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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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4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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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间对话很快,似乎没有经过深层的思考,实际上却很耗心神,是他这辈子所做的最复杂、也是最精彩的一次说服,其中有两次叶红鱼的态度明显有所改变,险些被他说服。
然而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叶红鱼向岸边走去,水珠从光滑的身体上滑落。
“既然你确定就是不想让冥王找到人间,那你更不能杀桑桑。”
宁缺盯着她赤裸的背影,眼睛微亮,没有任何挫败的情绪继续说道:“老师说了,如果桑桑出事,她体内的烙印便会释放,冥王便能知道人间的位置。”
叶红鱼轻轻擦拭身体,没有转身,直接说道:“夫子不会这样说。”
宁缺说道:“这是老师让大师兄转述给讲经首座的话。”
叶红鱼开始穿衣,寻常美女容易被弄至狼狈的穿衣过程在她身上依然显得那般赏心悦目:“如果这真是夫子的想法他早就把你和桑桑接回书院,或者带去天边,哪里还需要大先生如此劳累地四处奔波?”
宁缺并不知道就在他离开朝阳城后,大师兄和悬空寺讲经首座在白塔寺里也有过一番类似的对话讲经首座的看法和叶红鱼的如出一辙。
此时听到叶红鱼的推论,他不由身体微震——他一直以为这真是老师的看法,他一直把这看成桑桑最后的希望。
满是泥点的血色神袍重新回到叶红鱼的身上,沉重的神冕缓缓落下在野外水潭里嬉水入浴的美丽少女,顿时变回了恐怖的裁决大神官。
黑色乌鸦在马车顶上嘎嘎叫着难听,而且不吉。
宁缺脸色难看至极,喝道:“闭嘴。”
黑色乌鸦安静片刻,然后再次继续开始鸣叫。
宁缺自嘲一笑,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把桑桑搂进怀里,抬头望向空中那片厚厚的乌云,脸上流露出一丝感伤。
这丝感伤的情绪很淡,所以很真实,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
叶红鱼静静看着对岸,感受到了他真实的疲惫、感伤、惘然,下意识里生出些同感,抬头望向空中那片乌云。
然而就在她抬头的那瞬间,她忽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不是警兆。
她的道心没有发出任何警兆,说明一切如常。
然而还是有些地方不对劲。
她忽然想到,宁缺这种人可能会感伤,但不应该在大战将临之前感伤,因为任何多余的情绪,对战斗都没有好处,他应该很明白这一点。
最关键的是他那自嘲一笑。
就算他这两年经历了太多事,心有所感,难以压抑,也不应该自嘲一笑,因为自嘲一笑和感伤加在一起,那便有了放弃的意味。
叶红鱼坚信自已无论面对任何情况都不会郁郁,无论面对怎样强大的敌人,在战斗结束之前,都不会放弃,那么他也不会放弃。
这便是不对劲的地方。
叶红鱼收回目光。
她的目光落在对岸。
宁缺一直空着的双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铁弓。
弓弦已然紧绷,正在骤松。
那根黝黑的铁箭,刚刚离弦,箭尾处的白色湍流正在形成。
铁弓之后,宁缺平静的面容显得格外冷漠。
叶红鱼知道死亡片刻之后便要到来,甚至已经注定将要到来。
此时她终于明白,宁缺一直在做的,并不是他这一生最耗心神、最复杂也是最精彩的一次说服……
而是他这一生最耗心神、最复杂也是最精彩的一箭。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善战

面对着死亡,叶红鱼没有眼瞳微缩,也没有厉啸出声,无论瞳孔的缩小,还是空气振动声带,都需要力量,都需要时间,而且没有意义。
她向着水潭对岸跪了下去,而双膝微弯时,铁箭已经到了眼前。她是万法皆通的道痴,然而在那万千法门中,却找不出比铁箭速度更快的手段。
在这一刻,她的眼睛骤然明亮,眼眸深处,那两抹宁缺曾经见过的神之星辉燃烧起来,似乎把灵魂都当作木柴燃烧。
那两团燃烧的神之星辉,从她的眼中射中,变成两面明亮至极的光镜。
黝黑的铁箭射在光镜上,光镜骤然破裂,变成无数飘浮的亮片。
华美的神冕破裂,十三颗璀璨的宝石被震成齑粉,黄金冕身就像是秋天的菊huā一般绽开,变成无数重密的丝瓣,然后散开。
叶红鱼跪在岸边的湿地上,鲜血从鬓间淌出,顺着粉腮流下,嗒嗒滴在身前,看着很是狼狈,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她表面的伤势只是看着可怕,真正严重的伤势却是在〖体〗内。为了在铁箭之下觅一丝生机,她眼眸里的神之星辉尽数燃烧殆尽——成为大神官后的天赐之辉就这样消耗一空,她付出的代价堪称惨重,道心更是严重受损。
第一次出手,便让西陵神殿的裁决大神官身受重伤,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即便是二师兄君陨,也会对此表示满意。
但宁缺不满意,看着水潭对岸浑身是血的叶红鱼,甚至非常失望遗憾,因为他知道自已再也没有办法像第一次出手那样出手。
惺惺相惜,心意相通,不止可以用来形容爱人之间,也可以用来形容两个非常相似的敌人,比如他和叶红鱼。
宁缺很清楚,想要战胜叶红鱼,自已很擅长的那些战斗手段不会有什么效果,似示弱或亲近之类的心理攻势更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他没有示弱也没有真的求饶,平静寻常地用叶红鱼很习惯的他的无耻姿态认真地说着道理,讲着可能,进行着平等地说服。
那些言语不是心理攻势,又是心理攻势,就是要让叶红鱼把他看着同类人,有资格与她进行讨论的人,然后才能让她生出同感,当他真诚惘然疲惫感伤、抱着桑桑抬头望天时,能够让叶红鱼的心神短暂出现一个漏洞。
那个漏洞真的出现了,但要抓住依然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在朝阳城内,他隔着院门暗射罗克敌,那人都能生出警兆,更何况是叶红鱼?
所以当叶红鱼抬头望向天空那片乌云时,宁缺用禅念静心,用在烂柯寺里悟的佛宗真言手印挽弓,动作极为随意自如,就像替桑桑洗脚、又或是提笔写字一般,寻常至极,本没有杀意,自然没有一丝杀意外泄。
铁弓与铁箭,则是桑桑早就替他准备好了。
耗费无数心神,做了这么多的准备,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宁缺的这一箭极为精彩,换作是谁,都会被他瞒过,然后被他射死。
然而叶红鱼只是重伤,却没有死。
所以他很遗憾,然后再次挽弓搭箭,准备再射。
微黑的鲜血,从叶红鱼的唇角流出。
她站起身来,望向水潭对岸的宁缺,虽然眼眸深处的神之星辉已经熄灭,但她的眼睛依然极为明亮,看不到什么愤怒的情绪,只是一片漠然。
染着血的黑发和血色的神袍,无风舞动。
宁缺挽弓对准她的身体,却发现根本无法瞄准,因为那些舞动的黑发,那件单薄飘拂的神袍,在空中振出了无数道残影,不知道哪道残影才是真的。
叶红鱼轻踩水面掠了过来,黑发与神袍飘舞的愈发狂肆,拖出道道残影,身法显得极为清幽飘渺,仿似神仙中人。
此时潭面雾气早散,视野开阔而清晰,但当她出现在水面上后,整个天地的光彩仿佛都被她吸收,顿时变得灰暗模糊起来。
或许是因为宁缺手中铁弓的威力太恐怖,她没有选择直接进攻,而是在潭面上飞舞,借着残影与天地气息,藏匿着自已的〖真〗实行踪。
宁缺看着箭簇前端,双臂稳定如山,不停地转变着方向,盯着那道在潭面上时进时退、时折时回的清魅身影,不敢有丝毫放松。
场间的局势似乎陷入僵滞,但他知道自已处于非常不利的位置,因为他始终无法锁定她的方位,瞄准的时间长了,竟是觉得自已的识海被叶红鱼黑发血袍的残影拖着流动起来,胸腹间一片难受,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晋入知命境,便能真正了解与掌握天地元气流转的规律。
他清晰地感知到,叶红鱼的身体似乎已经融进了潭面上的天地气息之中,如鱼儿入水得〖自〗由,根本无法锁死,于是便无法发箭。
能够一招不发便破了自已的元十三箭,叶红鱼你果然很强大。
宁缺瞄准着水面上那道身影,默默想着。
局面已经非常清楚,那就不用再作徒劳无功的事情,他毫不犹豫松开手中的铁弓,仲手握住刀柄,把沉重的朴刀拔了出来。
叶红鱼一直在等着他弃弓拔刀的那瞬间,清魅的身影显现,水面上出现几朵涟漪,无数道细小的水剑由潭而生,如雨点般刺向宁缺的身体。
桑桑撑开大黑伞。
宁缺却没有站在大黑伞里,他也一直在等叶红鱼出剑的这瞬间,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身体剧烈的颤抖,左手在身前空中画出两道笔直的线条。
然而他拖着朴刀,如闪电一般向水潭里冲云,浪huā四溅。
细密如针的水剑,落在宁缺的身上,绝大多数化作水珠,湿了他的衣衫,偶有十几枝极细的水剑,无视他坚硬的肌肤刺进他的身体,带出一道道的血痕,只是那些血痕马上便被后面的水所冲洗掉。
只要足够细,便能产生足够的穿透力,很明显叶红鱼对宁缺修行浩然气之后的强悍身躯早有准备,宁缺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细密的水剑在自已肌肉里所产生的痛苦与刺伤,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然快速前冲。
潭面水huā四溅,白色的浪huā与黑色的潭泥相杂而起,像是一条杂色的巨蛟,他便是巨蛟前方最危险的那个角,直接撞向叶红鱼。
而在他的身前,潭上空中已经出现两道极为凌厉、锋不可挡的无形符意,把叶红鱼锁死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正是他最强大的二字符。(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擅战

站在地面望去,那两道若隐若无的符线是绝对平直的线条,但如果从天空中的乌云往地面便,便能看到那两道符线已经弯曲,渐要变成两个上下重叠的圆,把满身是血的叶红鱼套在中间。
二字符是神符,是宁缺除了元十三箭外最强的手段,在烂柯寺里第一次出现,即便是叶苏和七念都不敢轻视,叶红鱼再如何强悍也必须警惕。
此时她头顶是天空,身下是潭水淤泥,天空与地面之间则是那两道凌厉恐怖的符意,似乎已经没有办法脱困,也无法避开宁缺如风雷般的刀势。
叶红鱼毫不犹豫地潜入潭水,就像先前毫不犹豫选择对着水潭对岸跪下,她在战斗的时候从来不理会什么风度仪态。
她会忘记自已是身份尊贵的西陵神座,忘记自已是个女人,甚至忘记自已是谁,根本不在乎什么狼狈屈辱,只要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
潜入潭水其实也是冒险,因为潭水已浑,水势凝滞,对战斗会造成很多影响,然而她在潭水里的游动却是那般灵活,血色的神袍沾水后紧紧贴着她曲致迷人的身躯,仿佛变成了一条真正的红鱼,瞬间便要穿过那两道符线。
看着潭水里那条红鱼,宁缺的脸上没有任何吃惊的情绪,因为他早已猜到叶红鱼的应对手段,脚步微顿,双手举刀将落。
刀势未落,潭水里忽然多了很多血色的絮流,二字符渗透进潭水里的符意,在她的身上割出了至少数十道细小的血口。
潭水摇荡,符意凛厉,叶红鱼无法前行,只见水花四溅如白色的牡丹,她的身影从浪花之中探出并指为剑,遥遥刺向宁缺眉心。
好凛冽的道剑气息!宁缺双手举刀如燃天之势,正向着浪花劈下,刀势沉重而不可抵挡忽然感受到道剑的气息,却依然不停!
叶红鱼看着那道向着自已砍落的朴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右手二指并成的道剑,依然稳定地向前刺去,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已的生死。
此时如果两个人都不肯变招收手,那么宁缺的刀会把叶红鱼砍成两截,叶红鱼的指剑则会刺穿宁缺的气海他或者死或者变成傻子。
刀依然在落,指依然向前,带着玉石俱焚的凛然劲,有着同归于尽的狠意。
宁缺和叶红鱼这时候都在赌。
在赌自已的命,赌对方的命。
赌对方到底惜不惜命。
两个人的神情都极为漠然。
用叶红鱼当年的话来说,修行界真正明白战斗是怎么回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人是她自已,还有一个人就是宁缺。
他们二人太过擅长战斗,他们的生活就是不间断的生死战斗所以拥有近乎完全相同的心理素质和同样强大的战斗意志。
此时他们终于战斗到了生死立见的关键时刻却不知道究竟谁更狠一些对自已也更狠一些,对生死更熟悉更淡漠。
如果宁缺是一个人他真的不会退却。
他的实力境界不如叶红鱼,今日用铁箭暗算,又把对方逼入如此狼狈的局面逼着对方与自已赌命,已经算是非常成功,面对这种极为难得的机会,他非常愿意用自已的命去赌叶红鱼的命,哪怕最后极有可能是两败俱伤一道死去。
然而桑桑现在便站在他身后的岸边,她重病虚弱,整个人间都在追杀她,如果他死了,那么她也会死,所以他不能死。
看着刀锋下叶红鱼平静冷漠的眼眸,宁缺确认她虽然贵为裁决大神官,但依然可以随时亡命,因为她是孤家寡人。那么他只好退让。
宁缺刀势骤敛,反刀挡在小腹之前,叶红鱼的指剑明明隔空袭向他的眉心,不知为何,他却认为叶红鱼的杀着指向的是自已的小腹。
这纯粹是无数战斗所培养出来的直觉,不须思索本能得出的结论。
叶红鱼自潭水里破浪而出,身形较低,指剑果然刺向了宁缺的小腹,重重地刺到厚实的刀面上,发出咄的一声闷响。
朴刀刀面上绽起一道微弱的光芒,那是天地气息凝结至极点的外象。
宁缺手腕重挫,胸口一阵烦闷。
而就在叶红鱼指剑刺到刀面上时,一道由湖水凝成的透明道剑,悄无声息地从她身后悬浮而起,嗤的一声刺进宁缺的左胸!
宁缺闷哼一声,体龘内浩然气磅礴而出,布满胸腹,把湖水凝成的道剑震成满天雨水,身形骤然后掠,在空中连吐数口鲜血。
他重重摔落在地,左胸出现一道极深的血洞,如果不是身体被浩然气锤炼的异常强悍,他的心脏肯定都会被这一剑刺穿。
叶红鱼站在潭中一株水草上,身上数十道伤口,不停渗着血,瞬间把已经湿透的血色神袍再次浸湿,然后滴落在她脚下的潭水里。
清光从她的身后斜斜照来,穿透薄湿的神袍,没有什么魅惑的感觉,格外威严前杀,她已经是裁决神座,不再是当年住在雁鸣湖畔的道痴。
宁缺用手按着胸上的血洞,看着湖面上的女子,身体觉得有些寒冷。
他知命不过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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