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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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顶-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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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莫敛锋之死已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但四大家族与御泠堂那一场惊世之战极其隐秘,除了双方嫡系弟子,江湖上无人得知。而水秀在泰亲王手下卧底,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与家族中人联系,只通过这男子传递信息,仅知晓四大家族在离望岩前大败御泠堂,却不知莫敛锋已亡于此役。此刻水秀乍知真相,突闻噩耗,表面上虽还强自压抑,内心里却早已是魂断神伤。

  那人的声音仍不疾不徐地传来:“你女儿还有一样东西与一句话要带给你……”水秀木立半晌,低低吐出两个字:“清儿。”脸上仍无一丝血色,转身缓缓朝林边走去。小弦呆呆望着她的身影,回想起莫敛锋的音容笑貌,亦是心痛难当。

  突然,林边闪现出一个黑黝黝的人影,抬手把一物递给走来的水秀,口中道:“清儿让我告诉你……”说到这里,他吸了一口气,极慢极慢地吐出三个字,“她恨你!”

  水秀又是一震,莫敛锋的死讯已令她肝肠寸断,想不到唯一的女儿竟也会因此而痛恨自己。霎时,她只觉脑中一阵晕眩,恍惚中往日共享天伦的种种浮上脑海,若非自己定要赌那一口气,结局又怎会如此?她用颤抖的手接过对方递来的物事,再也忍不住决堤而出的泪水,视线万分模糊,浑不知手中是何东西……

  “不!”小弦摇头大叫,“清儿决不会恨她的母亲,她告诉过我,她是多么想念……”话音忽断,因为就在这时,小弦已看到了林边黑影子的动作,尽管距离较远,但用阴阳推骨术已然可以判断出,对方绝非是给水秀递来物品,而是拼尽全力地出手!

  只听“咔嚓、咔嚓”两声轻响,那黑影交给水秀的竟是一个设计巧妙、外形如木盒的机关,一触及水秀右手,盒盖蓦然弹开,两支细小的短针疾射而出,直取水秀双目。与此同时,那道黑影立掌如刀,重重击向水秀的前胸。

  水秀正魂不守舍,仅出于本能偏头让开暗器,然而击向胸口的那一掌却无法闪开,伴着几声肋骨断裂的脆响,两道人影乍合即分,水秀踉跄退开,那道黑影则倒退入林中。

  水秀忽逢惊变,左手抚胸,右手探入腰际,借对方掌力如舞蹈般旋身数圈,腰间一条软带已笔直抖出,犹若长枪般往树林深处刺去。

  那黑影显然早知水秀武功的虚实,一招得手后立刻闪入林中。温柔乡的缠思索法本可攻远,但在这树木纠结的林间却无法尽展其长。

  “砰砰砰”几声轻响,缠思索刺透几根大树,终于力竭,被那道黑影轻轻松松地一把挽住。用力往回一拉,水秀站立不稳,往前扑跌,黑影却趁这一拉之力冲天而起,掌中光华暴闪,如雷霆电掣而下,直斩向水秀的头颈。映着那犹胜月华的电光,小弦看到那黑影面上,正戴着一张可怖的青铜面具!

  水秀大震,此人不但从容破去她濒死的全力一击,其借势反击之力更是沛不可当,莫说现在身负重伤,纵是正面交手,恐怕也非此人之敌。

  两人交手如电光石火,仅一个照面,水秀便落入绝境。对方纵然是占了偷袭之利,又借言语令水秀分神,但这份武功修为也足可惊世骇俗!

  “你到底是谁?”水秀口中鲜血狂喷而出,眼见这开山碎石的强力迎头而下,却已无力抵挡。其实那突袭一掌已震断她的心脉,但此人却仍要一剑斩首,不给她一丝回气喘息的时间,端的狠辣至极。她已判断出对方绝非自己相约之人,却已没有机会揭开他的真面目!

  小弦不假思索,奋不顾身地朝前冲去,就在那剑光将要斩入水秀玉颈的刹那,他已扑在水秀身上。一时强光炫目,小弦紧闭双眼,抱紧水秀,这一刻,他根本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只有一个念头:纵然不要性命,也一定要救下清儿的母亲!

  但看那一往无回的剑势,只怕这一剑立时要将小弦与水秀尽皆斩断!

  那人猛喝一声,剑光不可思议地在空中一顿,斜劈而下。小弦只觉得耳边如刮起一道狂风,满头头发都被撕扯得疼痛难当,再听到一声巨响,浑身剧震,几乎当场昏过去。然后,就是一片沉沉的寂静。

  ※※※

  “小弦,醒醒。”水秀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弦睁开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还活着。然而那道黑影已不见踪影,身边土地上裂开了一条二寸余宽、三尺余长的大缝,裂口处犬齿交错,如一张怪兽的大口。

  “青霜令使被我们吓跑了?”小弦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虽然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本领能把这个可怕的敌人“吓跑”。“青霜令使!”水秀一怔,回想刚才敌人那一招,苦笑一声:“果然是御泠堂的帷幕刀网,纵然以剑发招,亦是如此犀利。”随着水秀说话,她口中不断喷出鲜血,面色却宛若平常,怔怔望着天空,似乎还沉浸于莫敛锋的死讯中。

  小弦扶起水秀,用手去擦她口角的鲜血,却怎么也擦不尽。咬牙道:“水姑姑你等一会,我去找林叔叔救你。”“我问你,敛锋真的死了吗?”水秀的目光凝在小弦脸上,苍白的面容上满是期待。当她确定那黑影并非所约之人,而是四大家族的百年宿敌御泠堂,心底不由生出一份期望:或许敌人只是故意让自己分心,莫敛锋尚在人世。

  小弦知道若是水秀确定了莫敛锋的死讯,只怕立时便不愿独活,自己是否应该骗她?方一愣神间,水秀眼中的光彩已暗淡下来,小弦的犹豫无疑等于告诉了她真相。

  小弦大急:“水姑姑,我知道青霜令使是谁,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去找他报仇……”“不用了,我就要去见敛锋了。”水秀轻轻道,面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自知心脉已断,纵有大罗金仙亦回天无术,想到即将在冥府与夫君相见,竟有说不出的轻松。

  小弦颤声道:“水姑姑,你不会死的。我……我不要你死!”他惶然起身,却又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真恨自己身无武功,连替水秀止血都无法做到。

  水秀眼神突然一亮,颤抖的手伸向小弦的胸口:“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身上?”小弦低头一看,自己胸口挂着的正是水柔清的那面金锁。当时小弦为了让日哭鬼不至于离开涪陵城,信口开河说水柔清的金锁是自己之物,日哭鬼信以为真,便请妙手王关明月从水柔清身上偷下来,交给小弦。后来小弦在“须闲”号上偷听了水柔清与花想容对话,赌气不把金锁还给她。离开鸣佩峰后便一直挂在自己颈上,每每看到此物,便会想起那个时时与自己作对,却又怎么也放不下的小姑娘。

  而这面金锁,却正是水秀十年前离开鸣佩峰时亲手挂在女儿脖子上的,想不到今日竟会在小弦的身上看到。刹那间,她想到若是自己这一去,女儿从此无父无母、孤单一人,自已本已处于弥留之际,心中却涌起强烈的求生之念,挣扎起身,把那面金锁牢牢拽在手里,仿佛抱住了阔别多年的女儿。

  小弦的这面金锁得来不甚光彩,也不知如何解释,着水秀似乎伤势好转,大喜道:“水姑姑,你一定要撑住。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见清儿。”水秀挣扎道:“清儿,她,她还好吗?她,真的恨我吗?”

  小弦大声道:“不不,清儿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怎么会恨你?这都是那青霜令使故意骗你分心,千万不要相信他……”

  水秀眼中露出一丝欣慰,尚未开口,忽又听到一个阴沉、细弱的声音直插耳中:“我还只道琴瑟王一直冰清玉洁,任何男人都看不上眼,想不到竟然连女儿都生下了。”

  水秀苍白的脸上忽然涌起一种混合着厌恶与惊惧的绝望!

  小弦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相貌陌生、文士打扮的青衣人静静站在身后十步外。他年约四十,身形瘦小,面白无须,相貌普通,腰间还插着一柄折扇,活像个秀才举人!特别的是,他故意用别针将青衣衣领高高竖起,连下巴都被遮住半边,手中还拎着一件锅盖大的圆弧形物事,也不知作何用途。他迎着月光而立,脸上纤毫毕见,那若隐若现的半张笑脸更显得万分阴险狞恶。

  水秀长吸一口气,蓦然坐直身体:“高德言,你想怎么样?”

  这个青衣人正是刑部五捕之一的高德言。他在京师中本不算什么人物,但因其城府极深,智谋高绝,纵不及太子御师管平的计惊天下,却因其处事谨慎,巨细无遗,每件事未必做到最好,却一定是妥当不失。

  所以高德言名义上虽然仅是刑部总管洪修罗的一名手下,却十分得泰亲王信任,许多行动都请他出谋划策,出入公开场合亦大都带其随行,职位不高,却是泰亲王府的实权人物,可算是泰亲王手下的第一谋士,连顶头上司洪修罗亦有些忌他。当日飞琼桥上派“春花秋月何时了”行刺明将军、从而引蒙泊国师入京的计策,便是来自他的谋划。

  此刻高德言摇头晃脑,啧啧而叹:“玉骨冰肌淡裳衣,血痕添色犹可怜。水姑娘纵然是欲入幽冥,亦是令人意驰魂销啊。”小弦听懂了七八分意思,厌恶高德言那张色迷迷的嘴脸,对水秀道:“水姑姑不要理他,我们走。”

  “往哪里走?”高德言嘿嘿冷笑,“堂堂琴瑟王竟然是四大家族的奸细,我若是放你走,八千岁那里可没法交代了。”水秀又咳出一口血:“我今日已不存生望,只想求你一件事。”

  高德言大笑,目中闪过一丝快意:“想不到骄傲如琴瑟王,竟然也有求我高德言的一天!呵呵,你不妨说说是什么事。”原来他垂涎水秀的美色,追求数年之久,水秀却从不假以颜色,反令他在泰亲王府中落下笑柄。高德言恼羞成怒之下,更是死缠硬磨不休。他做事本就不择手段,更是动用刑部之力时时监视水秀,所以今晚水秀与人相约,亦被他知晓。原以为会抓到什么奸情,谁知却发现了水秀的真正身份。

  高德言因智谋被泰亲王重用,武功不过二流,只是精于刑部潜测暗察的手段,那手中形如锅盖的铁物名叫“听千里”,乃是刑部特制,专用于贴地偷听,虽并无听察千里之效,但夜深人静时百丈距离内的响动皆可毫无遗漏。所以他虽是远远跟踪水秀,却把几人的对话皆听得一清二楚,直到确定那神秘黑影已远遁、水秀又重伤无力,方才露面检个现成便宜。

  水秀转过头去,不看高德言,目光盯住小弦,缓缓道:“今日之局,这孩子只是无意卷入,还请高先生放他一马。”她看到小弦身怀水柔清的金锁,断定这孩子与女儿必有很深的交情,不愿他受到任何伤害。所以虽是极度厌恶高德言的为人,但在这命悬一线之际,一也忍不住替小弦求情。

  高德言笑道:“这位便是许少侠了吧。按理说有暗器王与将军府护着他,我高德言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他一根毫毛。不过……嘿嘿。”他说到此处,望着水秀,一脸不怀好意的神情。

  水秀玉齿紧紧咬唇,一丝丝血线从齿缝渗出:“不过什么?”高德言仰望明月,神情看似悠然,语气中却充满了阴狠怨毒:“不过去年的中秋之夜,我被你最后一次拒绝后,便曾立下毒誓,此生此世,就算不能得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身体!看你此刻气息奄奄,毙命在即,我若不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岂不要自应毒誓,不得善终?”小弦大怒:“你,你算是人吗?”

  高德言不怒反笑:“不错,既然许少侠看出我要做禽兽之事,自然也能猜出我不会留下任何活口。明将军也罢,暗器王也罢,纵然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事后也只会找那什么令使算账……嘿嘿,若是一会儿水姑娘配合我,倒可以考虑给许少侠一个快活,不让他多受罪。”

  小弦气得说不出话来,小拳头紧握,挡在水秀面前,愤怒的目光死死盯住高德言,恨不得一拳打碎那张看之生厌的嘴脸。

  水秀垂头不语,气息急促,胸口一阵起伏,脸上阵青阵白。温柔乡武功独辟蹊径,由音律入手,内力招式皆别出心裁,其中最厉害的武功便是以“缠思”为名的索法。而水秀正是温柔乡剑关、刀垒、索峰、气墙四营中的索峰之主。她身怀家族使命,在京中仅以琴技成名,不便练习独门索法,唯有在内力上加紧修炼。

  所谓“缠思”,便是形容与敌动手过招时如情人相思,纠缠难化,不死不休。温柔乡的内力亦走的阴柔缠绵的路子,韧劲极长,所以水秀虽是心脉全断,绝无生还之望,却是仍能残存一息,而不立时毙命。此刻强聚内力,只盼能再有一击之力,与高德言拼个同归于尽。

  高德言以往在水秀面前动手动脚,吃过暗亏,知道她看似柔弱,武功却极强。此刻看她一脸笃定,不辨虚实,是以不敢贸然相逼,仅以言语挑拨。

  忽见水秀抬头,朝高德言嫣然一笑:“你来吧,我从你就是。”随着这一笑,似乎往日那纤指抚琴、拂袖缠思的风情又重回她将死的躯体中。

  小弦惨叫一声:“水姑姑……”高德言却只是冷笑不语。

  水秀不理小弦,自顾自地道:“其实我对高先生也不无敬意,只是恨不相逢未嫁时,才不得不严词拒绝。若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得先生垂顾,亦算是此生无憾了。”她几度集气,皆半途而止,心知难逃此劫,才迫不得已以美色相诱。在这一刻,任何矜持都顾不得,只盼能缠住高德言片刻,给小弦一个逃跑的机会。

  高德言哈哈大笑:“若早能听到水姑娘如此说,高某夫复何求。水姑娘时候无多,这便应你所请吧。”他脸上虽是色授魂与的模样,目光却清醒如前。踏前几步,左手宽衣解带,右手却抽出一把折扇,装模作样地叹道:“可惜啊可惜,竟不能在水姑娘手脚完好时与你欢好……”那折扇乃是高德言独门兵器,以精钢所制,扇页锋锐,犹如刀刃。

  水秀气苦,知道高德言疑心丝毫不去,竟要先斩断自己的四肢以防生变。以往虽厌恶此人的撩拨,总算还看他有些文人风度,想不到竟然歹毒至此!

  水秀苦思无计,却见小弦背着高德言,往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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