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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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4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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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与天斗?因为它要吃我,那么,我就得想办法不被它吃。”
“怎样才能不被它吃掉?”
夫子夹了块冻豆腐到桑桑碗里,看着低头吃肉的小姑娘,叹息一声,说道:“这确实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
宁缺把凑到自己碗里来抢肉吃的大黑马推开,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看着头顶那轮太阳,说道:“昊天如果需要吃东西,吃阳光就好了,吃天地元气做什么?”
荒原地处寒北,虽至春日,阳光依旧无法炽烈,淡淡地如同假的画。
夫子再次举箸向天,指着那轮太阳说道:“如果这是假的怎么办?”


、第六十七章 雪海拾鱼及遗

从烂柯寺落下佛光开始,宁缺一直处于极端紧张焦虑的状态之中,直到夫子出现在荒原之上,他才终于感到放松和安全,却没有想到,紧接着,老师便开始带他进入连续的玄妙而令人压抑不安的话题讨论。
他的精神再次变得紧张焦虑不堪,好不容易想到一种可能,可以让这个灰暗的世界变得明朗些,不料老师的回答竟是这样的冷淡,而且隐隐要推演出更多可怕的世界阐述,他终于承受不住,当场崩溃了。
他跳了起来,挥舞着手臂,愤怒地大喊道:“怎么能是假的呢?它天天东升西落,长安城的夏天热的要死人,这怎么就能是假的呢!”
夫子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说道:“只是讨论一下,不用这么激动吧?”
宁缺依然很激动,说道:“怎么能不激动?昊天要吃人也就算了,您现在要我相信太阳是假的,那这个世界莫非也是假的?您千万不要告诉我,我在这个世界里活了这么多年,就是做了一场梦!就算您说出huā儿来,我也不会相信!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我把她养了这么多年,难道白养了?”
夫子心想,在如此激动愤怒崩溃的精神状态下,你还是只关心那丫头是不是白养了,果然不孝到了极点,恼火说道:“太阳是假的,又不代表你我是假的。”
宁缺指着荒原上空那轮有些清淡的日头,说道:“这就不能是假的!阳光是啥?那就是昊天神辉!昊天为什么不能吃这个,非得吃什么天地元气?”
“你想过没有,太阳散发的昊天神辉,并不是昊天的食物,而是昊天的外显形态?就像我们的外显形态是人肉难道我们还要以人肉为食?”
“真饿极了,什么事儿做不出来?昊天就乐喜吃自个儿,谁管得着?”
“问题在于,它还有别的东西吃,为什么要吃自已?”
“它的口味有些独特?”
“就算昊天能以神辉为食,但神辉来自于它自已,难道它能永远吃下去?这是一个最简单的计算问题。”
“我可没说过太阳就是昊天自身,那是您说的,在我看来太阳能发光发热,正是一切养分的源泉,昊天凭什么不吃?”
夫子和宁缺争吵的越来越凶,语速越来越快,唾沫星子在如毡的草甸上四处飞舞,桑桑不知道该怎样劝他们,只好低着头去收拾碗筷烧熄火堆。
“太阳能一直发光发热吗?”
“几十亿年应该没有问题。”
“它为什么能持续发光发热?”
“这涉及到一些比较深奥的道理,和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好好好,就算你说的有理,太阳能够发光发热几十亿年,那几十亿年后呢?”
“一顿饭能吃几十亿年,昊天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你能不能说清楚为什么永夜的时候没有太阳?”
宁缺不说话了,因为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这是在昊天的世界里,并不是在自已曾经熟悉、现在却已经渐渐淡忘的那个世界里。
夫子见他无言以对,轻捋胡须得意说道:“你的推论设计终究是有漏洞的,不及为师的设计合理,我开始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还在李三娘的肚子里所以你老老实实听着就好,争吵除了浪费时间还有什么意义?”
宁缺说道:“别提我妈,虽然您是我老师,再提我妈我也要和你翻脸。”
夫子说道:“为什么?”
宁缺说道:“我爸我妈被人杀的时候,你就在书院看着,也没说救他们。”
夫子说道:“世间每天死的人多了,难道我每个都要去救?”
“您明知道我将来会是你的学生为什么不救他们?是不是想着救了他们,我便有可能当不成你的学生?这是不是太恶毒了些?”
“每个人都会死你父母的死那是天意,我自不能妄加干涉。”
“老师,你这辈子在做什么?你是在逆天咧!怎么连天意都不敢干涉了?”
“因为我看不清楚真正的天意是什么,所以当然要小心一些,万一妄加干涉,结果天意就像现在一样落在我的身上,那可怎么办?”
“如此说来,您就是觉得自已的命要比别人的命更重要。”
“本来就是如此。”
“自私的如此光明正大?”
“我对人间太重要,我的自私便是大公无私。”
“我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我明白了小师叔和二师兄骄傲自恋的源头来自何处。”
“不要吵了。”
桑桑终于受不了师徒二人,看着他们认真说道:“我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我只想知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黑色马车来到一片很寒冷的地方。
寒风如怒,黑夜如幕,星光暗淡,正是极北寒域,热海之畔。
只是热海海面早已冰冻,积着不知多深的雪,叫雪海更为准确。
大黑马纵非凡物,也被此间的寒冷冻的够呛,瑟瑟发抖地躲在车厢一边,避着热海面上刮来的风雪。
夫子带着宁缺和桑桑向热海上走去,脚步所触之处,近人高的积雪簌簌而解,然后被风吹拂着向两边掠去,现出一条通道。
走了很远,直到海面深处,夫子才停下脚步。
他伸手遥遥点向海面,只见一道约水桶大小的洞口,出现在坚硬的冰层里,幽深不知数十丈深,直抵尚未完全冻凝的海水底部。
桑桑把身上的裘衣紧了紧,跑到洞口边,端着木盆等待,呵气成霜。
没有过多长时间,几尾肥嫩的鱼儿,从冰洞口处跃起,落到木盆里,也不知道夫子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这几尾鱼穿过数十丈的冰层。
夫子神情微凛,厉声喝道:“还不出手!”
宁缺心头一紧,左手二指轻拈,一道火符破风雪而起,准确地落在木盆之上,释放出一道炽热的暖意,把那几尾鱼与寒气隔开。
见此情形,夫子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牡丹鱼可以冻,解冻至七成,口感最佳,但如今海面温度太低,一不小心,便会冻过头,看你这符道本事,还真有了几分颜瑟的水准,也算是有资格吃这鱼了。”
桑桑做菜的水平很普通,但她的刀功就像她非人类的计算能力一样,非常精准,片刻功夫,毡板上便多出了很多片像雪huā般的薄片鱼肉,堆在一处看上去,就像是木头毡板上,真的长出了很多朵白色的牡丹huā。
他们此时在一间荒人废弃的帐蓬内,有宁缺的火符支撑,又拣了些粗壮的木头,帐蓬里的温度还算是比较宜人。
“桑桑这丫头的刀功,比慢慢要好很多。”
夫子在旁表扬道。
宁缺布置好碗筷,便准备吃饭。
他总觉得,这一天时间之内,吃的实在也太多了些,虽说跟着老师,吃的都是人世间最好的东西,可银票太多了也嫌沉啊。
夫子调好酱油、姜汁,还有一种青色的调料,夹了片鱼肉,如柳枝拂湖般,在碗中一点即起,送入嘴里缓缓咀嚼。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感慨说道:“这鱼没有往年肥嫩,只能将就着吃,说起来,热海已经快要冻到底部,也不知还有几条牡丹鱼。”
宁缺听着这话,有些不忍抬筷,又或许是吃的太撑的缘故,说道:“老师,既然热海里没有几条牡丹鱼了,我们就这么吃了岂不可惜?”
夫子训道:“蠢货,正是因为没有几条了,所以才得赶紧吃掉,不然等牡丹鱼绝种了,想吃到哪儿吃去?”
宁缺笑着说道:“被冻死,也比被咱们这样生切着吃要好些。”
夫子说道:“做为这么好吃的鱼,被我们吃掉,当然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宁缺腹诽道,怎么不见你把被昊天吃掉当成最好的归宿?
牡丹鱼很好吃,份量却不多,很快便被三人一扫而空,绝大多数自然还是进了夫子腹中,大概是觉得有些惭愧,夫子很慷慨地动用神通,在冰冻的雪海某种坳口里,生生融出两洼温泉,供大家享受。
热雾蒸腾,水温微烫,池畔便是山石残雪,这幕画面在星光之下显得格外美丽迷人,宁缺泡在热水里,觉得好生舒服。
桑桑坐在他身边,轻声说道:“你不要总和夫子吵架。”
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吵阄只是为了热闹……我总觉得有些问题。”
桑桑睁大眼睛,不解问道:“什么问题?”
宁缺说道:“你不觉得老师的表现很奇怪?带我们吃这么多好吃的,又说了这么多话,为什么以前在书院的时候,他不说?”
桑桑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缺看着她,说道:“我总觉得老师现在,就像当初你在瓦山时那样,是在向我交待后事,说的话都是遗言。”
桑桑闻言微怔,然后轻声说道:“你在瞎想什么呢?”
宁缺眉头微皱说道:“我也希望是在瞎想……身为书院弟子,我们坚信老师是最强的,尤其是这次之后,我更是确信,除了昊天,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威胁到他老人家,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夜海泛粥及舟

雪中温泉,发着汩汩的声音,微烫的水里不可能有鱼,那便是气眼正在吐着泡泡,宁缺想着老师融一温泉,居然连这种细节都没有遗漏,再想着先前心中的警惕不安,情绪变得愈发复杂,沉默不语良久。
桑桑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抱着他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就像过去那些年里一样不说话,但确保他悲伤或难过时,能够确认自已的存在。
她的头发剪短后,不再像小时候那般黄萎弱细,变得乌黑了些,此时被水打湿后黏在颊畔,看着添了几分秀丽。
因为温泉里的沉默和异样的情绪,还有那抹不知从何而起的对别离的恐惧,宁缺觉得自已的怀抱很是空虚,想要拥抱,于是他把桑桑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两个人热泉中相拥着,然后开始亲吻,抚摸。
“你们还没有成亲吧?”
便在这时,夫子的声音从隔壁那眼温泉里传了过来。
桑桑被惊醒,赶紧离开他的怀抱,把不知何时滑落的毛巾提到微微隆起的胸上,面色微红,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
宁缺转头望向雪后喊道:“订亲的时候,您可是批准了的。”
夫子说道:“订亲和成亲可是两个概念。”
宁缺说道:“不就是差一个拜天地的程序?这时候夜天雪地,我和她拜拜便是。”
夫子说道:“有我在还用得着拜什么天地?而且昊天在上,它可不见得喜欢看你们两个人真的成亲。”
宁缺笑了起来,心想桑桑是冥王的女儿,自已和她成亲,要获得昊天的祝福认证,确实是有些不妥当。
然后他忽然想到自已先前和桑桑说的忧虑。沉默想着。莫非老师已经提前确认了那道不安的情绪,所以想在离开之前看着自已成亲?
……
……
夜穹里的星光变得明亮了些,雪海畔的坳湾里。白雾蒸腾,没有红烛,也没有知客。只有站在雪堆上的夫子,和跪在雪堆下的一对小儿女。
此情此景,颇似仙境,稍微有些遗憾的是,仙境里的三个人,穿的都不怎么周整,看上去和那些传说中的仙人没有什么关系。
夫子用一件大毛巾裹着,天寒地冻,他的身上依然热气蒸腾。就像是只白灼的鱼,从毛巾边缘滴落的水,落地而冰。
宁缺和桑桑跪在雪堆下。对着夫子磕了三个头。便算是拜过了长辈天地。
他们直起身来,额上发端残着雪屑。却发现夫子已经不在雪堆之上,那里只剩下一张快要被冻成冰块的湿毛巾。
夫子的声音混着马蹄声,从雪海深处传来。
“好好洞房吧,没有人会闹你们,我骑马出去玩会儿。”
……
……
一夜无言。
宁缺醒来时,天还未亮,依然一片漆黑,他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如今的热海已经近乎永夜,想要看到太阳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桑桑还在睡,不知梦见了什么,在他怀里拱了拱,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看着就像只小灰兔般可爱。
帐蓬外传来一道极香的味道。
宁缺知道老师回来了,赶紧把桑桑摇醒,开始洗漱穿衣。
夫子用昨夜剩下的牡丹鱼骨,熬了一锅鱼粥。
桑桑掀开厚重的毛毡,走出帐外,寒风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走到锅旁,接过夫子手里的活儿,脸上微羞的神色,渐渐变为平静。
与桑桑的平静相比,宁缺脸上的傻笑挂了很长时间,直到吃完鱼粥,桑桑去温泉收拾碗筷时,他依然还在傻笑。
夫子拿着牡丹鱼的尾骨剔牙齿,一边剔一边看着他说道:“你今年不过二十出头,怎么感觉像是一间着了火的老房子?”
宁缺咳了两声,说道:“一起过了十几年,哪有您说的这么夸张?”
夫子忽然压低声音,好奇问道:“感觉怎么样?”
宁缺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那根鱼尾骨,无奈说道:“看看您现在这样子,哪里像是书院院长?人,不能为老不尊成您这样吧?”
夫子把鱼骨扔进雪里,说道:“我可不没有窥淫癖,只不过你这事儿太罕见,要知道你和她的洞房,将来是必然要上史书的,所以细节你得记清楚。”
宁缺不明白夫子这句话的意思,而且他有些累,所以又去补了一觉。
大黑马也在帐蓬里补觉,它昨夜在雪海之上狂奔百里,也很疲惫,而且觉得很是羞耻,虽说夫子不是普通人,但被一个**的老男人骑了一夜,终究还是羞耻。
……
……
正午时分,热海畔依然一片昏暗,根本找不到太阳在哪里,一行人离开荒人部落放弃的定居点,继续向北进发。
据宁缺所知,人类所抵达的世界最北端,便在这片极北寒域,也就是热海北缘,所以他很好奇,北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而且有些不明白,历史上那么多强大的人类,为什么没有探索过热海的北面。
直到他看到那座雪峰。
昨天在热海畔的时候,他也曾经往北看过,却什么都没有看到,然而今日离开热海不远,这座雪峰便进入了他的眼帘,仿佛是撞进来一般,显得格外诡异。
那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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