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先生是流此生最正确的决定，流从没有后悔过。”
主教缓缓点了点头。
“知道的人都说希尔维斯特（即维克多）是我的第一得力助手，可在我心里，却不是这么想。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而希尔维斯特，他在十六岁才来追随我，对我也并非忠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流沉默着点了点头。
“把神殿的事散布了出去，这一次，你真的做得太过了。”
流仍然没有说话。他似乎真的不想为自己辩护上哪怕一句，即使这么做的后果会是背负上沉重的罪名死亡。
“我相信这次不全是你的责任。不过，既然你不愿意为自己辩护，我也只能罚你。”
流一脸肃然。他缓缓地从短靴一侧拔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恭敬地双手呈上。
“这柄匕首……”主教转过身，看着面前那数寸金属的反光。他认识这件武器。在十多年前，这柄匕首曾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着的。
“这柄匕首，是您送给流的第一件礼物。”少年跪在地上，看着这被自己珍逾生命的武器，目光似乎重新活了过来，语气中也带着无与伦比的虔诚，仿佛他跪拜的不是主教，而是一个让他信仰了一生的神明，“这是流追随您的开始，所以，也请您用它来结束。”
主教略显讶异。他知道这个小子的性格很强硬，却没想到会强硬到这种地步。这次的任务，或许只是因为他成功的次数太多，任务又很简单，所以掉以轻心了吧。但即使如此……
“你真的宁死也不愿意做点什么解释吗？”
流沉默不语。
“收起你的匕首。”
流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最后还是照做了。将匕首插回了靴子，他仰起头，看着自己为之献出了全部忠诚的人，仍旧没有说话。不过从眼神可以看出他有些遗憾：遗憾不能用那把匕首结束他的一生。
主教默然叹息。
这次的事情，还真的不能全部责怪到流的头上。
德里克的小郡守在见到他的时候首先喊出了他的身份，所以他才会顺势以神殿的名义传召。而事后，他本来想把知情者灭口的，可这个小郡守却说自己已经把消息告诉了别人。如果他回去灭口，那么收到消息的那个人就会四处扩散，对于神殿的影响将更为恶劣。
至于后来路恩失踪，好战者在久不遇对手后遇到了可以与自己周旋一番的敌人，兴奋总是难免的。谁知道他刚刚离开一会儿，白止就把路恩给拐跑了呢？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性格。既然主教把这件事交给了他，而他在没有遇到什么不可抗力的前提下未能完成，那么罪责就在于他。他从来都不会推脱哪怕一丝一毫的责任。
主教大人向他的额头伸出手，这一次是手心向下。
头部绝对是致命的弱点之一。即使有着再坚硬的头骨，精神力的穿刺仍然可以让人丧失全部的战斗力，甚至立刻死亡。即使是亲密的战友，头、喉咙、心脏这样的部位也不是能够让人随意触碰的。
流并没有任何反抗，反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没错，就只是拍了拍，并没有做别的什么。
他睁开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主教。他知道，主教从不会因为私情而饶恕谁的罪责。即使他是主教的心腹，也绝不会因此而被赦免原有的死罪。
“起来吧。”主教的声音中居然有着一点点慈祥的味道，当然，还有着一贯的温和。
“先生？”少年心头一动。
“你闯下的祸，自然由你自己去解决。别指望我会帮你收拾烂摊子，我可是很忙的。”丢下一句再明显不过的话，主教转过身平静地走了几步坐回椅子上，随后带着一贯淡然的微笑看着一脸茫然的流，“记得吗？我问过你，是否觉得我对你们太过严格了。”（见第二章二十话）
流有些理解地缓缓点了点头。
“我想，是时候对你们稍稍放松一些了。”主教的微笑恰到好处地收敛起来，突然却又不突兀地转为严肃，“不过，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不能再像这次一样掉以轻心。”
“流知错了。”少年低下头，坦然地说了四个字。这一次，他真的也有做错的地方，所以认错倒也很干脆。
“自己想办法去弥补吧，确认路恩·高根的死活、收敛事态。如果这次还是做不好，你就真的不用回来了。”
“是。”双手抱拳，一股阴冷的气息突然充斥了整个房间，紫发少年的身影倏忽变得模糊起来，随即瞬间迸裂开来，碎成了道道雷光。
主教从流给他的东西里取出了一把“叉子”，放在手中玩弄了片刻，随后顺手削了出去。
他并没有附带什么力量在“叉子”上，所以它在撞到墙壁之后就被弹开，没有在墙上留下任何痕迹。
“还不错。”顺手一招，那把“叉子”回到了他手里。他看了看磨损程度，似乎挺满意。
“你又破例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让他转移了注意力。这是休斯的声音，不过他却没有出现。
“我知道你不喜欢流。但就算杀了他，路恩·高根也来不了，反而会失去唯一的线索。并且，神殿的确需要他的存在。”
“也是。你培养了他十一年，终于成了些气候，不舍得杀是很正常的。”声音中带着些讽刺的味道，似乎颇为不满。
“神殿中年轻的一辈之中，最优秀的是希尔维斯特，这一点是公认的。可讽刺的却是他并非神殿所培养。而论名声、天赋和努力，流是最有希望可以与之并行的人。即使是为了神殿的声望，我也不能轻易杀了他。”
那个声音沉默了数秒，随后用某种略显无奈的声音缓缓说：“我还以为，我又抓住了你的小辫子了。”
“你指的是感情吗？”主教淡淡一笑，“那就不必抓着我不放了。我也是人，自然会有感情。有些适当的偏私也是正常的。”
“你是承认了你在偏袒他？”
“我可是真的出于神殿考虑才没有杀了他。他对我的忠心我明白，但这却不足以让我保他的命。做手下，光是忠心可完全不够。”
“……”休斯沉默了许久才憋出了一句话，“你够狠。”
偏袒人还说得一套一套的……当然，这句话，休斯只是腹诽，却没有说出来。
主教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心思，也没道破，只是笑着摇了摇手头的银铃，唤来了侍者。
“叫一个紫袍过来。”主教瞥了一眼桌上的那一组“叉子”。
第二十四话 质疑？坚定！
更新时间2012224 21：36：16 字数：3175
金铁交鸣声逐渐响起。村民们纷纷被惊醒，男人们扛着农具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女人们则一个个在门口探出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脸的担心。
白止和那一百多人打起来了。
也不能怪他打个架从老远一直打到这里。那可是一百多有武器防身的人呐，即使一个个站着让他砍，砍完了也得喘上一会儿，何况这些人又不是白痴，怎么会任人杀戮？
发生了什么事呢？水杉在房间里，隐隐有些担心。五感再好，那也只是五感，做不到精神力那样全方位。他不知道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白止还活着。
虽然担心，可他却不能出去。
或许在那个简单的篝火晚会上有些疲惫了，艾琳娜睡的很熟，丝毫不受外界声音的干扰。
水杉诚心地带着些敬仰，小心地沉下心来，干脆不再去管外面的喧嚣，专心地将自己的精神力扩散到房间的每一寸土地，静静充当着守护者。
而另一边，白止已经跟随着一队强盗接近村子了。
一百多人，虽然身手都不怎么样，但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可以比的。为了让他们自己乱起来，白止还特地绕到了这群人身后偷袭下手。不过，对方有马，而且人也实在很多，这样一来反而把这些人赶进了村子。
好在，村民们已经听见了动静，青壮年的手上也都拿了些家伙。虽然还不足以抵抗，但也至少能够拖延上一会儿，让白止有时间可以一一对付这些家伙。对待强盗，他可没有任何的仁慈可言。
强盗们在慌不择路的时候果然往村里逃了过去，一个个奋力向村民们呼救。可惜，他们的穿着打扮实在太过于职业化了，哪会有人理睬他们的求救声？青壮年们一个个挥舞着锄头铁耙，阻挡着这些强盗的前进。
一场小型阵地战就这样展开了。
一百四五十人，一个照面的偷袭就被白止解决了一个零头，加上村民们奋力抵抗，实在扛不住的时候，白止也会及时赶来帮忙，所以剩下的也很快被解决了。
普通的村民们没有一个下了杀手，所有死掉的强盗，全是由白止送了致命的那一剑。当然，他也留了几个看起来地位比较高的用来问话。不过可惜的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看来他们不过是一群普通的强盗罢了。
叹了口气，他给了这几个强盗一个痛快，之后随便捡了块布擦了擦剑，收回鞘中。
全村的人都用一种惊惧的目光看着他，在他审问那几个强盗的时候，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静静地等着他审完。而当他最后将剑刺入那几个强盗的心脏的时候，他可以听见许多女人小声的抽泣，甚至还有男子倒吸冷气的声音。
没有一个男人放下武器，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一地尸体，浑身浴血，杀人有如秋收。这应当是他现在的样子了吧？
白止苦笑了一声，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默默向村中的井边走去，打了一桶水冲了冲凉，去掉了满身的血腥味。
南方土地丰饶，即使是最为普通的农家，生活条件也比北方好得多。在这种地方，强盗是很常见的。特别是马贼，抢了东西之后骑上快马就跑，四处都是平原，即使上报了地方政府，也已经追不上了。
平民们自然会有所准备和抵抗，但却很少杀人。虽然杀死强盗并不触犯法律，但杀人并不好受。虽然是强盗，但毕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背负的。
而像今天白止的所作所为，别说是看见，在往常，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个人，真的是坐在篝火前微笑着给他们的孩子讲故事的那个少年吗？在普通村民看来，一口气杀死百人却仍然脸色如常，无论他杀的是谁，这样的人都应当是性情古怪冷酷的了。
他每走一步，距离他较近的几个村民们都会主动退开，让出一条宽得可以并排走马车的路来，似是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拿他们祭剑。
“没事了。都回去睡吧，我不会伤害你们的。”看着这些善良的人一个个害怕而紧张的样子，他尽可能将声音放得温和下来，劝慰了一句。不过看起来效果并不好，这些人还是一个个扛着锄头镰刀看着他。
叹了口气，他也不想陪着一村子的人杵在这里发呆，于是大步走进了寄住的人家家里去了。毕竟已经夏末秋初，虽然他身体很好，但洗了个冷水澡，风一吹，还是会觉得冷的。
“有必要赶尽杀绝吗？”踏入房间，迎接他的就是水杉的一问。白止自始至终用的都是斗气，并没有显露出魔法来，所以灭口的理由便也不存在了。
“不过是一群强盗，想杀就杀了，没什么必要不必要的。”白止的回答带着冰雪般的冷漠。
算算，一个夏季以来，他杀的人也已经不在少数。最开始只是单纯为了活命而反抗，之后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力量，再后来，他杀人似乎变得越来越频繁，理由也渐渐不充分起来。
是否实力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自然而然地开始漠视他人的生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杀戮的时候，他会有一丝莫名的兴奋？
在水杉不由地皱起眉头的同时，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白止也同样地皱起了眉头。
“我会尽量克制的。”想到这里，白止做了个深呼吸。他可不希望变成杀人成性的那种人，在杀戮时出现了兴奋感，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水杉没有答话。毕竟是一群强盗，如果等他们过来抢劫的时候再被迫反击，这些人的结局也是一样的，或许还会搭上一些无辜村民的命。从这方面看来，白止倒是救了不少人。
两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各自靠在墙上休息。水杉闭上了眼睛，白止却仍然睁着眼，看着窗外。
村子里开始有了动静。青壮年们忙着把强盗的尸体一一搬运埋葬，而妇女则劝慰着家中的孩子，尽量地不让他们看见这血腥的场面。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避着这间屋子，连原本的女主人都被不知哪一家暂时收留着，没有回来。
他暗暗叹息。
或许，为了躲开那隐藏在黑暗中的爪牙，为了活下来，为了活得自由，这样安静平和的日子，真的会离他远去。甚至，连他人的平淡，都被他的突然来到打破。
强者之路上，是没有普通人的幸福可言的吧？
他突然想起了艾琳娜曾经说过的话：睡不着，那就看看夜空吧。晴日的夜空很美，走上这条路的人却没有几个可以以虔诚和欣赏的心情去仰望。（见第三章第八话）
他仰望着那一方狭窄的天空。今夜的月色特别明亮，可那漫天星光，却被村头稀疏的树影遮挡了，看不见。
不知为何，他生出了些许感慨。
虔诚和欣赏吗？欣赏，或许他尚可做到，但此时的他，心里却又剩下多少虔诚呢？对这平静的生活，他觉得很好，却已然再也生不出融入的感觉了。仿佛是一个游客，深知自己在其中待得再久也早晚会离开一样。
可在明白这样的生活不属于自己的同时，他却又一直在追求这样的平静。人，真的是一种很矛盾的动物。
他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所选择的路。
变强，然后变得更强。没错，这的确可以保证自己活下去，的确可以借此获得尊严，的确可以纵意自由。可是，走上这条路，他又需要付出多少自己不愿意付出的代价？他的收获，又是否真的值得他如此去付出？
他没有什么野心，求的无非是一个安宁与平静，可走上这条路，他觉得自己距离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是越来越远了。
这样做，真的对吗？
得到了越来越强大的力量，却突然发现自己正渐渐变成自己从前最为厌恶的人，恣意操纵着别人的生死和命运，视弱者如蝼蚁。掠夺生命的理由，从自保渐变为了屈从自己的喜好，妄自将自己的判断标榜为善恶的尺度。
这样做，真的对吗？
为了最为原始的生存追求，偏离自己的生活轨道，将自己所拥有的一一放弃，一意孤行，即使珍惜现在也只是为了明天的强大，却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