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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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7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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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柚从盆里拎出毛巾拧至微干,走到她身前,把她脸上的灰尘尽数擦去,怜惜说道:“管他去了哪里……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虽然没办法打扮,也得弄干净些。”
司徒依兰哪有心情去理会自己的容颜,闻言不由苦笑,待她想起先前在草甸上看到的金帐王庭的阵势,心情回复沉重,看着木柚低声问道:“三先生什么时候出手?明宗的强者和荒人什么时候能到?”
当前的战局对镇北军极为利,她怎样想都想不出来变化,然而徐迟大将军依然那般平静,她自然以为书院肯定布置了很多后手以及强手。
连续很多昼夜布置阵法,木柚的眉眼间满是疲惫之色,听着司徒依兰的话,她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也不知道师姐的行踪。”
听着这话,司徒依兰失望之余,复又惘然。
“按道理或者说原先的计划,在初春的时候,她就应该平定东荒,来到这里……她应该会出手,此时没有出手,或者是因为还没有到时候,自有原因。”
木柚揽着她坐下,让她赶紧把早餐吃了,安慰说道。
……
……
一切违背常理的事情,必然都有其内在的原因,对于军垩队来说,常理便是对胜负的客观判断以及随之而来的冷静应对。
华颖站在营帐外,看着如血的朝霞,看着远处隐隐可见的金帐王庭的无数帐篷,总觉得大将军的应对不合理,那么原因是什么?
一名参谋军官把一副望远镜递到他面前。
他接过望远镜,望向金帐王庭的方向,然后又望向东方北向数十里外,沉默观察了很长时间,始终一言不发。
望远镜是书院做的,由六先生带至前线,如今镇北军重要的将领,几乎人手一副,将领们一旦用上,顿时视若珍宝,再不肯让它离身。
华颖很感慨,有书院的帮助,可以把金帐王庭的兵力调动看的清清楚楚,对方却是毫无察觉,如果放在当年,这场战争镇北军必胜无疑。
尤其是现在,单于冒着奇险,催动全族南下来袭,他想打一场灭国之战,竟是根本不顾任何后路,行军布阵锋锐无双,但在成熟的唐将眼中,也同样是漏洞百出,只要能够派出一支强大的骑兵,绝对能够打的对方痛不堪言。
“如果……给我一万……不,哪怕八千。”
华颖放下望远镜,看着北方,声音微颤说道:“给我八千匹好马,我便能守住谷河,甚至能够把他们赶到渭城北边去。”
单于的选择太过自信,在华颖看来,这是太好的机会,所以他的声音才会微微颤抖,失去这个机会,在他看来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徐迟坚信镇北军能够在野战里战胜金帐王庭的骑兵,这令华颖很不解,他不会质疑军令,只是痛苦地想着,如果能多一万匹战马便好了。
但那不会有。
就算昊天重新降临人间,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唐国变出一万匹受过军事训练,能够成为骑兵座骑的成熟战马。
金帐王庭敢于举族南下,单于的行军布阵如此自信甚至嚣张,对明日最后的原野决战毫无惧意,不正是因为知道唐国没有马?
很多唐军幻想着,朝廷会不会是偷偷养了很多战马,等着在最后战场上给予敌人最沉重最突然的打击?但那终究是幻想,单于不会这样想。
养马需要很多草料,需要马厩,需要人力,需要很多资源,如此大数量的战马,不可能被偷偷养在唐国各州郡里,又能瞒过道门无所不在的眼线,就算能,那些未经训练、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骏马,又有什么用处呢?
马,战马,久经沙场的战马。
司徒依兰在想,曾经的骑兵们在想,华颖在想,所有人都在想,都在心里绝望地、愤怒地喊着,为什么没有马?
不用久经沙场的战马,哪怕就是一匹普通的马也好,只要能够带着骑兵移动便好,不管是骏逸的公马、雍容的母马、调皮的马驹,不管是河套马、大河矮马、草原马,什么马都行!只要马都行!
因为没有马,大唐就要真的不行了。
……
……
镇北军里,只有大将军徐迟,依然保持着最后的信心。
余帘没有出现在这片草原,金帐王庭的国师和那十余位大祭司,依然没有来到前线,而是在后方,被草原骑兵重重保护中。
徐迟的信心并不是来源于余帘或者那位魔宗行走唐,他早已收到贺兰城发来的情报,荒人部落在东荒被来自燕国的神殿骑兵牵制,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来援。
这自然是个极坏的消息,幸运的是,数十日前,他收到了另一个消息,那个消息来自书院,带来了他等待已久的春风拂面。
无数辆大车,早已离开北大营所在的城镇,运到了谷河后方,隐藏在镇北军主力的辎重营里,为了保密到最后,就连华颖都不知道。
……
……
黎明还没有来临,明月早已沉睡,东方浮起淡淡的白,西方的夜幕上还残着几粒黯淡的星辰,草原上的人们已经醒来,金帐王庭连绵如云的无数顶帐篷里,到处是孩子的欢闹声以及女人担忧的低语声,当然最多的还是弯刀与皮甲撞击的声音以及战马不安的嘶鸣声还有干草噼啪燃烧的声音。
按照草原骑兵惯例,出征之时没有谁敢带着家眷,但此番金帐王庭举族南侵,是真正的举族,所有男人都带着妻子孩子还有奴隶,令单于和贵人们感到欣慰的是,因为事先做了很多准备,所以这些没有变成勇士们的负累,反而成为激励他们奋勇向前斩杀唐人的最好存在。
金帐的勇士们已然整队完毕,神情肃穆,眼神坚毅,各部落的骑兵也正在奴隶或家人的帮助下穿戴皮甲整理刀箭,快速列队。
这时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节,但金帐骑兵并不是想趁着黑暗偷袭南方的唐军,因为黑暗对所有人并不公平,骑兵因为速度太快,反而更需要良好的视野,现在金帐骑兵占垩据了绝对优势,自然不会冒这种风险。
之所以这般早便开始集结列阵,是基于战争的需要,也是所有草原骑兵印入血脉里的战斗经验,今天必然是一场极为辛苦的长期战斗,人可以靠精神意志坚持,战马却无法做到,所以在进入战场之前,必须把战马喂足喂好,要用最精美的草料甚至还要掺些昂贵的谷物豆类,补充足够的清水,最后,还要喂盐。
所有这些准备工作,都必须在正式交战之前两个时辰完成,而在两个时辰之后,金帐的铁骑便会席卷而去,吞噬所有的所有。
……
……


、第七十章 天地之间有野马

单于走出金帐,看着四周的画面,微黑而英俊的容颜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满意于部属们的平静,更满意于用很多天很多年才营造出来的今天。
在他看来,严重缺少骑兵的镇北军,根本不可能是金帐骑兵的对手,前些天双方之间的战斗进行的那般胶着,一方面是因为镇北军的战斗力确实出乎意料的坚韧,唐国的军械以及修行者发挥了超出想象的威力,而更重要的原因是,金帐骑兵并没有全力出击,更多的是试探以及消耗。
步骑交战,不理会谁有先天的优势,只说心理上,必然是骑兵占优,步卒想要抵挡骑兵的攻势,必然要在体力和精神上付出更多代价。
前些天,金帐骑兵就是在消耗唐军步卒的体力精神,更重要的是逐渐磨去对方的意志与勇气,同时提升己方的士气、坚定必胜的信心。
今天便是决战曰。
金帐骑兵将倾其所有攻击,将不留后手攻击,将不留活路攻击,必要将数百年的屈辱还赠给唐人,必要将镇北军的主力完全击溃。
这是很冒险的战法,在单于看来,却是必胜的战法,通过前些天的试探,他非常确定唐人没有隐藏什么手段,那么便堂堂正正地碾压过去吧。
黎明渐渐来临,东方天边的鱼肚白渐要占据十分之一的天穹,熹微晨光落在草原上,落在单于的脸上,让他脸颊的线条显得更加坚硬强大。
他看着南方的原野,看着远方隐隐绰绰的唐营,仿佛看到稍后,金帐的铁骑黑压压如潮水般涌去,整片草原的地面都开始震动。然后就像前些天那样,唐营处各种军械齐发,投石器发出沉闷的声音,营栅前的长矛那样锋利,壕坑里的铁刺那样寒冷,中原修行者的剑光闪烁,阵意不停涌起,天地元气将在天地之间剧烈地变化,然而那些……终将被他的铁骑所淹没。
勒布大将走了过来,看着这位草原历史上最英明的单于、此生最崇敬的男人,声音微颤说道:”今曰之后,您就将是整个人间的君王。“
单于不再微笑,平静如常,因为肯定,所以才能如此平静。他的视线越过南方的唐营,望向更南方的某个位置,听国师说,那里就是长安。
那位温和却令人畏惧的皇帝六年前就死了,但他的女儿还活着,单于默默想着,等打下长安城,自己一定要杀了她,然后把'***'插进她的尸体里。
阿打也出现在金帐外,昨夜他没有洗澡,身上的那些血污早已凝结,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招惹着野草里的蚊蝇来袭。
贵人们看着这个曾经的少年奴隶,现在金帐最强大的勇士,眼睛里满是厌憎和惧怕的情绪,根本不愿意站得离他太近。
阿打前些天在战场上受了伤,为了记住这次受伤,他刻意没有把身上的血洗掉,不是想记住那次的屈辱,而是想记住自己应该向对方学习。
那天他隐藏在冲阵的金帐骑兵中,突破了唐军的壕沟矛栅,然后借着同伴的尸体藏匿,试图在战后暗杀镇北军前锋主将华颖。
阿打一直想杀死华颖,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报复宁缺在长安城发起的那些血腥杀俘行动,后来则是因为他一直没能杀死华颖,很不甘心,那些不甘心就像毒蛇一样让他痛苦,让他冒着这样的危险进行了这一次暗杀。
他的暗杀失败了,因为从一开始的时候,更准确来说,从他隐藏在冲阵骑兵队伍里冲到唐营前的那刻开始,他的行踪和目的便一直被一个人算的清清楚楚。
华颖始终没有出现,来的是一道铁锤,然后是一道阵法。
阿打陡遇奇袭,顿时受伤,但他毕竟是现在金帐王庭的真正高手,最终还是成功地突破唐军重围,逃回了金帐,只是狼狈到了极点。
他不顾伤势,在深夜里拜访国师,才得知那些人的身份。
看穿他计划的是书院四先生范悦,挥动铁锤,壮猛无双的勇士是书院六先生,而那个将阵法运用的仿佛有生命一般的女子,是书院的七先生。
这三名书院先生的修行境界是洞玄境巅峰,放在世间修行界里来看,当然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但对于阿打这样的真正强者来说,他完全可以一个打对方十个,最终他却败的这样凄惨,这让他很不理解。
经过整夜的思考,阿打没有变得更加愤怒,被愤怒冲昏头脑,反而变得冷静了很多。这是他第一次与书院正面在战场上交手,他学到了很多东西。他对书院的尊敬多了很多,毁灭书院的决心也坚定了很多。
所以此时看着晨光下的唐营,他的神情才会如此平静,哪怕被那些贵人厌憎着畏惧着,他依然平静,今曰金帐必将获胜,应该不需要自己出手。
同样是坚信金帐必将胜利,所以单于和阿打很平静,更多的草原男人则显得很狂热,他们看着南方的唐军,眼睛里流露出狼一般的寒光。
只要战胜唐国,金帐王庭便将是整个人间的霸主,在新的世界里,他们将占在中原最繁华富庶的城镇,披上最光滑的丝绸,占有最美貌的女人,喝上最烈的美酒、最清的溪水、吃上最软的白面饽饽……
这些,都是长生天的恩赐,不接受,会被天谴的。
……
……
单于和阿打还有无数金帐骑兵看着南方的唐营。
在唐营里,华颖将军和部属们也在看着北方,在更远处的临时将军府里,徐迟也在看着北方,看着晨光晨风里的那群饥饿的恶狼。
人们感觉到了危险。
前面十余天的战争已经极为惨烈,金帐骑兵不能说没有出全力,只是镇北军的防守极为坚韧,所以才会打成均势,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金帐明显是要拼命了,那位单于和他的臣民们已经做好准备,将整个部族的命运都压到稍后即将开始的这场战斗当中。
华颖的脸色铁青一片。
有望远镜的帮助,他能够看到金帐王庭那里的所有动静,他看到那些草原蛮子正在给马喂食,喂水,喂盐,甚至还能看到锅里煮着的羊棒骨。
做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唐将,他很清楚草原骑兵的做战习惯,最多还有一个多时辰,那些吃饱喝足的战马,便会带着那群狼般的蛮人向自己扑来。
这是草原骑兵最正规的作战法则,这也正是他脸色铁青,无比愤怒的原因——单于和他的草原骑兵根本不惮于让唐军看到这些画面,便等于说,他们将今曰战斗开始的时间确定好了,并且通知给了唐军。
这是何等样的自信,对于唐军来说,又是何等样的羞辱!
如果是十年前,华颖早在观察到第一个画面的时候,便已经派出骑兵前去突袭,攻敌之不备,必然能够取得份量足够的战果。
但现在不行,因为他没有足够数量的骑兵,更不可能像镇北军全盛时那样,按照时间分批准备着随时可以出击的战马……
如果。
那句话,那个判断,再次在华颖的脑海里浮现。
如果,现在大唐还能拥有一支真正的骑兵,还能拥有足够数量的战马,单于还敢如此妄进吗?不,今天等待金帐王庭的,必将是灭亡。
如果呵如果,如果真的能够有如果,人世间又哪里会出现那么多的如果呢?从来就没有如果,所以金帐王庭今天不会灭亡,单于和他的草原骑兵才敢如此嚣张暴戾的突进,镇北军才会面临如此的结局,他甚至已经看到了结局二字上面惨淡的颜色,嗅到了结局二字上面绝望的气息。
和华颖将军不同,普通的镇北军士兵依然神情坚毅冷静,他们不知道那些秘密的军情,不知道沙盘推演的结果,也不知道或者说懒得去理会这场战争胜负的成算,他们只知道战斗,并且像过去那些年一样无惧。
看着四周默默准备战斗的唐军,司徒依兰眼帘微垂,掩去那抹黯淡,然后迅速抬起头来,振奋精神,不想让自己影响到哪怕最微小的士气。
她忽然注意到,近处锅灶旁的一名唐军,此时所有的唐军都已经快速吃完了早饭,开始蹬弩修箭磨刀,只有那名唐军依然站在锅旁,左手拿着大碗,右手拿着木勺,大口地吃着菜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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