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香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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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香扇-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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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章晟诧异道:“秋兄,你如何知道这块砚台不是我挑的?”
  秋韶斜望他一眼,端着那方古砚道:“这方砚颜色明艳,乃女子喜欢的颜色,且形状如云,雕着蔷薇花纹,男子挑砚,大多爱沉色,花纹也多选苍松翠柏之类,这方砚旖旎明丽,故而我猜是位姑娘帮你选的。”
  洛章晟惊叹道:“秋兄你真是神了。居然这也能猜中。昨日我总有奇遇,今天又总遇到高人。”
  秋韶噙着笑,又反复看了看那方砚台,道:“能与你一同选砚,难道那位姑娘是你的心上人?”
  洛章晟连忙道:“不是不是,只是萍水相逢偶尔遇到而已。”
  秋韶笑道:“萍水相逢,亦是一种缘分,说不定正是三生已定,方才能蓦然相逢。”
  洛章晟郑重地说:“当真不是,偶尔遇到而已。”秋韶扬眉看了看他,没再说什么。
  在临窗的一张案几上铺好画纸,备好笔砚墨与颜料,洛章晟挽袖提笔,开始学画。秋韶从着墨调色开始一点点相授,洛章晟虚心聆听。就这样他每天傍晚过来,天黑透才走,秋韶日日耐心教导,五六天之后,秋韶终于忍不住抛笔长叹:“我以前总以为世上没有六色不分的傻子,如今总算见识到了!”
  洛章晟从画纸上抬起头来嘿嘿笑道:“我早说了,我从小到大气死过无数个教画的先生这话不是吹牛的。那什么桃红和粉红,松绿和祖母绿,月白和浅蓝我总分不清。唉,可能我没有学画的命。”
  秋韶按住额头,良久之后道:“没关系,六色不分……你就不用勉强了……只学水墨山水……也是一样的……”
  洛章晟每天学画学得手腕酸痛,天黑透再回家,他爹左相大人每每暴跳如雷,质问他到哪里鬼混了,洛章晟只装聋作哑。左相大人被他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叹烂泥扶不上墙。
  这天上午,洛章晟又踱步在某条街上,昨天他在秋韶那里学画,居然画了一支还算有模有样的梨花,十分欣喜。秋韶也不禁悦然一笑,淡淡道:“原来就算是朽木,雕一雕也能成块好材料。”
  洛章晟回想起自己画的那枝梨花与秋韶的笑意,觉得轻飘飘的,浑身有种莫名的惬意,他沿街看卖字画的摊上悬挂的画幅,揣摩品评其的画技,正忘我时,身边又传来清脆的一声:“洛章晟。”
  洛章晟猛地回神,看见若月正站在身边,对他灿烂地笑:“怎么,这阵子没见,原来你迷上作画了?”
  
  
                  第六章
  
  “喔,原来你最近真的在学画。”茶楼中,若月听洛章晟大略说完近况,喝了一口香茶,“我知道你这次科试中名落孙山,但是你居然没有泄气,还这么用功地学画,实乃孺子可教!”她似模似样地点头,还伸手越过桌子拍拍洛章晟的肩。
  洛章晟含笑道:“还好还好,过奖过奖,因为在下一向是个勤学上劲的人。”
  若月捧着茶杯撇嘴道:“哈,夸你两句你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自夸自现,没羞。”
  洛章晟转而问她:“对了,最近不见,你近况如何?”
  若月道:“还好,以前的烦心事早就全部都忘掉了,这阵子还算很开心。我皇……我三哥说的对,人不能吊死在一棵歪脖树上。”
  洛章晟随口附和道:“是,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像宋韵知那种人,忘了就忘了吧……”话说出口,方才醒悟到错了。
  若月竖着柳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之后道:“那天你说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忘了,果然是胡扯。”
  洛章晟僵僵地扯动面皮笑了笑,若月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洛章晟沉默地看着她,片刻之后从怀中掏出一把钱扔在桌上,起身走到若月身边,一把握住她的胳膊。
  若月诧异地道:“干什么?”
  洛章晟神色平静地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绕进曲折的小巷,四周越来越清冷,若月有点心慌,皱眉道:“喂,你到底要带我到哪里?”
  出了城门,穿过一丛竹林,洛章晟停下脚步:“到了。”抬手指向竹林中小径的尽头,“你走过去看看。”
  若月慢慢走过去,踏出竹林后,她呆住了。
  眼前的不远处,有一大片梨树林,梨花如雪一般绚烂地开着,层层堆砌,像天上的云朵落入了凡间。
  洛章晟道:“怎样?这片梨树林是我无意之中发现的,我近日在学画,所以每天到这里画梨花,总算昨天画出了一枝像样的,得了一句夸奖。但我带你来,是想和你说,过了这棵树,还有那棵树,就像刚才你过了那片竹林,还有一大片梨花林等着你。”
  若月沉默不语,看着眼前的梨花,双眼亮亮的。
  很久很久之后,她忽然开口道:“宋韵知和我哥哥在一起读书,所以我从小就认识他,常和他一起玩,他还说要我做他的新娘子,我傻傻地把这话当了真,长大了也一直等着他来娶我,结果他却说他喜欢的不是我,他曾说,他为了他喜欢的人,连月亮也可以摘下来,但那个他愿意摘月相送的人也不是我。没人愿意为了我摘月亮……”她的脸颊上两行清亮的泪水慢慢流下,却笑了起来,抬袖用力擦擦眼泪,“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现在彻底想开了。嗯,你胆敢说谎的事情,我也不再追究了。”
  洛章晟笑了笑,和她并肩站在一起,看着眼前如雪如云的梨花。
  直到时辰又不早了,她又该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若月忽然又转过头,向洛章晟道:“洛章晟,这个月十六,是我的生辰。我想……”她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我十五傍晚在东城门那里等你,你要送礼物给我!”
  洛章晟还未来得及回答,若月已经快步走了。
  傍晚,洛章晟又来到秋韶处学画,他提笔的时候走了神,一滴墨啪嗒滴在纸上,溅出一个漆黑的墨点。
  秋韶道:“你今天心不在画上,还是不用画了。”
  洛章晟收起纸笔,走到廊下,暮色渐渐浓重,一轮清月悄悄浮上天幕。
  秋韶在廊下放了张矮几,和洛章晟一起席地而坐,矮几上摆了两碟果品,还有一壶洛章晟带来的花雕。
  夜风熏熏,月色如银,秋韶缓缓道:“你今天神色恍惚,难道有什么事情压在心上?”
  洛章晟道:“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告诉我几天后是她的生辰,让我送礼物给她。”
  秋韶道:“这是件好事,想来是那位姑娘喜欢了你,才会如此暗示。”
  洛章晟举起酒杯:“曾经有人对她说,会为了喜欢的人把月亮摘下来。可惜那人喜欢的人不是她。她非常希望,也有人为了她去摘月。”
  秋韶悠悠笑道:“那么你要替她把明月摘下来么?月亮,可不好摘啊。不过倘若有心,也不是做不到。”
  洛章晟愁眉苦脸道:“秋兄,你在和我说笑吧。把月亮摘下来,那只是一种比方,一种说法,月亮在天上,凡人怎么可能摘得到。”
  秋韶道:“怎么不能?”忽而执起酒壶,斟满酒杯,“明月,可不就在这酒杯中?”
  洛章晟恍然般怔住,酒杯中清酒满溢,折出一泓比酒更醇的月光,秋韶斜倚在回廊的朱栏边悠然地望着他,月光也在他的眼中。
  
  
                  第七章
  
  四月十五,当暮色笼罩了整个京城时,洛章晟在东城门边终于等到了若月。
  她今天没扮男装,穿着一身碧色的衫裙,乌发如流水,娇艳如花圃之中最明艳的牡丹。
  她纤细的手指绕着胸前的一绺乌发,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喂,洛章晟,你怎么见到我就傻呆呆地站着,你有没有礼物送给我?”
  洛章晟故作郑重地将手负在身后:“当然有,送给你的礼物,我怎么敢马虎?不过,你要和我去一个地方。”
  若月睁大了眼:“哪里?”
  洛章晟引着若月,又向某个方向走去,一只手至始至终背在身后,若月想要偷看,只看到了一个四方方的大盒子。
  这次没走多久,洛章晟就停下脚步:“到了。”
  若月四下张望,再次瞪大眼睛:“就是这里?”
  此处是京城的御河边,夜已至,清亮如镜的河面上映着满天星辉与一轮明月。洛章晟将一直藏在身后的大盒子捧到若月面前,拆开包裹的纸,打开盒盖,若月顿时皱起眉头:“嗳,洛章晟,你为什么……送我这个东西……”
  盒子内,赫然是一只翠绿的玉石雕成的大碗。
  若月拧着眉看着那只玉碗:“洛章晟,你难道是怕我吃不饱饭,所以送个饭碗给我?”
  洛章晟正色道:“非也,它不是普通的饭碗,它的名字叫做翡翠邀月碗。”
  若月神色僵硬地道:“碗就是碗,再按什么好听的名字它也是个饭碗。”
  洛章晟噙起一抹微笑:“这只碗,有一个很神奇的作用。”他转身,走到河岸边,弯腰舀起一碗河水,捧到她面前:“你曾说过,想要有人为你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现在我已经用这只邀月碗,将明月邀进了碗中,不知你喜不喜欢?”
  繁星下,月光中,若月的双眸璀璨如星,清朗朗地望着洛章晟,又望向他手中的那只玉碗。
  一轮圆圆的明月静静地泊在其中。
  月在天上,在御河的倒映的天幕里,也在他的手中。
  若月静静地站着,片刻之后,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用手捂住嘴,笑得弯下了腰:“哈哈,洛章晟,你,你真是个傻瓜!”
  洛章晟被她笑得心里没了底,道:“怎么,你……你不喜欢?我可想了很长时间的。”
  若月擦着笑出的眼泪道:“本来呢,你想的主意是不错的,但我看着你端着这个碗,里面还有只月亮,就像端着一碗漂着荷包蛋的菜汤一样,一这么想我就……哈哈哈~~”
  洛章晟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碗,喃喃道:“被你这么一说,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像了。”若月再擦了擦眼角,挂着笑容,很郑重地道:“不过,洛章晟,这碗明月荷包蛋汤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的最好的一碗,谢谢你!”
  她的视线直直地望进洛章晟的眼中,洛章晟忽然觉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踌躇了片刻才道:“其实,我今天送这碗明月荷包蛋汤给你,还有个用意,你如天上的明月一般,高高在上,天下的男子,你可以任意挑选做夫婿,相信圣上与太后,一定会为你找到最好的夫君。”
  若月蓦然敛去笑意,睁大的眼睛看他:“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洛章晟捧着玉碗,躬身道:“草民无状,唐突了公主殿下。草民一开始确实不知道公主的身份,但公主曾说,与宋韵知自小结识,宋韵知又曾陪公主的兄长读过书……”洛章晟依然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轻笑了一声,“宋韵知当年曾是当今圣上做太子时的伴读,此事世人皆知,草民如果还猜不出若月姑娘就是清平公主殿下,草民的这颗头真的就连猪头都不如了。”
  若月的神情僵冷,直直地盯着他:“你一口一个草民,一句一声称呼我为殿下,难道你之前带我去看梨花,与今天做的事情,都只是草民为了逢迎殿下而已?”
  洛章晟再轻笑了一声:“草民并无曲意逢迎之意,公主如皎皎明月,让人忍不住仰慕,但草民只是左相的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自知难以高攀,也从未有过高攀之意。能与公主萍水相交,草民甚感幸之,惟有清水明月为报,愿公主能择到称心如意的驸马。”
  若月后退忽然冷笑起来:“萍水相交,清水明月为报,好,好的很!”大步上前,劈手夺过过他手中的玉碗,“我收下你的清水明月!”
  洛章晟慢慢抬起头,若月盯着他,再冷冷一笑,抬手将玉碗中的水狠狠泼到地上:“告诉你,你的清水明月我才不稀罕!有多少人争着抢着要替本宫摘月亮,不缺你这一碗破荷包蛋汤!”
  洛章晟默默无言地站着,若月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再把手中的玉碗抬手丢进远处的草丛:“洛章晟,本宫再也不要见到你!”
  
  
                  第八章
  
  洛章晟拖着脚步离开御河边,城门还没有关,他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城外,一直一直向前走,终于,那座白墙灰瓦的宅院出现在眼前,洛章晟走到门前,门扇紧锁,他拍了拍门,没人来开。
  许久许久之后,洛章晟背靠着门扇坐在地上,抬头看一天的星辰,明月依然皎洁,依然圆,依然亮,洛章晟望着头顶的星与月,直到月已西沉,星星隐去,四周的景色渐渐明朗,清晨第一抹金红色的阳光斜射到他的身上。
  洛章晟靠在门上,沉沉地睡着了。
  睁眼的时候,又已是黄昏,太阳已落下山去,西方天边的云上还有一层浅浅的彤色,洛章晟发现自己躺在回廊上,秋韶就在他身边不远处坐着,端着一杯茶水道:“你醒了?”
  洛章晟一时还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已是什么时辰,茫然地坐起身四顾,秋韶品着茶道:“我昨晚与今天白天都不在宅院中,约半个时辰前才发现你睡在门口,现在已经是傍晚,睡了多久,你也应该清楚了吧。”
  洛章晟起身走到秋韶身边,自己拿了个茶盅倒了杯茶水,默默喝茶。
  秋韶道:“对了,你昨晚可已经将明月摘下,送给你想送的人?”
  洛章晟默不做声地喝茶,良久道:“送了,不过她本来就是天上的明月,我也从没想高攀过。”
  秋韶看了看他,像是想说些什么,又终究没说,洛章晟将折扇放在桌边,秋韶随手拿过,洛章晟叹道:“她,她是公主。”
  秋韶挑眉道:“哦?”
  洛章晟低声喃喃道:“她是皇宫之中的金枝玉叶,哪里是我这种人攀折得起的。”
  秋韶浮起一抹沉思之色:“皇宫之中,金枝玉叶……”他望向廊外,像自言自语般道:“皇宫中,御花园中的白芍药,这个时节应该开得正好,倘若能折一枝供在桌上,对月赏花,应十分惬意……”话语之中,似有悠然向往之意。
  洛章晟迷惘地抬头看他,无奈笑道:“可惜我今生还不知道能否有缘再进皇宫,倘若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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