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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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8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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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着一定的界限。面对这幅情景,乙李啜拔和仆固怀恩父子俩虽不曾交谈,心里却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能够跟着乙李啜拔北归的,都是不甘寂寞,野心勃勃的人;而能够留在夏州的,都是更恋家,更喜欢安逸平稳生活的人。相比漠北的仆固部一年到头征战连连,夏州仆固部在朔方的庇护下,虽说屡屡出动,折损却相当少,而且还受惠于杜士仪诸多善政,牛羊都得到了相应的收购,换来粮食菜蔬衣被甚至不少奢侈品,不少人在军中都已经有了相当的军阶。而且杜士仪仿照义学,在朔方设立军官讲武堂,每年都会把各层军官不拘出身拉来集训至少一次,根据结业成绩给予相应的升赏,故而使得蕃将胡兵的向心力越来越强。
  而如仆固怀恩的女儿这才刚刚六岁,这就已经被眼疾手快的郭子仪为儿子给定下了。尽管这儿女亲家还未真正成功,可足以拉近彼此的关系。
  故而,乙李啜拔的大帐中,遣退别人之后,这位仆固部之主便苦笑道:“大帅还真是凡事都爱出人意料。灭了突厥东西两面可汗之功,换成谁必然都已经心满意足了,大帅竟然要在突厥牙帐重设安北大都护府,这简直是在所有突厥遗民的心坎上插刀子。就连我仆固部,也是早有趁机扩张之意,可大帅这一来,那些小部落都犹如找到了救星似的,不要命地往朔方节度使府送称臣的降书,我这进退两难就别提了。”
  尽管乙李啜拔说得诚恳,但杜士仪知道,对方已经是入主漠北仆固的人,不能再以当年那个区区夏州族酋视之。所以,面对这样的试探,他便哂然笑道:“仆固部有扩张之心,那么,同罗、回纥、葛逻禄,哪一部又没有?敢问归义王,你可已经做好了吞并同罗,而后和回纥以及葛逻禄开战的全盘计划?我想,应该还没有吧。仆固部这些年虽说发展极快,可仍然受制于当年的争位之乱,论真实实力,恐怕是四部之中最末的,要在扩张的同时竭力谋求自保,我想,这才是归义王的重中之重。”
  不称俟斤,而是称乙李啜拔为归义王,杜士仪提醒的是他曾经受大唐天子册封。而他所捅破的那一层窗户纸,也是乙李啜拔极力想要掩饰的。正如杜士仪所说,哪怕这些年乙李啜拔励精图治,可仆固部的起步就比其他三部要晚,而且为了收拾内耗,他又得花费颇大的精力。所以,他只能瞥了仆固怀恩一眼,希望这个长子能够替自己岔开一下话题,免得难堪。
  可让他失望的是,侍立在杜士仪身侧的仆固怀恩对他的目光竟是置若罔闻,岿然不动。
  杜士仪也无意甫一见面就给乙李啜拔太大的压力,当即主动岔开话题道:“对了,归义王身边不离左右的阿波达干呢?”
  自从乌苏米施可汗被杀之后,乙李啜拔就有意识地疏远了陈宝儿。而对方也对此不以为意,他反而松了一口气。此时此刻,杜士仪用仿佛不经意的口气提到这个人,他才猛然间意识到,这个面容俊秀却谋略出众的年轻人,是仆固怀恩举荐给自己的,甚至派出亲兵护送人至此。他不自然地笑了笑之后,含含糊糊想要蒙混过去,可却不想杜士仪突然说出了一句更明确的话。
  “我这次来,最主要的缘由便是为了他。我也不怕实话告诉归义王,你的阿波达干,就是我当年南下蜀中的时候所收的首徒陈季珍!”
  乙李啜拔登时霍然站起身来。他心知肚明陈宝儿和杜士仪有关系,可仆固怀恩没有明说,他怎么也参不透这层关系到底有多密切。他刚刚还打算把这个杜士仪亲自问起的年轻人留下,此刻却绝了这个念头,当即亲自出去吩咐了一声。等到穿着打扮一如仆固部族人的陈宝儿进了大帐,杜士仪旁若无人地招手让其上前,嘘寒问暖,他方才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是因为当初陈宝儿一再蛊惑乌苏米施可汗,以至于其败死,这才心怀警惕冷落了此人,没想到,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家伙!
  “宝儿,我此次北上,责任重大,身边却没有精通漠北的人才辅佐。安北大都护府如今尚未齐备,我会奏请陛下,辟署你为司马,你就来助我一臂之力吧!”
  听着这话,陈宝儿恍惚间想起了当年杜士仪收自己为徒时的情景,回过神后就想都不想地单膝跪了下来:“杜师所命,弟子无所不从,一定尽心竭力!”

  ☆、993。第993章 四方云涌,副大都护

  继漠北陡然之间风云变幻,西域亦是传来了捷报,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和北庭节度使李佺自东西两面出击,大破自命为十姓可汗的莫贺达干,并将其当场斩杀。此役不但将碎叶城再次纳入了大唐的范围之内,也使得所谓的西突厥更加名存实亡。而在这一场大战后,尽管夫蒙灵察和李佺素来不怎么和睦,可在商议善后事宜的时候,还是达成了一致意见,奏请将突骑施黑姓首领,伊里底蜜施册封为十姓可汗。
  自此,东西突厥的阿史那氏王统,就此彻底断绝。
  长安城中会是如何一番庆贺景象,远在漠北的杜士仪却无暇理会。在见过仆固部的乙李啜拔之后,他久率众来到了位于乌德犍山以及嗢昆水之间的突厥牙帐。这里是突厥自从当年建立之初便定立为牙帐的地方,历经数百年风云变迁,现如今却已经成了一片荒凉,再不复当年雄军云集,万千营帐的情景。在乌苏米施可汗和颉跌伊施可汗相继被杀之后,回纥、葛逻禄、仆固、同罗,都有染指牙帐的意思,但彼此制衡不敢妄动,如今却便宜了外人。
  今次杜士仪的随行人中,蕃军远多于唐军,对此虎牙自然捏着一把汗。可杜士仪却知道,自己要想在漠北立足,必定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背井离乡的唐军身上,必定要倚重蕃军作为主力,就如同安西大都护府一样。所以,他当年一直在朔方善待胡户蕃军,让众人乐于归心为己用,这样的名声对于他再漠北立足很有好处。此次仆固怀恩随着他前去漠北仆固本部的时候,其本人及麾下兵马对乙李啜拔以及仆固部族民的那种态度,让他看到了一点成果。
  至少,仆固怀恩以及部下对朔方更加归心!
  这种时候,如果系出同源的他们和乙李啜拔完全是一条心,杜士仪的处境就危险了。要知道,如今大唐四处兵锋所指,无往不利,如今他要借助的就是这样的兵威,从而使得四部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李隆基如今正踌躇满志地当一个功业超过太宗皇帝的圣明天子,断然容不下任何冒犯。
  正因为随行的都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胡兵,在昔日突厥牙帐的股地上搭建帐篷,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而之后种种防御工事的搭建也只用了区区数日。等到第二批将近五千朔方兵马来到这里的时候,一切建设更加热火朝天。而在熟悉漠北地理人情的陈宝儿指挥下,虎牙率亲兵五百,扫荡了附近的几股所谓马贼,砍下的脑袋一股脑儿全都悬挂在高高的四面旗杆之下,一时令那些小部族又欢喜,又战栗。
  于是,葛逻禄和回纥这样的强部还在观望,小部族的酋长们却一个个争先恐后赶了过来,朝见这位漠北的新主人。
  朔方节度使杜士仪的名声,从前他们只是道听途说。有的说其对胡户宽大为怀,有的说其阴险狡诈如同狐狸,有的说其用兵如神,有的却蔑称其不过一介文弱书生……种种纷乱的流言四下流传,大多数酋长并不十分清楚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直到来到这乌德犍山旁的大片营帐,看到唐军严明的军纪,看到那些整肃的亲兵,他们才第一次真正领会到了唐军压境的感受。
  杜士仪对这些前来谒见酋长的态度虽说热情,但也并非一味许诺。对于前来归降接受保护的,他在答应派兵进驻的同时,也同时提出质子的要求;对于前来请求调停的,他都推给了最熟悉这些的陈宝儿;对那些愿意出兵马,接受安北大都护府调遣的,他也无不答应,却让仆固怀恩带人去参观他那支操练多年的雄师;至于对满嘴谎话只想打探虚实的,他的态度也异常明确。
  早在贞观年间,漠北就已然纳入大唐版图,骨咄禄默啜之辈不过是趁机复辟的乱臣贼子。和西域的安西都护府一样,大唐不会没事干涉各部的内政,但倘若遭到侵扰吞并,以及其他各种欺压不公的,安北大都护府可以提供相应的保护和支持!
  遏制攻伐,和平共处,共同繁荣,这十二字的基本原则通过这些小部酋长之口,迅速散布了开来,以至于葛逻禄俟斤在听说此事的时候,直接砸了手中的金酒杯——横竖也砸不烂,不心疼!可事后,他召来心腹吉尔查伊后,却之吩咐了几句话。
  “从今往后,葛逻禄把重心放在西域。突骑施已经不再是当年西边的霸主了,趁着我葛逻禄与其接壤,就算用钝刀子慢慢割,也要把它吞下来!你去见踏实力部和谋落部的族长,就说当此之际,我葛逻禄如果再这么分裂下去,就是任人宰割的牛羊!我死之后,我会把葛逻禄俟斤的位子让出来,希望他们也能拿出他们的诚意!”
  而回纥俟斤骨力裴罗则是对弟弟吐迷突直截了当地说:“看来,杜士仪是有心想让漠北成为一片死水!”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在沉默良久后又补充道,“先把拔悉密完全吞下来,回纥除了我药逻葛家族之外,还有八大族姓,你亲自去见拔悉密那几位族老,投效于我,拔悉密就是第十大族姓!”
  至于同罗部的阿布思,他素来性子暴烈,干脆直接带着数百人来到了乌德犍山下。这时候,杜士仪已经来此上任一个多月了,第一眼看到远处那旌旗招展,营帐矗立的景象时,阿布思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看到了当年突厥牙帐的翻版。可当渐行渐近,看到唐军的衣甲时,他方才确信自己没有来错地方。可是,一路进去,周遭听到最多的便是他熟悉的铁勒语,也就是突厥语,就连到了那座形似当年牙帐的大帐外时,他听到的仍是突厥语。
  尤其是认出那个出来迎接他的人时,阿布思不禁脱口而出道:“阿波达干?”
  陈宝儿当年跟着乙李啜拔,曾经和阿布思打过不少交道,此刻听到对方仍是用昔日称呼,他便笑吟吟地说道:“俟斤安好!不过,如今我不再是可汗之下的阿波达干,而是安北大都护府司马。从今往后,再没有阿波达干阿史德氏,还请俟斤称呼我为陈司马。”
  阿布思虽然看似冲动莽撞,脾气急,可他终究是一部之主,并不是那等愚钝之人,须臾就明白了其中始末。怪不得陈宝儿一直很少抛头露面,怪不得乌苏米施可汗当初想给陈宝儿高官,对方却一直辞而不受,只是当着那么一个阿波达干的虚职。尽管先头乙李啜拔并没有把陈宝儿的身份泄露出去,可阿布思仍然本能地多端详了几眼这个身穿汉官官服的年轻人,冷冰冰地说道:“陈司马还真是好骗术,也不知道多少人被你耍得团团转!”
  正因为心头有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阿布思在见到杜士仪之后,态度不禁有些硬梆梆的。可杜士仪开口说出的那一番话,却让他一下子愣在了那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前大唐册封的时候,是回纥奉义王,以及仆固归义王亲自跟我去的长安,于是在两位可汗之外,他们获封了王爵,可葛逻禄和同罗却落空了。如今漠北再无可汗,我当为葛逻禄俟斤聂赫留,还有阿布思俟斤请封王爵。另外,我初到乌德犍山,虽有陈司马为助,可终究并不怎么熟悉漠北的情形。我打算再奏请俟斤为安北大都护府副大都护,不知道俟斤意下如何?”
  足足好一会儿,阿布思方才终于意识到杜士仪抛出的是一个怎样的诱饵。尽管心中的本能告诉自己,这样的诱饵不能随便乱吞,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杜大帅,这副大都护共有几人?”
  “迄今为止,我还只征询过俟斤一个人的意见。”说到这里,杜士仪又补充了一句,“那是因为,回纥、葛逻禄、同罗、仆固四部之中,只有俟斤是最先来见我的,诚意最足,而且同罗骑兵强绝一时,我慕名已久了!”
  这种时候,阿布思怎么也不可能说,我今天来是兴师问罪的——即便他有这个念头,本来也只是想抱怨几句再试探试探,凭着自己冲动的名声在外,料想杜士仪不会对他怎样——可是现如今杜士仪许诺给他的东西实在具有太大的诱惑力,纵使是他也不得不为之动心。于是,在左思右想许久之后,他便抬起头来,直截了当地问道:“那我再敢问杜大帅,如果我答应了,大帅可还会以回纥、葛逻禄和仆固三部酋长为安北副大都护?”
  “俟斤说笑了,大唐的副大都护可是从三品的高位,哪里会这么不值钱,随便是个人就行?按照我大唐的制度,安北大都护府顶多能有两位副大都护,如果没有合适的人,始终虚位以待也未尝不可。”
  这下子,阿布思终于明白,按照杜士仪的意思,顶多还有一个人和自己平起平坐,甚至可能就是自己一个人独占此位。心思既然活络了,他便开口试探道:“那么,身为安北大都护府的副大都护,我又要做些什么?”
  “很简单,平常的时候,俟斤自然还是当你的同罗之主,并不需要你付出什么额外的代价。至于出战的时候,代我为主帅,号令其他征召而来的兵马。而朝觐之时,当然就是你跟随我前去长安谒见陛下,领受封赏。”
  这种有好处没坏处的纯粹优差,阿布思终于完全心动了。于是,当杜士仪示意陈宝儿拿出了一张用突厥文字写就的任命书给他,他一扫之后便爽快地摁下了自己的手印,随即起身向杜士仪抚胸行礼道:“既然杜大帅如此看重我,那么,我也将会以忠诚回报杜大帅!”

  ☆、994。第994章 围困示威

  既然说动了阿布思,杜士仪便派陈宝儿为使者去见葛逻禄俟斤聂赫留。
  数年前阎洪达井三方会谈,陈宝儿并未露过面,所以,死了的乌苏米施可汗以及现在还在的阿布思和乙李啜拔认识他,聂赫留却不认识他。他只知道,这位是杜士仪刚刚到任后奏请的安北大都护府陈司马,因此借病见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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