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箸成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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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箸成欢-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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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神医。。。。。。」杨子觉得这话有点叫不出口。
      那一身蓝布衣裳的英俊少年也并不介意他的古怪,笑容里带着淡淡的倦意和

儒雅。
      「林六公子不必客气,我随家师姓盛,单名一个心字。你我年纪相若,直接

叫我名字好了。」
      身后林家三公子说:「岂敢岂敢。虽然盛公子与我家小六年纪相仿,不过小

六顽劣不堪,一事无成,哪能与盛公子你相提并论。」
      盛心勉强点了一下头。
      其实这一趟他原本不知道是到林家来,如果可以,他永远不想和姓林的人打

交道,但是∣∣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能弃伤者于不顾。
      「林三公子太客气了。其实本来请来看诊的不是我,是我一位忘年至交,同

行好友。这一趟也是他托我过来,三公子也不用说谢我的话。请问,伤者在什么

地方?」
      杨子愣一下∣∣怪不得年纪不大,原来他不是神医,只是神医的朋友?那他

的医术如何?能不能治得好伤病?会不会有什么。。。。。。
      林三公子却一笑:「在后楼上,盛公子这边请。」
      杨子追在盛心后面上楼梯,忍不住说:「盛公子,请你多费心,务必将他治

好。。。。。。唉,这说起来都是我鲁莽惹祸。」
      盛心说:「六公子请放宽心,贵仆来相请的时候,我已经问了一下详情。林

家的灵药是不少的,想必这人现在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是,我家林伯也是这么说。不过,他总是在昏睡之中,而且皮肉烫坏了这

么一大片,肯定也疼。。。。。。」
      盛心安慰的说:「疼是一定的,等我看过了伤者再说。」
      守在门口的小仆躬身推开了门,盛心迈步进了房中。
      房里陈设简单,林家大公子先前想教训弟弟,将房中一应家具都撤掉移走,

屋里面空荡荡的,只余一床、一桌、一几。
      房间的窗子都闭的紧紧的,床帐低垂,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刺鼻的药气。
      盛心走到床前,杨子先赶过来,把帐子掀起。盛心低下头去,先看看伤者的

脸色。
      盛心半天没有动,杨子心里发虚,颤颤的问:「这个,盛公子,怎么、怎么

样?」
      盛心忽然伸出手去,却在靠近那人脸颊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这个。。。。。。他的伤要紧吗?」
      盛心摇了摇头。
      杨子心里就更虚了。这个摇头是说要紧,还是说不要紧?是有危险,还是没

危险?
      杨子正想再问:「盛。。。。。。」
      「你先出去。」
      「啊?」
      盛心回过头来,脸上那种客套的笑容一点也没有了,有一种茫然的无措,又

重复了一遍:「你先出去。」
      林三公子拉了杨子一把,「想必盛公子自有道理,我们先出去吧。」
      杨子有些被动的向门口挪动脚步,还有些不大放心的回过头来看。
      盛心站在床前,被烛光拉长的背影显得有些寥落。
      一瞬间杨子觉得这个鼎鼎大名的神医,其实只像个无助的孩子。
      门轻轻的在身后合拢,盛心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腿一软,跪在了床

前。
      床上躺的那人大概又被疼痛侵袭,眉头皱了起来。
      盛心痴痴的伸出手,拭去他鬓边和额角的冷汗。
      盛宁。。。。。。
      曾经想过多少次,他现在会身处何处,他有没有因为成长而变了模样。。。。。。他

在做什么事,他快乐吗?他是不是平安?他。。。。。。
      还会不会再有重见的一天?
      可是,却在完全料不到的时刻,在这样的情形下猝然相逢。
      他把额头靠在盛宁的胸口,听着那缓慢的心跳。
      是了!盛宁身上有伤!
      盛心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他几乎忘了他是来做什么的。盛宁就是那个奄奄垂

危的伤者,而他是被请来诊疗病患的郎中!
      盛心定一定神,将盛宁的手腕摆正,两个指头按了上去。过了半晌,又换了

一只手。
      两只手都诊过后,盛心打开随身的药箱,取出一个纸包,倒出里面的粉末在

茶杯中,冲进白水,轻轻抬起盛宁的头,将药水给他喂了进去。
      盛宁嘴唇干干的,已经脱了一层皮。盛宁按着他的胸口,可以感觉到药水已

经完全被咽下去了。
      盛宁的脸色惨白,脸颊已经都凹下去,看上去非常憔悴。
      盛心拿出针盒,把银针一一排开,然后掀开盛宁身上盖的薄被。盛宁身上穿

着本白布的内衫,已经被冷汗浸侵,摸起来又潮又软。
      「这算。。。。。。」盛心的抱怨说了一半,又闭上了嘴。
      他脸上的神情阴郁,但是手上动作却轻柔,把盛宁身上的内衫慢慢剥开褪下

来,露出清瘦的身体。
      盛心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拈起一根银针,抬起盛宁的手臂,稳而轻快的刺

了下去。一连刺了七处|穴道,盛心才松了口气,在心中默默数着,再将银针一一

的取下来。
      盛宁的眉宇轻轻舒展开来,似乎痛楚缓解很多。
      盛心额上也隐隐见汗,伸手抹了一把,坐在床边,忽然轻轻喊了两声:「师

兄,师兄?」
      盛宁安静的躺着,薄被只盖到腰间,一动也不动。
      盛心慢慢的伸过手,把那薄被向下拉。
      盛宁腰部下面是赤裸的,什么也没没有穿。
      烫的令人惨不忍睹的皮肤上涂着一层药膏,那刺鼻的药气便是由此而来。
      天气炎热,伤处也的确不能包起来。只是。。。。。。
      盛心觉得心中有百般滋味,喉头一阵阵的发苦。
      他站起来,看着墙边的木盆里有大半盆清水。他取了一条雪白的布巾沾湿,

慢慢的,把盛宁身上涂的那药膏一点点的擦下来,然后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用

指尖挑了里面的药膏,替他一点点的涂抹在伤处。
      盛心的药,自然不是别的药可以相比的。沾着药膏的伤处,因为那清凉的感

觉而舒缓下来,本来被烫掉了一层皮而暴露出来的鲜红嫩肉,似乎颜色也渐淡了

许多。
      盛心的手指停了下来,然后,摇晃的烛光映照中,似乎有一滴水,滴在了盛

宁的伤处。水珠里带的盐分,令伤口彷佛被针刺了一样,可以清楚看到盛宁的肌

肤哆嗦了一下。
      盛心猛地抬起头来,心中一紧。
      果然,盛宁的睫毛颤动着,睁开了眼睛。
      盛心觉得那一瞬间世上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包括时间,包括自己的心跳。
      盛宁的眼睛慢慢有了焦距,然后,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盛心觉得头顶上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利斧,正迅疾的落下来。
      落下来。。。。。。
      把自己劈开,砍碎。。。。。。
      让自己不要被他看到,就好了。。。。。。
      盛宁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眼前这人是谁。
      他嘴唇微微一动,声音低不可闻:「盛心?」
      盛心嘴唇发抖,连一个清晰的字节也说不出来。
      盛宁放在床边的手指动了一下,似乎想握住什么,但是他没力气抬起手来。

那些安神镇痛的药物麻痹了他的身体,耗去了他全部的力气。
      盛心的手指和盛宁的指尖,隔着不到三寸远的距离。
      但是这短短的距离,对两个人来说,都漫长遥远,绝望得彷佛一道天堑。
      盛心鼓起勇气说:「师兄。。。。。。是我。」
      盛宁看着盛心的面孔。
      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易冲动的莽撞少年了。盛心他。。。。。。现在是个沉稳而儒雅的

男子。
      盛宁还记得盛世尘带他回来时候的情形,盛心一身上下全是泥污,当然,盛

世尘是不会靠近他的。盛宁把他带到浴房里,一点点把他全身都洗净,拿皂膏替

他洗头发,用柔软的棉布包住手指,替他掏耳朵。
      一切完成之后,替他修理鬓边的头发,梳头,扎起小辫子,剪掉过长的指甲

,替他脚上打起的水泡涂药。。。。。。然后把他带出去见人。焕然一新的孩子,彷佛年

画上的金童,只是有些瘦,脸色不太好。
      盛宁给他煮了一大锅柔软浓香的米粥,里面放了许多小孩子喜欢的果干蜜饯


      初到盛家庄的孩子惊魂未定,晚上总是做噩梦,因此会控制不住身体的生理

本能。盛宁把他的床单褥子换下来,背着人去洗。
      盛心脸红红的在一边,替他舀水,然后把洗掉了罪证的床单晾在自己的院子

里。盛心会心虚的守在门口,怕有人会进来,会疑问为什么要洗床单,然后就会

知道他尿床。
      但是,没被人发现过,一次也没有。
      直到后来他不再做噩梦,不再失控。盛宁之后也就不必再帮他洗床单。
      然后,大家都长大了,盛心学了医术,仍然和盛宁最亲近。其它人对他来说

都多少有些隔膜,包括只可远观的、如遗珠谪仙一样的师父盛世尘。
      盛宁疲倦的闭上了眼。
      长着圆圆脸庞、大大眼睛的盛心,初习医术尝草药,被苦的皱起一张脸的模

样。。。。。。
      黑暗中听到啜泣声。盛心在哭。
      为什么呢。。。。。。
      慌乱的恳求,无奈的挣扎着。。。。。。
      「师兄。。。。。。对不起,对不起。。。。。。」盛心慢慢的跪倒,头抵在床边,哭泣着说

:「真的。。。。。。我对不起你。。。。。。」
      盛宁的意识渐渐又陷入昏沉,盛心不停的说着对不起,盛宁没有力气告诉他

。。。。。。其实,没什么的,人都会有一时胡涂的时候。那次。。。。。。也不过是意外吧?
      可是,用意外做理由,盛宁真的连自己也无法说服。
      那时候变的那么陌生的盛心,盛宁可以听到血汩汩的流出身体,在黑暗中弥

漫的血腥气,一瞬间粉碎了心中极宝贵的东西。
      真挚的爱慕,还有完全的信赖。
      这碎裂之后,是无法面对的绝望。
      盛宁觉得恍惚中,那个噩梦又回来了。
      在一片茫然的黑暗中,他徒劳的寻找光亮。
      可是,哪里都没有。他找不到。
      盛心听不到盛宁的声音,慢慢的抬起头来。盛宁已经又陷入昏沉之中,眼角

慢慢的,落下一滴泪。
      第十四章 
      杨子在外面等的心焦如焚,好不容易,终于门吱呀一响,那位神医缓步走了

出来。
      「怎样?怎样了?他不要紧么?」
      盛心抬头看看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说:「是你烫伤他的?」
      杨子愕然,嗑巴了一下,说:「是。。。。。。我不小心,把一钵热汤。。。。。。倒在他腿

上了。」
      他说起来觉得格外难为情,也觉得特别的对不住老板,也连累着这位少年神

医奔波劳碌,更觉得过意不去。
      盛心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这里,他只是点了一下头,没有再问什么。
      林家的人,似乎和盛宁总是犯冲的。
      林与然是,林与然的小弟也是。盛宁遇到姓林的人总不会发生好事。
      看着他就要往外走,杨子却急了,伸胳臂一拦,追着问:「请问。。。。。。盛公子

,里面那人他。。。。。。不要紧吧?」
      「性命是无碍的,不打紧了。」
      「哎哟,真是谢天谢地。」
      杨子发觉自己说话不妥,马上说:「真是多谢您了,您一路劳累,快歇会儿

吧。」一边说一边招呼:「来人,来人。。。。。。」
      盛心摆一摆手,「不用客气。」
      杨子看他似乎是突然间想通了什么事,大步向前就走,一时摸不清这位神医

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又进屋去看老板。
      床帐已经撩起来了,窗子也开了一扇。屋里有股好闻的药香气,和原来那种

刺鼻的味道完全不同了。
      到底是神医啊。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果然不一样。
      老板的脸色依旧苍白,杨子走过去,低下头去按了一按他的脉搏。虽然药理

病理的他不大懂,不过感觉好像是好了一些。
      风吹在脸上有些凉,杨子抬手把窗扇闭了起来。
      目光落在老板的脸上时,杨子奇怪的将身子弯的更低了,嘴里不自觉的咦了

一声。
      老板的相貌。。。。。。怎么、怎么好像。。。。。。变了一些。
      但是,眉毛眼睛好像还是原来那样子,没什么变化。
      可是看起来就是有点不太一样。好像是一张盖着好些层厚纱的画,画上的纱

不知道被谁轻轻揭去了一层,显得比原来清晰一些。
      眉毛很淡,显得整个人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但是看起来意外的显得秀气。
      大概是因为伤势好了一些,所以脸色和眉眼看起来也好看些了。
      他拿着小勺匙,给老板喂了两口水。可是老板牙关咬得很紧,水一点没有咽

下去。
      杨子停下手,不敢再喂。
      外面传来脚步声,杨子放下水杯站起身来。
      林三公子和那神医盛心一起走了进来,林三公子笑容满面,进屋便说:「小

六,这事啊真是无巧不成书。你这位老板啊,原来居然是是盛公子的旧友,两个

人离别很久了,没想到居然在咱们这里遇到。」
      杨子觉得今天的稀奇事情真是一件接一件,原来盛心他。。。。。。刚才那种恍惚的

样子,是事出有因的啊,真是巧。不过,看盛心的脸上那种漠然的神情,好像并

不是太欢喜。
      林三公子口风一改:「小六,你真是不小心,将人烫成这样,还好盛公子来

了,有他在,多重的伤势料想也无妨。不过你得好生跟盛公子道歉,连累他辛苦

奔波,可真是不该。」
      杨子回过神,连忙说:「您受累了,都是我莽撞不当心,请您别见怪。」
      盛心轻轻摇头,「不要紧的。」
      林三公子问:「这。。。。。。现在伤者这情形,能方便挪动吗?」
      盛心低声说:「我的车与一般的车不一样,很平稳快捷。劳烦请帮忙收拾一

下,我就带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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