会打更多奇奇怪怪、几乎没人见得到的武器。
第三天，白止终于走出了房间，来到了这样一家铁匠铺。
这家店是城北唯一没有受到严重损伤的房子。墙壁被魔兽撞掉了一些表面的石块，但墙里面居然还有一层高强度的合金，毅然抵挡住了这一次兽潮。
绝对是防震等级高到爆表的建筑啊。一看店面外的这堵墙，白止就觉得很有气势。
可能是因为兽潮刚过的原因，雅兰仕北部没有什么人，而留在北部的绝大多数人都忙着重建家园，所以铁匠铺没什么生意。
走进门，投入眼帘的首先就是琳琅满目的武器。从最为常见的刀剑到简单的暗器，再到一些零零碎碎的白止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的武器，这家铁匠铺里的武器，款式不多，但种类却十分地齐全。
最令白止感到有希望的是，他甚至发现了许多十分精致的部件，尺寸很小，却打磨得很规则。
“是你？”一个声音打断了白止用心的观察。
很熟悉的声音，白止回头，却发现是他在北部森林里救下的那个女孩。
“薇薇安，怎么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让少女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白止跟着女孩的目光一起看向那个中年人。他记得两天之前，这个长者还身负重伤。从声音上看，中年人的伤愈合得并不是那么理想。
“父亲，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人。”被叫做薇薇安的少女小声地提醒了中年人一句。
中年人本来有些疑惑的表情顿时解开。他审视着白止，似乎就算没什么也非得从白止身上看出点什么来才罢休。
被这样的目光审视，白止感觉有些不自在。不过，猎人之中最为缺乏的就是举止有度的家伙，他也没指望这些成天靠着猎杀过活的人可以懂这些处世的基本礼仪。
他选择了直接无视这个中年人，反正他压根就没想要和对方扯上点什么关系。至于对方是为什么才会这样看他，他也没兴趣知道。
他感兴趣的只是一个被一堆摆放武器的架子包围着的冶铁炉边正一锤一锤地打铁的小老头。很明显，这应该就是铁匠铺的老板，而他想要的东西，也要寄希望在这个人的身上。
“老板，不知道您能不能打造一些精细的小玩意儿？”一边问着，他一边从各种各样的武器边走过，走到了冶铁炉附近，饶有兴趣地看着老头用一把小锤子打着——一把叉子？
除了叉子，还真没什么比较形象的称呼可以用在这个通红的铁器上了。形状、大小和叉子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应该就是白止所见过的叉子中，任何一把都不会有这么锋利。
“老罗格在打铁的时候是不会理你的，年轻人。”小老头没有回答白止的问题，反而是被他无视的中年人开了口。
白止礼貌性地对中年人点了点头，随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站在了墙边等候。
看着白止没有丝毫交流的兴趣，中年人也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径直走到了白止身边，看了看这个比他高整整半个脑袋的年轻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我从我的女儿那里得知了北部森林的事情。首先，我必须对你表示感谢。没有你，我这条老命，还有我的女儿，都要交代在那儿了。”中年人比较郑重地向白止鞠了一躬。虽然比起正规礼仪来很不规整，但对于一个赏金猎人而言，已经很难得了。毕竟这个职业里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做出这个动作。
白止沉默以对。近两天，他的心情并不好。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他根本不想和除了艾琳娜、水杉以外的任何人说话。对他而言，烦躁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镇静剂。
中年人见白止没有反应，干脆就把话挑明了：“不过，关于我女儿的事——”
“你们不欠我什么，该干嘛干嘛去。”白止很有些不耐烦地说了句很不客气的话，随后干脆闭上了眼睛假寐起来。
不是他装，是他真的不想说话。管它礼不礼貌，只要一句话可以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