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量自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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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思量自难忘-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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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在我这儿购进一大批绫罗绸缎,并要求我们亲自介绍能工巧匠裁剪,这笔生意若是成了,加上佣金少说能赚上五百两银子,但翠姨是个精明挑剔的主儿,指明要我亲自去谈,除了为表示诚意外,当然还想让我给点意见。
  老钱很是为难,觉得一干人等明目张胆去妓院毕竟不雅,又舍不得放了到嘴边的肥肉,不得已才来找我。我对名节之事向来看的很开,利欲熏心的当即答允,老钱颇感意外,但一听说我吩咐他多备点货以备翠姨挑选,事成之后许给他三成利润时,立即眉开眼笑,喜滋滋的告退了。
  送走老钱,回房挑选衣服时犯了难,不知是自欺欺人继续做花木兰,还是索性花枝招展招摇过市。踌躇半晌,决定还是换上男装,毕竟在那种地方还是别那般扎眼的好。收拾妥当后,晃到铺子,带了铺子里最俊俏机灵的伙计大摇大摆的踱进醉红楼。
  醉红楼果然不是一般的烟花之地,姑娘个个知书达礼,老鸨翠姨虽是美人迟暮,仍风韵尤存,神情娇媚,肌肤光滑,年轻时定是个美人,怪不得能让男人们流连忘返,乖乖掏出大把银子孝敬。
  “展眉姑娘可把你盼来了!”刚一进门翠姨就眼尖的瞥见了我,从二楼扭下来。
  我干笑两声,颇为尴尬。虽然我的身份她心知肚明,但大庭广众这样叫出来毕竟不雅。翠姨阅人无数,见我一副苦笑不得的窘样儿,立即明白过来,轻笑一声,没再接着寒暄,径直将我让进房里。
  刚坐定,翠姨就迫不及待的招呼着她新买的姑娘鱼贯而入,笑道:“展眉姑娘,这回就看你的了,这些小蹄子们刚从乡下来,没见过大场面,若是再不好好收拾收拾,非砸了我醉红楼的招牌不可!唉,也怪我当初太想占个小便宜,现在弄得个骑虎难下!”
  我没搭话,挨个看了这些姑娘一遍,心道:“她们不过十三四岁,就要干这种皮肉营生,这个翠姨倒是得了便宜卖乖,不过也怪那些寻花问柳之徒变态之极,居然摧残这么小的孩子。”
  虽隐有不忍,但心念一动,想到要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立时满脸堆笑,道:“翠姨您言重了,这些姑娘的质素不错,只要稍作装扮,再加上翠姨您的悉心调教,必定个个光彩照人!”
  “哎哟,那敢情好,就劳烦姑娘费心了!”说着递上了一百两银票的定金。我两眼放光,飞快的收了银票正要告辞,听见外面一片嘈杂,眉头一蹙。翠姨也是一脸狐疑,不知所为何事。
  本以为是烟花之地争风吃醋的勾当,出门一看,登时傻了眼。醉红楼前门后门被官兵围个水泄不通,里面已是乱作一团,呼喝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各个房间的金银珠宝、衣物被褥无一幸免,全被翻了个底朝天,妓女与嫖客衣衫不整,齐刷刷拥在大厅,昔日的歌舞生平之地,如今竟满目创痍。我不知所措的躲在角落,心中盘算着这群官兵的来意:“难道是为了如焉吞了的那笔官银?”不禁心中一凛,冷汗登时冒了出来,身子也跟着不争气哆嗦起来,只盼着这场风暴能快点结束。
  一阵骚乱后,果然一无所获,领队无功而返,不免有些失望,谄媚的看向旁边,旁边那人和他耳语几句,他点点头,不敢怠慢,挥手收队。我直感奇怪,领队本应是一众官兵之首,如今却表现得战战兢兢,难不成今日还跟来了什么大人物不成?眼风一扫,赶紧垂下头,晃了晃,几乎昏厥过去:“居然是他!”幸亏这里已是人满为患,我站的地方尚算隐蔽,否则……,又是在烟花之地……,唉,实在不敢再往下想。
  再看时,他已转身离去,我胸中陡然涌出一阵暖意,这莫名的感觉一刹那包容了我,心中一荡,眼波流转处,正是他傲然兀立的背影,月白长袍,腰悬碧玉,任一细微动作,必定摄人心魄。心中自是百感交集,只盼能多看上一眼,不禁想若是一辈子和他长相厮守,将是何等的醉人,只是有此想法的恐怕不止我一个吧,我的信念,我的坚持呢?旧日美好一去不返,种种痛苦挣扎,仍然刻骨铭心回肠荡气!
  
  我跌跌撞撞的到了家,关门、收银票、更衣,一刻不敢耽误,生怕给了自己想入非非的机会。刚舒服的钻进被窝儿,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这个老钱,真是的!就算是这笔生意能赚点银子,也不用这般催命吧,连觉都不让人不睡了?”我喃喃自言自语,极不情愿的应了,披衣下床,打开了大门上特别留的“了望孔”,正要抱怨,打发老钱有事明日再议,定睛一看,门外空无一人,哪有老钱的踪影?不禁奇怪起来:“咦,难道真是幻听?”顺手开门四处张望,蓦的,被一只手推了进去,房门“怦”的一声关上了。我一个踉跄,正要发作,抬头竟撞上了一双爆怒的眸子。
  我后退了两步,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正是我想着、恨着、爱着的胤禛。我揉揉眼,以为是在做梦,但眼前的一切却不似梦境中的雾里看花,他正实实在在的站在我面前,尽管让我出乎意料,尽管我的样子有点不尽人意,尽管此时此刻他正怒视着我……
  “真的是你!”他捏住了我的下巴,我几乎被他捏得尖叫起来。
  “是我!”我看着他,很快平静了下来。
  “他似乎比一年前瘦了不少,但应该和我无关吧。”我心中酸楚,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春寒料峭,我的嘴唇渐渐哆嗦起来。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颤抖,瞪我一眼,猛的把我抱起,迎着灯火走去。进来后,坐在床上,并未放手,扯过被子盖在我的身上。我赌气似的背对着他,他的胸膛在我背后一起一伏。
  “你怎么敢……,还在那种地方!”
  我白他一眼,眼中带着无限怨毒,尖酸挖苦道:“我有何不敢,大不了你现在就杀了我,也让我落个痛快!对了,弄玉应该生了吧,你不会是专程跑来一趟告诉我是公是母的吧?”
  他将我扳过来,低头仔细看着我,气好像消了些。我不愿看着他的眸子,闭上了眼,心里的痛翻江倒海。
  “其实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他缓缓的吐出一句话。
  此时的我直感极度的压抑和绝望,眼泪慢慢浸湿了面颊两边的头发,滴到了他的袖子上,意识却飘远了,念起了小时侯最熟悉的句子:“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他手上的力道陡然一松,我趁机挣脱了他的怀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好像要随时被自己咬碎了一般:“我要的——你给不了!”拽了被子,转过身,背对着他,迷迷糊糊竟睡着了,梦里的他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清晰。
  一早醒来,他还未走,我倒抽了口气,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眸子,心里一阵酸疼。
  “小眉,你醒了!”他的声音略显沙哑,伸手就要抱我。
  我在他的注视下再三的退缩,自己仿佛正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冲刷着身体,心中之痛锁紧了喉咙,“你不是我要的人,我不要被爱撕裂!”
  他狠狠抓住我的肩膀,声音暗哑,“小眉,你不是个有胸襟之人么?谁又能把你撕裂呢?”
  “是啊,这世上没人有这个本事,除了你!”我唇边泛起骇异的浅笑,“我也不是有胸襟之人,让你失望了。不过有一点倒可确定,在这方面,男人和女人的胸襟是一样的!你那些女人永远是我喉中之刺,你要和她们一起把我千刀万剐么?”
  “我说过,我会想你!”他的瞳孔好象随时要爆炸一般。
  “我也是!”
  “以后还能来看你么?”他顿了顿。
  “悉听尊便。不过,小眉有个条件。”我清了清嗓子,心中之火渐渐冷却下来,继续往下说:“第一,不要你的银子;第二、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也不能干涉;第三、我还得住在这儿,不会搬回去继续给你当使唤丫头。”
  他的眼睛蒙上无数层薄雾,无可奈何的点了头。
  
  
  初见你时你给我你的心,
  里面是一个春天的早晨。
  再见你时你给我你的话,
  说不出的是炽烈的火夏。
  ——邵洵美《季候》
  
  因之前的约法三章,此番重逢并未搅乱我的生活。我们小心翼翼不去碰触那个禁区,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这个心结使我们的关系更加微妙起来,一来二去,竟越发惹人牵肠挂肚。
  刚进四月,天气燥热。我悠闲的坐在树阴里,盘算着铺子的事。钱掌柜刚刚来过,告诉我最近有个叫拉索的比利时人手里有一批上好的西洋衣料,不少绸缎庄都觊觎这批货,想借此在京城打响名头。这个拉索一看货十分抢手,立即换上一副爱搭不理的派头,打算狠狠赚上一笔。
  直觉告诉我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但能够从众多对手中脱颖而出也绝非易事。我苦思冥想半晌,只觉得剪不断、理还乱,但为争取时间,还是决定明日亲自会会这个瘟神。
  第二日,我早早起床,悉心装扮了,叫上老钱,直奔拉索的住处。
  拉索三十出头,长长的骨骼,肌肉结实,深褐色的头发,有着欧洲人特有的优雅与庸懒。我们进去的时候,他正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闭着眼,沐浴在初夏的阳光里,消磨着大好的时光。
  进了大厅,老钱正要行礼,我冲他使个眼色,示意稍等片刻。一会儿工夫,拉索果然张开了眼,懒洋洋站起身。见大厅中俏生生立个女人,灰色的眼睛立即闪出夺人的光彩,走到我跟前,优雅的俯下身,我礼貌的伸出手,他轻轻扶着,把嘴唇贴了上去。我的手被弄得湿漉漉的,万分后悔居然忘记戴手套来。
  “美丽的女士,我能为您效劳吗?”拉索抬起头,火辣辣的看着我,口音带着西方人特有的音调。
  “相信拉索先生已经见过钱先生了,应该能猜得出我们的来意!”我眼波流转,浅笑道,手却悄然放在身后,轻轻的擦拭着,眼睛则瞟向了老钱。老钱面红耳赤低头不语,一副非礼勿视的蠢样儿。我狠白他一眼,继续和拉索攀谈……
  这次拜访出乎意料的成功,我一见拉索色眯眯的模样,心中立时有了计较,开始充分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装出一副毫无办法、可怜巴巴的样子,拉索自会心软,欧洲人天生的骑士精神终于战胜了理智,最终,打消了大赚一笔的念头,打算做回一名真正的绅士,去帮助一个勇敢而又孤独的上等女人。
  第一次说谎,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面红耳赤,转念一想,其中又确有一番真诚。不管如何,这番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忽悠得拉索服服贴贴,一口答允把手中的那批货以一个合理的价格卖给我。
  
  几日后,拉索派人送了帖子,下面还有一方漂亮精巧的盒子。我把帖子随手一扔,轻托下巴,凝眸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好奇的打开了。里面躺着的是一整套紫色的礼服,从后面一节一节系着抽带的紧身胸衣、法兰绒衬裙、上了浆的白衬裙、宽大夸张的裙撑一应俱全,正是欧洲女子时下最流行的装扮。我一下子便被这套礼服吸引了,紫罗兰的塔夫绸在夕阳的余辉下散发着高贵、神秘的光,那个年代欧洲贵族女子在穿着上机巧心思,确是令人望尘莫及。
  我学着《泰坦尼克号》中的贵族女子,抱着床柱让老妈子帮我穿上紧身胸衣。老妈子自然是胤禛找的,她的间谍身份几乎不容质疑,目光中尽带着某种观察揣测的意味,为此我私下里要挟过她几次,可她不为所动,表现得忠贞不屈。帮我穿胸衣的时候,仍是一脸的狐疑与猜测,脸憋得通红,忍不住问道:“姑娘,您不会穿着这种东西出门吧?”
  我白她一眼,气道:“自然不会!这只是内衣,就是贴身穿的衣服。”
  “哦。”她如释重负应了一声,手却停了下来。
  揽镜一照,胸衣的带子系得松松垮垮,我叹了口气,按捺住胸中的烦躁,开始详细的讲述这种东西的穿法和真正的用途,老妈子神情茫然,却参悟出自己应作的,立即使出浑身解数把这东西的带子系紧。
  “紧点再紧点!”终于接近了传说中的四十厘米。
  支开老妈子,自己套上了法兰绒的衬裙、裙撑,上了浆的白衬裙,最后是缀满蕾丝花边的紫色塔夫绸的礼服。凝眸一看,镜子里浮现的是一个蜂腰、翘臀、胸部高耸的陌生女子。
  为免口舌之争,出门时我特意披上件宽大的斗篷,她盯着我花俏的蓬裙看一眼,没再言语。我暗暗松口气,疾步上车,开始盘算今晚如何应对。
  一会儿工夫,到了拉索的府邸。大厅布置得浪漫奢华,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攀谈,留辫子穿洋服的伙计穿插其间,形态滑稽。一进门,蓦见立在角落的胤禛和十四。胤禛兀兀的看着我,神情淡漠,十四则一脸错愕。
  拉索迎上来,一如从前的优雅,低头俯身轻吻我的手背。侍者立在旁边,等我脱掉那件不合适宜的斗篷,见我未动声色,僵在那儿尴尬得咳嗽起来。我一愣,立时明白他的意思,解开带子,把斗篷递过去,露出了漂亮的紫色礼服。和在场的外国女人比,我身材娇小、在礼服的衬托下,更显纤细,修长的颈项,裸露的手臂,开得极低的领口……不禁神气十足,买弄起这身华服,仿佛自己是这里皮肤最白、腰肢最细、最吸引人的女子。
  华尔兹的优美伤感的调子蓦然响起,拉索伸出右手,我屈膝回礼,嫣然一笑,跳起了穿越以来的第一支舞。
  舞步旋转绚丽,此刻已滑入了大厅正中,“您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舞伴!”拉索笑眯眯的恭维道。
  “拉索先生过奖了,您夫人也一定是个不可多得得美人儿!”
  拉索干笑了两声,甚是尴尬,我偏转了头,敛眉噤声,眼睛四下乱瞟,一眼瞥见了角落里的胤禛面色阴郁。
  华尔兹舞曲优美抒情的音乐戛然而止,不想再和拉索纠缠,我神情冷淡的转身离去。刚觅得个安静的角落坐定,十四就凑上来。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不禁多看上两眼,他今日的装扮倒像个十足的花花公子,健硕的身材披着随意衣裳,庸懒斯文,眼中隐含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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