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表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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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表雄风-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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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日由黎明时分便起来,到工场去,领了采石工具,随着班头到采挖地点,然后或用利锹,或用钢凿,把质地极佳的大理石块挖下来,然后由搬运工人运走。直到傍晚,视线不清,这才收工返回石窟。
  工场中一天到晚都听到药水泡浸过的皮鞭响亮的声音,这些鞭打声总是从新来的贱奴身上发出。原来凡是被送到此地来的贱奴,一定是天性桀骜不驯,无人肯买,于是官府便从这些卖不掉的贱奴中,选出身强力壮的,送来大理山。“任是一等顽劣的贱奴,到山上不须半个月,便被磨折得半点大气皆无,他们已别无所求,只希望有多一点休息睡觉的时间,便于愿已足。
  秦重自家经历过这种日日夜夜都十分疲倦的日子,因此十分了解这些贱奴们的心情。现在虽然因略为恢复功力,每晚可以练功行气驱祛疲劳,但直到此时,他的雄心壮志尚未回到他腔中。因为一来每日不断的辛苦工作使得他情绪低沉,二来他能否恢复功力,仍是疑问。
  这天下午,他奉命独自开凿一块石头,那个经验丰富的班头认为那一处可能蕴藏着比大理石贵重千百倍的上佳良玉,特地分出一人慢慢采凿。秦重在烈日之下,晒得头昏脑涨,但他却不敢休息,叮叮当当地凿个不停。
  他站在一个石坑中,深达胸口,那块噗石虽然在地面处,但站在坑中开凿,总比佝偻着身体动手舒服省力。
  这时已是午未之交,他已工作了足足五个时辰,累偿之极,忍不住停停手,怅然长叹一声,抬起眼光。
  忽见在他右侧尺许处,站着一人。他的眼光直射时,适好瞧见那人小腿以下的部分,如要看清面目,便非仰首不可。
  说他瞧见那人小腿,其实不确,只因那人青袍曳地,根本连脚上穿的什么鞋子也看不见。
  仙人剑秦重微微一怔,目光凝定在那截曳地青袍之上。
  他看出这件青袍乃是极上等的丝绸,心想如是男人,在这等大热天必无穿着如此之长的丝袍之理,故此初步可以断定这人定是女性。
  其次他便想到自己虽然武功已失,但耳目仍比常人敏锐许多。这个人能够在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旁边,站了不知多久,可知这人脚底极轻,非身怀上乘武功之士,不能这样。
  最后他便想到当日自己被那飞虎军军士王荣用药水鞭打昏之后,曾经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青衣人,据说一身俱包裹住,仅仅露出眼睛。目下这个神秘的人,多半就是以前那青衣人。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极快地掠过,他正想仰头看个究竟,但他疲倦得连抬头也费力,最主要的还是他心理上觉得自己既然已是贱如蚂蚁的奴隶,纵使这一仰头,满足了好奇心,但又有什么用?
  这股自卑自怜的情绪,充塞满他心头,使得他惘然轻唱一声,反而垂下头颅。
  但他的眼角仍然瞅见那青衣人依旧讫立在旁边,过了一会,那人还没有移动。
  他暗中苦笑一下,道:“假如他一脚踏在我头上,或者向我吐一口唾沫,我会不会生气呢?啊……为何我现在一点火气都没有?我已被环境磨折得壮志全消了么?”
  这一瞬间,他忽然记起自己何故会漂洋过海,远远来到这个异国。在中原赫赫有名、英俊潇洒的一代剑客“剑神”石轩中蓦地泛现在他心头……
  然而他一点也不激动,他像是替别人想起什么事似的,自己却冷眼旁观。
  他禁不住又苦笑一下,忖道:“这件事我居然能够遗忘了这么久,多么令人奇怪啊……假如当日我和现在的我一样,我决不会觉得那么羞辱,那么没齿不忘……”
  于是他又叹口气,眼光悄悄移到那件青色的丝袍上。
  “这个青衣怪人站在这里,工场的人们不知何等诡异地望着我们的举动……唉,他为什么不踩我一脚,或者不屑地吐我一口唾沫呢?我是这么卑贱无用,连望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经过这些日子来,他已被训练得本能地知道自己偷懒停手的时间太多,鞭子马上就要飞落在他背上。于是立刻低头动手凿石。。
  “叮叮”地凿了几下……旁边那青衣人忽然走到他面前,那件曳地的青丝袍,就在他眼前。
  不论他想不想看,但那件青袍就在他眼前,因此他没有法子看不见。
  那件青丝袍微微飘扬一下,在袍下一颗石子飞起来,打在他额头上。
  秦重停手不凿,心中却悲哀地想道:“事情终于来了,平静了一段时间,但我的磨折岂仅止做了苦工便罢?这人会怎样折辱我呢……”
  他仍然没有抬起头,同时他的心中没有愤怒,更没有反抗的意志,只有一种深远的悲哀……
  那件青丝袍轻轻一飘,又有一块小石飞起来,这次飞得高些,“啪”
  的一声,打在他头上竹笠上。
  “他很客气哩——”他想,“假如这就是折辱的话,那就无所谓了……”
  青丝袍忽又飘动,这次飘得高些,秦重眼快,隐约见到袍下露出一双绣花软底鞋。但他还未看到其他,头上的竹笠已吃那人一脚踢得掀向后面,若不是有条细绳绷住下颔,那顶竹笠非得飞开老远不可。
  仙人剑秦重剑眉轻皱,缓缓抬起头来。他那张俊脸庞虽然比往日黑了一点,但比起他身上焦黑的皮肤,可就相去太远,相形之下,当真是脸如冠玉,目若朗星。
  他的眼光由下而上,一直移到青衣人面上,果然看不见半点皮肤,只有双目宛如夜空中的两颗明星。
  双方目光一触,秦重苦笑一下,俊脸上流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表情。
  青衣人的目光,凝定在他的面上,仿佛要看透他苦笑之意,又似是为他俊美丰神吸引住,因此移不开目光。
  秦重根本无话可说,便转目四瞥,只见工场上所有的工人和军士,都向他们这里注视。大家都因这事罢工,连那些凶狠的军士们,也忘记了用鞭子催促贱奴们工作。
  他微微一晒,想道:“大家都似乎等着我这个猴子变戏法哩,可怜我竟变成猴子……”
  青衣人见他微晒,却没有转目四望,问道:“你笑什么?”声音十分哑涩,一时听不出是男是女。但秦重已见到她脚上的绣花鞋,当然明白这是个女性,故意哑声说话。
  他摇头道:“没有什么,我想起猴子……”
  说时,心中却在忖道:“假如这个青衣人是位面貌姣好的女将军,倒也罢了。若是那些宫女,却来凌辱我,想起来真令人难受青衣人哑声低叱道:“什么猴子?”
  秦重淡然看她一眼,道:“我可不是说你,是说我自己!你看我不像只耍把戏的猴子么?他们都在看我表演哩——”
  他忽然奇怪自己为何说得这么多,也许是太久没有和不是贱奴身份的人说话……但也许是长久没有和女性说话——
  青衣人转头一看,发觉广大的工场上六七百对眼睛都看着他们,当下低哼一声,取出一个银哨子,按在唇色吹了一响。
  哨声尖锐地响起来,几个军官如飞奔来,为首的人,竟是飞虎军主帅高盛。
  工场上所有的军士立刻都举手敬礼,贱奴们这时才记起自身的工作,纷纷动手,登时响起一片叮当声,搬运石头时的吆喝声。
  高盛将军奔到青衣人面前,肃立敬礼,道:“末将敬候吩咐。”
  青衣人哑声道:“这些人呆呆看着我,工也不做,要重重处罚!”
  高盛躬身道:“敬请裁夺——”这主帅说了两句话,却始终没有称呼那青衣人。
  青衣人沉吟一下,道:“等一会才说,你们且退下……”
  高盛带着几名军官,敬礼而退。临走时用威严的目光狠狠盯一下这工场的飞虎军队长,那队长面色大变,赶紧向他敬礼。
  工场上似乎已恢复正常,但那些贱奴们甘愿冒着皮鞭着体之险,仍不时偷看这个神秘而地位极高的青衣人。
  青衣人哑声道:“你出个主意处罚他们如何?”
  秦重吁口气,道:“你要我死无葬身之地?他们若是知我的主意,今晚非把我活活打死不可!”
  青衣人墓地仰天大笑,声音圆劲清脆,无疑是个女性。
  笑完之后,低头注视着秦重,又隔了片刻,才道:“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极平凡的人……”
  秦重听不懂言中之意,反问道:“你本来以为我是怎样的人?”
  青衣人冷笑一声,道:“我以为你是个不平凡的人,最少是个铁铮铮的英雄,胆勇毅力都不同凡俗,哪知道……嘿……嘿……”
  她冷笑连声,飘飘走开。
  秦重看也不看她,颓然垂下头颅,此刻他心中一团糟,无法捕捉任何清晰的念头……
  青衣人走了七八步,回头一望,见秦重没有瞧她,脚步一窒,觉得十分奇怪。但只停了一下,便飘飘离开工场。
  隔了一会,鼓声忽响,竟是平日集队收工的命令。所有的贱奴都纷纷把工具交到指定的地方,然后走回列队的固定位置。
  秦重也这样做了,心中却嘀咕道:“这一回麻烦啦,一定是集队之后,宣布处罚之法,不管我有没有建议,但祸由我起,他们必定不放过我……”
  集队之后,队长大声宣布道:“现在返回石窟,你们刚才怠懈工作,今晚晚饭取消,每人打十鞭!返石窟后按次序到警卫室受刑!”
  六七百人听了这处罚,竟然毫无声息。秦重心知这现象并非因大家乐意受罚,而是规矩极严,谁敢哼哈一声,便先吃一顿鞭子。
  在这大理山上,苦工已不足以当作惩罚,最令贱奴们觉得难受的,便是取消膳食。只因他们全都是健壮大汉,胃口本来就好,加之日日做苦工,“食”之一字,比什么都重要。
  熊烈担心地偷觎师父,他在大理山上时日已久,深知凡是令全体被罚的祸首,回到石窟中,非先给他们打个半死不可。这次处罚之严重,从来未有,那顿鞭子本就难捱,何况还取消晚饭?
  回到石窟之后,大家纷纷散开,表面上没有一点事故。但等到警卫军士特别把洞口铁栅放下,封好后走开,窟中马上一阵骚动。
  熊烈和秦重躲在一个角落中,熊烈轻轻道:“师父,我们怎么办?”
  仙人剑秦重道:“你走开,让我一个人应付……”
  熊烈怔了一下,道:“师父,你这个命令我怎能听从?”
  秦重叹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若是当年!这些人何足道也不一会,黑压压一片人潮缓缓拥来,人数虽多,而且眼露凶光,明明不怀好意,却没有一个人发声息。
  熊烈明知师父无法动手,当下跃起来,站在秦重身前,沉声道:“各位想怎样?”
  人潮缓缓拥过来,把宽大的角落都挤满了。此刻前面的人纵想后退,也办不到。
  熊烈也不再做声,反正是老规矩,他和秦重非被揍得重伤不可……
  眨眼间人潮已迫近在一丈以内,熊烈生怕那些人绕过他而向秦重动手,血气上涌,陡然大喝一声,欺身上前,双掌并拢向外一推。
  当先的数人体格特别壮健,见他推来。一齐扑上,哪知熊烈双掌之上发出一股无形劲力,奇大奇重,反而把这几人一齐撞回去,压得后面的人势子一缓。但旁边的人潮已涌夹过来。熊烈双手分开,一抓一抖,已有两个人飞起寻丈,跌到人潮之上。熊烈奋起神勇,大喝连声,双臂连抖,跟着便飞起六七条人影,直往外面人潮上掉落去。
  然而这个洞窟中的贱奴共有六七百人,此时有如海潮般后浪推前浪,迫得前面的人,纵然有心退却,也自无法。熊烈仗着天生力大,加上近日已扎下内家基础,是以随手一抓一抖,力量有刚有柔,居然能把那么壮实的大汉随手掷起。饶是这样,仍有敌人冲到他身边。熊烈果然是天生适宜练武的材料,既然平生未见这等阵仗,但越到这等混乱情势,便越是镇静,百忙中沉肘一撞,侧面一个大汉吃他借力撞翻,身形直仆开去,反而把旁边两人压倒。
  熊烈跟着塌腰微伸,右手一招“旋风扫叶”,先劈翻一人,跟着已刁住另一人的手腕,借力一甩。那人打个旋,登时碰翻了三人。熊烈左手却以大擒拿手,扣住一个捣到左胸的拳头,一扭一推,那人吃他扭得身形转过去,面向着人群猛撞回去。
  仙人剑秦重打量形势。明知人潮合处,熊烈定然吃人挤得施展不开。当下沉声喝道:“熊烈,提气轻身,白云出岫……”
  喝声中熊烈果然提口真气,双手变化出“白云出岫 的招式。
  熊烈本身可没想到这一招“白云出岫”有什么妙用,但他在出手时,听惯了秦重吩咐,因此不知不觉如言施展。
  但见几名冲向他身上的大汉一齐吃他以绝妙手法震开,跟着他的人也破空而起。
  熊烈对于轻身功夫从未实地施展过,此刻跃起半空,转眼一瞥,地下尽是汹涌人头,已无他降下立足之地,不觉为之一惊。
  仙人剑秦重见他身形尚向上拔之际,摹然下沉,便知他心中惊慌,因此那口真气提不住。立刻大喝道:“借人头之力,换气前跃……”
  但这时因熊烈出手后弄得一片大乱,是以声音嘈吵,秦重大喝之声,熊烈哪里听得到?
  仙人剑秦重心中大急,登时忘了自己不能运气之事,径自提聚真气,声发丹田,喝道:“熊烈勿惊,即速在人头上换气前跃!”
  这两句话声音清朗异常,在人声嘈杂的广大洞窟中回旋荡漾,每个字都传人众人耳中。
  熊烈听了师父之言,脚尖一找,踏在一个人头上,然后换口气向前一跃,居然跃开一丈以外,跟着又换气疾跃,但见一道人影,径从人潮之上飞渡,眨眼间已飞出人潮范围以外。
  外面警卫的飞虎军听到哨声,方在洞口外探看,熊烈飞奔过去,大叫道:“你们快来,打死人啦……”
  那个飞虎军闻警,忙忙击鼓聚众,然后开栅进来,个个手提大刀,左手挽住一面盾牌。
  人声虽嘈,但哪里响得过震耳惊心的鼓声,登时所有的骚动都平息。
  那队飞虎军虽然只有二十余人,但他们俱精通武艺,手持大刀,冲人人丛中,贱奴们在积威之下,无人敢向他们动手,纷纷散开。
  熊烈跟在飞虎军后面,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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