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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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7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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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是全都走,我走,你留,怀恩也留下。”乙李啜拔干脆利落地吐出这么一句话,继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会挑出两三千人马带走,全都要能上阵的,要知道留在漠北的仆固部不少贵族正在争位,他们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就算怀恩觉得我这父亲贪恋突厥权位,那也无妨。我如有万一,将来有他继承我的位子,那就万无一失了!夫人,杜大帅还年轻,说不定他能够在朔方节度使任上很多年,帮他这一次,我也能够松松筋骨,给部族带来一个更好的未来,这件事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杜大帅将会派人送他和我的上书给陛下,这样留在夏州的族民就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杜士仪赶回灵州,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了。为了迎接新年,朔方节度使府自然发放了一批丰厚的年物下去,每一个领到东西的将卒脸上,全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
  河西陇右与吐蕃大战连场,颇有胜绩;剑南道才刚经历了一次大败,连那位和王忠嗣素有仇怨,同时又是皇甫惟明义弟的剑南道节度使王昱都被一撸到底;幽州和契丹还在胶着状态;但是,朔方和突厥之间战云密布的同时,却因为三受降城稳若泰山,灵州腹地感受不到多少战争的压力。每一个军民都在期盼着开元二十七年的到来,希望新年比往年更加安康喜乐。
  灵州都督府内的文武官员虽然繁忙,但大多笑容满面。杜士仪的那两个外甥王胜和王肜都已经跟着王容和杜广元回长安探亲了,杜幼麟虽说还小得很,可却比兄长杜广元更会来事,两个族兄杜明瑱和杜明瑜都相处得好。而奉命从西受降城赶回来的段秀实历经风雨洗礼,浑身上下更多了几分坚毅不拔。
  至于龙泉莫邪,阿兹勒等几十个胡儿,也已经完全熟悉了在灵州的生活。如果要学什么东西,只需要打一个申请,写明足够的理由,杜士仪大多都会满足。这种充实而又向上的日子,让每个人都充满了动力。
  而杜士仪回到灵州都督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召见了自己不在时,权知留后事的节度副使李佺以及张兴来圣严等两位节度判官。等到和三人交流了自己在夏州仆固都督府和乙李啜拔达成的协议之后,他便命人召来了仆固怀恩。尽管乙李啜拔的意思是瞒着儿子,可杜士仪不愿当这个恶人,索性原原本本告知了自己这位心腹爱将。
  仆固怀恩的武艺是父亲和族中最勇猛善战的勇士教的,但仁义礼智信这些东西,却是母亲施那灌输的,当初在杜士仪面前和昭武诸胡那些胡酋打交道的时候,他方才会脱口说出那么一番话来。所以,这会儿尽管杜士仪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连在一块的意思他却有些不敢相信,脸上满是震惊和茫然。
  “大帅是说,阿父要去北投突厥左杀判阙特勒吗?”
  再次从杜士仪口中确认了这件事,仆固怀恩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最终又吐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一来,是他本就收到了同罗部酋长阿布思的信;二来,是我对他的建议;三来,是你父亲为了仆固部和你,所以才做出的选择。想不通的话,就回去慢慢想,我承诺过你的父亲,一定会提携重用你。”
  等到仆固怀恩有些失魂落魄地下去,杜士仪不禁叹了一口气。漠北就是一团乱局,而他现在做的是让其乱上加乱。
  毕竟,罗盈和岳五娘如今的实力还不够,可仆固都督乙李啜拔的名头,如果用得好,就是一股足可左右局势的绝大力量。回纥、葛逻禄和拔悉密三部联盟,固然表达了伐突厥的意愿,可那明面上看是拔悉密监国吐屯阿史那施想要取登利可汗而代之,但从深处看,葛逻禄和回纥何尝没有相应的私心?所以,为了制衡,他需要乙李啜拔北归,和同罗部的阿布思一起,让判阙特勤这边的力量得到壮大。当然,这是一把双刃剑,用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自从为官以来,杜士仪并不是每个除夕都能和妻子共度,可这一次王容带走了杜广元,而杜仙蕙也身在长安,除夕之夜,杜士仪牵着杜幼麟的手,站在灵州都督府最高的那座小楼上,难免有些感伤。
  白云苍狗,变幻无常,和他当年在嵩山求学时相比,一切都早就不一样了!曾经提携过他的长辈,崔谔之、源乾曜、杜思温……一个个都去世了,而因为年老致仕的宋璟,养病数年后也终究撒手人寰。卢鸿隐居嵩山,近年来已经都是由弟子教授慕名而来的学子,自己已经很少出面了。而年轻的一代人,如今一个个都成长了起来,成为了足以支撑一方的支柱。
  “阿爷,阿爷!”
  听到耳边这声音,杜士仪侧过头去,却只见杜幼麟兴奋地说道:“阿爷,看楼下,看楼下!”
  杜士仪低头看去,就只见小楼下那宽敞的庭院内,正可见星星点点的火炬。那些火炬不断地移动着,渐渐呈现出了一个字。当他看清楚这个字的一刹那,神色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振。
  那是杜字!
  尽管天色已经黑了,但那一个个火炬照耀下,他还是看清楚了那些面孔——有杜明瑱,杜明瑜;有他亲自给予杜姓的杜源和杜奕,也就是龙泉和莫邪;也有他才刚刚承诺,年后便重新取名的阿兹勒,以及众多胡儿。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这些人脸上的高兴和喜悦,不知不觉就举起手来和他们挥了挥手。
  而随着他的挥手,下头传来了众多的欢呼声。除了杜大帅这样的嚷嚷之外,更大的声音却只有两个字。
  “朔方!朔方!”
  是啊,朔方……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朔方是家园,对于这些人来说,朔方又何尝不是家园?他辗转多地,也曾封疆一方,但这一次,他不会让别人再撼动他这个朔方节度使的位置!
  当杜士仪牵着杜幼麟的手来到楼下,面对这一张张熟悉的脸时,他便笑着说道:“既然你们都聚在这里,那就到灵武堂来,大家一同守岁,等待这新的一年!”

  ☆、934。第934章 美人计

  除夕这一天,长安城中也同样是张灯结彩,分外喜庆。然而,对于偶尔才会迎来主人的宣阳坊杜宅来说,虽说紧赶着挂上了大红灯笼,可王容早就言说要前往终南山玉华观陪同玉真公主等人过年,就连杜广元也没回来,过年的喜庆气氛自然有限。所幸王容大手笔地发放了过年的赏钱,上上下下还算劲头十足,可来来往往忙活之余,却也不免有人在背后议论。
  和杜士仪如今起居八座一呼百诺,门前列戟,封妻荫子的身份比起来,这座宣阳坊杜宅实在是有些寒酸了!
  然而,王容却顾不上仆人们的这些小小嘀咕。坐在杜士仪往日于长安时常常使用的书斋主位,见承影领着赤毕进了屋子后,她只是微微颔首,随即就低声问道:“你这一路来,可有人瞧见?”
  五十开外的赤毕早已经不再年轻了,从杜士仪这里得到的丰厚薪俸,以及给予的田地,足够他子孙三代享用不完,可他生来就是隐伏在黑暗中给人一击的死士,再加上士为知己者死的决意,以至于他这么多年来都心甘情愿地呆在长安城,为杜士仪经营着那一张庞大的情报网。尽管曾经因为他和固安公主的见面被李林甫盯上而有过一时危险,可他接下来的动作更加隐秘,人也几乎蛰伏不出,旁人再难以抓住他的行迹。
  “夫人放心。”只是这简短的四个字,赤毕就显露出了不逊于当年的自信。见那个引自己进来的婢女默不作声地退下,他想起刚刚这小丫头敏捷的动作和身手,以及那条一路进来没碰到一个人的线路,他不禁生出了几分赞叹,随即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夫人是为了太真娘子的事找我?”
  “没错。”
  王容也不讳言,当初杜士仪三昼夜赶回终南山见了她们和玉奴,如果没有赤毕在长安城的各种操作,定然不会让高力士和李林甫先后正正好好地赶到。之所以之前一段时日她始终隐忍没有任何动作,是因为高力士和李林甫爆发了一系列明争暗斗,虽是暂时未分出个输赢,可她不想贸然出手被两方察觉。如今时至岁末,两方暂且罢手,她方才送信让赤毕到家中来。这样的大事,她不放心在外头任何一个地方谈起。
  此时此刻她示意赤毕坐下,随即就开口问道,“杜郎之前对我提过,曾经让你寻找精擅歌舞的女子?”
  如果是别人家主妇问起这个,就仿佛是在追根究底丈夫的阴私似的,可赤毕绝不会领会错了意思。尽管这是当年杜士仪嘱咐过极其隐秘的事,但他还是毫不迟疑地点头说道:“不错,因为郎主的要求是,技压群芳,昳丽无双,年纪却不拘,所以尽管已经物色了整整五六年,可也只寻到了几个而已。”
  “这几个人忠心是否可保无虞?可知道你的身份?都学了些什么?”
  听王容如此问,赤毕便明白一直藏着不用的杀手锏恐怕到了要拿出来的时候了。于是,他倏然坐直了身子,沉声应道:“郎主吩咐,不要孤儿,要的是有家人牵挂的,她们的家人都得到了最稳妥的赡养,故而她们都不会有丝毫异心。至于我的身份,自然不会让她们知晓。而她们所学,除却最擅长的歌舞音律之外,还有就是如何侍奉男人。她们从前虽说都并非无名之辈,可不过是富商官员随手可以撷取的卑微之人,而我让她们锦衣玉食,又让她们的家人衣食无忧,所以她们没有半点不甘愿。”
  之所以补充最后一句,王容自然知道赤毕是担心自己身为女人,也许会难以接受。她哂然一笑,暗叹自己又不是圣人,能够保护的也只是亲友,在可以做到的范围之内惠及更多军民百姓,但终究不可能不伤害任何一个人。所以,她并没有接赤毕这话茬,而是在沉吟片刻后说出了一句话。
  “侍奉男人之外,你近日再紧急弥补一下,让她们学会该如何伺候女人。”
  此话一出,赤毕先是有些意外,随即就醒悟了过来:“夫人是想让她们伺候太真娘子?”
  “虽说如今李林甫和高力士暂且斗得不可开交,但既然事涉那位至尊天子,两边应该会偃旗息鼓的,李林甫不会那么愚蠢。既然玉奴担心立刻死遁会牵连到我们这些师长,潜意识中也还放不下杨家,那么,就得先准备她万一不得不入宫的情形。陛下就算再心急,也不会立刻把当年的儿媳纳入后宫,总得先想个办法遮遮掩掩,只要能够先通过这些侍儿,捱个一年半载不让人近身,到时候她随便生场大病‘死’了,难道陛下还能怪在别人身上?”
  赤毕立刻心领神会,同时又沉声说道:“可即便陛下贪恋这些侍儿的能歌善舞,美艳绝伦,但太真娘子未必真的能够逃脱此劫。若要找理由不让陛下近身,那么,期丧便是最好的借口。杨家人之前不是说杨玄璬病得七死八活,希望太真娘子去看看他吗?到时候让他一死,就能争取到一年,太真娘子素来至孝,为叔父守丧一年总是应该的。有这一年的功夫,我再寻访一些房中秘术,也许能够让那些侍儿帮太真娘子再蒙混一阵子。”
  “好,此事便都托付给你了。”王容长长舒了一口气,继而声音压得更低沉了,“另外,当年陇右为杜郎试验火药的那两个人,如今安置在朔方东边,夏州荒漠的一片绿洲之中,时至今日,已经颇有所成。如今已经试验成了各种响雷等物,杜郎将遣一批胡儿把其中一些东西送回长安,你派几个稳妥人小心接收。除此之外,你从即日起,设法收留一批三五岁尚不通人事的孤儿,以你之能竭尽全力教导他们。也许十数年之后,这批人能够派上用场。”
  赤毕的出身,也是崔家收养的孤儿。他跟着崔泰之崔谔之兄弟两次反正,本就不是为了对李唐皇室的忠心,而是对于崔家的忠诚。崔家把他送给了杜士仪,杜士仪对他比当年崔家兄弟更加信赖,如今王容更是对他吩咐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在悚然而惊的同时,竟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他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也许还会经历一次比当年那两回更加震惊天下的大变!
  赤毕的老巢,设在永嘉坊。当年永嘉坊划出了一半土地营造兴庆宫,又因为这里素来是达官显贵云集之地,譬如当初的申王宅、凉国公主宅、蔡国公主宅,又譬如惠宣太子妃以及如今的太子妃韦氏姊妹之父韦元琰宅,故而剩下的土地可谓是寸土寸金,住着的人非富即贵。故而赤毕处心积虑把老巢安设在这里,又命人和坊中武侯打好关系,正是为了杜绝那些窥伺的目光。
  而他所置身的宅邸,是中宗时期官居礼部尚书,开元初期已经官至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少傅的窦希玠宅。如今窦希玠早已故世,因其三个从弟窦希瓘等是李隆基的舅舅,窦希玠的子孙奉承奉承承爵尚主的窦锷等从兄弟,日子倒还过得,可在永嘉坊之地的这座豪宅,却因为花销太大难以保全。
  故而,当一户西域富商登门造访,希望以每年两千万钱的供奉,换取托庇此处,窦希玠的孙子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不但如此,对方还帮着他管理仆从,并负担一应开支,使得他寻欢作乐再无后顾之忧。
  既是窦宅半个主人,当潜踪匿迹最终回来之后,赤毕便直接招来了两个心腹从者,将收容孤儿之事一一布置了下去。等到他们退下,他环顾这座当年最辉煌时,曾经引来中宗皇帝亲自驾幸的豪宅,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样的规矩该变一变了!
  见过赤毕之后,王容安顿了杜宅上下后,便带着承影和一些从者护卫赶往终南山玉华观。这一天终南山玉华观的晚宴,虽不如宫中宴会那样极尽奢华喜庆,可也同样是其乐融融。杜广元夹杂在一群女人们当中,却是被使唤得团团转。发现母亲王容也好,姑姑固安公主也好,甚至连杜仙蕙都陪着玉真公主喝了几杯,脸色绯红地伏在玉真公主膝头睡着了,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可紧跟着,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阿弟。”
  回头见是玉奴,再看到她亦是双颊娇艳不可方物,显然也喝得不少,杜广元连忙迎了上去。可是,他的手才扶住这位阿姊的胳膊,却不料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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