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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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8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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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视。至于云中太守韦诫奢,则是脸上青白,脚下却不停地挪动脚步往后退,可事与愿违的是,下一刻,他就听到了杜士仪叫自己名字的声音。
  “韦诫奢,我赶到这里之前,杜望之的仆婢从者可曾审过?”
  韦诫奢瞥了吉温一眼,打起精神挺胸抬头道:“自然审过!可是,和陈将主所言不同,这其中有人吐露,杜望之确有私受夷狄贿赂,与人大开方便之门……”
  “人在何处,立时押上来!”
  当看到外头差役须臾便有人押上了数人来,韦诫奢顿时又气又恼,险些没嚷嚷一声我才是云中太守!可如今陈隆反口,他那些属官几乎众叛亲离,他只得吉温一个可以倚靠,吉温都保持沉默,他便更加无话可说了。
  接下来当杜士仪一一问过,果然那个告杜望之的中年瘸子从者仍是一口咬定坚持前言时,韦诫奢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面上又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可他的好心情却延续了不到片刻功夫,就被接下来的一幕给完全击得粉碎。
  “虎牙,我让你拿的人呢?”
  “回禀大帅,俱在大堂之外。”大堂之外,沉声回答的虎牙看了一眼身边犹如捆粽子一般的几个人,面上露出了几个冷笑。这是云州,是他追随固安公主,和杜士仪以及王翰等人辛辛苦苦缔造的云州,怎容这些奸邪小人横行霸道嚣张一时?
  “全都押进来!”
  吉温好容易方才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可看到那几个被押解进来的人时,他先是瞠目结舌,随即便为之大怒:“杜大帅,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吉温,你自恃为殿中侍御史,在云州文武中煽风点火,挑拨事端,总不可能事事自己出马,你这些从者,便是铁证!”
  杜士仪这一次没有再敲响惊堂木,而是劈手将那块沉重的东西重重砸在了地上。耳听得那巨大的声响,眼见得那些被押上来的家伙无不惶恐难耐,堂上文武的表情简直是精彩极了。也不知道是谁脱口叫了一声好,紧跟着,堂上便为之寂静无声。
  这时候,杜士仪方才指着那告发杜望之诸多不法之事的瘸子,沉声吩咐道:“将此人拖出去,重杖八十!”
  当吉温自己带来的这些仆从都被押上来之后,杜望之的那些仆从就已然微微起了骚乱。此时听到这话,旁边立时有牙兵上前左右架住了自己的双臂,那个出首告主人的瘸子登时慌了神,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道:“吉侍御救我,吉侍御救我!”
  吉温登时大怒:“杜士仪,你这是自恃身为节帅,公报私仇,藐视国法!”
  “我是不是藐视国法,吉七,你只需再稍等片刻!”杜士仪哂然一笑,这才看向了吉温那些噤若寒蝉的从者,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瞧一瞧,什么叫做善恶到头终有报!自以为聪明,却跟错了奸邪之徒是什么下场,各位都好好听一听,看一看!”
  堂外倏忽间传来的凌厉风声和惨叫声,让堂上众人一时心思各异。有的震慑于杜士仪的独断专行,有的庆幸自己没跟着瞎掺和,也有的事不关己乐得看好戏,而那些被按着跪下的吉温仆从,则是惶惶难安,不少人都是脑门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外头那漫长的重杖笞打仿佛没有尽头,最初人还能高声惨叫求饶,渐渐哀嚎就变成了惨哼,可不数下之间,惨哼的声音又渐渐加大,仿佛声声泣血一般。
  终于,吉温那几个从者中间,有人猛地大叫了起来:“是吉侍御……吉侍御曾经让我出面款待云中太守府的胥吏,灌醉他们后,让他们是否有牵连杜望之的办法!其中,户科的一个书史信誓旦旦地说,杜望之在云州年数久远,既然是杜大帅的从弟,肯定有很多钱,还出了不少主意,诸如游说陈将主等等,是我回来亲自禀报的吉侍御!”
  吉温身在异地,确实不可能凡事都自己出面。随着一个人开口,他的从者中,除却两个死不开口保持沉默,其他的一个个全都反口把主人给卖了。
  此时此刻,吉温只觉得整个人如同置身惊涛骇浪。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年审问兵部弊案的时候用过的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之法,如今竟然依样画葫芦被杜士仪用了出来,而且还是用在审问自己的仆从身上!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后背心的汗毛一根根全部竖起,连日在云州的轻松一扫而空。
  他以为只消这样轻轻巧巧掀起一场大案就能把杜士仪拉下马,他太小看人了!
  那些云中守捉的将卒为什么会在群龙无首的状况下突然暴乱,甚至陈隆连弹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裹挟到了这里?为什么杜士仪一句话,堂外差役就会如对主司?为什么杜士仪竟然会对这样的突发事件应付裕如?答案只有一个,杜士仪尽管已经离开云州将近二十年了,可在此的根基却深不可测!
  可是,他也并没有输,杜士仪赢了这一局,却把底牌都暴露了出来!只要他能够回到长安,还怕不能翻手为云覆手雨?

  ☆、1029。第1029章 与虎谋皮

  尽管高适此前气势凌人,但只想着能够让吉温知难而退,从来没有想过杜士仪会直接把矛头指向吉温!
  吉温虽说凶名滔天,可只是一个小人物,吉温的后头便是权倾朝野的右相李林甫!而李林甫能够横行这么多年无往不利,难道不是天子在纵容?杜士仪这些年来一直都镇守在外,虽佩相印,却仍是外官,不是一直都避免和李林甫正面冲突吗?为什么此次突然锋芒毕露,反其道而行之?
  高适意想不到,杜望之本人也同样意想不到。眼看杜士仪一口气把吉温、韦诫奢乃至于陈隆全都单独软禁了起来,作为当事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来得及在大堂上说一句话的杜望之,在目弛神摇的同时,也不禁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位堂兄的绝大魄力。接下来,尽管他仍旧并未获得自由,而是同样被看押在一间屋子中,外头守着精心挑选出来的云中守捉士卒,可他早已没有最初的惊怒和不安,竟是倏忽就睡着了。
  可毕竟心里还有事,这样的睡眠浅得很,当他翻了个身,以手扶额轻轻舒了一口气时,就只听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醒了?”
  杜望之先是愣了好半晌,随即一骨碌爬起身,随即就看清楚了那边正盘膝趺坐的人影,竟是本能地开口叫道:“阿兄!”
  杜黯之和杜望之兄弟乃是杜孚所出,是杜士仪的从弟,其中杜黯之因为从科场到婚事,都有杜士仪出力的缘故,对杜士仪的称呼早已从当初的十九兄改成了阿兄,而杜望之则不然。他早年身为嫡子,颇受父母宠爱,等到求娶蓟州刺史之女卢氏遭挫,那位卢刺史更是破釜沉舟,连时任幽州节度使的赵含章都告了,一举将赵含章和杜孚一块掀翻下马,他就一下子沉入了深渊。若非杜士仪并没有真的袖手不管,只怕他此刻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因此,对于杜士仪,他是又敬又怕,而且又是自己牵扯出这样一件破事,眼看很可能会连带着涉及杜士仪,他就更加无地自容了。一句阿兄之后,他讷讷难言,只恨不能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可和从前杜士仪对他疾言厉色的教训不同,接下来的并不是一番劈头盖脸的痛斥。
  “你在云州这些年的经历,我早已知情。既然你不曾做过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既然你和我一样姓杜,我自然不容有人随便泼脏水!”见杜望之一下子抬起头来,面上又感动又担心,他便摆摆手说道,“不用你操心的事情,你就不用再过问了,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
  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父亲去世之后的这些年,杜望之饱尝人情冷暖,深知杜士仪能对自己说出这四个字有多不容易。如果想要息事宁人,以杜士仪从前的雷厉风行,把自己立斩当场,也还能博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何乐而不为?眼见杜士仪要转身出去,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下子窜上前去抓住了杜士仪的袖子,好半晌才涩声说道:“阿兄,谢谢,真的谢谢你!”
  “回头把你家娘子和孩子们带来给我瞧瞧。”杜士仪转头冲着杜望之微微一笑,等其松开手后连连点头,他便径直出了门。
  二月的天气,南国兴许已经万物回春,但北国却仍旧是一片萧瑟,而云中太守府中更是一片肃杀。杜士仪所过之处,就只见大多数人在匆匆行礼之后,都是噤若寒蝉地不敢多说一个字。对于这样的情景,他早已习以为常,当来到吉温的房间外头时,他便瞥了一眼亲自守在此处的虎牙。果然,这位牙兵统领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大帅,人很老实。”
  那当然,这可是最擅长审时度势的人,要蹦跶也会挑选一下地方,怎会在此情此景下还不安分!
  杜士仪冲着虎牙微微颔首,自己径直推门进屋。尽管这只是云中太守府中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却收拾得很整齐,而吉温显然也很乐在其中,此刻竟是正在品茗,当发现杜士仪进屋时,他才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来,冲着杜士仪拱了拱手,仿佛自己并不是被软禁的待宰羔羊,而依旧是那个声名在外的御史台殿中侍御史。
  “我就知道,杜大帅是一定会来见我的。”吉温见杜士仪眉头一挑,却并没有开口,他也不气馁,不卑不亢地说道,“杜大帅应该知道,我能有今天,是因为京兆尹萧公把我举荐给了右相。而右相用我,是因为我能替他罗织罪名,兴起大狱。所以我这次到云州来,也是因为在此行去幽州之前,右相便曾有过这样的嘱咐。我不过区区一介御史,自然不可能违抗右相之命。”
  干脆利落地把事情都推到李林甫身上之后,吉温就沉声说道:“如果杜大帅因为我的手段不那么光明磊落,又牵连你的从弟,因而打算在御前打擂台,我也无话可说。可杜大帅不要忘了,右相那儿不止只有我一个吉温,还有罗希姡В褂醒钌黢嫱蹉p,还有杨钊!至于萧公这些一直都趋附右相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大帅挟灭国之功,节度两镇,辖二都护府,封秦国公,同中书门下三品,御史大夫,看似富贵已极,可如果不是没有把握,何必一直在外任转悠,而不是回朝和右相硬碰硬?杜大帅如若能忍今日一时之气,用我吉温,那我可以保证,大帅绝不仅仅是如虎添翼!”
  吉温当年明明把萧炅害得狼狈至极,险些连命都和前程一块丢了,紧跟着却在萧炅通过李林甫之力起复,自己却不幸配属其麾下后,利用在高力士那的一番手段,以及其他旁人所没注意到的各种小手段,反而让萧炅视其为肱股,杜士仪只是听说过这样的往事,可如今,他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此人那伸缩自如的弹性。能够在最不利的情况下努力找寻可以突破的点,不得不说,吉温确实拥有相应的本钱。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吉温,却没有开口接对方的话茬。而吉温仿佛也看出了这一点,很快又开了口。
  “大帅若是觉得今日当场拆穿我,要圆场并不容易,那却不用担心。我吉温从来就不信众口铄金这一套。只要大帅能够在上疏时为我留下一丁点余地,那么,我自然会有办法。至于我能够帮助大帅之处,实在是太多了。右相已经快六十了,而大帅今年才几岁?右相之政敌满朝都是,而大帅却素来风评极佳。若有我之助,大帅拜相之日指日可待!”
  “口说无凭,你如何取信于我?”
  杜士仪尽管仍然没有松口,可在吉温听来,自己距离脱困也不过一步之遥而已。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容满面地说道:“大帅何其多疑也!今日之事,大帅捏在手中,时时刻刻都可以当成把柄,何必忧虑我两面三刀?”
  这真是一个狡猾犹如狐狸,狠毒犹如豺狼的角色!
  心中哂然一笑后,杜士仪便淡淡地说道:“虽则从前我听高大将军说过你吉七的本事,可今日一见,方才知道高大将军非但不是言过其实,而且还小看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见杜士仪撂下此话后便径直出门,吉温嘿嘿一笑,随即施施然回到刚刚的位子上坐下,等悠闲自得地品茗两杯后,他竖起耳朵听到外头传来一阵低低的交谈声,紧跟着又是脚步声,显然杜士仪已经远离,他方才如释重负,轻轻用手抹了一把额头,再一看手心,赫然已经是油腻腻湿漉漉的。
  他刚刚说让杜士仪在奏疏上放他一马,给他留下一个腾挪的余地,这根本就是用来糊弄对方的话,他真正希望的,只是杜士仪别在这里下杀心,而是能够把他放回长安去!只要能够回到长安,他就犹如鱼游大海,立刻就能够把一切都翻过来。
  云州这边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构陷大臣又如何?长安那边可是李林甫说了算,就是当今天子,听到杜士仪离开云州二十年,却还能够将此地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一定会生出猜忌之心!自古功高震主者,没几个会有好下场!
  杜士仪不但自己离开,而且还叫来四个牙兵替换了虎牙。将人带到韦诫奢的书斋之后,杜士仪便拿来一杯茶水,用手指蘸着在大案上快速写下了几个字。虎牙起初还不明白杜士仪为何会如此谨慎,等到看完那一行一行的字后,他方才恍然大悟,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吉温此人狡诈多智,他就担心杜士仪会被其花言巧语糊弄,如今看来,他是白担心了!
  “大帅,若真的这么做,也许能够一箭双雕,可只怕……”
  “我知道你怕什么。”
  杜士仪直接把一杯残茶泼在桌子上,又用软巾将其擦干,杜绝了水渍兴许会被人发现的最后一点破绽,这才轻描淡写地说道:“吉温想干什么我早就知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帝王之心莫测,我当然不可能永远这么风光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受到猜忌。如果让吉温此辈能够逍遥法外逃出生天,那这条饿狼他日只会更加凶狠!不用想那么多了,就照我说的去做!”

  ☆、1030。第1030章 群起待攻

  平康坊李林甫宅的很大一部分,原本是尚书左仆射卫国公李靖宅,景龙中被韦后的妹夫陆颂所占,等到韦氏一败,李靖侄孙散骑常侍李令问夺回故第,可等到李令问一死,李林甫扩建宅邸,就把这座李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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