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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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6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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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烂柯寺,有雨落下。
初春的雨往往被称为喜雨,宁缺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微寒而且不痛快的雨,但看着观海僧光头上流淌的雨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观海僧有些无奈,合什说道:“师兄甫脱大难,还是如此顽皮。”
光明祭时,他在桃山前坪亲眼目睹宁缺先是震慑全场,然后进入光明神殿,再也没有出来过,此时自然以为他是从桃山逃出来的。
宁缺笑着说道:“脱难自然可乐。”
观海僧笑着摇头,然后才注意到他身旁那个高大的女子。
微寒春雨里,她便站在眼前,他却没有看到。
观海僧神情微凛,不知道她是谁。
“桑桑。”
宁缺说道:“你见过的,我老婆。”
观海僧脸色变得极为苍白。
他见过桑桑,但没有见过现在的桑桑。
虽然西陵神殿一直保密,他不知道桑桑跟着宁缺一起离开了桃山,但他知道桑桑就是昊天,这等于说,自己见到昊天了?
宁缺说道:“你稳着点儿,我可不想看着你被吓死。”
观海僧用了很长时间,才消化掉心头的震撼。
也亏得他是佛宗高僧,不是昊天信徒,不然他真有可能被吓死。
桑桑看着雨中的旧寺沉思,直到此时才醒过神来。
她看着宁缺说道:“你刚才说我是你什么?”
宁缺撑开大黑伞替她遮雨,说道:“说出来吓死你,所以不说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我不在众生之中

春雨里的古寺,空气很清新,那些把后寺碾成废墟的巨大崖石,则生出一种残破感觉,于是细雨也变得凄迷起来。
因为桑桑的身份,观海僧不敢让寺中僧人相陪,自己陪着宁缺二人在雨中漫步,至天音殿处,却有僧人匆匆赶来禀报。
“西陵神殿骑兵已至山下镇前。”
那名僧人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西陵神殿的骑兵会忽然出现在烂柯寺前?道门究竟想做什么?
观海僧猜到西陵神殿的骑兵与宁缺二人有关,但他想错了其中的因果,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紧张。
宁缺说道:“不用担心,他们不会进寺。”
话是这般说,观海僧哪里能真的放心,烂柯寺被骑兵围困,怎么看都是寺毁僧亡的前兆,对方肯定要己方交人。
“他们不是来抓逃犯的。”
宁缺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你把这些骑兵想象成她的保镖便是。”
观海僧这才醒过神来,心道原来如此。
宁缺见他依然有些不安,便让他自去前寺处理事务。
观海僧说道:“贵客远来,我身为寺中住持,当然要陪着。”
宁缺说道:“两夫妻雨中漫步,一个大光头在旁边杵着,这叫什么事儿?”
观海僧说道:“后寺残破,有些不好行走。”
宁缺说道:“又开始说笑话了。”
观海僧笑了起来,心想自己这话确实很没道理,世间哪有什么艰难险阻,能够拦住宁缺,更何况昊天就在他的身边。
大黑伞像黑色的莲花,盛放于微雨之中。
大黑马没有伞,被雨水淋的有些狼狈,自然心生怨气。
宁缺哪里会在乎它的感受撑着伞带着桑桑在寺内随意行走。
那年秋天,他们曾经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对古寺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虽然烟雨凄迷遮人眼,也不会走错方向。
宁缺先去塔林,在那座满是青苔的坟墓前静静站了会儿对墓里那位彻底改变修行界格局的舞女说了声好久不见。
接下来他穿过雨廊,来到曾经住的禅房看了看,又去到偏殿,对着那几尊石尊者像沉思然后向后寺那些残破的殿宇走去。
烂柯后寺的大殿,早已完全垮塌,崖石上已经生出了青苔,石间偶尔能够看到破损的佛像,沧桑的感觉油然而升。
站在残破的旧寺前,看着满山巨石,宁缺沉默不语。
进入烂柯寺后桑桑便一直没有说过话,无论是在墓前,还是在殿前,还是在此时如墓般的大殿前。
烂柯寺,改变了轲浩然和莲生的命运也改变了宁缺和桑桑的命运。
数年前的那个秋天,他带着桑桑在这里治病在这里学习佛法,桑桑被揭露身世,变成了举世皆欲杀的冥王之女。
他们从这里开始逃亡,通过佛祖棋盘,逃至悬空寺,逃到月轮,再逃到东荒,遇见夫子乘舟出海,到今天再次回到这里。
在这些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宁缺看着残破的殿宇,回忆着当时在这里做的事情情绪变得非常复杂。
曾经的千里逃亡,同生共死其实都是假的,只是昊天的一个局,这个局欺骗了他,瞒过了夫子,巅倒了红尘,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
站在雨中殿前,宁缺想起和歧山大师的那番对话,下意识里望向身边的桑桑,在心里默默说道:天意果然难测。
顺着巨石里的缝隙,他们离开了后殿,走过烂柯寺破损的寺墙,来到了瓦山深处,沿着那条曾经走过的山道,过树下的棋猝,过溪上的桥,看雨中的树,来到小,腰间的那间禅室小院。
小院里陈设依旧,朴素干净,榻上的棉褥还是那般软。园墙上有扇形的石窗,站在窗前,可以看到烟雨里的瓦山景致。
那时候的桑桑重病将死,在榻上缠绵咳嗽,对他说了很多话,交待了很多遗言,他站在石窗前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站到石窗前,仿佛昨日重现。
桑桑走到到他身旁,轻轻咳了两声。
宁缺转身看着她,说道:“要不要用热水烫个脚。”
桑桑沉默不语。
不是当年情在今日带来惘然,而是她真的力了。
这个病叫做虚弱。
来到人间,从在断峰间醒来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停地在变弱,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她的神力越来越少。
这里是充满红尘意味的人间,不是客观冰冷的神国,她在人间的时间越长,便会变得越来越虚弱。
她现在依然很强,比人间所有修行者加起来都更要强大,但和在神国的她相比,她已经变弱了很多,因为虚弱,所以开始善感。
离开别院,来到瓦山峰顶。
那座曾经高耸入云的佛祖石像,现在只剩下小半截残躯,隐约可以看到袈裟的流云痕迹,绝大部分都已经被君陌的剑斩成了顽石。
桑桑背着双手,静静看着天空。
那里曾经有佛祖慈悲平静的面容,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雨丝。
但她依然静静看着那处,仿佛看着佛祖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缺有些不安,问道:“在看什么呢?”
桑桑看着雨空里虚无的佛祖面容,说道:“我见过他。”
宁缺心想,佛祖是无数轮回里的至强者之一,你既是昊天,自然对他会留下相对深刻的印象,就像你曾经见过老师那样。
桑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说道:“不,我见过他。”
宁缺有些不解,说道:“佛祖在世时,你自然见过他。”
桑桑说道:“不,佛陀在世时,一直不敢让我看见。”
宁缺微微皱眉,问道:“那你何时见过他?”
桑桑说道:“就在先前那一刻。”
宁缺沉默很长时间说道:“在你见到这座残破佛像时?”
桑桑说道:“在我抬头看他之前,便看见了他。”
宁缺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从这句话里隐约推断出一个很震撼的事实:“你是说.“佛祖并没有真的涅盘?他依然活着?”
桑桑说道:“他已经死去,但还活着。”
宁缺觉得这话说的太深奥了。
桑桑收回目光,看着他说道:“或者说,他同时活着并且死去。”
宁缺望向残缺的佛祖石像,看着雨空里什么都没有的那处。
大黑伞因为他的动作向后倾斜,雨丝落在他的脸上,有些微湿微凉他仿佛看到佛祖正在雨中微笑,慈悲的面容上满是泪水。
他说道:“我还是不懂。”
桑桑向佛像莲座后方走去,说道:“就是你说过的那只猫。”
宁缺想起很多年前在岷山的时候,有个夜晚实在太无聊,她又闹着不肯睡觉,于是他给她讲了个很可怕的故事。
那个故事的主角,是一只姓薛的猫。
对于他来说又生又死的猫只不过是有些费解,但对一个三岁多的小丫头来说,听不明白之余,自然觉得很可怕。
宁缺看着雨空里那座并不存在的佛像,忽然也害怕起来。
这场春雨出乎意料地变文了山道上积水,变得湿滑难行宁缺带着桑桑走进后山那座洞庐,暂作歇息。
“这场雨来的正是时候。”
宁缺收起大黑伞,坐到石桌旁的蒲团上,看着头顶被雨水击打的啪啪作响的山藤,说道:“我本就打算带你来这里看看。”
洞庐是歧山大师的居所,他和桑桑曾经在这里下过一盘棋,用的是佛祖的棋盘,落下的是一颗黑子局中有无数劫。
“你带我来烂柯寺究竟想做什么?”桑桑问道。
宁缺说道:“我想带你看这旧寺,解些心事。”
桑桑坐到桌前,说道:“继续。”
宁缺说道:“在南海哗,你有所感慨,那令我很紧张因为我无法想象,如果你对整个人类失望以至愤怒这局面该如何收拾。”
桑桑说道:“人类需要我的时候,奉我如神,不需要我的时候,弃我如草,如果站在我的位置,你会有怎样的情绪反应?”
“不知道,因为我毕竟不是昊天,我没有承受过人间无数亿年的香火,自然也无法体会那种被背叛的愤怒。
宁缺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人类并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冷漠无情,你在世间依然拥有无数虔诚的信徒。”
桑桑说道:“那是因为信我,对那些人类有好处。”
宁缺说道:“不是所有人类都只从利益角度出发,我们还会被很多别的事情所影响,我们不是天性本恶,我们对自己以及生活的世界,其实始终还是保留着一份善意,我带你来烂柯寺,便是想你能看到那份善意。”
桑桑说道:“你想我看到的善意是什么?”
宁缺说道:“歧山大师,便是人类最简单又最干净的那缕善意。”
歧山大师,乃是佛宗最德高望重的大德,以毕生修为在滔滔洪水里换得百姓安康,他曾收留莲生,也想治好桑桑。
在德行方面,大师是最无可挑剔之人,对于当年的宁缺和桑桑来说,他是位慈爱的师长,无论佛法还是别的方面。
桑桑承认宁缺的看法,但她不同意宁缺的说法。
“歧山本善,但他善意的出发点,依然是人类的利益,无论是收留莲生,还是想用佛祖棋盘助冥王之女避世,都是如此。”
宁缺说道:“这岂不正是大善?”
桑桑静静看着峰顶,说道:“佛陀要普度众生,佛家弟子精励修行皆如此,但我并不在众生之中,佛法如何度我?”


、第九十四章 天亦病(上)

齐国都城也在落雨。
微寒的雨水,打湿了街畔的银杏树,也打湿了街上行人的衣裳。银杏树离最美丽的时刻还有很久,都城没有太多外来的游客,雨中的街巷自然显得有些寂寞,偶尔能够看到苦力拉着车在雨中走过,满是苦难皱纹的脸上,只能看到麻木和沉沦,很难找到唐人身上鲜活的向上气息。
前些年那场血案后,龙虎山一脉断了传承,事后的调查,随着隆庆回归道门自然中断,西陵神殿在齐国的地位愈发尊崇,各地大修道观,民众对昊天的信仰愈发虔诚,但很明显民众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西陵神殿的道殿,在都城的正北方,道殿表面涂着白粉,镶着无数宝石,檐角和雨道上涂着金粉,显得异常华贵庄重,只是今天的春雨着实有些大,宝石被洗的无比明亮,道殿本身却显得有些凄冷。
道殿的执事哪里肯冒雨在殿外值守,早已避至门后,借着雨水的遮掩,不担心被信徒看见,正在饮着美酒,享用着美食。
这时雨中传来清楚的马蹄声。有执事掀起门上的探视孔向外望去,只见一匹神骏的黑马破雨而至,后面拖着辆很普通的车厢。
马车停在了道殿门外。
车厢里,宁缺看了看桑桑,说道:“冒雨赶路有些容易着凉,在这里先歇歇,上次我们在这里留了些药,不知道能不能有用。”
再寒冷的雨,又如何能够让昊天着凉?他的这句话显得有些荒唐,但事实上,桑桑的脸色有些微白,显得有些疲惫。
雨中漫步烂柯寺后,桑桑便着凉了。
这件事情很难以理解宁缺感知她的身体,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她身躯里的神力也没有减少,但她就是着凉了。
只有人类才会着凉,才会生老病死。
桑桑没有觉得特别难受,不像当年那趟旅途一般,病重将死,咳血不止,只是觉得有些昏沉有些恹恹的,做什么事情都没兴趣。
宁缺最开始的时候没有当回事,可后来发现她连对美食的兴趣都降低了很多,才知道这真是出了大问题,变得紧张起来。
他找到了观海僧。
观海僧也很紧张,马上通知了宁缺曾经在瓦山三局里见过的那两位前代高僧,集合寺之力开始替桑桑看病。
歧山大师以医术闻名于世烂柯寺继承了大师的手段,自然比世间庸医强上无数倍,而替昊天治病,毫无疑问是烂柯寺最大的荣光。
烂柯寺对这件事情非常紧张,调动了所有医学知识和能力,查阅遍了寺中藏着的医书然而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开出对症的药来。
因为他们根本查不出,桑桑到底得了什么病。
宁缺觉得有些恼火,揪着观海僧的衣襟,表示虽然自己是病人家属,但就算她得了绝症,自己也绝对不会医闹,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观海僧很无奈被他逼的没有办法只好按照桑桑的感觉,判断大概是被春雨打湿青衫,所以得了风寒。
宁缺觉得昊天会得感冒这件事情,太过不可思议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按照寺中僧人的药方煎药,希望桑桑一夜醒来便好了。
离开烂柯寺后,桑桑的身体依然没有好转精神倦怠,宁缺买了辆车厢后她便每日坐在车厢里犯困。
其实除了精神不大好,桑桑没有太多别的症状,也没有什么痛苦,如果是别人看着,大概会认为她是在犯春困。
宁缺却很紧张,因为他知道她不会春困,更不应该着凉,这种倦倦的模样,像极了那年秋天他带着她去烂柯寺治病时的情形,这让他非常不安。
途经齐国都城,桑桑显得愈发疲惫,他想起当年曾经在此间的道殿里留下过一些珍稀的药材,所以决定在这里暂歇一夜,而且他准备带着桑桑在这里重温一些旧事旧人,从而说服她一些事情。
雨中的道殿紧闭着门,有些前来求医问药的信徒,跪在殿前的石阶上,虔诚地叩首,浑身已经湿透,显得格外可怜。
看着这幕画面,宁缺的感觉非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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