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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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5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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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的言语一直在前进。
他要做的事情,便是请酒徒进长安,无论对方接受或者不接受,在这场太过突然和危险的会面里,书院都能寻到自已想要的契机。
这是书院的定策。
酒徒只用了一个方法,便破了书院的定策。
他举起酒壶,开始饮酒,嘴要用来喝酒,自然没有办法说话。
不说话不代表拒绝,也不是接受。
南城门前一片安静,只能听到酒水不停倾入酒徒胸腹里的声音。其声如瀑布入潭,又似小溪潺潺,最后竟似一条大河将要泛滥。
正如先前所说,夫子不在人间,那么便没有谁能够让酒徒开口说话,更没有谁能够牵起他的手,请他入城或者回家。
……
……
酒徒放下酒壶。
宁缺看着他前襟上洒脱的酒渍,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有些无奈。有些自嘲。有些黯淡。
酒徒是曾经熬过永夜的大修行者,是夫子都曾经问道的前辈,他即便有长安城在身后,想要用简单的言语,便扰乱对方的心境,这是何其狂妄的念头。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看着酒徒说道:“既然如此,您把马车放在此处,稍后我自然会派人来取。”
酒徒看着他微笑说道:“没有亲手交还到你手里。我怎能离开。”
随着这句话,城门前的局势顿时逆转,先前是长安城占着主动或者说先手。现在则是酒徒用这句话挑战长安城。
以宁缺的境界,本来应该很难应对,但他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见过不同的世界,他的心境要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加坚定。无所畏惧。
“我是懦夫败类二货傻逼,我有窥淫癖我猥亵幼女,我残忍冷酷又胆小怕事,我就是一地人渣,便是用扫帚都没法拢成一堆。”
宁缺看着酒徒认真说道:“我从不要脸,不管如何,今天我肯定不会踏出长安城一步,哪怕你把我妻子复活再拉到我面前说要杀了她,我也不会出来。”
对包括自已在内的很多事物或情感或尊严,都能保持无所谓的态度,那么自然便无所畏,关于这种态度还有另一种说法。
无爱便无怖,无欲则无求,自然刚健。
酒徒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明白了无论自已做任何事情,杀再多人,都不可能把宁缺从长安城里逼出来,于是他不再尝试。
此次他离开隐居的小镇来到长安,除了受人之托,也是想看看夫子离开后的书院,看看宁缺是个怎样的人。
他没有失望——夫子挑选学生的眼光,果然不会令人失望——所以他有些失望,因为这个世界,仿佛还是要在以前的轨迹里行走下去。
因为有些失望,所以他轻叹一声,拍了拍身旁的马车。
他的动作很随意,手掌落下很轻柔,没有附加任何力量。
马车忽然变矮,那是因为精钢铸成的车轮,全部陷进了坚硬的地面里,然后受到恐怖的反震力,车厢猛地跳了起来,来到了半空中。
这辆马车是颜瑟大师的遗物,通体由精钢打铸,沉重到了极点,如果像此时这般没有开启符阵,那么遇路则破——如此沉重的钢铁车厢,却被酒徒轻轻一掌拍到了空中,仿佛就是在拍一只皮球。
酒徒挥袖。
春风微乱。
沉重的钢铸车厢,就像投石机投出的巨石般,向着城门洞呼啸而去!
宁缺握紧了阵眼杵。
无数道雄浑的天地元气,从城门洞里涌出来,顺着阵眼杵灌入他的身躯,瞬间填满雪山气海,为他提供源源不尽的念力和力量。
锃的一声!
他抽刀断春风。
铁刀斩在了车厢上。
黑色的车厢骤然静止,悬在城门洞前的春风中。
今年的第一道春雷,在长安南城门前炸响。
数道淡青色的气流,从铁刀与车厢相触的地方,向四面扩散而去。
转瞬之间,这数道淡青色气流,便扩张为数十丈方圆,看上去就像是数个光罩。
宁缺和黑色车厢,便在淡青色光罩的正中央。
淡青色光罩其实只维系了极短暂的时间,便伴着一道轻微声音破碎。
无数道天地气息碎片向四周喷射而去,城门外的树还没有来得及抽出青芽,便断了腰肢,官道上的碎石如箭般射走。
这片城墙承受了千年风雨,表面已有风化的痕迹,受到如此恐怖的震动,青砖片面剥落无数,如暴雨般落下。哗哗之声不绝于耳。
风停烟尘敛,城墙青砖愈发斑驳,却看不到任何明显的毁坏,相反那些被气息切割下来的地方,能看到的青砖光滑无比,竟似是新砖一般。
想要撼动长安城,终究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果然有些意思。”酒徒看着城墙说道。
然后他望向宁缺,说道:“但你没什么意思。要知道有很多事情我已经几千年都没有做了。但并不代表我真的不会做。”
宁缺收刀,黑色车厢终于落到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他看着酒徒说道:“只是开开玩笑,前辈难道当真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在笑,虽然这时候胸腹间烦恶一片。
因为他必须笑,在某些时刻。只有笑容才能证明自已的强大。
然后他开始咳嗽,不经意地后退半步,稍微侧了侧身。握紧手中的刀柄和阵眼杵,一手寒冷如冰,一手滚烫如有岩浆在流淌。
“之所以说你没意思。是因为你不行。”
酒徒看着他说道:“你老师离开之后,便没有人行了。”
宁缺知道自已不行,因为自已不能离开长安城,而老师当年可以坐着牛车带着大师兄,周游诸国一去便是很多年。
“最关键的是。能不能写出那个字,现在依然不由你决定。”
酒徒看上去似乎真的有些失望,眉间有些恹恹。
宁缺想要挽回一些什么,说道:“至少我曾经写出来过,你不敢进城便是明证。”
酒徒说道:“长安城再大,终究只是一座城,和世界相比还是太小。”
宁缺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走出长安。”
酒徒说道:“即便你有勇气,但你也没办法把整个世界变成长安,我们都是这个世界里的一部分,那么如何能够改变世界呢?你老师没有做到,我做不到,陈某也做不到,你凭什么能够做到?”
宁缺无法回答。
……
……
书院和神殿的谈判,正在僵持之中,处于非常微妙的关键时刻,在这种时候,像酒徒这样足以改变世间局势的隐世强者出现,自然有其目的。
书院和唐国非常不想看到那种变化。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长安。”
宁缺看着酒徒的眼睛说道,即便现在的书院或者说他没有能力改变无数年来昊天与人间的关系,但酒徒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看着酒徒的眼睛,认真说道:“在我的梦里,你和屠夫都在看着我,说明就像先前那一刻一样,你们都还有希望。”
“梦境往往都与真实相反。”酒徒说道。
宁缺说道:“老师说过,你和屠夫都经历过上一次永夜,既然如此,证明昊天都拿你们没有办法,为什么你们要现身?为什么要来长安?”
“我这些年饮酒过多,基本上都是醉着的,时常不知道自已身处梦境还是真实,但即便在梦中,我都没有梦见过夜晚的模样。”
酒徒看着他说道:“因为那是我最恐惧的画面。”
漫长的永夜里,无数人类死去,没有人能够保持如此长时间的记忆,只有酒徒和屠夫拥有那段仿佛永无止尽的寒冷黑暗记忆。
这种恐惧,非常能够理解。
“那天之后,夜晚忽然有了月亮,我和屠夫有些意外,尤其是那轮月亮一直没有消散。这大概便是你先前所说,我曾有的希望。”
酒徒说道:“我们也以为可以继续看下去。虽然藏匿令人生厌,再坚持几百年应该没有问题,但奈何天总是不遂人愿。”
宁缺身体有些寒冷,问道:“昊天找到了你们?”
酒徒说道:“是的。”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喃喃说道:“千万年来都没有找到,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能找到你们?”
酒徒没有回答他,抬头望向青天,默默想道:“他在天上时,离地面太远,自然很难找到我们,但他若来了人间,我们还能往何处躲?”
一切已成定局,宁缺觉得很疲惫。
(未完待续)

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二百零一章 那人说了一句话

“既然如此,当年老师在时,你们为何不出手?二师兄说的对,和夫子与小师叔相比,你们真的就是懦夫,不过懦夫总比狗要好一些。”

宁缺看着酒徒说道,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其实是三个问题,不停递进,就像是三把刀又像是三记热辣的耳光。

酒徒的神情没有变化,说道:“若你修行到了某种境界,便能明白,所谓荣辱之类的情绪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那什么才有意义?”

“永恒,是生命存在唯一的意义,或者说唯一应该追求的目标。”

酒徒看着青天说道:“为了抵达彼岸,实现这个目标,完成生命的意义,我们愿意为之付出任何代价,何惧做狗?你应该庆幸今天出现在长安城外的是我而不是屠夫,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宁缺说道:“既然是做狗,当年你们就应该去西陵当看门狗。”

这句话很刻薄,酒徒的神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平静说道:“永恒的前提是存在,存在的前提是自我,而这是我们的坚持。”

通过这番谈话,宁缺明白了些事情,问道:“这就是你们得到的承诺?”

酒徒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指着城门洞前的车厢,说道:“这是还给你的东西,同时有人还有句话要我转述给你听。”

宁缺说道:“什么话?”

酒徒说了一句话,神情平静甚至有些木讷,明显这句话是背下来的,没有混入一丝他自已的理解或感情。

然后他转身离开,酒壶在春风里轻轻摇摆,让宁缺想起大师兄腰间以前那只木瓢,甚至就连走路的姿式都和大师兄很像。

某年在书院后山,大师兄在前面的山道间行走,看似极慢,宁缺在后面加快脚步跟着,却怎么追也追不上。

他看着酒徒离去的背影,脸色有些苍白,心情震荡,没有留意此人离开之前代人转述的那句话。

数月战火连绵,唐国和书院付出极大代价才终于稳定住局势,甚至隐隐已经看到明亮的前路,然而就在这时,隐世无数年的酒徒和屠夫出现了。

世间的局势必然会因此发生极剧烈的变化,明亮的前路骤然黯淡。

晴朗的天空里下起了雨,春雨寒冷刺骨。

宁缺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走进黑色马车,在车厢角落里看到了一个黑匣子。

黑匣子很眼熟,就算现在有些变形,他依然不可能忘记,因为匣子里的事物,曾经伴他走过千山万水,击败无数强敌。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摩黑匣的边缘,让灰尘堆出皱纹,然后轻轻掀开—铁弓依然在,锋利的箭簇泛着寒光,仿佛一直在等着他。

黑色马车来到雁鸣湖畔,被紧急调来拉车的数匹骏马神情委顿至极。

春雨把车厢壁上的灰尘洗去不少,符阵却始终没有开启。

柳亦青一直抱剑守在院门处,听着车轮碾地的声音,缓缓站起身来。

宁缺提着黑匣走下马车,向院里走去。

柳亦青忽然感受到一股慑人的杀意。他蒙在眼睛上的白布带已经被春雨打湿,此时却骤然干燥,不由心神剧震,右手猛然握住剑柄。

宁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这样从他的身前走过,根本不在意这名剑阁知命境强者随时可能拔剑,神情平静的令人心悸。

柳亦青没能拔出剑来,因为他的手腕上出现道道裂痕,如龟裂的土地一般渗出鲜血蒙着眼睛的白布随雨中的寒风撕裂飘落!

宁缺走进了雁鸣湖畔的小院。

柳亦青握着剑柄,低着头鲜血从他的手腕间不停滴落,与檐上落下的雨水一道,不停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好可怕的杀意与愤怒。”

没有人能用肉眼看出来宁缺在愤怒,在他的眉眼间更看不到什么杀意。他此时就像是一口废井,始终无人问津,静的看不到有多深。

叶红鱼在廊下看雨中的梅花,手里捧着碗清茶。

宁缺走到她身前,问道:“你知道这件事情?”

叶红鱼把茶碗搁到石窗上,说道:“我和你一样,也是刚刚知道。”

宁缺说道:“你曾经对我说过,书院一定会改变主意。”

叶红鱼说道:“这句话是有人告诉我的。”

宁缺问道:“谁?”

叶红鱼说道:“能让我代表神殿来长安与书院谈判的人,自然是掌教。”

宁缺说道:“掌教大人已经是个废人。

“或者你说的是真相。”

叶红鱼看着他说道:“但掌教回神殿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所以就算他已经是个废人,他的话依然有效用。”

“他说的有道理,书院的态度会有所变化。”宁缺走到石窗畔,看着那丛在料峭春雨里愈发灵动的梅花,说道:“但神殿应该知道分寸。”

叶红鱼看着他的后背说道:“和唐人的罪孽相比,神殿的要求并不过分。”

宁缺没有转身,说道:“去神殿请罪,这没有任何可能。”

“唐人好颜面,这条可以去掉。”

叶红鱼说道:“除了上次说的那些,神殿还要求你们的小皇龘帝退位,那位皇后娘娘必须离开长安城,你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宁缺沉默片刻,眼前那株梅花在雨水的浇打下,渐从灵动变得疲惫,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没有退路的时候便只好拼命。”

叶红鱼说道:“你们还有退路,李家还有位亲王殿下。”

宁缺看着那株梅花,说道:“我操龘你妈。”

他的声音很平静,语气很温和,却流露出来非常坚定的决心。

叶红鱼神情不变,说道:“我妈已经死了。”

宁缺转过身来,看着她说道:“那我就操你。”

叶红鱼说道:“昊天没有给书院留下太多时间考虑,我想你这时候最需要做的事情不是发泄愤怒与恐惧,而是去与人商议。”

宁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转身离开。

叶红鱼站在石窗畔沉默片刻,然后拿起残茶,碗中金色的茶水轻起涟漪,不是因为有春雨误落,而是因为她的手有些不稳。

这是她见过的最危险的宁缺,虽然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神情平静,语气沉稳,但事实上他已经愤怒到了暴发的边缘。

如果她没有办法让他冷静下来,那么先前,宁缺真的有可能会不顾一切,调动惊神阵的力量把她杀了,或是真地把她强奸了。

(这是两千字,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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