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白止在这里住了三天时间，听着远处逐渐不再躲闪的人的交谈，慢慢总结出来的。
这三天，他们过得并不平静。
当白止用餐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可当他们一起吃饭、或者维克多单独吃饭的时候，总会有人想耍一些小手腕。第一次，维克多把掺了毒的食物丢掉，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取出干粮吃了一些。第二次，维克多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直接付诸行动，让给他端“米汤”的那个中年人永远地下不了毒。尸体被抛了出去，横在了门口，当作一个警示。
半天没有人说话。
安静。
所有人都沉默着。然后，他们在沉默之中爆发了。各种各样的人，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包围了这间小屋，朝维克多冲了过来。
直到这时，白止才明白维克多是如何争取到这个休养的地方的。他只做了一件事——释放斗气。
浓重的威压使得前排的人未靠近就身体瘫软跪了下来，然后跪下的人绊倒了后面冲来的人，多米诺骨牌般的效果立现。这之后，又是一阵安静。
“不要逼我大开杀戒。”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的一句话之后，众人作鸟兽散。
死掉一个人，在这里根本不算什么，也没有人会想到报仇。在对方不对自己构成威胁的时候，谁愿意惹上一个这样的人？
第三天。午餐。
叫做妮可的少女浑身发着抖把一个木盘子端给了维克多，然后战战兢兢地站到了一边。她的眼睛红红的，仍然轻声哽咽着，却强忍着不敢哭出来。那个小男孩蹲在墙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呆呆地看着餐桌的方向。
“你很吵。”维克多听着哽咽声，微微眯起了眼睛。
白止坐在旁边，抬起手举到嘴边的黑面包顿了顿，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继续吃。几天下来，他也差不多明白了维克多半眯起眼睛的意思——他起了杀心。这种杀心没有半点杀气存在，很难防备。
少女立刻捂住了嘴，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脸色也变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对、对不起……”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带着哭腔轻声道歉。
“算了吧，别吓她。人家也不是故意的。”白止喝了一口“米汤”，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是说得恰当，可是语气总怪怪的，似乎并不像是在劝人的样子。
维克多眼中的杀机转瞬褪去。近两天，他的心情并不算好。不断被人骚扰，任谁的心情都好不了，即使那些人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
“你的伤怎么样了？”白止压低了声音，略显出几分关心。毕竟，维克多救过他的命，稍微关心一下也是需要的。
“不影响了。再过两天就出发。”维克多的回答仍然那么简洁。
白止点了点头，就着那约等于清水的“米汤”咽下了最后一小块黑面包，然后走出门去，面对着森林。
从流民们的交谈中，他知道这片森林名为三境。三个国家的国界在此交会，这个名字很合适，而且也不是特别俗气。
离开这片区域，就是一阵恶臭和各种死法的尸体，还有混乱不堪的血迹和撕破的衣服——或者说是碎抹布片儿。三天，根本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或者排上日程的正经事。除了继续冥想来试探自己能否再次凝聚精神力之外，闲来无聊，他就站在门口对着森林发呆。
即使相隔很远，他也喜欢这样看着那浓密的绿色。
这样看着，这样被浓浓的善意包围，他感觉很是惬意。这让他会回忆起从前那些为数不多的美好，同时，勾起了一个朦胧的轮廓。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梦境般的东西，模糊而美丽，却又似乎带着浓浓的忧伤，甚至还有边界不清的憎恨……
卡尔希克。
在白止发呆的同时，一个人从主城南门走了进来。
这个郡已经被完全荒废，城门没有士兵把守，一扇大开着，另外一扇干脆就消失不见了。城墙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坍塌了许多处，损毁最严重的地方，甚至轻轻一跳就能跃上废墟通过，根本不必经过城门。
看到有人进城，附近的流民们都目露警惕的神色，习惯性地远远避开。有人进这个郡，那基本就只有一种可能——又有人要被抓去当奴隶了。
这个人全身都裹在一件斗篷里，让人完全看不见他的脸，甚至连性别也无从得知。他只有一个人，走得不缓不急，让人捉摸不透他来这里的目的。
要知道，卡尔希克虽然属于斯堪蒂维纳，但是它和斯堪蒂维纳的其他郡之间却隔着大片黄土地。这片土地没有变成沙漠，却也十分干燥，几乎没有什么植被生长。奴隶主们往往会不辞辛苦地带着许多健壮的手下过来抢人回去卖，而没什么事儿的人，不可能穿越大片黄土地跑到这么一个穷僻的地方来。
一个人来抓奴隶吗？这怎么可能呢？
不少人躲在暗处观察着这个人的动向，但也已经有不少头脑简单的家伙已经跟了上去，准备捞点什么好处。
这个人身后的尾巴越来越多，可他却似乎并不知道似的，仍然以这样的步速走着，丝毫不见慌张。
当他身后的尾巴越聚越多，准备扑上去动手的时候，他突然地拐进了一个小巷，消失在了尾巴们的视线中。
尾巴们急忙跟了过去，生怕跟丢了，让别人占了便宜。
“哇！！”见到小巷里的东西之后，第一个冲进去的人不禁惊呼出声。
他看见了柔软的甜面包圈。一个个排列得十分整齐，安静地躺在一块手绢上。要知道，在卡尔希克，最好的食物就是黑面包！如果幸运的话，或许可以猎到一点野味，但那种情况是十分少见的。而现在，甜面包圈就在眼前！这个幸运儿揉了揉眼睛，然后流着口水扑了上去。
但是，不要忘记，他身后还有一群人。也不要忘记，卡尔希克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没等他碰到那块手绢，已经有人抱住了他的腰，把他弄翻在地。
“我的！”“妈的，别咬我的手！”“再不松开老子杀了你！”……
有争斗就有流血，同时就会有人停下来。
就在一群尾巴为了食物争抢的时候，那个穿着斗篷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第二十四话 追踪
更新时间2011715 20：01：52 字数：3222
他想到了什么？
当白止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种朦胧感却骤然消失了。森林仍旧散发着善意，温馨而美好，沉寂而包容，感受不到一丝的负面情绪。
是他的错觉吗？
不再去想他不能想通的事情，白止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确定在他发呆的时候周围没有人，这才略松了口气，又向森林行了个注目礼。
虽然维克多已经用实力在这里立了威，但不要忘记，这里，拳头大才是大爷。或许有人会忌惮维克多而不敢动他，但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如此。
现在，他失去了精神力和斗气作为倚仗，更加需要小心。
转过身，正当他想回屋再冥想一段时间的时候，一种怪异的熟悉感突然出现。这种感觉，在他第一次看见维克多的时候也出现过——像是遇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可照面的却是个陌生人。
在他的视线中，没有一个特别醒目的人。所有人都敬而远之，不来打扰他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儿，打架的打架，休息的休息，玩女人的玩女人。匆匆瞥了一眼，他对这些粗俗的人视而不见，又对着森林站了几秒，有些失望地准备回屋去。
熟悉感再次出现，他警惕地将视线定格在了森林的方向。一间间小屋挡住了他的视线，却挡不住他敏锐超常的直觉。
那里有人。是谁？
顾不得自身实力的弱小，他想都不想就直接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看见他的人纷纷避让，给他留出一条笔直的过道。他像丝毫未见这些脏乱一样，不皱眉头不屏气地走了过去。
城市距离森林的确很远。他能感觉到，他所跟踪的那个人正向着森林走去。他不远不近地尾随其后，一连走了数十分钟，却似乎并没有和森林接近多少。
他明白，继续前行，前方的人可能并没有见识过维克多的剽悍和冷漠，他会遇见危险的可能也会逐渐增加。不过，他并没有停下来。如果错过这一次机会，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再碰见这个可以给他带来熟悉感的人。
渐渐地，有人悄悄跟在了他身后。起初只是一两个，后来，数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增多了。强横一些的跟在前头，弱一些的跟在后头。再后来，他们干脆放开，索性连“悄悄”两个字都去掉，直接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跟在他身后，前头的几个大汉甚至公开地向身后的人和那些想加入他们行列的人挑衅起来，一副已然得手的模样。
这群人已经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前方也渐渐窜出了许多人，把他的路一条一条地堵了起来。
白止心中冷笑不已。论实力，他的确打不过这么多人。不过，真打起来了，说不定这些人还会先内斗呢。即使不内斗，这些人合作的可能性有多少？即使合作了，默契程度高吗？恐怕不互相干扰就不错了。
而且，虽然没有斗气，但是他的拳脚功夫还是不错的。同龄人中，论谁的生存能力最强，他要是屈居第二，那第一的位置恐怕没人敢坐了。
终于，一个两米高的壮汉拦在了他面前，把两间屋子之间的一条过道全部堵死。
“你挡我的路了。”白止站住，轻描淡写地说道。
四周传来大片的笑声，仿佛在讽刺他的不自量力。挡路的壮汉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在比了比白止的，大笑着摇了摇头。周围的人再次起哄，又是一片嘲笑声。
的确，他就是在不自量力。不过这又怎么样？即使他服软，这些人能放过他？还不如暴起一击，打得他们连妈都不认识。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武力，作为生存的手段之一，他怎么可能不重视呢？
壮汉侮辱性地伸手去摸他的头。周围的人都乐得看好戏，戏谑地看着。
他毫无预兆地举起右手，准确地握住了壮汉的手腕，轻轻一用力。一个清脆的关节易位声伴着一个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壮汉捂着脱臼的右手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惧地看着他。
白止扬起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向前走了一步，很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对不起，我承认我是故意的。你没事儿吧？”
周围的人愣了愣，然后又是一阵嘲笑声。不过，这次的嘲弄对象则换了个人。壮汉恼羞成怒，抬起左手，抡起砂锅大的拳头冲了上来。
体形大自然是有体形大的好处，譬如力量会相对强一些。但是，体形大也会带来劣势，譬如——速度。
在壮汉一拳挥出去之后，白止用十分充足的时间向右边一闪，左手顺势握住了壮汉的小臂上端。当他做完这些的时候，壮汉的手臂刚好伸直，处在想变换姿势却还没来得及变换的时候。此刻，一只小得多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壮汉的手肘上。顿时，又是一声清脆的关节易位声。
壮汉嚎了一声，下意识地向右边躲去，想用右手捂住左手的肘关节。可是他忘记了一点：他的右手腕关节已经脱臼了。于是，哀号声再次响起。
白止皱了皱眉，一脸无辜地揉了揉耳朵，一边感叹着这位仁兄嗓门的洪亮，一边趁着壮汉往右边躲的时候从他让开的窄缝里闪了人。
这下子，围观的傻了眼。这里可是围了这么多人呢，被围的居然就这么跑了，这还了得？
“追！”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所有人都咆哮着朝白止冲了过去。
这下子可是可怜的这位双手脱臼的仁兄。他长了这么大的个儿，挡了一整条路，于是几个强大的BOSS级人物首先把他撞开了。哀号声传便云霄，却没有人会同情他。
听到这么刺耳的嚎叫，白止“虎躯”一震，忍着牙疼再次揉了揉耳朵。“我的天，这位的叫声实在是太……”一边说了，他却一点也没有迟滞。像是在体育考试一样地飞奔着，他朝着直觉中的方向接近。
现在的他，看似轻松，其实则很危险。
放眼望去，这里全是一条条的小弄堂，没有什么遮蔽物，指不定哪一秒就会有人出现挡住他的去路。他不是靠力量打架的人，巧劲要完全发挥出来，需要将敌人分散。围攻是他最害怕的打斗方式。
显然，这里的地形对他不利。所以，他要快速遁入森林。森林中，有的是遮蔽物，他完全可以靠地形把对方分散，然后逐个击破。
不过，就像他一直习惯的那样，运气好像永远不会站在他那边。
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虽然这个地方通讯不太好，但是，这么近的距离，通讯工具只要嘴巴就够了。他身后的追兵嚎了一声，在他前面的人一秒作出了反应，纷纷围了上来。他就算跑得再快，也快不过声速。不消片刻功夫，四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郁闷，相当郁闷。他跟过来，被这么多人追堵，为什么被他跟的人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的样子，自始至终都按照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方向走呢？这说明那个人根本没有被围攻。这待遇，差距也太大了吧？
“嘿嘿，看你还往哪儿跑！”一个领头的把手捏得咔咔响，狞笑着朝白止走了过来，“是你自己把好东西交出来，还是大爷帮你交？”
看着四周小弄堂里密密麻麻的人，白止努了努嘴，低声地叹了口气。“我自己交，自己交还不行吗？”
那个发问的领头人倒也没想到白止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愣之后，随即笑开了花。不用打架就能拿好东西，这自然是最好不过了。“给我老实交出来，敢私藏的话，哼哼……”他抡了抡斗大的拳头。
“这个当然、当然。”白止一脸讨好的笑容，三两步让他和领头人之间的距离消失。
“大哥，其实我也很穷啊，比你好不了多少。喏，我只有这么点儿了……”
当领头人睁大眼睛盯着白止想看看自己这笔意外之财的数量时，白止再次突然爆发了。他猛地跳了起来，双腿狠狠朝领头人的胸口踢了过去。
人在突然受到攻击的时候，第一反应除了发愣就是自我保护。这个领头人下意识地双手抱胸，把自己护了起来。
正合他意。要的就是让他防御。
双腿先后相隔一秒踢在领头人的手臂上，白止在空中调整好了身形，借助着这一踢的反作用力飞速向后退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一间屋子前的草垛上，双手顺势上举，借力一下子就翻上了屋顶。
把弄堂堵了，他就不能走上面吗？
三两步跳到了另一个屋顶上，他还很是悠闲地朝后挥了挥手，然后轻快地向森林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