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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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5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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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挡在了唐国的南方无法北进……
像君陌这样的人,苦战将死,即便是她也不禁有些动容。眼眸最深处最了神之星辉,还有几分怜惜敬佩。
“天要亡你书院,你能如何?”
她看着君陌说道。
君陌抬头望向天空。此时雨已经停了,云没有完全散开,只有几处青天可见,就像是碎瓷一般。
而且就算雨消云散,天空完全放晴,现在是白天,也没有办法看到那轮明月,他在战死前的那刻,只是看一眼老师。
他没有直接回答叶红鱼的问题,而是说道:“朝小树是个极不错的人。如果当年没有意外,他本来应该是我的师弟。”
叶红鱼知道朝小树是谁,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君陌会在此时提到他。
君陌看着天空,寻找着那轮明月在前七个夜晚留下的痕迹,继续说道:“只是他喜欢跟着先帝。所以才没有进书院。”
“当年先帝决意清肃朝堂,于是有了春风亭一夜。”
叶红鱼知道著名的春风亭一夜,朝小树和宁缺这两个名字,都是在那个雨夜之后中,才进入西陵神殿的视野。
君陌收回目光,望向她说道:“在那夜之前。朝小树在红袖招与对方谈判,曾经说过两句话,事后在长安城流传甚广。”
“当时他那两句话是这样说的。”
君陌说道:“天若能容,我便能活,人不能容,我便杀人。”
叶红鱼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寒冷,因为她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虽然现在举世伐唐,昊天道门与唐国已然势不两立,但她依然没有想到,在昊天的世界里,有人会如此平静而坚定地提到这个问题。
果不其然,君陌轻振右臂,宽直方正的铁剑洒下一道血水。
他握着铁剑,看着叶红鱼,又像是看着她头顶那片天空,说道:“我一直认为这两句话不妥,因为天不容我,我也要活。”
“如果这贼老天,真的不能容我活下去,那么……我也不能它活。”
他最后说道:“至少不能让它活的太痛快……长安城的雪街上。
大师兄看着观主说道:“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人心所向,天必从之。”
“天若不从,天若不容,那你又如何?”
观主停下脚步,望向不停落着雪的天空,停顿片刻后,若有所思说道:“你们可以抬头看看,苍天可曾饶过谁?”
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因为没有人能够回答观主的问题。
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勇气值得赞赏,却没有力量,在天穹冷漠的眼光里,人类的意愿,似乎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瘦道人沉默,楚老太君沉默,受伤的沉默,死去的人无法再说话,即便是朝二掰的嘴唇翕动片刻,也没有说出话来。
最终,有一道声音打破人间的沉默。
这道声音很沙哑,很干涩,应该是很长时间没有喝水,而体内的血水又流失太多的缘故,让人听着觉得有些刺耳。
这道声音显得很疲惫,甚至有些虚弱,但却透着股极坚定的意味,所谓刺耳不是类似锐物磨擦镜面的声音,更像是打破镜面的声音。
那道声音说的是:“那便灭了它……观主望向人群后方,看到了宁缺满是血污的脸。
然后他看到了宁缺的眼睛。
他们的目光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对视。
宁缺看着他说道:“人心所向,天必从之,天若不从,那便灭了他,我想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观主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坚定与信心。缓缓挑眉……天下溪神指,让宁缺身受重伤,信心遭受极大的挫败,但那时,他的精神世界依然坚定,而后来,他却渐渐开始变得有些恍惚。
他看着那两名少年一边哭喊着。一边去做人间最难以想象的一次尝试,于是他决定站起,他真的站了起来。
但他只能依靠着朴刀支撑自已虚弱的身体。
然后无数的普通人从他的身边跑过。然后奔向死亡的黑色海洋。
他看到很多人在自已的眼前死去。
他觉得这是不对的。
这些普通人的选择,完全违背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与他的规则相抵触。虽然他在战场上曾经见过很多类似的画面,但今天看到的画面,依然带给他难以承受的精神冲击很震撼。
因为以往的他,总是把自已放在局外。
今日的他,在这条街上,便在局内。
他的身体和灵魂,随着那些鲜血的喷洒,随着那些身体的倒下,那些灵魂的离散,终于缓缓降落在这个世界上。
以前他愿意为长安城死去。那是因为责任和情感,对书院对夫子对师傅颜瑟对陛下的责任和情感,他坚持认为不是因为热血。
他认为自已的血是冷的,当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变热,甚至沸腾之后。他开始惘然,精神状态变得有些恍惚。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种力量。
他曾经见过那种力量,并且不止一次。
但没有一次比此时此刻在雪街上所感受到的更真切。
便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开始在他的耳中响起,在他的心里响起。
他不知道那是朝二掰在说话。
那道苍老的声音。在唐国各地回响,他的意识仿佛也随之而飘到这片大好河山里,在各处,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人。
那些人在战斗,在行军,在拼命,在赴死,在坚持,或者只是等待,但那种等待也充满了一种令人感慨的韧度。
他看到了很多人,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接下来又有很多画面,在他的眼前快速掠过。
他看到了柴房里染血的柴刀、河北郡龟裂的田地,像鬼一样的饥民,看到了莽莽的岷山,看到了老猎户,看到了渭城的土,长安城夜里的华灯,看到了荒原里那片湖,看到了烂柯寺里那座满是青苔的墓。
他看到了很多人,也许谈不上了不起,但那些都是人。
他仿佛回到烂柯寺石尊像前入定,仿佛还在魔宗山门的白骨山间与莲生做着最后的谈话,他仿佛看到那年夏天入符道时看到的原始部落里的那名符师。
最早的人类在荒野间与野兽搏斗,开始穿兽皮,吃肉,住洞窟,然后开始耕地,饲养家畜,吃更多的肉。人类继续吃肉,并且想了很多煮肉的方法,确保肉很香,可以吃更多的肉,因为吃肉可以让人变强。
他看到人类修筑房屋,有了村庄与道路,最后看到了一座雄城,矗立在平原之上,似乎要把天空给捅穿——那是长安城。
他行走在长安城里,看到了前些天曾经看过的包子铺,那些青石板,想起那日曾经感悟到的那道气息,那道只属于人间的力量。
这种力量可以改天换地。
这种力量可以战胜时间。
这种力量最普通也最不普通,最耀眼也最不起眼,是包子铺的热雾或城墙里一块青砖,但也是智慧的传承和不屈的反抗。
宁缺忽然间觉得非常感动。
这种力量是如此的伟大。
他却距离对方如此的近,能够拥有如此真实的感受。
他感觉到自已的渺小,却不像面对昊天时,会因为自已的渺小而愤怒,只会因为自已的渺小而心生敬畏向往。
因为再渺小的他,也是这道力量里的一部分。
这道力量再伟大,也来自于无数个渺小的他……明天还是两章,我尽力写,写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千万人

这种力量就是人间之力。
宁缺不是第一次感知到它的存在。在荒原上夫子伸手自万里之外的南方剑阁召来古剑斩金龙杀神将,用的就是这种力量,在雁鸣湖对岸的民宅间,他感受到的也是这种力量。
他的不解在于,这种力量怎样才能为己所用。
他曾经向夫子求教过这个问题。夫子说我就是人间,我的力量就是人间之力——这个解答很简单,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他看着夜穹里的那轮明月,想起老师,看着崖畔那棵青松,想起小师叔,看着血水泛滥的烂柯寺前坪,想起莲生。
他想起在泗水畔与老师最后那段对话——原来莲生才是对的。
小师叔骄傲而自由,他要以强者的姿态,代表人间想要把天捅穿,夫子则认为自已就是人间,他要带领人间向昊天发起挑战。
然而人间是人的居所,人间的力量来自于居住在里面的每一个人,这种力量不能被代表,也不需要被带领,必须所有人在一起,才能真正发挥出这种力量。
夫子兴唐建书院,其实已经走在一个正确的道路上,但夫子依然想的是通过教化和引导,从而带领所有人来做这件事情。
因为执念的缘故,莲生所达到的境界,距离夫子和小师叔还有一段距离,但同样是因为执念的缘故,他想事情想的更加极端。
在夜雨中,看着妻子的孤坟,他想要掘开那座坟,却最终放弃,飘然远离,从那一刻起,莲生便已经疯了。
其后无论是自毁魔宗。还是血洗烂柯,都是在他发疯。
他要毁灭这个世界,在他看来生存与死亡没有任何意义,包括他自已。
他这一生都在追求以魔遮天,以道顺天,最终以佛法抵达彼岸,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众生之中。从而在崭新的世界里抹去旧世界那层太上无情的天道。寻回一些他想穿越时光寻回的东西。
换句话说,他想要破除这个世界最根本的规则,他要毁掉昊天,而他选择的方法,是让整个人间随他一起疯癫,甚至毁灭。
这种方法很血腥很残酷。但却正确。
如果昊天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只是因为想要复活墓中的妻子,便想出了这样一个疯狂的念头。大概也会颤抖起来吧……宁缺小时候带着桑桑在世间流浪,谈不上有太多耐心,所以当桑桑稍微能做些事情的时候。他就不停地教她一句话。
“自已的事情自已做。”
那么人间的事情也应该人来做,大家一起来做。
宁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已还站在风雪长街之上。
他不知道是已经醒来,还是说依然在梦中。
他看着街上那些咬牙不肯发出惨呼的伤者,看着那些普通人的尸首。看着那两名身受重伤却倔强坚狠的少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长安城不是城,是人,是生活在城里的每个人。
人间的力量,来自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数人,数十人,数百人,数千人,数万人,千万人。
每个人的意愿与渴望,都是一种力量。
千万人的渴望,在一起便是人间的力量。
这种力量威力无穷,可以改变天地的容颜,可以对抗时间的流逝。
这种力量在莲生处,便是滔天的血浪。
这种力量在小师叔处,便是剑留下的痕迹。
这种力量在夫子处,便是破天的渴望。
但那都还不是这种力量的全部。
莲生得不到这种力量的认同,或者说他没有机会来调动这种力量。
小师叔千万人吾往矣,豪迈无双,所以孤单。
夫子堪为万世师,却忘了墨卷总是需要学生自已来写的。
颜瑟大师用一生的时间,在苦苦寻觅那个字。
那个字便代表着人间的力量。
但正如观主曾经说过的那样,那个字太过沉重。
千万人的意愿如何能不沉重。
而且千万人的意愿如何能够一样?
所以没有人能够写出那个字。
即便是夫子也写不出来……此时的宁缺,终于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字。
他看到了朱雀大街上的很多人。
成千上万的普通人,为了同一个目的,走到了一起来。
他们用血肉,筑起一座新的城墙。
众志,在此时,真的成城。
此间的千万人,他们的意愿与渴望是那样的强烈一致。
此间是人间的一部分。
对长安城来说,这是最绝望愤怒的时刻。
却是写出那个字最好的时刻……宁缺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是,那个字该怎么写?看到那个字,不代表能够写出那个字。就像当年他初登旧书楼,看着满书架的珍贵典籍,看着那些明明见过无数遍的字,不要说写,连记都无法记住。
他想起泛舟海上的那三月时光,想起老师的那些谈话。
夫子说昊天并不是这个世界本身,而是这个世界最根本的规则集合。
夫子说当规则掌控世界时,世界是稳定而乏味的,只有出现新的力量,打破旧的规则,这个世界才能重新拥有活力,并且有趣。
夫子说人是这个世界的最伟大的产物,因为人有智慧,并且能够传承,人有对抗甚至打破这个世界根本规则的本能意愿。
那种意愿是那般的顽固而强大,可以称之为渴望。
所以人间与昊天必然走向对立,直至分出胜负。
在这个世界过往的历史里,昊天获得了无数次胜利,人间迎来了无数次漫长的黑夜,那些传承的智慧凋落在寒冷的永夜里。
但人间总会再次复苏,再次发起挑战……现在是白天。天自然是白的。
从空中落下的雪花也是白的。
风雪中的朱雀大街一片洁白。
街上积着的血,渐渐变得乌黑。
倒在血泊里的唐人,都穿着深色的衣裳。
散落在街面上的砖头,铁锅,还有夜壶,都是污秽而黑的。
既然昊天选择了白色,人间便选择了黑色。
这个世界在宁缺的眼里,变得黑白分明。
光明与黑暗。圣洁与腌臜。
黑白的世界。在他的眼中变成极简的画面。
变成了两条绝对平行的直线,冷漠地遥望,绝不愿意接近。
两条线缩短,便有了长度。
这是宁缺很眼熟的图案,是他学会的第一道神符:二字符。
紧接着,其中一根直线忽然偏转。刺进了另一根线条。
这便是他昨夜在湖畔悟的第二道神符:乂字符。
当两根直线相触,两个世界便相通,却不能相融。开始发生剧烈的冲突。
一股凛冽的切割意,仿佛要把整个空间切开。
与颜瑟大师的井字符不同,井字符有自已的规则。有自已平静的区域,乂字符则是向着四周漫无边际的蔓延,就像野草般狠狠地生长。
乂字符很强大,切割之余,两个世界又能相通。自有一种生生不息之意,代表着人间与昊天的平衡。
但这不是宁缺想要的,也不是如今的长安城需要的。
看着雪街上的那道乂字符,他仿佛看到了无数野草,又像是看到了两根枯柴,更像是看到一把柴刀插在肥沃的原野上。
两根柴无法搭的牢固,有一根木柴缓缓垮塌。
有一把手握着刀柄,想要把那把柴刀从原野间抽出来。
野草里忽然出现了一块带着青苔的石头。
那是魔宗山门前大明湖底的石头。
小师叔破块垒阵时,在每块石头上斩出两道剑痕。
两道剑痕,一个字……宁缺真正的醒了过来。
对于这种情况,他并不陌生,在魔宗山门里看着小师叔留下的剑痕,在烂柯寺里对着石尊者像时,他都有过类似的经验。
今日在雪街上他沉思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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