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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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强人-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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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识告诉我们,大凡穿着朴素、风神敦厚的道人,多半是正派的。反之,大概属于邪门外道的多。假如邪门歪道之士也象正派道人那么廉洁刻苦,则他们何须为非作歹以谋取名利?假如他们肯粗衣粝食谨宋清规,当然怎样也沦不到是“邪门歪道”了。
  这三个粗布灰袍的中年道人并非聚拢在一起,而是一前两后,摆成一个三角形。持剑那个方面大耳三绺黑须的道人,便是这个三角形的尖端。
  他们面对着一幢低矮残旧、用砖木建造的小屋。由于小屋是座落于一些宅院后面的旷地边缘,故此不难猜出那是某座宅院后门外的附属建筑物,大概是用来堆放一些无用杂物,又或者是巡夜更夫有时躲风避寒所在。
  木屋的薄门仍然掩着,既无人出来,也没有声音。
  但三名道人却似钢钉一样的长三角形阵势对准木屋,看样子似乎随时会“钉”入小屋内。
  黄土旷地不算大,到处都有垃圾,也隐隐约约浮动那种不清洁的气味。
  这种荒废无人管理的旷地,在中国任何城市、乡村都有,还似乎比任何国家都多。
  可能是中午吃饭时候,所以没有孩童玩耍。甚至连一只狗影也没有,所以这三位道人不论摆出什么阵式,也不论他们使出什么姿势,都不至于有人惊骇怪叫。其实地面那两具道装尸体,若是有人看见,一定比看见三名道士古怪情况骇怪十倍都不止。
  太阳已经躲起来,天色因此灰灰黯黯,在寒冷的北方,这种天色甚是平常,任何人决不会注意。但作为“钉尖”的那个道人忽然抬头向天空望了两眼,微笑拂须,然后用鸾凤般清亮声音道:“十年时光不可以说很短,但也不算太长。所以我希望你还记得我的容貌。虽然衣饰不同,但认得出认不出一个人,有时不能靠衣饰的,你说是也不是?”
  他面向小屋说话,显然对象是躲在小屋里,不过小屋里面既没有声息传出,而外表又决不象有人居住的,所以这个道人凭什么认为屋内有人?这倒是很耐人寻味的事。
  道人左手摸须,右手却把松纹古剑抖几下,好象想把剑上的鲜血尽快抖掉。也好象提醒对方别忘记他手中这把剑是会杀的人——假如屋内真的有人窥望的话。
  天色不但越来越阴晦,连风也强劲些和寒冷些。
  “这就是你的回答么?”那道人徐徐问:“天地晦冥,阴风刺骨……噢,我忘了下面还有几句是怎么说的了。老实说包括你‘长春门’在内这一类教派,总是喜欢弄些非谣非偈的句子,别人记不得那么多,实在是合情合理并不失礼的事。”
  他后面左边的道人忽然接声说道:“我却记得底下好象是‘鬼哭千里,魂销魄失’……”
  “钉尖”那道人颔首道:“对,我也记得了。全文是‘天地晦冥,阴风刺骨,鬼哭千里,魂销魄失。三界幽沦,唯我春色。’尹不老,是不是这样?”
  小屋终于传出话声,但尖锐而又含混,使人不能不凝神侧耳聆听才听得清楚。“不错,本门的识诀没有改变。但我尹不老却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尹不老了。”
  “那么你现在是谁?”
  “你们也不是十年前的龙门三子。我有没有讲错?”
  站在“钉尖”位置,也就是龙门三子之首的冲虚子拂髯微笑。——你当然没有讲错,因为在宇宙之内,万事万物永远变动不居,至少上一刹那和这一刹那的“时间”“空间”都已经有变动了。
  因此十年前的龙门三子或者是尹不老,在十年之后怎会还是相同的呢?
  不过这只是哲学上或玄学上的解释。如果在事实上这个尹不老,根本已换了一个人,已不是十年前那个尹不老,问题可就十分不简单、不平常了。
  故此冲虚子仍然问他:“你现在是谁?啊,对了,我也可以变个问法,现在谁是尹不老?”
  “问得很好。”小屋里传出的声音似乎较为清晰,所以听起来没有那么费力。“我是长春门仙人尹不老。你们呢?”
  冲虚子沉吟一下,才道:“我们仍然是龙门三子。”
  “好得很,你们‘仍然’是龙门三子。我虽然是尹不老,但却没有‘仍然’这两个字。”
  冲虚子微笑忽然消失,其余华阳子、一真子面色也变得很凝重。
  现在双方虽然没有施展武功拼搏,也没有用什么法力神通等手段。但问题却比刀剑指住心口要害更严重得多,因为他们虽是轻描淡写几句话,却已经是在较量彼此的道行功力和境界。
  换言之,假如你的道行已经超越了“空间”(并非如一般想象可以回到古代或忽然去到未来的世界,相反的你能在现在这个世界晨永远存在才处超越),而同一世界同一画面里的人物自然不断地衰老死亡。显然你比那些会衰老死亡不能永驻于同一空间的人高明厉害无数倍。
  “时间”亦是一样,当你能够逆返过去的世界里,或者跳入未来。你的道行当然不是凡俗之人所能企及,甚至不能了解。
  “时”与“空”本不可分,上述只不过为了便于解释而分开。同时上述的假设也属于超自然范围,而世上所谓“法术”,不论正邪,亦都属于超人力、超自然范围,所以他们对话中所表现的境界就非常重要,也远远比快刀利剑更重要了。
  “两位师弟有没有话要说?”冲虚子似乎已无法应付,所以找师弟出马。他的表情声音都象又笨又重的石头掉落地上一样,如果没有人搬动,一定永远躺在那个地方。
  但令人意外的是华阳子的声音却充满了蓬勃生气和自信。他说:“一万年和一刹那,在人类看来差别大得不思议。然而在宇宙的立场,却似乎找不出差别。为什么十年前的他,现在是‘不是’他的他。而十年后的我们,不能‘仍然是我们’的我们?”
  一真子也微笑说道:“我们若是与宇宙万物同化,则心中有十年前十年后的区别,乃是顺天应人而不是逆天行事。我希望尹不老老兄还听得进我们这种肤浅平实之论。”
  小屋门口出现一个中年华服道装的人,他面孔瘦长,两只眼睛几乎挤在一块儿,就算不懂相法之人,也能够一望而知那尹不老必定是个胸襟狭窄、记仇记恨性格的人。
  他腰带右边有个朱红色的葫芦,左边有一把三尺不到的银鞘窄剑。他步伐之稳准以及眼中精光,亦显示出他精擅武功。
  双方都同样是道装,但龙门三子却显然极其素朴,甚至可以形容为寒伧。
  冲虚子忽然恢复潇洒风度神态,声音也不再有沉闷的味道:“尹不老,你终于现身了。
  为什么你肯现身呢?你是不是民为我已经比不上我这两位师背景,所以认为有隙可乘?也所以认为有信心可以击败我们?”
  尹不老面色变了一下,马上就恢复如常。“冲虚子,你的计谋稻好,因为你终于使人走出来面面相对。但我虽有所失亦有所得。我所失的就是中了你的诱敌之计,但我所得的却是使我对敝门心法‘玄龟藏形’更有信心。如果此一秘会大法施展出来,连你们龙门三子合力也唯恐找不到我,请问天下还有什么人能找得到我?”
  冲虚子道:“凡是宇宙内的事情,必定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你虽然有失但亦腹,好象是理所当然之事,也好象不值得谈论。”
  谁说世事不是如此?北极可以把人冷个半死,但是赤道就势得要命。有刚硬之物,便也有柔软之物,反正这些相对的矛盾特性总是并存于世上,人人皆知,确实不值得特地提出来谈论。
  本来连“不值得谈论”这个意见本身也不值得提出。只不过冲虚子乃是将这句话当作一记闷棍所以才说出来,要不然他只须微晒一下就可以了。
  中了闷昆的后果自是晕头转向,也可能是一肚子别扭难过。那尹不老现在正是如此,所以他略为失常的反应便可以理解可以原谅了。尹不老失常的表现是冲口骂了一句三字经。以他阴鸷性格以及自称“仙人”的身份,就算气破肚皮也不应该开口出脏话,何况仙人一定不会生气,更不至于被人激怒。
  “十年前咱们见面时,”冲虚子微笑道:“那时你我都很凑巧以俗家人面目出现。十年后的今天碰头,却都恢复玄门弟子身份。这一点对你很不利,你心里大概也明白。”
  尹不老摇头回答道:“我一点都不明白。”
  “你可能有无数坏处,但至少还有坦白这点好处,所以我也不想瞒你。你不利的是既然你是玄门中人,我就有资格有责任管教、处罚你。有些罪恶如是俗家人做出来,我可能网开一面给予自新机会。但玄门弟子就不能轻放了,这就是何以这两个败类死于乱剑下的真正原因了。”
  尹不老一时为之怒气冲天,不过他没有七窍生烟,反而怒极而笑——当然是冷笑、阴笑,决不是快乐的笑。
  “狂妄的人,我尹不老见识得多了,但好象要以你冲虚子排第一。好,我们且不争论你有没有资格管教我的问题。我只‘请’问你……”说到那个“请”字特别用力一点,以表示相反意思。“我那两个弟子做了些什么罪恶?你拿到什么证据而下毒手杀死他们?”
  显然死者刚才必定没有做过什么恶事。至于从前做过的罪孽,冲虚子既非当场目击,自是提不出确切证据。
  冲虚子却没有被他难倒,回答得很快:“你们师徒三人赶来营救吕夫人,当然不是罪恶。但你两个徒弟入屋时,被我一真师弟慧眼看破踪迹,他们立刻施展绿磷箭这种邪毒法宝,想杀死一真师弟。假如不是一真师弟有点小小神通,老早就变成一堆枯骨了。”
  尹不老反驳道:“假如你奉命救人,却被别人拦阻,你怎么办?难道下跪哀求人家放你过去救人?真真是混帐之极的道理。”
  冲虚子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怪他们向一真师弟下毒手,我认为不可原谅的是‘绿磷箭’。这种邪恶法宝最少要十二条人命才祭炼成功,咱们都是行家,好象已经不必争论了。”
  假如冲虚子之言真实不虚,则“绿磷箭”已经是千真万确的证据。何须亲眼看见才算数?
  尹不老不再反驳,等如已证实这件事。当下冲虚子面色一沉又道:“尹不老,你若是见机知悔,那就速速跪下,引颈就戮。”
  尹不老既气忿又讶异,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说如果我认错悔改,就应该跪在地上伸长脖子让你一剑斩下脑袋?我有没有听错?”
  “你没有听错。”
  “假如我悔改了,却仍然脑袋落地一命呜呼,我何必悔改?我为何不尽力与你一拼?究竟是你疯了,或是我疯了?”
  “咱们都没有疯,只不过有些道理你不明白而已。你想想看,你满身罪恶,正如全身蕴满热毒之人,一旦长出恶疮,所有热毒就一齐迸发。于是种种奇病恶疾接二连三出现,使你连透一口气机会都没有,你若不知悔改而死,等于毒疮发作,来生来世以至生生世世,都将沉沦痛苦灾难中,不知何时才脱离苦海。”
  由于道家认为人有魂魄,可以转生投胎,也就是说,人死了并非就此完全变成没有,并非大结局而是还有无数续集。又由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观念,故此作恶积孽之人在未来自应遍尝恶果。
  “你若知悔改,”冲虚子继续说:“今天你虽然死于乱剑下,但恶孽因而消除很多,何况我会为你施法斋醮祭祷,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我比你更明白。”尹不老冷冷说:“如果你让我一剑斩下脑袋,我也可以答应替你做各种法事。但你肯不肯呢?”
  冲虚子微笑道:“你的剑跟我的剑大大不同。正如你的‘法’能使天色为之阴晦,能使人畜丧生。但我的‘法’却办不到这些。我只能抵抗甚至制住你,你只能害人而不能福人,我恰恰相反,只能修福而不能作祸。”
  尹不老冷嗤一声,道:“我不能福人?你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土豆。我告诉你,我能使任何人立刻暴富,或者得到权势,甚至连本来不喜欢的女人都忽然爱你爱得要死。你呢?你能够做到些什么?”
  “这些我都做不到。”
  财富、权势及美色等等,世上之人大概很少会不喜欢不贪求的,所以更不要说到会讨厌了。况且这些东西本身并非罪恶,因此即使从道德观点(乃至玄学)来看,有财有势也决不是罪恶。
  那么既然尹法第能使人暴富等等,有何不妥?如果这些都不算福,什么东西才是“福”?
  尹不老只是冷笑,如今显然轮到他认为龙门三子太蠢太肤浅,而不值得回答了。
  “我绝对没有认为好些东西都是不好的意思,不过只要世俗人的观念,通常来说他们都很少深入观察思考,但你和我却不同了,至少我知道同时也可以保证,任何人若是奉你之教,信你之道,获得你用法术帮助,则不论他暴富也好,有权势也好,却一定跟着灾祸。”
  尹不老的冷笑消失,如果别人这样讲,他还可以否认可以驳斥,可是既然彼此都是大行家,便无须故此姿态。
  “儒家中主张君子爱人以德。德就是福的种子,你可以用一颗桃核种出桃树,或者不象桃树的树,但你决不能用一颗石卵种出任何东西。”
  他譬喻得非常明白,那尹不老予人之福其实就是石卵而已。
  冲虚子道理上(称为境界上更恰切)虽然已经占了上风,但面色反而出现凝重的神情。
  “尹不老,以我观察所得,你不但‘玄龟藏形’遁法已达精妙之境,便门前这三道禁制也显出你‘九邪神咒’已修炼成功。你应已可横行天下,也可随心所欲荼毒生灵。我早先的确毫无取胜把握,所以我龙门三子不敢不摆出‘小光明法坛’先行护身保命,才谈得到第二步荡妖辟魔。”
  原来他们三个人组成一个长钢钉也似的阵势,竟是玄门著名无上秘密大法十二坛图之一,用我们普通人也懂得的话解释,就等如十二种建筑物,由于形式、地点、大小、高矮、间隔以及建筑材料等不同变化,因而各有特点,各具不同力量。
  例如他们现在摆下的“小光明法坛”乃是水泥钢筋的小型堡垒,敌人枪炮便失去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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