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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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7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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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
  李林甫在旁边含笑不语,并未借机煽风点火。他很清楚,天子的疑忌之心有多重。果然,李隆基对此不置可否,微微一颔首后便又向高力士问道:“自从朕敕令工部为你营造这座私宅之后,一直都不曾仔细游览过,你今日既是回来了,便给朕当一回向导吧。”
  天子虽然来得突然,但高力士把韦坚和杜士仪全都悄悄送出去,这是完全能够做得到的,可无数双眼睛看到过他们进门来,他若是如此做,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所以,此时此刻天子的这个要求,他虽是心中把李林甫骂了个半死,但没有任何犹豫便一口答应了下来。于是,当他领着李隆基和李林甫,还有个走又走不得的韦坚来到书斋外头时,就只见门前的那个从者畏畏缩缩上来行礼。
  直到这时候,李林甫方才终于开了口:“怎么,里头有人?”
  那从者不安地瞥了高力士一眼,这才低声回禀道:“是杜大帅在书斋中小憩。”

  ☆、985。第985章 水火不容

  李林甫费尽心机把李隆基撺掇得微服出宫,莅临高力士这座私宅,便是瞅准了杜士仪先到,韦坚后来这样的时机。此时此刻,确定杜士仪并未悄然离开,而是大喇喇地在这书斋小憩,他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嘴角流露出了一丝阴狠的笑容。这笑容正在他身前的李隆基自然看不到,可高力士却瞅得清清楚楚。那一刻,高力士在心里发狠似的下了决心。
  李哥奴,从今往后,我和你没完!
  “力士,你和杜君礼私交不错啊?”
  事到如今,李隆基此话一出,高力士也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他看也不看李林甫一眼,恭恭敬敬地向天子说道:“陛下,之前京兆公杜思温去世的时候,我曾经告假亲自前去祭拜,因为我和他私交几十年了。杜君礼是杜思温最爱重的晚辈,因为杜思温的缘故,我和他素来交往不错。杜君礼待人以诚,绝非那些只看我深受陛下信赖而上门趋附之辈,所以一来二去,我倒是多了个忘年交。”
  高力士连忘年交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分明打算力挺杜士仪到底,李林甫暗自嗤笑一声,却没开腔。然而,这话在落在最后的韦坚听来,却无疑代表杜士仪和高力士的关系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再深一层,登时眼神闪烁思量连连。
  而听到高力士如此说,李隆基不禁笑了笑。高力士和杜思温的那些往来,他自然知道,就连杜思温早年曾经为自己夺位奔走,却从来不跳出来表功请赏,他心里也是记得的,故而对这位当年京兆杜氏的领军人物颇有好感。杜思温当年大可将女儿嫁给他或者他的那些兄弟们,杜氏最终却成了嗣韩王妃,其中关节他自是清楚。此时此刻,他便授意从者上前开门,带着众人一道进了高力士这书斋。
  尽管是宦官的书斋,但高力士不像杨思勖勇武见长,他读书极多,一手书法更是绝不逊于大多数大臣。这书斋中四面书架上竟是各色典籍,卷缸中斜插着各式各样的卷轴,大案上文房四宝皆是精品。一边书架旁的长榻上,一个中年人闲适高卧,睡梦正酣,在这种没人发出声音的地方,那均匀的呼吸声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以至于高力士不觉侧目瞪着身旁那从者。
  天子都已经驾临了,为何不把杜士仪叫醒!
  那从者在高力士如同刀子似的目光下骇然后退了一步,这才小声说道:“杜大帅之前嘱咐过,说前些日子四处求神拜佛,实在累坏了,在家里也不得安生,好容易躲到大将军这里来能得个清闲,且让他好好睡一觉再说,就算天塌下来……”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在众人的炯炯目光下用更低的声音说道,“就算天塌下来,长安城有的是能人志士,想必不用他顶着。”
  嘴里这么说,可那从者自己清楚,杜士仪是这么说过,可此前他躲懒离开了一会儿,等回来之后根本就不知道天子突然驾临高宅,可这样的缘由是不可能当面说出的。好在他这样的理由仿佛取信了人,不多时,他就听得仿佛是谁轻笑了一声。
  出声发笑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林甫。他若无其事地出口说道:“杜君礼这话可是太小看自己了,连日以来,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称颂他的灭突厥之功。要知道,此次两路夹击大获全胜,河东节度使王忠嗣固然功不可没,可杜君礼筹谋多年之功方才是最重要的。臣身为宰相,多年未有多少功绩,实在是应该退位让贤了。”
  献俘献捷虽然已经结束,但天子尚未论功行赏,李林甫的话仿佛在提醒天子,只有拜相才能酬劳这样的不世之功。这虽是高力士心中所愿,韦坚亦是打算烧一把火,可两人谁都不认为李林甫会那么好心,所谓退位让贤根本就是以退为进,居心叵测。
  果然,李隆基闻言登时皱了皱眉:“杜君礼之功是杜君礼之功,你这个宰相多年来执政辅国,功劳苦劳朕都看在眼里,说什么退位让贤?”
  李林甫既然终于出招,此刻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他瞥了韦坚一眼,随即恭恭敬敬地下拜道:“臣这是心里话。开元以来的宰相之中,姚宋之贤,无人能比。而论文采,臣不及从前的张燕公和九龄公,论武略,臣及不上萧徐公和杜君礼,而论财计之能,臣也不及当年的宇文公和如今的韦子金,而论体会陛下的心意,臣更是远不及高大将军。臣既然样样及不上别人,群臣当中又常有人对臣颇有微词,现如今退位让贤,一如萧徐公当年,岂不是陛下用人之德?”
  一口气把姚崇、宋璟、张说、张九龄、萧嵩、杜士仪、宇文融、韦坚、高力士全都拿了出来和自己作对比,李林甫这一番话说得诚恳动情,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可谁都能听得出来,那颇有微词四个字,方才是藏在无数自谦之语中最锋利的杀手锏!而且,宰相当中夹杂了杜士仪和韦坚二人,这是何意?
  “什么颇有微词,当初那些大放厥词之辈已然左迁,现如今怎会又有那等不知天高地厚之辈!”
  李隆基最初用李林甫,是因为他处置政事无不深合他心意,不会争来闹去让他烦心,后来出了武惠妃的事,他用李林甫是为了制衡太子。可这些年李林甫在位时间越来越长,他这个撒手掌柜越来越轻松,也就越来越懒得折腾换人。即便杜士仪确实功高,资历人望年纪也都足够拜相,可他仍然在心中犹豫。此刻听到李林甫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他就更加心中愠怒了。
  到了这份上,高力士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很可能适得其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干脆快步上前推搡了杜士仪两下,又开口唤了两声君礼。就只见杜士仪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睛,认出是他后就打了个呵欠。
  “大将军这是终于见完客人了?什么时辰了,别到我回去的时候碰上宵禁就不好了。”
  高力士已经急得心急火燎,偏生天子和李林甫就在身后,不能透露太多话,他只能竭尽全力使了个眼色,这才说道:“陛下和右相来了,你倒是真好睡!”
  杜士仪这才往高力士身后看了过去,待发现果然是李隆基,他仿佛吃了一惊,但起身之后还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从容上前行礼道:“陛下不期而至,恕臣失礼。”
  李隆基见杜士仪不慌不忙上前,突然想起当年杜士仪曾经在自己面前直陈和李林甫有私怨,不欲共事,登时心中踌躇。可就在这时候,李林甫偏偏又不紧不慢地说道:“对了,韦公今日刚回长安便来见高大将军,却偏逢杜君礼同来拜访,而后我奉了陛下前来,今日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韦坚见矛头突然又转到了自己身上,登时暗自大骂李林甫。他确实是刚到长安,而后探知杜士仪来拜高力士,他就紧赶着立刻来了,打算趁着这样的机会私下接洽,可李林甫撺掇李隆基来显然是别有用心!可他平日里心思玲珑九窍,这会儿却觉得百口莫辩,打哈哈说确实巧,这又混不过去,这一急,后背心竟是隐隐有些出汗。
  而就在这时候,杜士仪方才不慌不忙开了口:“确实是巧,我回来这么多天,大将军还是第一次从禁中出来,我可是苦苦守候已久了。”
  高力士登时醒悟过来:“大家这些天睡不安稳,我怎好轻离禁中?谁知道一个个耳报神都那么快,一前一后全都跑了来。”
  李隆基也知道高力士已经半个月没出宫了,闻听此言倒也不置可否。随口和这几位自己素来宠信的臣子闲聊了几句,他的目光时而投在杜士仪身上,时而投在韦坚身上,不知不觉就想起了近日耳边的某种传言。
  身为宰相的李林甫和东宫太子李亨素来不和,而李亨当年入主东宫出乎所有人意料,倒是安分过一阵子,可韦坚身为贵戚,因财计之能飞黄腾达,这却是人人都看在眼中的。如果说,力挺杜士仪拜相的人中,还有皇太子李亨……
  看到李隆基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杜士仪一扫似笑非笑的李林甫,突然轻咳一声,而后开口说道:“臣有些私事想要禀告陛下。可为了这些事情入宫求见,实在是太过于恣意,今日陛下正好驾幸大将军私宅,可否退步容臣一言?”
  杜士仪突然请求私下说话,李林甫顿时有些警惕。可还不等他出言打岔,李隆基竟是不但一口答应了,甚至还笑吟吟地说道:“工部给你营造的那座私宅自从落成之后,朕还不曾见过,既是今日正好来了,便索性到你那里一游!力士随行,哥奴和子金不妨先回去吧!”
  这出人意料的分派让李林甫和韦坚一个意外,一个如释重负。可天子金口玉言,李林甫纵使再不情愿,也只能就此告退。可他自忖已经把火烧得足够火候,纵使杜士仪有再大的本事,至少回朝拜相是不可能了,离开的时候倒也不觉挫败。至于韦坚,能够全身而退已然是幸事,哪有功夫考虑其他。
  等到李林甫一走,高力士征询过天子的意思,在侧门处做好了准备,随即立时和便服的杜士仪一道奉了天子悄然离开兴宁坊。当一行人来到宣阳坊坊门处,一声声的闭门鼓已然响起,坊外大街上已经几乎不见行人,而坊内十字街上却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就是万年县廨以及京兆郡公杜宅所在,长安东城中素以繁华富贵著称的宣阳坊!

  ☆、986。第986章 杜卿胆色世无双

  大唐天子中,中宗皇帝曾经是最爱驾幸宰相以及诸王公主府的天子,但现在,李隆基在这一点上早已盖过了中宗皇帝。早年间,他常常前往宁王山池,玉真公主别馆以及其他诸王公主的宅馆,可那大多都是兴师动众随员众多,等到这些年,他就改变了方式,常常微服突然驾幸,常常让不少大臣措手不及。但这种事往往都能事先从内侍那儿探得口风,如杜士仪这般突然相请说两句私话,而天子却又改变念头微服前去杜宅的,这还是第一次。
  所以,入夜时分的杜宅因为天子的突然驾幸,一时鸡飞狗跳。高力士亲自前往万年县廨,万年令竟是亲自督促了所有属官,把杜宅内外守了个严严实实,坊中武侯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似的来回巡查,犯夜的贵介子弟还运气好些,平民百姓则是直接拿了下监,直把一个宣阳坊防守得水泄不通。
  至于最最猝不及防的,可以说是王容和儿女们。尽管李隆基的态度仿佛很和气,可天子翻脸如翻书,王容比谁都更有体会。可正因为杜家人的态度着实慌乱,李隆基反而觉得这确实是突发事件,态度反而越发和煦。闲话数句之后,他指着杜广元和姜六娘道:“人人都说你当初为儿子的这桩婚事定得仓促,可朕却觉得,这一对佳儿佳妇甚好,你倒是好眼光!”
  “陛下所言甚是,多亏有六娘这贤内助,否则即便河东王大帅重用,广元此番也难以建下战功。”杜士仪对姜六娘微微颔首,这才若无其事地说道,“至于婚事定得太快,实在因为臣当时确是仓促至极,若非姜度曾经戏言过一句,臣恐怕还找不到这门绝好的姻亲。”
  “哦?此话怎么说?”
  李隆基本是随口一言,听杜士仪这么说,不禁有些好奇。但见杜士仪看了儿女们一眼,突然竟不回答他这问题,而是提请奉他夜游花园,他略一踌躇便爽快地答应了。当他在杜士仪的陪同下来到杜宅后花园的时候,就只见一根根石柱中的明瓦灯已经全数亮起,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闪耀。而随行的左右神武军禁卫已经把整座花园都把守了起来,确保没有一个闲杂人等可能混入。
  直到中央一座六角亭时,李隆基方才停步后顾道:“刚刚你欲言又止,现在可以明说了?”
  杜士仪以目示意那些禁卫,见众人在得了天子暗示后,默不做声后退十数步,只余他和天子相对,他这才苦笑道:“臣当初仓促定下长子婚事,只因为骤然听说,有一位贵人打算与臣长子结亲。”
  “男大当婚,这就能把你吓成这样?”李隆基口中这么说,面上笑容却渐渐没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仿佛别有玄机。
  “臣所说的贵人,自是这大唐天下只在陛下之下的那位贵人。”杜士仪并没有指名道姓,但他很清楚,李隆基绝不会领会错了意思,认为那是右相李林甫。李林甫再权重,那也只是臣子,和皇太子这样的储君截然不同。瞅见李隆基遽然色变,他便从容不迫地说道,“但这样的事,若是从别的渠道听说,臣一定会以为只不过是空穴来风,可是,那是已故牛相国临终前嘱托的话,臣不敢不信,不得不信。”
  竟是牛仙客!素来谨慎缄默的牛仙客,对杜士仪却向来亲近,恐怕此事是真的!
  李隆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更加犀利,但话语也一下子尖刻了起来:“这并非今时之事,你缘何今时才说?”
  “陛下,有道是疏不间亲,纵是牛相国所言,然而口说无凭,臣能做的,也不过是先给长子定下一门亲事,难不成还因为这样看似不着边际的事直奏御前?”杜士仪先是如此反问了一句,随即才苦笑道,“至于臣今时方才说此事,实在是因为今日臣一到高宅,韦坚接踵而来,陛下和右相又跟着前来,再加上如今臣拜相的传闻流传一时,臣实在是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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