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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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3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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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确信佛辇里那名悬空寺僧人也接不住,哪么对方自然不敢接。
看着沉默了很长时间的佛辇,宁缺微笑着说了一句话。
“既然不敢接,那就请大师继续保持沉默吧。”
不敢接,那便继续保持沉默吧。
躲进翠竹里的翠鸟仿佛也听懂了宁缺的话,惊惧地不敢鸣叫,在草坡上的那些骏马也警惧地停止了跨步,真正的鸦雀无声。
曲妮玛娣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画面,竟然显得有些绝墅,一直仿佛无感无知的花痴,也忍不住望向站在黑色马车上的宁缺,眼神复杂至极。
山涧旁一片死寂,场间众人震惊的难以置信,因为宁缺的强横,更因为书院的强大,铁箭控而不发,居然便逼得悬空寺僧人沉默不语,震慑全场,无人敢应。
“修道三年,便入知命,世间……哪有这等不讲理的事情?”
南晋剑阁强者程子清,看着黑色马车上迎秋风而立的宁缺,声音微涩喃喃道:“师兄你曾经说夫子有好几层楼那么高,如今看来,人世间哪里有夫子那般高的楼,而更令人恐惧的是……眼看着书院又要起好几座高楼了。
……(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警兆

风拂青树,山涧无声,众人震惊无言,佛辇四周的帷布轻轻飘拂,隐约可以看见里面那位穿着僧衣的人影。
那位悬空寺高僧始终保持着沉默,因为直到今日正面对那枝寒冷的铁箭,他才明白原来这箭比传闻中的更加可怕。
弓弦把宁缺眼前的世界分成了两面,他看着被眼前弦线切割开、被箭簇瞄准的佛辇中的僧影,说道:“在世人眼中,悬空寺是神圣的不可知之地,而且你们远在西荒极少入世所以愈发显得神秘,但你似乎忘了我来自书院,对我来说你们悬空寺并不怎么神秘。”
“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来自悬空寺,然而那又如何?我见过两个来自悬空寺的僧人,其中一人被我杀了,还有一个现在是瞎子不知在世间何处流走。听闻佛宗行走曾经去过长安城,他是你的师兄?他应该比你强大很多,但还不是一样被我家大师兄赶走?”
听到宁缺说自己曾经杀死过一名悬空寺僧人,修行者们愈发震惊,了解那一场发生在晨街包子铺前的决斗内幕的佛宗中人,脸上的神情非常复杂,曲妮玛娣更是脸色惨白,悲痛地仿佛要昏死过去。
宁缺没有留意场间众人的反应,看着佛辇里的僧影继续说道:“所以我不明白,你虽然是悬空寺戒律院首座,但有什么底气当着我这个书院弟子的面大放厥词,又有什么资格来点评我书院的行事。”
一箭不发便震慑全场铁弓不动便逼得佛辇里那位高僧无奈沉默,书院已然在这场对峙中获得了极大的荣耀,而在局势已定的前提下,宁缺这几句极为骄傲的质问,毫无疑问会让悬空寺甚至整个佛宗都感到赤裸裸的羞辱。
唐人拥有宁折不屈的性情不害怕品尝失败的苦酒,也不会吝于享受胜利所带来的骄傲,这种特有的性格,让唐人在战场或外交场合上,时常让对手觉得咄咄逼人,甚至辛辣到有些粗野。
至于书院后山,因为小师叔的缘故也因为二先生流传在野的某些威名所以在修行界里的形象,向来也是骄傲到了点极。
所以山涧旁的修行者听着宁缺的话虽然震惊,甚至有些替佛辇里那位悬空寺高僧感到脸热难堪却并不意外,反而觉得这才应该是书院应有的作派。
事实上却并非如此,黑色马车里那两名很了解宁缺的姑娘,还有车前眼露困惑神情的大黑马,都觉得今天的宁缺显得非常的不一样。
自幼生活在黑暗与血腥中,宁缺从来都是一个非典型唐人而且他和书院里的同门也有极大的不同,用叶红鱼的话来说,他就是书院之耻。
在表面的散漫下,宁缺骨子里现实冷血到了极点,为了生存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他绝对不会追求胜利所带来的虚荣感在确定胜利之后,他更不会为了展现自己的风采而去做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的举动。
如果换作以前,哪怕是荒原上的他,面对一位来自悬空寺的高僧,在已经取得胜利,拿到好处后,他绝对不会说这些话来激怒对方。
这说明随着成长,宁缺终究还是被剽悍的唐风和强大的书院渐渐改变了很多,尤其是受到了二师兄的影响他不自知的开始骄傲起来。
二师兄禀持的道理很简单:头可断血可流,头顶的高冠不能有丝毫歪斜,因为那代表着丢脸,那是给书院丢脸。
今日在瓦山,宁缺没有真正出手,却已经震慑全场,可谓风光的无以复加,想来没有给书院丢脸,也没有堕了小师叔当年的威名。
但他说这番话,并不是单纯为了表现书院的骄傲。
他是真的很想激怒佛辇里那位悬空寺高僧。
因为当他瞄准佛辇时,震慑全场,逼得那位悬空寺高僧沉默不语时,他的身体里忽然生出一道寒意,警兆大生。
晋入知命境后的修行者对自己将要遇到的事情,会有一种渺茫却真实的预知,那种预知含混不清,甚至无法捉摸,却足够令人警醒。
宁缺不知道那份警兆是什么,但隐隐感知到,今天的瓦山之行必然将遇到很多麻烦,那么他不介意一开始便干掉最强的那个敌人。
更关键的是,此事与桑桑求医治病的事情有关,又隐隐指向对面那方佛辇里,他想都不想,便要把那份警兆抹掉!
现在这枝铁箭,蕴含着他最饱满的精神,最饥渴的杀机,他知道如果这一箭不发,那么今天便很难再射出同样境界的箭来,所以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即便如此,宁缺想要杀死那名悬空寺高僧,他自己肯定也会受到重伤,甚至会付出更惨烈的代价,但他不想稍后再后悔。
佛辇里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隐约可以看到帷布后那位悬空寺高僧盘膝而坐,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宁缺的话,也没有什么怒意。
宁缺眉梢微挑,想起佛宗功法的特点,莲生大师在魔宗山门里对佛宗的形容,不由微凛——佛宗高僧果然像乌龟一般能忍。
任何事情做到极致,便意味着强大,自幼见过无数生死,知道忍耐重要性的他,自然非常清楚,那名僧人越能隐忍,便越可怕。
山涧旁幽静无比,有的修行者惊惧不安看着黑色马车上瞄准佛辇的宁缺,有的修行者神情紧张地看着那方佛辇,没有任何人敢发生丝毫声音,就连呼吸都刻意地放缓,生怕因为某些响动而导致那把铁弓的弓弦松开。
场间的局面极为紧张,如果不想稍后书院和悬空寺血溅当场,便需要有人来打破黑色马车与佛辇之间这种非常危险的无形角力。
山涧旁没有任何人能够避开宁缺的铁箭,但有人可以拦住铁箭,不是用飞剑拦,也不是用念珠拦,而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拦。
观海僧用胸膛迎上那枝黝黑的铁箭,脸上的颜色变得比铁箭还要更黑一些,神情黯然说道:“十三师兄……何至于此?”
在长安城时初识这名年轻僧人时,宁缺便很欣赏对方,因为这位僧人拥有真正的佛门澄静气质,却不像别的佛宗大德那般故作高深,又因为观海僧的肤色很是黝黑,看上去就像小时候的桑桑那样。
如果是别的事情,宁缺自然会给观海僧面子,但今天不行。
他用铁箭瞄准着那方佛辇,看都没有看观海一眼,说道:“箭是不长眼睛的。”
观海僧声音微涩说道:“箭无双眼,但场间众人都有眼睛,戒律院首座已然沉默认输,师兄难道还非要射出这一箭?”
宁缺说道:“我的箭可没有射出去。”
观海叹息说道:“那师兄在等什么?”
宁缺说道:“我在等佛辇里那位高僧不再沉默。”
观海问道:“那如果大师一直沉默下去,师兄你又准备怎么办?”
宁缺确实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沉默。
虽然他对那方佛辇产生了极为强烈的警惕,虽然他是夫子的亲传弟子,然而当着这么多修行者的面,也不可能就这样不讲道理地一箭射杀对方。
霸道和骄傲有时候看着很相似,实际上却并不完全相似,用二师兄的话来说,骄傲便是有道理的霸道,而霸道则是没有道理的骄傲。
不管是邪门歪理还是强辞夺理,总之二师兄从来都很有道理,所以他认为自己骄傲却不霸道,他也希望宁缺能成为自己这样的人。
先前佛辇里那位悬空寺高僧,先指责书院行事,又以前辈口吻训斥宁缺,宁缺无论如何羞辱对方,都占着道理,至少可以通过二师兄的事后审核,所以虽然令众人震骇莫名,却不会引发非议。
此时的情况却不同,悬空寺高僧连连受辱,却自隐忍沉默不语,未露嗔怒之象,更没有出手的意思,如果宁缺这时候强横出箭,在世人眼中,书院所展露出来的便不再是骄傲,而是霸道。
观海僧看着宁缺脸色,恳切说道:“师兄若坚持与首座一战,便要先杀了我,师兄莫急着说杀我也是等闲事,就算血洗烂柯对您也是等闲事,然而师兄您今日带着光明之女来瓦山想必自有重要之事,若到了那时可怎么办?”
这不是威胁,是很诚恳的劝说,且不说宁缺根本没能力血洗瓦山,带着黑色马车直驱洞庐,就算他是当年的小师叔有这个能力,难道说在杀死烂柯寺僧后,还能希望歧山大师替桑桑治病?
宁缺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是始终没有想明白,先前用铁箭瞄准佛辇时,令自己身体忽然寒冷的那道警兆,究竟预示着什么。
佛辇里的悬空寺僧人始终沉默不语,不敢接他这一箭,那么此后即便再战,这位僧人面对宁缺时,禅心也必然会受此影响,这位佛宗高僧确实强大可怕,但按道理而言,今日应该已经不能对宁缺的瓦山一行构成任何障碍。
但警兆依然存在,甚至越来越强烈,所以宁缺非常不安。




、第六十五章 夹生熊掌与血肉模糊的首级,桑桑落的棋

原创涧生秋风微寒,宁缺脸庞微凉,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精神状态有些问题,因为桑桑的病多日来操劳忧怖,情绪变得有些焦虑甚至有了狂暴的迹象
在红莲寺秋雨里,他从隆庆颈间撕咬掉那块血肉时,曾经感知过那种狂暴恐怖的心境,知道如果真的被这种情绪所控制,那么必将沉沦深渊难以复起。
一念及此,他深吸一口气,让微凉秋风里的湿润气息滋润微燥的肺叶,浩然气随之蓄养全身,将心境里那道危险的狂暴冲动强行镇压了下去,决定在歧山大师替桑治病之前,暂时还是不要多生事端。
至于那方佛辇在他心中引发的警兆,宁缺心想自己毕竟刚刚晋入知命境界,或许只是连日焦虑引发的错觉,或者说他希望这仅仅只是一次错觉。
他放下手臂,锋利的箭簇不再对着那方佛辇,然后手指控着弓弦缓缓松开,伴着轻微的微结构疏动声,不再像将崩山崖般令人恐惧,
随着这个动作,山涧旁的石坪上同时响起了无数道如释重负的叹息声和吐气声,先前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一直在勉强控制着呼吸,紧张到了极点。
宁缺看着铁箭所向的微湿地面,说道:“只要不拦着我上山拜见歧山大师,其实我对悬空寺或佛宗,都能表现出来足够的尊重,哪怕是假的。”
观海僧闻言苦笑,心想既然好不容易化解了僵局,何必非要说这样一句话,安慰说道:“家师虽说极少见客,但既然出关,哪有不见十三师兄的道理。”
便在此时,石桌棋枰旁的黄衣老僧却厉声说道:“道理便是规矩,观海你虽是歧山师兄的衣钵传人,却也没有资格不守我瓦山的规矩。”
观海僧一时语塞,心想规矩终究是人定的。书院十三先生是何等样身份,马车里的光明之女又是何等样身份,难道还非要他们连破三局?”
黄衣老僧看着宁缺声音微寒说道:“书院果然好大的威风,不过一把铁箭,便能令我佛宗大德不战而退,然而我先前便说,轲浩然当年凭腰间一把钢剑便能闯上瓦山,我承认他有能力破除我瓦山规矩的力量。你如果想要破此规矩。便也要展现给我这个老家伙看,我倒要看看,如今的书院入世之人。是不是还和他的前辈那样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
宁缺确认这名烂柯寺隐居老僧与小师叔有旧怨,只是看老僧修为境界。当年小师叔闯瓦山时眼中根本没有这个人,不由摇头苦笑,心想师门长辈们当年太过强势果然不是什么好事情,最终这些旧业都要落在后代子弟身上。
他轻拨弓弦,铮铮清鸣,默然想着自己最终还是要走上小师叔的旧路?
就在宁缺有些为难之时,桑桑有些犹豫,有些不自信的声音,从黑色马车里传了出来:“少爷。要不然让我试试?”
宁缺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所以不想自己与佛宗再起冲突,笑了笑,说道:“你又哪里会下什么棋,再说这种事情太耗心神,对你身体不好。”
桑桑的声音穿过车窗,再次响起:“少爷。我会下棋,而且我觉得下棋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没觉得会累坏脑子。”
听着桑桑的这句话,宁缺忽然想起渭城酒铺里赌博时常见的场景,还有离开书院前那两位师兄殷切的嘱托。不由心头微动。
旋即他自嘲一笑,心想自己真是想的太多了。
烂柯寺以棋枰之道闻名于世。这传说中三局棋自然极为困难,先前那名南晋国手冥思苦想半天都没有落子,桑桑即便在棋道上可能有些能耐,又哪里能够破局?
他摇头说道:“秋风透骨,你不要出来。”
如果是往常,桑桑在外人面前定不会与他争执,然而今天不知为何,她显得有些倔强,说道:“我就在车上看,请山山姑娘帮我摆棋子。”
宁缺不知道车厢里先前发生了什么,听着桑桑的称呼,从山主变成书痴再变成山山,不免心生猜忖之意,而桑桑既然这般说,想必已经得到了莫山山的同意,于是他这次真的不知该如何拒绝,说道:“那便试试也好。”
然后他补充说道:“如果觉得累便别下了,我们再来闯过。”
听着这话,观海僧笑容苦涩,烂柯寺住持面露不满之色,却不敢出言指责,石桌棋局旁的黄衣老僧,则是神情漠然地坐回了石凳上。
马蹄微响,钢铁铸成的车轮碾压着石坪,黑色马车幽寂无声离开虎跃涧上那道石桥边,来到大青树下石桌不远处停下。
石桌上刻着横竖数十道直线,便成了天然的棋盘,那些线条深刻入石,却显得格外光滑,应该是时时被弈棋之人摩娑所致。
大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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