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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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3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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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清河郡诸姓,不可能得到皇后娘娘的亲善,那么自然毫不犹豫地开始支持那位公主殿下,更准确地说,是支持公主辅佐的皇子李珲圆。

长安南城某清静府邸,后宅书房里坐着位神情淡定的老人,这位老人姓宋,乃是宋氏族中供奉,便是在朝廷里也有官面上的身份。

二十年前,这位宋供奉便是天枢处的客卿,只不过他很清楚,这个客卿身份更多的是朝廷对清河郡宋氏的赏赐,所以他从来没有理会过天枢处的事务,甚至没有进过长安城,但今天他终于还是来了。

夏侯大将军即将归老,皇后娘娘的势力看似受到了严重的削弱,但在清河郡诸公的眼中,此举却是成功地将过去数十年间积累的那些矛盾尽数化解,他们并不希望看到夏侯就这样微笑着离开长安城。

御史宋柯恭恭敬敬站在老人身前,神情苦涩说道:“三祖宗,朝廷早有定夺,谁都知道陛下的心意,这时候早如何劝说,也没有多少同僚愿意与我一道上书,虽说风闻言事无罪,但事涉大将军,不得不慎啊。”

宋供奉皱了皱眉,想着家族当年在朝中的风光,声音微哑说道:“想当年总宪便是族中之人,联络十几位御史上奏只是等闲小事,哪里像如今这般困难,你也莫要太过为难,不行便罢了。”

宋御史不敢多言,神情却明显轻松了不少。

“如今看来,还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位十三先生身上了。”

老供奉面无表情说道:“如果这件事情真的会发生,书院必然要与夏侯大将军决裂,到那时,皇后娘娘的儿子还凭什么登上龙椅?”

宋御史不是修道中人,虽然知道朝中有诸多大臣来自书院,却依然无法理解老祖宗的说法,心想书院凭什么能够定夺皇位继承一事?

老供奉叹息说道:“那位十三先生不畏唐律,在雨街上杀死黄兴和于水主,那是因为他够强大,有信心不被人抓到任何把柄,然而在夏侯面前,强弱易势,如果我是他,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无论这两年里他境界提升再快,依然不可能是夏侯的对手,夏侯只用一根手指便也能捏死他。”

宋御史听的云里雾里,下意识里说道:“我们要不要暗中帮助那位十三先生?”

老供奉看了他一眼,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教训道:“夏侯归老本就是书院的手段,宁缺如果要强行破规矩,书院不会助他,却也不见得会拦他,最大可能便是在旁静观,但那是因为宁缺是夫子的学生,是书院自己人,可如果我们插手到这件事情里,难道你以为书院真不敢对清河郡下手?”

宋御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在想着,如果族中不敢插手到这件事情里,那您老人家来长安城岂不是毫无道理?

老供奉猜到这个远房侄子心中在想什么,但没有做任何解释,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不需要在此刻扮演高深莫测,实在是因为他此时还在冥思苦想,替那位书院十三先生思考怎样才能战胜夏侯。

如果宁缺想不明白,那么这场战斗便永远无法发生,如果老供奉想不明白,他身后的清河郡诸姓以及公主殿下,便无法从这件事情里谋到好处。

……

……

清河郡诸公的困惑,也是此时长安城里很多人的困惑,随着宁缺身世的传言在极有限的范围里传开,皇宫里王公府里的大人物们都在皱眉思考,在没有书院支持的局面下,宁缺究竟会怎样做。

那些隐隐猜到内情的大人物们,如亲王殿下一般,都没有被宁缺看似轻佻无赖的伪装所骗过,他们都知道宁缺是一个自我控制能力极强,非常理智甚至因为理智而显得冷漠无情的家伙。

在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刻,按道理宁缺不应该有任何动作,大人物们替宁缺冥思苦想很长时间,都找不到任何希望,于是他们的心情渐趋轻松,觉得这个秋天的长安城应该太平,书院和军方之间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消息从镇军大将军府,传到了皇宫里,也传到了王公大臣们的府邸上,让这些大人物们疑惑难安起来。

夏侯大将军今夜在府上宴请书院十三先生宁缺。

雁鸣湖畔的宅院里。

叶红鱼看着槐树阴影中的宁缺,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忽然开口问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需要实力。”

宁缺说道:“不愧曾经是神殿裁决司的大司座,逃离桃山幽居长安城,居然还能收到这么隐密的情报。”

叶红鱼说道:“杀父之仇固然是非报不可,但现在明显是最不合适的时候,你现在连我都打不过,凭什么去杀夏侯?”

宁缺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杀夏侯?”

“感觉。”

叶红鱼平静说道:“这片秋湖,湖畔的宅子,桑桑做的饭菜,你的呼吸,还有满园的味道,都告诉我,你在准备杀人。”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杀人违反唐律,老师和大师兄不允许我这么干。”

叶红鱼说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赴宴。”

宁缺笑着说道:“能白吃凭什么不去?我现在打不过他,也杀不死他,那就只好把将军府里的山珍海味尽数吃光,也算是报仇吧。”

叶红鱼自然不相信他的话,说道:“如果你和夏侯之间真有纷争,神殿会从中获益不少,所以我不会阻止你。”

宁缺说道:“我让桑桑准备了夜宵,所以我会活着回来。”

……

……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二百六十三章 黄叶与白棋


大将军府没有为今天的晚宴准备什么山珍海味,设于庭院秋树间的长形方桌色泽黑沉,上面摆着些很寻常的菜肴,却自有一股肃然气息。在桌畔服侍的仆役婢女人数也并不多,布菜这种事情,竟是由两位夏侯公子亲自动手,这等阵势,与传闻中夏侯大将军奢阔的排场完全不一样。

此时大概整座长安城都在关注着这场晚宴,然而席间的气氛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般剑拔弩张,对坐在长桌两头的夏侯与宁缺,只是沉默地吃着饭,偶尔说几句荒原的风光,山门里的遭逢。

简单的晚宴很简单便进行到了尾声,婢女们鱼贯而入,悄无声息地把长桌上的残羹剩菜收走,又端上了两盘青天色的茶壶。

两位夏侯公子替宁缺分了第一道茶,然后很有礼貌地告辞,走出园外,让所有婢女和管事远远离去,自己敛气静声守在园门处。

茶壶与茶杯青天一色,颇有疏旷之感,却又温润毫不夺目,茶是乌拟,也是极温和的茶,便是茶温此时也恰到好处。

宁缺专注地看着茶壶,伸手缓缓抚摩着茶杯,然后他抬起头来,望向长桌那头的夏侯,就像涛一刻看茶壶那般专注认真,就如同两年前在书院殿涛第一次看到亲王李沛言时,似要把夏侯的脸烙进自己的眼底。

夏侯看着杯中大片乌拟在略嫌沉凝的温井水中时起时伏,知道宁缺正盯着自己看……唇角缓缓释出一道微嘲的笑意,说道:“想看清楚自己的仇人究竟长什么模样?在土阳城里你可没有这般放肆。”

宁缺没有否认他的话,但也没有承认,手指轻轻转着天青色的小茶盅,说道:“土阳城里我敬的是大师兄,并不是你。”

听到这句话,夏侯缓缓抬起头来。

随着他的动作,茶杯里起伏不定的那片乌拟似骤遭重击……老实地沉到了杯底。

宁缺低下头去。

夏侯面无表情看着他。

庭院间秋风乍起……树梢哗哗作响,无数片浓浅不匀的黄叶被吹落枝头……落在二人身前的长桌上和地面,肃杀之意大作。

如果换成别的人,面对着夏侯大将军强势的威压和秋风黄叶带来的肃杀意,想着二人之间那深刻化不开的怨仇,就算不生畏惧大概也会感到有些紧张……但宁缺没有,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夏侯看着他的眼睛,毫无任何先兆,忽然问道:“你是林光远的儿子?”

宁缺看着杯中色泽渐深的茶水,摇了摇头。

带着肃杀气息的秋风,在庭院间持续缭绕着,楠落夹多树叶,然后将桌上的黄叶楠到地上,把地上的黄叶拖向四周。

夏侯说道:“我这辈子杀过很多人,我不在乎。”

宁缺这时候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将军威武。”地面上的黄色落叶被秋风拂向四周,直至来到墙角才停歇……看上去就像是湖水一波一波拍打着堤岸,泛起很多层浪。

夏侯说道:“仇恨这种事情,有时候不能解也必须解。”

落叶在庭院墙角越堆越高……最上面的落叶簌簌落下,又被依旧占据着地面的秋风再次楠上去……肃杀的秋风没有给落叶任何逃走的机会。

就如同此时的谈话,夏侯说了三句话,彼此之间看上去没有任何联系,然而却是极为强势地步步进逼,没有给宁缺任何退避的机会。


宁缺看着在墙角挣扎畏缩的枯黄落叶,问道:“请赐教。”

夏侯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你动不了我。”

宁缺转头望向他说道:“但你也不敢动我。”

动不了和不敢动,听上去似乎二者间没有任何区别,其实区别很大,涛者说的是宁缺没有能力,后者说的是夏侯没有勇气。

夏侯说道:“正因为如此,所以哪怕是解不开的仇恨也必须解开,或者你再等二十年,等到我真正变得老弱无力的时候。”

“那时候将军肯定快死了,而且还享了二十年清福。”

宁缺看着他微笑说道:“当然,我只是就事论事,将军你不要误会什么,实际上我以为将军既然马上便要归老,便不应该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听到归老二字,夏侯微微眯眼,黝黑如铁的脸庞上浮现出淡漠的情绪,说道:“无论朝廷还是西陵,都以为我能够平安归老,应该觉得很满意才对,其实我并不满意,我麾下数万铁骑足以横扫诸国,我曾替大唐和西陵立下无数功勋,结果就因为当年的那些小事情,朝廷和陛下就一直冷眼看我,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去荒原想抢那卷天书?又怎会有现在的局面?”

宁缺问道:“将军是在对我解释?”

夏侯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蔑情绪,嘲讽说道:“如果不是运气后拜在夫子门下,你有什么资格坐在本大将军的面前?即便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让本大将军对你做解释?我只是要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宁缺说道:“先前那段话中,将军把当年长安城里的血雨腥风和燕境的屠村惨案说成是小事情,这让我的心情也不是太好。”

谈话至此时,终于有人点明了当年的旧事。

“你的心情,我不用在乎。”

夏侯看着他冷漠说道:“因为先前便说过,你动不了我,而我心情不好,你便必须在乎,因为若你真让我发起飙来,我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你,所以我奉劝你在我离开长安之涛的这段日子里,最好让本将军心情好些。”

宁缺摇头说道:“我想像不出来你怎么碾死我。”

,恍如此时刻刻,此方秋园之中。”

夏侯面无表情说道:“书院十三先生妄图行刺帝国大将军……却狼狈失败,被本大将军一掌拍成肉泥。”

宁缺喝了。微涩的茶水,微涩笑道:“碾死我……大将军你以及这座将军府,还有被你送回老家的族人亲眷,也会被老师碾死吧。”

在大唐境内,能够真正让夏侯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妄动的人,从来都不是皇帝陛下……而只能是书院后山的那位夫子。

夏侯看着他漠然说道:“如先前所说,我不敢动你,你动不得我……所以主客之势在我手中,我离开长安前的这段日子里,你如果真想做些什么,做的事情让我无法忍受,那么我会试着动动你。”

宁缺认真问道:“这是威胁?”

夏侯说道:“我是在教育你……任何背景靠山,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在真正的生死面前,只有自己的力量才值得信任。”

宁缺看着他笑了起来,说道:“当年我小师叔一剑挑了魔宗,将军发现自己的背景靠山尽数变成泡影,所以才会叛出师门投靠西陵?但我的情况可不同……夫子不是莲生,书院也不是魔宗,将军可以放心。”

这句话直接把夏侯心底最深处的那些黑幕尽数揭开,可以是说是最赤裸裸的打脸,于是夏侯大将军的脸变得腥红一片。

不是每次脸红都是喝醉。

今夜喝的是茶。

夏侯大将军的脸红……是愤怒。

宁缺敢如此嘲讽,自然是料定,对方纵使贵为镇军大将军,再如何暴戾嗜杀,依然不敢对出身书院的自己如何。

果然……夏侯静静看着他,就像看着桌上的一片枯黄落叶,脸上的腥红之色渐渐隐去,情绪也渐趋平静,说道:“送客。”

宁缺轻轻求去落在黑色院服上的一片落叶,也不车坐在长桌对面的夏侯行礼告辞,长身而起,就这样离开了这片秋园。

园间秋风渐静,被楠到墙角的那堆黄叶渐渐散开。

二位夏侯公子走回园内,看着沉默不语的父亲,欲言又止)

“没有事。”

夏侯面无表情说道:“一个当着杀父仇人,连自己身世都不敢承认的人,或许很聪明冷静理智,但这些品质没有任何意义。”

“对桌而立,却不敢动手替家族复仇,真是莫大的羞辱,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觉得羞辱不堪,才会用言语羞辱我。”

“想以此来寻求心理上的安梨只会动嘴,不会动手,一个缺乏成为强者最根本的勇气的家伙,哪里配做我的敌人。”

夏侯大将军宴请宁缺,绝对是这一天长安城里最重要的事情,当宁缺走进将军府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大人物开始焦虑紧张,将军府外藏着不知道多少眼线,把这场晚宴的情况源源不断传回宫中或是别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将军府晚宴的具体情况,但既然宁缺活着走了出来,那么这场晚宴必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因为那说明夏侯大将军没有出手,至于宁缺杀了夏侯再身无血清长身而出,在所有人眼里这和可能性都不存在。

御书房里,皇帝陛下若有所思,不远处的一座殿内,皇后娘娘和曾静大学士互视一眼,神情略和。一直坐镇军部的许世大将军听到情报后,点了点头,那位住在御史府的清河郡老供奉却不免有些遗憾。

万雁塔顶层,大唐国师李青山站在石窗边,看着将军府的方向,欣慰说道:“我一直担心宁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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