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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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4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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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般两击,宁缺的修为消耗不少,脸色变得有些白。他弯弓瞄准箕坐在石尊者像下的程子清,确认这名剑阁强者再也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于是没有射出第二箭,因为此时莓一枝铁箭,对他来说都极为珍贵。
 
简单的一箭,便让剑阁二号人物重伤不起,他很满意结果,却不会对剑阁生出轻视,因为他明白,如果不是莫山山的帮助,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本命剑再如何珍贵,终究不是真实的生命,宁缺能够明白这一点,在战斗中毫不犹豫地做出抉择,却没有多少修行者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明白这件事情,所以程子清先前在战斗里的表现,让他很是佩服,甚至有些吃惊,看来邪位传说中的剑圣,果然不是那些徒有虚名的人物。
 
佛殿里一片死寂。
 
宁缺吃惊于程子清在战斗里的表现,却不知道他和莫山山在战斗里的表现,更是令众人震惊无语 书痴已经晋入知命境,宁缺也已经进入知命境,但他们毕竟是年轻一代修行者,晋入知命不过短短数月甚至十余日,怎么就这般轻松地战胜了享有威名的剑阁强者,甚至还重伤了悬空寺的高僧?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书痴已经成为神符师,神符师基本上可以碾压同境界的所有知命境强者 而宁缺又拥有可以越境挑战的恐怖元十三箭 而且两个人在荒原上便培养出来了不须言语的战斗默契,所以看似不可能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这场战斗里的所有环节,但人们看到了书痴出手,曲妮玛娣看着莫山山阴沉诅咒说道:“你会让大河随着世界一道毁灭!”
 
莫山山出手便是自己最强大的本命神符念力消耗巨天,脸色微白,听着曲妮玛娣的话,想着世界毁灭的前景,身体不由轻轻一颤脸色娈得愈加苍白。
 
然而看着宁缺背上的桑桑撑着黑伞在佛光里虚弱可怜的模样,她的表情渐渐回复平静,清楚自己终究还是不会后悔。
 
安静妁佛殿外,响起粗重的喘息声,众人望去,只见天黑马浑身湿透 身后拖着沉重的车厢,车轮后方是两逍深刻入石的车辙。
 
宁缺背着桑桑,走进黑色车厢。
 
那逍如金似玉的佛光,随之笼罩住了黑色的车厢。
 
大黑马惊恐难言,1S想自己好些天没有吃过素,莫非这便是报应。
 
宁缺哪里知道这憨货心里在想些什么 右手按到冰冷的车厢壁上,启动符阵,然后一脚踹到大黑马的屁股上,喝道:“还不快走!”


大黑马强行压抑住对佛光的恐惧,发出一声暴戾的长嘶,拖着车厢,便向殿前石坪上正在颂读佛经的数十名黄衣僧人冲去!
 
就在离开之时,一个小匣从黑色马车里飞了出来,落在莫山山的怀里,莫山山看着怀中那个小匣子,心想这会是什么?
 
大黑马连声长嘶,呲着白牙,暴戾无比地冲向殿前的僧人,大有佛挡杀佛,僧挡踏僧,誓要冲集一条血路的感党
 
从佛殿到后寺大门的石坪间,僧人的数量并不多,大都分僧人都是四人一组坐在车逍两旁的地上,颂经维持钟声以及笼罩烂柯的佛光大阵。
 
看到黑色马车挟着风雷之势冲来,车道上的那些僧人面露惊恐之色,纷纷站起,向两侧走避,却依然保持着合什的姿式,颂经之声也没有停止。
 
僧衣大乱,僧众如潮水一般向两边分开,露出最后方一名僧人。
 
那名僧人依然盘膝坐在地上,没有避开的意思。
 
那名僧人穿着一件破烂的木棉袈裟,头上有极薄的一层青黑发茬,其间隐约可见极少的一些白色,发茬并不锋利,却像他的人一般肯定坚毅,给人一种感觉,就算是整片天穹塌下来,也会被他顶住。
 
僧人神情宁静看着向自己冲来的黑色马车,缓缓站起身来。
 
他坐着时,就是若普通的僧人。
 
他站起来,便是一尊佛。
 
前路见佛。
 
居然真的有佛挡在路前。
 
大黑马惊惧不安,然后终究是被它天生的暴戾情绪所压制,它狂嘶一声,半人立而起,屈起两条如铁般的前蹄,便向那僧人胸口踩了下去!
 
僧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大黑马,动了一念。
 
一念之间,烂柯寺十七口古钟鸣声愈发悠远,后寺石坪间天地气息随之肃敛。
 
一道狂风起于僧人那件破烂的木棉袈裟,挟着极西荒原的石砾,喷薄再出。
 
大黑马凄惨地嘶鸣一声,被狂风卷起,倒掠而回
 
黑色马车被它带动着,连退十余丈,重重摔在佛殿前的石阶下。
 
一声巨响!
 
黑色马车从哪里来,现在便回到了哪里。
 
有那名僧人拦在路前,它便无法离开。
 
都说佛挡杀佛,可佛真的能杀死吗?
 
僧人法号七念,悬空寺讲经首座的大弟子,佛宗天下行走,被视为世间最接近佛的人,当他出现在世间人前时,便是佛子。
 
黑色马车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砸的石阶断裂粉碎,一片狼籍,自瓦山顶峰降落的佛光,平静地照在此间,气氛悲悯而冷酷。
 
佛倒在地上的大黑马倒痛苦低嘶几声,喷掉带着血水的粉色沫子,屈着前蹄,后蹄拼命用力,在乱石里吃力地蹬动好几下,终于在佛光里站了起来!
 
看着这幕画面,七念神情微异,没有想到这匹黑马的意志力竟是如此强悍,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站起,还敢站起。
 
黑色马车的车厢由精钢铸成,是颜瑟大师最珍贵的遗产,虽然砸的殿前石阶成了一片废墟,车厢却没有变形,只是车门已经碎裂。
 
倾覆的车厢里,宁缺也站了起来,他扶起不停吐血的桑桑,把她背到身上,然后用绳子紧紧地捆紧,取下肩上的铁弓,望向车前十余丈外那名僧人。
 
佛殿前的石坪里,数十名烂柯寺黄衣僧人还在不停地颂读着佛经,从瓦山顶峰落下的佛光,虽然没有盂兰铃的指引,落在黑色马车上的光柱变得梢微黯淡了一些,但笼罩着整个烂柯寺的佛光大阵则是变得越来越强。
 
烂柯中寺里的修行者们,此时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光明之女桑桑便是冥王女儿的消息,纷纷涌入后寺,神情震惊而又复杂地看着那辆黑色马车,但无论他们此时的真实心情如何,如果黑色马车想要逃离,他们必然会出手。
 
宁缺猜到了邪名僧人的身份。
 
面对着强大的佛宗天下行走,面对着烂柯寺的佛光大阵,面对着整个世界的修行者,大概很多人都会产生绝望的情绪,甚至就此黯然放弃。


但宁缺不会。
 
没死邪就不用绝望。
 
死了,就不用绝望了。
 
在生存面前,从来都没有放弃这个选项,对宁缺来说,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逍理,所以他没有绝望。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像这些年来一直在做的那样一—尽一切努力争取活下去,直到死亡真的来临。
 
于是他弯弓,搭箭,射向七念。
 
他的动作比以前更稳定,更快,更流畅。
 
不知道是因为身在古寺的原因,还是因为听到了太多钟声,或是佛光在顶,抑或拦在马车前的是位佛子,他射箭的动作,竟隐隐带有了几分佛法的宁静意味。
 
寻常事物寻常法,便如佛祖拈花,自然而无一丝戾气。
 
七念看着宁缺一箭射来,默自赞叹,然后禅念再动。
 
禅念一动,烂柯寺十七座佛殿十七座古钟,随之而动,悠远的钟声忽然间变得如雷鸣一般庄严而带着无上佛威,在寺内不停回荡。
 
古寺佛钟,有音无体,道道钟声连绵不绝而至,便如潮水一层拍打着一层,瞬息之间,充盈烂柯后寺的所有空间。
 
元十三箭强大到可以几乎无视时间,却不能完全无视空间。
 
铁箭能从空间一处陆然出现在另一处,靠的是无法想像的速度,箭身实际上依然是要从这些空间里穿过。
 
当钟声如潮水般,把古寺里的空间都拍打的变形起来时,那么铁箭穿过这些空间之后,自然无法像在真实空间里那般命中目标。
 
蓬的一声微响,铁箭尾端的白色空气湍流渐渐消失。
 
那枝铁箭也消失无踪,不知去了何处。
 
僧人七念依旧平静站在黑色马车前。
 
片刻后,极远处一处山崖坍塌的声音,才袅袅传到寺内。
 
佛经曾言。
 
佛在心中,与世人相距极近,哪怕你不守戒律,日夜酒肉穿肠,嬉笑人间,只要你所思循了佛理,那么依然能够成佛。
 
然而佛又极远,哪怕你日夜谨守戒律,诚心颂经不止,只要你偶行踏错,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不合佛理的事情,那么你依然不能成佛。
 
佛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便如宁缺的这一箭,已然自然如佛祖拈花。
 
但他要射的是人间的待。
 
所以那箭便只能去了天边。


第三卷多事之秋 第九十六章 战斗,胜佛

除了一直隐藏未发的某样物事,元十三箭便是宁缺最强大的手段,超过了体垩内雄浑的浩然气,正是靠着元十三箭,过往他每每面对境界比自己整整高出一个层次的强大敌人,才能于绝望之中找到希望,甚至让对手绝望。 凭借元十三箭,在荒原深处,刚入洞玄境的他一箭毁了隆庆,和晋入知命境的叶红鱼纠缠良久,今日如果没有元十三箭,面对宝树大师和程子清这两名知命境中品的强者,他除了认输别无它法。
 
以往敌人对付元十三箭,各有不同方法,叶红鱼凭借的是战斗中的缜密恐怖计算,隆庆靠的是独一无二的经验衙敌之先,宝树大师保命靠的是佛祖遗物盂兰铃,程子清更是碎了本命剑,而这种方法只能使用一次。
 
然而七念用的手段,却是用古寺钟声强行扭曲空间,这是谁都无法想像得到的强大手段,难道这就是修行界最高层次的水平? 意志力再如何强大的人,在此时都应该绝望了,宁缺却依然没有,他再次挽弓如这世界不曾存在的满月,敏锐地捕捉到古寺钟声回荡节奏里难以察觉的片刻间隙,在刹那时光里松开弓弦,再射一箭。 这一次的元十三箭,寻找到了钟声节奏里的间隙,便等于是在殿前扭曲空间里找到了依旧平滑真实的那道空间!
 
面对这一箭,七念神情宁静而坚毅,身形依然未动,禅念再动。
 
两道深厚至极的佛门气息,谕引着无穷无尽的天地气息,在他身旁的空中生出,然后如两扇沉重的古寺山门一般,在身前关闭。 铁箭射入轱稠似水的空气里,现出了黑色闪电般的身影。 铁箭的遽度急剧下降,与空气高速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尖啸声,箭身燃烧起来,散出刺鼻的焦糊味,然后最终静止。 铁箭静静地悬浮在空中,距离七念的脸还有三尺的距离。 七念双眉微蹙。 铁箭从空中颓然坠幕。 没有等这枝铁箭落到地上,宁缺的第三箭再至。 七念再也无法只凭禅念抵挡,那双一直垂在木棉袈裟里的手,牵起两道残影,在胸前合拢,合什以为佛札。 他身前那道由佛门气息牵引天地元气而成的无形山门,闭的更紧。 铁箭狠狠地射进无形的气息山门里。 一道有形的涟漪,在殿前的空气里出现,然后一圈一圈向着四面八方传递。 铁箭便在那些圈圈涟漪的正中心。 每一圈涟漪,便是一次冲击。 七念坚毅如石的面宠微微变色,苍白之后然后是微红,紧接着再次变成苍白,须臾之间,连变四次,正好与铁箭在他身前空中掀起的涟漪次数相同。
 
宁缺第四箭至。 这一枝铁箭,精确到难以想像地射中第三枝铁箭的箭尾。
 
两箭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打铁声。 这支铁箭,就像是六师兄手里握着的极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砧板上,硬生生把第三枝铁箭砸的深深陷进七念身前的空气中! 七念禅心微震。


他提起脚跟,破旧的木棉袈裟在风中轻舞,向后疾掠三丈之地。 他脚上的草鞋与青石地面摩擦,散开,在地上留下三头的碎草屑。
 
此时,宁缺射出的第二枝铁箭刚刚落到地面,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声音响起,七念禅心受牵,一道鲜血从唇角溢出。 佛宗天下行走,居然也伤在了元十三箭之下! 后寺里的人们,看着这幕画面,震惊的难以言语。 七念静静看着宁缺,神情有些凝重,眼神却变得复杂起来。
 
有些怜惜,有些遗憾,有些悲悯。
 
宁缺不知道这名僧人在想什么。 他只想杀死这名僧人。
 
所以他毫不停歇,准备继续发出第五箭。 就在他搭箭上弦之时。 七念再欢动念。 这一次他动的念不再是防御,而是攻击。
 
慈悲的攻击,依然是攻击。 这是七念今日第一次真正出手。 一座佛像,出现在宁缺眼前。 他知逍这是自己的精神世界。 七念的禅念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识海中。
 
宁缺知道自己的念力有多雄浑,所以哪怕明明知道这名佛宗行走既然以七念为法号,自然禅念惊人,但他依然毫不畏惧。
 
他准备用自己的念力,把对方度过来的这逍禅念毫不留情地碾杀,给对方造成沉重打击,甚至准备借着这逍禅念发起反击。
 
然而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战斗的欲墅。 不是没有战斗意志,而是没有战斗的欲望。 在那尊金光灿烂、充满了慈悲与祥和气息的佛像面前,不仅仅是战斗欲望,包括争强好生、暴戾气息……所有的负面情绪,似乎都消失了。
 
看着面前坐在天地间的那尊佛,宁缺的心境一片平和,根本生不出任何争斗之心。
 
隐隐约约间,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响起。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宁缺先前在殿内对宝树大师说过,他不信佛。
 
书院有人读佛经,甚至有师兄修过佛,但如果真要往最深处看去,后山里没有一个人信佛,甚至没有人瞧得起佛宗
 
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起始于小师叔,然后在二师兄处发扬光大。
 
宁缺追随小师叔,崇拜二师兄,又继承了把佛宗看成乌龟的莲生大师的遗泽,所以哪怕他在烂柯寺里学了佛法,修了真言手印,被歧山大师感动,但骨子里依然不可能信佛,依然保持着轻蔑的态度。
 
便是真有佛敢拦在他面前,也要一箭射了,一刀砍了,更何况,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尊煌煌佛像,只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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