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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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镖-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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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雁飞第一次看见父亲,在他脑海中,父亲的印象模糊得简直记不起,如今一见这位须发俱白的老人,嘴角眉梢俱有一种沉毅味道,心中为之一定,大声叫道:“父亲,不肖儿沈雁飞叩见。”
  生判官沈鉴啊一声.眼光落在这俊美的儿子身上,但再也移不开。他把沈雁飞跪下的身形拉起来,微笑道:“难为你怎么练的一直武功?”
  三人走出室外,阳光遍地.天晴气朗.峰下万花如海,一片灿烂生判官沈鉴深深吸一口气,面上的表情难以描刻。
  沈雁飞依慕地瞧着父亲,心中却不无感慨,忖道:“可怜父亲被幽囚了十多年,相信许久没有见过阳光。更别说自由自在地活动。我无论如何也得将他老人家救出去,然后……”
  生判官沈鉴开始询问沈雁飞这些年的生活情况和习艺经过。沈雁飞毫不隐瞒地扼要说了,生判官沈鉴可真想不到妻子和儿子有这么多变化,听得他不住地轻轻喟叹。最后他道:
  “怪不得刚才你师姐秦玉娇听我说和秦宣真誓不再立,立刻颜色大变。”当下他也把屋中的一幕说出来。
  沈雁飞如有所悟,登时全身都觉得极为轻松。
  三人开始商量出山之计,眼前这花涛树海的众香国奇阵便足够难以闯过,何况那道黑水河,一旦将最后一道巨缆也砍断,也是插翅难飞。商量了一阵,毫无结果。
  沈雁飞道:“唯有激得那百花山主金如水出手,想尽法子把他收拾掉,师姐必不拒绝带我们出山。”
  生判官沈鉴默然不语,冯征立刻道:“如能均得那金如水,何须秦姑娘带路,稍稍一逼供,那金如水还不是乖乖说出来。”
  生判官沈鉴听了,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沈雁飞也恍然悟出父亲心中怨毒已深,决不肯领秦家之情。
  三人落到峰脚,沈雁飞暗中留心一看,敢情早先引他出阵的白线已不在了。原来那秦玉娇早先人阵找到百花山主金如水,在离开之时,暗中将专程回房取的一团白线,捻断成一段段寸许的线段,沿途丢在地上。离开之前,更以一节树枝,打在沈雁飞身前,教他惊动注意。沈雁飞果然不愧是青出于蓝的七星庄嫡传弟子,不须好久,便循着一段段白线闯出众香国,及时上山援助冯征。
  他大声向百花山主金如水挑战,说了不少侮辱的话,俱无回音。他可是领教过此阵的滋味,无论如何也不肯冲动而闻入去。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俱无良策,沈雁飞无可奈何地提议道:“我们唯有越过此山,另找别的通路。”冯征摇头道:“难道金如水不怕仇人从别的道路潜人山中?他布置此山三十年,必有不能飞越之险,这才安心经营这个阵法。”
  生判官沈鉴道:“咱们可不能急躁,再研究一下也不迟。”
  沈雁飞又挑战了一会儿,阵中全无声响,他可就暴跳如雷起来,大骂道:“金如水你是人还是乌龟,尽是把头缩起来,这不是乌龟么?你要敢出来,我沈雁飞两招便能把你打倒。”
  冯征一听这牛可吹不得,正想制止他要他改口,只听数丈之外飘来一个冷峻的声音道:
  “沈雁飞你说话可得算数,这一会儿工夫你可把金某骂惨了。”
  三人一齐循声而视,只见一丛花树旁边,站着百花山主金如水。
  沈雁飞好不容易才引得他现身,硬着头皮应道:“我沈某名声虽不及你响亮,但说话可比你响亮。我不必像你一般凭仗阵法来逃命。只要你敢跟我动手,保管只须两招。”
  “嘿,嘿,本山主见过不少夜郎自大的家伙,可真少见像你这么狂的人。其实你吹这等大气也不见得光鲜,试问你一身本领从何而来,还不是我那秦兄长传授于你,如此忘本之人,亏你自以为了不起。”
  沈雁飞星目一转,已瞥见父亲面色不对,一横心喝道:“姓金的不消罗嗦,我不用七星庄主所传的招数,你就没话说了吧?”
  百花山主金如水身畔人影一闪,出现了秦玉娇,她面寒如铁,硬邦邦地道:“沈雁飞你说什么话?”百花山主金如水却哈哈一笑道:“若你不用秦大哥所传武学招数,本山主接不住你两招,立刻恭送你们出山。本山主自去向秦大哥请罪。”
  沈雁飞收起修罗扇,走前丈许,招手道:“来吧,但山主之言可不能更改。”
  百花山主金如水肺都气炸了,跃到他面前,冷冷道:“你可以用兵器,本山主空手接你两招。”他也是老谋深算,虽在气愤之中,仍不自乱步骤,一味扣紧两招这句诺言。
  沈雁飞傲然道:“你用兵器也可以,我却空手就够了。”
  冯征越听越不是味道,暗中寻思道:“二弟这般托大,莫非是诡言欺骗,一上手便用全力缠斗。事实上若不是这样,金如水决不肯挺身出斗。”
  百花山主金如水问道:“倘若你两招不赢,那就没得说了吧?”
  沈雁飞道:“不错,若我赢不了你,你想我怎样?先说出来听听。”
  “本山主不要你怎样,只要你少用污言辱我。以后你有办法出山,是你的事,不过两招之后,你可不得耍赖死缠。”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生判官沈鉴叫道:“雁飞你回来一下。”百花山主金如水讥嘲地道:“令尊有绝着要教你哩。”
  沈雁飞不睬他,锐利的眼光扫过秦玉娇面上,只见她的表情非笑非哭,说不出来。
  回到父亲身旁,沈鉴低声而坚决地道:“雁飞,你既然定下约言,可得遵守。”
  沈雁飞道:“孩儿一定遵守诺言。”
  沈鉴叹口气,道:“你去吧,可要小心。”
  沈雁飞心中十分佩服父亲这种临危不苟的正义精神,自觉十分荣幸有这么一位父亲。从他叹的那口气,可以想得出父亲悲哀的心情,只因沈雁飞和人家约定两招,对手却是百花山主金如水,因此他已想到沈雁飞也许是施展同归于尽的招数。
  沈雁飞大声道:“山主请准备。”
  “你动手吧。”百花山主金如水冷森森回答。暗中已行功运气,严密防备。
  沈雁飞直欺身来,百花山主金如水不知他葫芦中卖什么药,被迫得逐步后退。
  他喝道:“沈雁飞你再不发招,本山主可要先下手了。”
  沈雁飞岸然道:“我们的约定中,没有限制你不能发招,你尽管动手好了。”
  百花山主金如水梦想不到天下间居然有人敢对他如此轻视,激得怒火熊熊,怒发冲冠,但面上反而甚是平静,倏然长啸一声,掌化“平沙落雁”之式,夹着阴柔劲力,直取敌人中盘。
  沈雁飞使个假步,诈作右闪,其实却疾然滑到左边去,在这转瞬间,已看到敌人铁掌其黑如墨,心中大大凛骇,付道:“这一番我的性命只怕不保。”
  百花山主金如水身形滑溜无比,飘忽如鬼,眨眼间绕着沈雁飞前后左右各攻了一掌,他可是个老江湖,因此尽管沈雁飞的行为激得他心中怒极,但出手仍然十分有分寸,势蓄不尽,掌上只使出六成功力。哪知他这一小心谨慎,反而便宜了沈雁飞。
  秦玉娇的面色倏阴倏晴,一时希望沈雁飞取胜,一时又望他败阵。忽听沈雁飞大喝一声,身形破空而起,然后电急照头罩下,手足大张,招式奇特。
  这一招正是沈雁飞从那只神蛛处悟出来的极凌厉奥妙的招数,他一共悟了两招,都极尽奇妙之能事。当日在岭南和金剑老人剧斗,也曾使出其中一招而赢了威震南天数十年的金银双剑。
  百花山主金如水猛觉敌人四肢并用,这一罩下来,简直如水银泻地,无孔不人。在这瞬息之间,他连变了五招,仍然没有一招可以严密守住全身,怒嘿一声,上身扑地倒下,单掌一撑地面,斜闪六七尺远。饶他应变得快,沈雁飞已一腿扫下,百忙中只好顺势一脚踢上去。两腿相交,他已斜翻出六七尺,但沈雁飞可也就借这两脚相交之力,斜飞开去,身形才起又落,仍是向他罩扑下来。这个当儿,冯征心思灵敏,暴然喝一声彩,叫道:“山主快滚!”
  这一叫把百花山主金如水叫僵了,不能再用贴地回滚的招数逃生。
  沈雁飞这一下全力下去,四肢齐舞,忽然化出八九只手脚,宛如只巨大无朋的蜘蛛。
  百花山主金如水一生未见过这种招数,瞬息间连变许多招,猛觉敌腿已堪堪踢到肩上,危机一发,把心一横,撇下敌腿不管,倏然一掌击向敌人小腹。他的掌力阴阴柔柔,虽出全力,却不觉凶猛。
  沈雁飞一脚把他踢个踉跄欲扑,但自家小腹也挨了对方一掌。
  人影倏分,各各对面凝视。沈雁飞缓缓道:“我的脚尖先跟在你肩头,故此我赢了。”
  百花山主金如水有如坠落在冰山雪海之中,一切都僵硬了,完全不能思想,一个人若太过长久过着刻板平静的生活,那是很难忍受和适应任何打击和挫折,尤其是这一种武林人最重视的名誉的打击。他也不会奇怪沈雁飞何以被他打了一掌之后,并不立即倒毙之事。须知勾记山魔宫毒掌驰名于世,除了阴柔无形而专破各种护身功夫之外,还有一种特别的毒力,能够附着在敌人身上,两个时辰之后方始失效。这种毒力来源乃是一种称为九幽毒水,产于勾漏山魔宫后面千丈幽壑之中,他们魔宫之人,用那九幽毒水锻炼双掌三年之后,便赋有这种出奇的毒性。
  沈雁飞收掉阴气奇功时,忽然打个寒嗟,却不知何故,没有放在心上,慢慢地怒视了秦玉娇一眼,朗声道:“请问山主,我等可否出山了?”
  百花山主金如水面如死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贤侄女你替我送他们出去,并且不要回来,老夫这就焚山重人江湖,日后如若不死,再找沈雁飞你领教。贤任女请转告令尊,说老夫有负所托,已无面目相见。”说完不等秦玉娇说什么话,转身疾奔而去。
  秦玉娇呆了一下,便道:“我要拿一点东西,请等一下。”说完也奔到屋子里。
  生判官沈鉴仰天大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夫此时不知是悲是喜。”
  冯征忽然惊问道:“二弟,你怎样了?”
  沈雁飞面色惨白,身形摇摇,强自支撑道:“不要紧,我好像有点头晕。”
  冯征过来抓住他的手腕,略一把脉,便道:“不好,原来那厮掌上有毒,快服下我百毒门的解毒灵丹。”
  沈雁飞依言取药,手指已有点麻木不仁,待得服药下去,隔了片刻,浑身复又舒畅如初。
  秦玉娇拿着个小包出来,容颜惨淡。她带领他们出阵,生判官沈鉴和冯征稍稍落后,沈雁飞低低问道:“师姐你怎样啦?早先为什么打冯大哥一石头?”
  她幽幽道:“我做错了一件事,我想。”
  “谁都不免做错多事,在漫长的一生之中。”沈雁飞忘记这两句话是谁说的,但引用出来觉得很合适。
  “我也知道凡是人原不免做错许多事,可是我最错是在两年以前。”
  “两年以前?和现在还有什么关联么?”
  秦玉娇心中想叫出来,她真想教他知道这个错事便是两年前一见到他便爱上他这回事。
  可是自尊心终于使她矜持不说,只淡淡一笑。
  走了片刻,她突然问道:“雁飞,假如你父亲一定要杀死我爹爹,你能不能帮助通融一下?”
  沈雁飞发现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显然这件事对她十二万分重要,眼珠一转,决然道:
  “那还用说么?事实上我自己也很透你父亲的毒辣和冷酷。”
  她果然震动一下,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即使为了我的缘故也不成么?”
  “正是为了你的缘故,我才更不能放松,否则将来天下人都骂我因妻子而忘了父仇,这罪名我可受不了。”
  “你绝不能改变主意的?是么?”
  “不能更改。”他简短有力地答。
  “那么……那么我以后离开你呢?”
  “你离开我?”
  “我的意思是我们永不相见,有如从不曾认识的陌路人。”
  “那当然可以。”他肯定地回答,声音中掩饰不住心中愉快。
  她愕然瞥他一眼,心中羞债交集。现在她已知道他的真意。美丽的梦想果然像天边的彩虹,虽然五彩缤纷,夺人眼目,可是终究是虚无的幻影,悲哀之海虽是无边无际,可是愤怒却暂时作为一叶扁舟,载乘着她一时不至于没顶。
  但她没有发作出来,慢慢道:“好吧,我明白了,日后你要守着你的诺言,不能伤害我父亲一根汗毛。”
  沈雁飞本来有点担忧,如今可就放心了,高高兴兴地跟着她走出花树范围。几个人全是一身武功,那黑水河仍有一根巨缆,故此仍可借此渡河。秦玉娇任什么话都不说,过了河便疾奔而去。
  冯征打心底里佩服这位义弟手腕之高强,能使女人们俯首贴耳,一任他驱遣。沈雁飞没有告诉父亲这件事,三人急急忙忙,赶回鄂境,这时和张法。杨婉贞约定之期早已过了,是以不去襄阳,径奔江陵。
  生判官沈鉴真是说不尽心中感慨,但也十分紧张,尤其是步人江陵城内,更加心跳得厉害。
  门庭依旧,人面已非,当他们发觉那座屋子空空如也,触目但见满地灰尘,屋角蛛网,生判官沈鉴脑中嗡一声,顿时为之呆住,心中波涛激天,一时只愿立刻也相随于幽冥地府,原来他以为妻子乃是死了。
  沈雁飞急忙到左邻右舍打听,仅知道母亲突然失踪,这件事不单有关的人觉得奇怪,便整个江陵城的人,无不诧异。
  沈雁飞回来,先劝慰父亲几句,然后把母亲失踪之事说出。结论说青城山那场盛会,修罗扇秦宣真与那终南孤鹤尚煌仇深如海,一定会到场观战,会期就在数日之后,他们目下赶紧动身,直奔青城。只要见到秦宣真,便可问出下落。
  他说得甚是慷慨激烈,冯征在这数日行程中,已知他与秦玉桥约定之事,因此扬扬光头,暗自猜想。
  生判官沈鉴心如火焚,立刻要他们动身赶路,好歹要早一点到青城,一则可以休息备战,二则老友张中元在青城山上,正好找他叙叙旧。
  于是三人歇了脚不到一个时辰,便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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