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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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4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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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得王安竟是就这么一仰脖子喝下了瓷瓶中的东西,梁小山顿时惊慌失措。可他整个人都已经虚弱不堪,哪里拦得住王安,竟是眼睁睁看着其嘴角流出污血,整个人痛苦不堪地倒了下来,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面对这恐怖的一幕,他忍不住颤抖着伸出手去握住了那长榻上的另一个瓷瓶,惨然一笑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悔不该,悔不该……”
  在一声声悔不该之后,他想起王毛仲为人的酷烈,竟也把心一横,将瓷瓶中那断肠鸩酒一饮而尽,而后那剧烈的痛苦立时为之袭来,让他一下子瘫倒在了长榻上。可还不等他发出惨哼呻吟,让他目眦俱裂的是,地上刚刚仿佛完全死透了的王安,竟是一骨碌爬了起来,一块帕子满不在乎地在嘴角一拭,继而神清气爽完全没有半点事情。又惊又怒的他奋然运足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着对方,可喉咙里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老梁,别怪我,我只是劝你早下决心。让你一个人顶缸是大将军的意思,可不是我假传他之命!”王安将那一方帕子往袖子里一塞,弯下腰来看着梁小山的眼睛,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要恨你就去恨大将军和杜十九,他们两个有仇,结果却让你遭了池鱼之殃,坏了你的性命,真是何苦来由?总而言之,你这一去,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你那妻儿老小到时候把你那些产业屋宅变卖了,总还能勉强过活,你就安心去吧!”
  听着王安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风凉话,梁小山恨得几乎抓破了床单。可穿肠毒药已经下肚,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怒瞪着这个用计骗了自己的可恶家伙,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闭上眼睛。
  而他这死不瞑目的样子显然也让王安心里极其不舒服,可饶是如此,他仍在确定了梁小山果然殒命之后,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等到闻讯而来的梁家家丁随从等人冲进门来,发现了主人饮药自尽的一幕,王安三言两语交待了前因后果,立时便赶紧离开了这间让他很不舒服的屋子。所幸众人一时乱腾腾的都顾不上他,使得他得以顺顺利利溜出了梁家后门与自己的人会合。
  “呼……还是我聪明,没有随意用强!否则万一激怒了梁家上下,说不定就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了。”王安说着便想到了自己此前应梁小山之请,去凑足的那三百万钱,心头一时一片火热。如今梁小山已经死了,梁家没有其他顶得上的人,这笔钱他就能顺顺当当昧了下来,也不枉他此次几番奔波之苦,还上演了这么一出让梁小山深信不疑的苦情大戏!
  “立时出城,回长安!”
  几个从人不是王安的死党便是他的亲朋,此刻自然没有二话。然而,三五个人还没来得及离开多远,迎面便只见一个手持齐眉棍的青年拦住了道路,王安心中一跳,才发出了一声呼哨作为暗示,却只见面前棍影一闪,还没怎么动作的两个从人竟是惨哼倒地不起。知道碰到了硬点子的他为之大惊失色,正想叫人时,却只听面前的青年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莫非你还以为,那个被你骗得饮鸩而死的家伙,他的随从部曲会来救你这个无耻之徒?”
  “你……你怎么知道!”
  王安登时大骇,忍不住连退了好几步,随即就感觉到后背撞到了什么人。回头一看的他发现身后退路赫然被几个精干汉子给堵住了,立时感到不妙,可下一刻,他只觉颈后就猛然遭到了一记重击,继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单单是他,其余从人也无一幸免,整个过程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竟没有人能够发出一丝一毫的呼救声。
  眼见得今天这番任务完成得顺遂,罗盈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罗将军,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装进麻袋,送到都督府去!”
  当王安在一阵冰冷的刺激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上。周围的陌生环境让他一颗心猛然收缩,尤其是在认出了面前不远处的那个人时,他更是一时惶惑难以自禁,嘴里发出了一声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呻吟。
  “杜长史……”
  “看来我临时起意,让人去盯着梁小山的住所,不意想竟是还钓到了一条大鱼。”杜士仪嘴角微微一挑,倏然冷笑道,“尊驾的戏演得不错啊,竟然能诱得那梁小山仰药自尽,一个人背了所有的黑锅,自己却优哉游哉地回去向你那主人王大将军复命,这未免太不公平了一些。”
  尽管刚刚那手持齐眉棍地青年揭穿了自己的伎俩时,王安就已经猜到了些许,可此刻杜士仪挑明了他的身份,他登时觉得如坠冰窖。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好不容易方才克制自己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杜长史,我只是奉命行事……”
  “没关系,我如今不能拿你家主人王大将军怎么样,但是,你让我费了那么大一场功夫,只拿到你也足以泄我心头之怒!来人,拖出去割去他的舌头,明日以马贼奸细的名义,正午时分将其推出去处决,以儆效尤!”
  王安原本还以为杜士仪定然要问他什么,心里正纠结于该不该吐露事情,可听到这后头一句话,他登时魂飞魄散。杜士仪竟然什么都不问,直接就要割了他的舌头,甚至于明天就要杀了他,这种性命危在旦夕的紧迫感让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大声叫道:“不,杜长史饶命,杜长史饶小人一条性命!小人愿意赎罪,小人愿意献上三百万钱赎罪!”
  杜士仪伸手阻拦住了大步走上前来的赤毕,眉头一皱道:“三百万钱?”
  王安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不合露出了口风。可事到如今,天大地大都大不过自己的性命,他只能绞尽脑汁编织理由道:“梁小山之前还想从并州筹钱来挽回局面和杜长史作对,是我觉得大将军和梁小山这番谋划,实在是太过伤天害理,故而在路上耽搁了时辰……小人知道对不起云州城内担惊受怕的百姓,愿意献上这三百万钱赎罪,还请杜长史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
  见王安说着便磕头如捣蒜一般把头在水磨青砖的地上碰得咚咚作响,杜士仪便冲着赤毕瞅了一眼,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将人一把拖了出去。随着求饶声一下子戛然而止,他方才按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经此一役,他在云州城方才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至于王毛仲此前给他添的这场乱,他非但分毫无损,而且还赚了一大笔。可尽管如此,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若是没有什么回敬,岂不是太过便宜他了?因此,等到赤毕再次回来,他便沉声吩咐道:“把那三百万钱给我榨出来,然后你挑几个稳妥的人把他送回长安城,交到右监门卫将军高力士的手上,连那笔钱一起。想来无论是看在钱的份上,还是人的份上,高力士都能给我一个小小的安慰吧。”

  ☆、568。第568章 天子之赏

  长安兴宁坊北面只隔一座坊就是大明宫,南面和兴庆宫只隔着一座永嘉坊,最是达官显贵聚居之地。除了当年姚崇罢相之后,李隆基特意令工部为其营造的宅邸之外,前安西都护郭虔瓘和王毛仲的宅邸也在这儿。而不止是他们,高力士的赐第也在这儿。只不过他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宫里,并不时常回私宅,即便回来也会打听清楚避开王毛仲,两个冤家对头虽住在一座坊里,却也几乎少有碰面的机会。
  这一日傍晚,从兴庆宫回到私宅的高力士,便是避开了王毛仲那招摇的车驾,顺顺当当踏进了自家大门。他原本把母亲麦氏也接到了这儿,但麦氏却因为不喜欢这儿遍地是显贵的阵仗,执意搬到了他已故养父高延福位于来庭坊的旧宅。相比兴宁坊,那边多是内侍阉人的宅邸,鲜少有官员或士子在那儿置地,若非眼下兴宁坊这座宅子是御赐的,高力士也不乐意和王毛仲当邻居。
  “家翁,云州有人奉杜长史之命来送礼。”
  “送礼?”甫一坐定的高力士还在思量王毛仲那骄狂可恨的架势,闻听此言一下子抬起了头,“问清楚了,真是云州杜长史?”
  得到了家中侍者肯定的答复,高力士登时大为纳闷。杨思勖又到岭南平叛去了,而且还捷报频传,他高力士在宫里的风头则是无人能及,想走他门路的官员不是没有,但在收礼上他却很有选择,没门路根本送不进礼来。而他和杜士仪的关系是因杜思温而起,合作了两三回倒是颇有默契,可即便如此,杜士仪也从来没给他送过礼,这次是怎么回事?莫非那个在京城审慎得很的年轻人,如今出去掌握一方,连胆子都肥了?
  “把人请来。”
  这一路,赤毕亲自押送王安回来,至于那三百万钱则是到长安东市的柜坊兑成了钱票。此刻他亲自扛着一个麻袋来到高力士面前,他把麻袋往地上一扔,随即交手行礼道:“某奉家主杜长史之命,拜见高将军!麻袋里的,是此前云州粮价腾贵的罪魁祸首,家主左思右想无法处置,故而遣我回京,将此人连同此人贪墨之钱财,献于高将军足下,敬请处置。”
  高力士这才明白这送礼是什么意思。他连忙摆手屏退了身边从人,等到赤毕麻利地解开麻袋,将里头那个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的家伙给拎了出来,他便会意地点了点头,又招手吩咐赤毕上了前,听其原原本本说明了来龙去脉,他方才笑了起来。
  “好,回复杜长史,这件事就交给我!我必然不会让他这一番苦心白费,一定给他报了这一箭之仇!”
  等到赤毕恭恭敬敬地答应过后行礼离去,高力士看着地上那个颤抖得如同筛糠似的家伙,面上不禁笑得如同一朵花似的。杜士仪不但送来了这么一个王毛仲手下的从者,而且还大方地连同此人贪墨梁小山的三百万文钱一并送了给他,借花献佛的手笔可谓是大极了!既如此,他再不出手,可就说不过去了!
  杜士仪到了云州后,三日一折,五日一奏,依旧延续了他当初从外放成都令开始的良好习惯,事无巨细地早请示晚汇报。所以,云州城从户籍到垦荒到互市的种种进展,只要有心人都能知道。当然,这其中,杜士仪和宇文融如出一辙的打压粮价,更是让李隆基都为之赞赏不已。
  “杜君礼果然不负朕望。”
  武惠妃见李隆基面有得色,便笑着恭维道:“三郎观人用人之术,原本就是天下无双。杜长史初到云州便成绩斐然,而宇文户部在魏州,亦是让之前迟缓至极的救灾一时推进迅速。一个是入仕八年便官至一州长史,一个是从区区富平县主簿,七年便一度执掌户部,如今统筹一方,三郎的不拘一格用人才,在外人看来,已然是直追太宗皇帝了。”
  “朕怎能和太宗皇帝相比肩。”李隆基话是这么说,面上却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得色。
  “妾听说,坊间常有人将姚宋二相和昔日太宗陛下身边的杜房相提并论,贤臣良将若此,开元盛世若此,何来不能比肩?”武惠妃说着便起身转到李隆基背后,轻轻为其按捏肩背,瞅着李隆基果然心情极好,她这才不动声色地说道,“当初还有人道是杜长史外放云州是为左迁,却不知道这主政一方,原本就是对年轻人最大的磨砺。杜长史经此一任,想来必定得益良多。”
  左迁两个字触及到了李隆基敏锐的神经。他几乎本能地坐直了身子,随即又缓缓放松了下来:“哦?直到现在,还有人说杜君礼是左迁?”
  武惠妃在李隆基背后目视了一旁侍立的婢女瑶光一眼,后者立刻诚惶诚恐地低头说道:“大家,外头有这么些议论。有人说是李相国杜相国他们不满杜长史举荐了宇文户部,也有人说是……”
  前头这半截李隆基心里有数,这后头半截突然没有了,他不禁眉头一皱追问道:“还有人说是什么?”
  “还有人说是……说是杜长史得罪了王大将军。”
  此话一出,李隆基登时霍然起身。瑶光见状慌忙双膝跪地不敢抬头,再没有多说一个字。这时候,武惠妃方才若无其事地说道:“三郎别生气,不过是一些无稽之谈。宫中什么闲话没有,就是妾也不是多次被人中伤。妾还记得当年被诬为祸国妖孽的时候……唉,都是过去的事了,以讹传讹就是如此!”
  武惠妃巧妙地一句句轻拢慢捻抹复挑,全都说到了李隆基心坎里头。尽管接下来这个话题仿佛就被帝妃二人遗忘了,可是,等他回到了自己的寝宫时,却忍不住让左右内侍去调来杜士仪的所有上疏。当他着重看完了其关于云州粮价腾贵的种种缘由,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叫做梁小山的名字时,他便用冷冽的声音吩咐道:“派个人去查一查,区区一个粮商怎有这般胆量!”
  天子要查一件别人有心让他查到的事,那么,自然不过隔日,确切的信息就放在了他的案头。得知梁小山是王毛仲在开元之初就放出去的部曲,而后再没有联系,他立时冷笑道:“没有联系?没有联系一个区区粮商会去和堂堂云州长史作对?河东河北四处粮价腾贵,怎么不见他在别处和人合纵连横,偏偏就在云州?”
  “这……也许是巧合?”一旁的高力士小心翼翼地陪笑道。
  “这世上没有巧合!”李隆基不以为然地丢下了这句话,继而便淡淡吩咐道,“更何况,别的粮商事后赔罪弥补,杜君礼不为己甚,也宽宥了他们,偏偏这梁小山却仰药自尽,倘若不是知道难过这一关,他何以就肯不惜性命?好一个过河拆桥,弃卒保车,朕的王大将军真是驾轻就熟啊!”
  高力士再也没有试图添油加醋,只是垂手默然站在一边。隔了许久,他方才听到李隆基吐出了一句话。
  “云州都督府复置已有数月,突厥的反应倒还不大。杜君礼既是挑了几个好帮手,又在当地辟署了白登山中隐户为助力,朕索性为其正名。除了郭荃为云州录事参军事之外,以王翰为云州司马,崔颢为云州户曹参军,王泠然为云州功曹参军,王芳烈为云州法曹参军,罗盈为云州兵曹参军。忠嗣只是历练,就不用考虑了,令杜君礼兼云州守捉使,募兵事宜都交给他。等到云州大局已定,便可和单于都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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