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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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5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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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发现自已真如叶红鱼所说,成了这座城的囚徒。
他的心里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
是谁找到了酒徒,并且让他来到长安城?那个人为什么要把马车和铁箭还给自已?那人为什么要让酒徒转述那句话?
“世间每一次死亡都是久别重逢。”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曾经设想过某种可能,但理智告诉他,那最不可能。
所以他,坐困愁城。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生死之间有大物

世间每一次死亡都是久别重逢。
这句话有些晦涩,非常文艺,不像此时的春风,更像深春时长安会刮上几天的夹着沙粒黄土的春风。
宁缺想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想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甚至连一丝头绪都没有,于是愁城愈愁。
不得出长安是他现在最忧愁的事情,这座城便是他的愁城,他坐困愁城,所以每天都坐在高高的城墙发呆。
环佩轻响,皇后娘娘来到此间,走到他身前,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怜惜说道:“还没有想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从书院辈份算,皇后应该要喊宁缺小师叔,但她毕竟比宁缺年龄大,从陛下那边看怎么都算是长辈,尤其是从去年秋天开始,她和宁缺从荒原南归长安,同甘共苦,彼此间早已足够信任亲近,所以她很自然地做出了这个动作。
宁缺轻轻摇头。
他没有想明白那句话,知道这句话的皇后娘娘还有书院后山的师兄师姐们,也没有人想明白酒徒转述的这句话究竟有何深意。
众人分析良久,发现如果仅从字面意义推论,在西陵教典里有过类似的阐述:人间所有生命的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回归到昊天神国的光辉里。问题在于,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的人,只能是昊天本身。
皇后看着他问道:“你依然认为不是她?”
宁缺说道:“桑桑死了。”
皇后说道:“为何你始终如此确定。”
宁缺看着下方像细线般的街巷,寻找着老笔斋的位置。说道:“她是我的本命,如果她还活着,我不可能不知道。”
皇后走到城墙边,缓声说道:“很多人都死了,但问题却依然没有解决。”
宁缺虽然没有关心朝野间的那些暗流,但清楚她这句话指的是什么。
“虽然现在没有人敢公开说,我这个魔宗圣女掌管大唐国祚。依然有很多人难以接受,至少在心理上非常抵触,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和西陵神殿签的和约。也依然还是唐人们心上的一根刺,李沛言的死只能缓解,却不能完全解决。因为所有唐人都知道,我才是皇宫里说话算话的那个人。”
“李家统治大唐千载,受万民供养千载,身为皇族子弟,本就应该先民而死,我是李家的媳妇,也愿意做些事情,你那日在殿上说的对,李珲圆死了,李渔便只剩下一个弟弟。相信她会明白应该怎样做。”
皇后看着自已生活了很多年的这座城市,微笑说着话。
她每说一句,宁缺的心便会沉一分,不等她把话说完,说道:“娘娘请清醒一些。不要想那些没有道理的事情。”
皇后渐渐敛了笑容,目光穿过城墙外的云雾,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皇宫,平静说道:“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和十三先生你讲道理。”
宁缺盯着她扶在城墙上的双手,说道:“为什么?”
“因为我很累,我现在真的很累。”
皇后娘娘细眉微蹙。说不出的柔弱可人,其实她的容颜并不如何美艳动人,但只是神情微变,便自有一番美丽,只有在这种时刻,大概才会让人想起来,她本就是传说中最会操控人心的魔宗圣女。
“很多年前,我只是大明湖畔一个很普通的少女,也不知道门中长辈为何看中我,选我为圣女,命我南下诱惑唐国太子,以待乱世到来。”
她说道:“我当时以为他是个昏庸好色之人,自然心有不甘,而且我并不以为自已擅长诱惑男人,所以我决定用计杀死他。”
宁缺问道:“陛下就是那时候受的隐伤?”
皇后说道:“不错,但当时没有直接杀死他,所以我以为自已失败了,却没有想到,他没有责怪我,还替我隐瞒了很多真相。”
宁缺沉默不语,他虽然知道陛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但依然无法理解,当年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
“到了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真的喜欢上了我,于是我开始欲拒还迎,把在明宗里学到的那些本事,或者说我天生就会的那些本事,全部用在了他的身上,直到他再也离不开我,甚至决定迎我进宫。”
皇后微笑说道:“当时我以为自已赢了,结果没有想到,最终是我输了,因为我在他的身上放了太多心思,所以不知不觉间,原来我也喜欢上了他,就像他无法离开我一样,我也没有办法离开他。”
“陛下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两个男人之一。”
“我帮他处理过一段时间的国事,传闻中是因为惹了些议论,他才不让我继续处理,只有我知道,那是因为他担心我操劳过度。”
“我有能力处理国务,但我真的不喜欢,我就喜欢和他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耍些小脾气,做些吃食,仅此而已。”
“他离开了,因为很多年前我在他身上种下的伤,所以我必须撑着,一直平静着,从荒原回到长安,直到把他的身后事处理好。”
“我想我处理的不错,见到陛下时,相信他会满意,那我还有什么道理留在这里?我不想让他等我等太长时间。”
……
……
城墙上一片安静。
宁缺的目光依然落在皇后扶在城墙的手上,他此时的心情很复杂,震惊而且惘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他声音微哑说道:“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自私?”
皇后微笑说道:“我是世人眼中的魔宗妖女,自私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宁缺说道:“皇子年幼,还需要你这个做母亲的抚养成人。”
“吾儿有大先生为师,哪里还需要担心?我已做了安排,徐迟和曾静处都有亲笔书信,局势艰难但已经稳定,朝事自有成规,我在或不在没有区别。不在对大唐反而有好处,至少那些昊天道的神棍再没办法用我的来历说事了。”
她脸上的笑容仿佛在散发光泽,骄傲无比。
宁缺说道:“我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
皇后微笑说道:“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件事情不受任何人控制,即便昊天都不能,那就是生与死。”
宁缺还想说些什么。
皇后看着他平静说道:“先前我说过,世上最疼我的男人有两个,除了陛下,还有一个人就是我的哥哥夏侯,而他恰好是死在你的手里。”
宁缺沉默不语。
“桑桑死时,你是什么样的感受,陛下闭上眼睛时,我就是什么样的感受,当时我从贺兰城上跳下去,固然是局势所迫,现在想来,或者当时我的心里早已萌生了死志,只不过贺兰城究竟还是矮了些。”
皇后看着城墙下方的云雾,微笑说道:“长安城我想应该够高。”
她在微笑,眉眼间的神情却是淡漠如云烟,仿佛早已不在人间。
然后她离开城墙,落入云雾之中。
宁缺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抓住她,或者把她拉回来,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因为他的身体很僵硬,因为他看到了她离开时的脸。
裙摆荡漾如花,她闭着双眼,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恬静,仿佛将要进入最美好的世界,令人感到无比安慰与心安。
那种平静,没有多少人忍心打破。
宁缺站在城墙上,看着流动的云雾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离开。
有很多人在他的生命里来了又走,走了便不再回来,而且走的是那样的突然或者说决绝,令他惘然而感伤。
将军府里的家人和朋友,夫子和桑桑,陛下和皇后,都是如此。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宁缺两世为人,在岷山荒原上见惯生死,但这种高僧大德都很难真正看透的大恐惧,他其实也一直没有看明白。
华山岳想要救李渔出长安的那夜,他曾经对朝小树说过,如此白痴的行为,实在是很难理解,那是因为他一直没有看明白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宁缺一直记得这句话,他总觉得这句话太过文艺酸腐,很是不喜。
就如同那句:世间每一次死亡都是久别重逢。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了些许。
……
……
宁缺走下城墙后,直接去了公主府。
他掀开露台上的重重幔纱,看着李渔直接说道:“皇后娘娘去了。”
李渔正在给小蛮讲故事,宁缺看的仔细,发现是自已以前讲过的那些故事。
听到这句话,她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很长时间才缓缓抬头,苍白的脸上满是惘然的神情:“为什么?”
“如果我说是殉情,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
宁缺看着她说道:“做好准备进宫,小蛮我会送到书院学习。”
……
……
转眼间,长安城春意已深,却依然阴雨绵绵。
百姓们还没有完全从皇后娘娘离开的悲痛里摆脱出来,朱雀大道上等着颁赏令的将士们手臂上还缠着白布。
羽林军在皇宫前肃穆列阵,庄严雅乐响彻宫庭,朝廷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在太监的指引下鱼贯而入,钟声渐渐响响。
这一天,大唐新君正式登基,年号正始。
……
……


、第二百零八章 城外春雨如浊泪

清明时节雨纷纷。
随着时间的流逝,长安城真的平静下来,那些逝去的人们,没有被忘记,只是被放在了内心深处,看似热闹喜乐的街巷间,有一股肉眼看不到的力量,正在平静地积蓄,随时准备着暴发出来。
朝会上官员们激烈地争论着政事,军方有些将领不耐烦再提,上前提出一个新的方案,于是又引发新的一轮争论,月前由长安府尹升任英华殿大学士的上官扬羽大人,眯着猥琐的三角眼,揪着稀疏的山羊胡,与户部官员再次开始战斗。
一名稚气十足的男孩,坐在皇位上听着大臣们的辩论。很明显,有很多事情他听不明白,但神情却很专注沉稳,只有被两只小手攥地有些发皱的明黄衣衫,才显露出他的紧张和惘然。
新登基的皇帝陛下,如果在民间想必还是个贪玩的孩子,能够有这样沉稳的表现,已经让朝堂上的大臣们非常满意,每每想及此点,他们望向皇位侧方那张轮椅时的目光,便显得更为敬慕。
那张轮椅很普通,放在肃穆华美的皇宫大殿里,便显得有些刺眼,只不过因为轮椅上坐着的那位书生,却又不再刺眼。
那名书生穿着件旧棉袄,手里拿着卷旧书,并没有听朝堂议事,只是像往常那样安静地看着书,然而殿上很多人的注意力,实际上一直都放在他的身上,书生哪怕只是看书累了皱皱眉。都会引发很多猜测。
小皇帝同样如此,他能够规规矩矩坐在皇位上,忍受着枯燥的政务,还至少能表现的专注沉稳,自然是因为老师就在他的身旁。
那名书生便是他的老师。
书院大师兄。
……
……
朝会散后,相关的奏折和卷宗,没有被送进御书房。而是被送到皇宫深处的一座偏殿,同时到来的还有小皇帝本人。
李渔便居住在这座偏殿里,如今的大唐随着皇后娘娘去世。再也没有什么两派纷争,所有官员都把自已的精神用在了政务和战备上,书院对于处理国事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她身为皇姐,自然是最适合的人选。
现在她每天要批改奏章,查看卷宗,最重要的是要教会陛下如何处理政务。皇后娘娘临去前说的对,她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了。
书院对她的行动没有任何限制,但基于某些原因,李渔搬进皇宫之后,便极少走出自已的宫殿,至于原先那些忠于她的朝臣,更是从来没有见过。
春雨洒落在皇宫里。官员们走出大殿后,有些忍不住望向皇宫深处,露出感慨的神情,更多的人则是向着不远处的御书房点头致意,然后才出宫。
过了很长时间。御书房的门缓缓开启,宁缺在宫女端着的铜水盆里净了净手,道了声谢,取起门旁的雨伞,走进了春雨中。
……
……
此时的春雨已经不再有星点寒意,只是一味的缠绵。而且今天的雨特别小,不需要撑伞,走在湿漉的街上,别有一番意味。
宁缺现在无法出城,便习惯用双脚踏遍这座城,他去了老笔斋,发现院墙修好了,但那只老猫却不知去了何处,然后他回到了雁鸣湖畔的宅院,看着湖畔的细柳和承着露珠的荷叶,像往日一样沉默不语很长时间。
大师兄在皇宫,二师兄守书院,三师姐飘然离去,黄杨大师被观主重伤之后一直没有痊愈,前日离开了长安城,他说想再去悬空寺一趟,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参佛,而是要去问那些佛宗弟子一些,解决自已心中的一些疑问。
很多人死去或者离开,总有人牵挂或是眷恋,然而就像宁缺曾经想到过的那样,除了老笔斋的猫和雁鸣湖里的荷花,没有多少人还记得桑桑。
黄头发的桑桑,黑黑的桑桑,勤快的桑桑,夏天可以抱着的桑桑,其貌不扬的桑桑,都是容易被人遗忘的桑桑,她太不起眼,无论她是冥王的女儿还是光明的传人或者是昊天的分身,消失了便这样消失了。
婢女送来一封信,宁缺撕开信封看了看,发现是书信局的回执,里面夹着一张被打回来的银票。他看着那张银票,想起很多事情,闭上眼睛,又想起很多事情,他愈发觉得自已真的很像长安城里的一个囚徒,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想了很长时间,终于走出了院子,看着黑色马车前那名车夫说道:“要你给我当车夫,怎么看都有些委屈。”
那名车夫便是王景略。
许世大将军战死后,他星夜兼程赶回长安报信,然后便一直留在军部,不知为何,现在却成了宁缺的车夫。
王景略漠然说道:“只要你能完成承诺,我做什么都行。”
宁缺说道:“一定能。”
王景略问道:“去哪儿?”
宁缺说道:“南城门。”
……
……
黑色马车行走在春雨里的街巷上,悄然无声。
不多时,便来到了南城门。
马车在城门洞里停了很长时间,车壁上的雨水渐渐干了,始终没有动静,不知道车里的人究竟是想进城还是想出城。
城门司的士兵和四周的摊贩,现在都认识这辆黑色马车,因为最近这些天,这辆马车经常在城门处停很长时间。
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这辆黑色马车上,想看看今天究竟会不会出城。
时间渐渐地流逝。
王景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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