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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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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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走。”
  “嗯?”杜士仪微微一愣,见那卫士面色诚恳,其余几人也都是如此,他不禁看了没注意到自己这儿的情形跟着进了门的王翰一眼,因笑道,“那会儿哪想到这么多,只是本能觉得单纯逃命被人追上也是一个死罢了。没见就连风度翩翩的王六那时候也想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双,杀红了眼睛?虽然我做不到每次遇事的时候自己先冲在前头,但至少绝对做不到每次后退的时候却自己跑在前头!”
  几个卫士都笑了起来,杜士仪微微一颔首,便追着前头的王翰去了。而这时候,赤毕方才以过来人的姿态对几人嘿然笑道:“杜郎君又不是没见过血,想当初他从洛阳赶回长安应解试的时候,就在城外遇人劫杀,那时候也不曾自己先躲在安全地方。就连张使君,关键时刻也还是自己亲自上阵。”
  “要是官府中人人都如同张使君和杜郎君王郎君这般,我们也随时随地敢豁出去。”
  这发自肺腑的叹息让赤毕听得为之怔忡,待回过神时,几名卫士已经行礼退下了。尽管此次的功劳并不足以让他们获得释褐入仕的机会,但勋官的名义却肯定少不了的。对于白身人的他们来说,那也已经是足可告慰家人的奖赏。
  尽管此番马到功成,但中间的波折以及惊险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此时正堂上摆开了庆功宴,但作为今次功臣兼主人的张说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到拔曳固部时,面对的就是躁动的人心以及态度暧昧的拔曳固都督颉质略,所幸他坦然留下聚众晓谕,攻心计是用了不知道多少,即便当钱林匆匆前来通报了同罗部生变的事,他也丝毫没显露出来,最后终于是以利害之道说服了颉质略,然后,则是另一个让他更加惊喜的消息。
  同罗部的****竟是被杜士仪略施小计平定了!
  斜睨了正和王翰交头接耳的杜士仪一眼,想到杜士仪那时候派人快马加鞭传书,除却奏报同罗部内乱之情,还将上书奏表原样抄录了一份给他,内中只说同罗部内乱,叛逆默古击杀族长毘伽末啜之弟失突干,而王子昆那尔复又斩杀默古及其党羽,只字不提己功。要不是他抵达同罗部之后,从那些卫士口中得知了此中内情,他兴许真的会以为同罗部中翻天覆地的巨变纯粹只是内部权力倾轧更迭。
  “使君今次以身犯险深入虎穴,最终马到功成,并州城内百姓无不欢欣鼓舞,我和诸君亦然,今日庆功宴,便先敬使君一杯!”
  乍然惊醒,见李宪笑容可掬举杯敬酒,张说想到正是他提醒自己不可轻易犯险,哂然一笑的同时,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满饮了这一杯。然而,见下头众人也要纷纷劝敬的时候,他却伸手止住了众人,竟是一手执壶,一手举杯,就这么站起身来,徐徐走到了杜士仪和王翰面前。
  两人亦是此次功臣,原本座次就靠前,此刻张说这样径直走过来,更是让他们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杜士仪和王翰对视一眼,连忙双双站起身来。
  “今次同罗部能够安定,杜十九郎和子羽二人,功劳最大。若是先前遇内乱便折返南归,待我事后再从拔曳固部赶往同罗部,十有八九已经晚了!更何况你二人并非天兵军和并州官员,担下此责本就是出自一腔赤诚之心。美酒嘉勇士,我敬你们一杯!”
  见张说亲自执壶斟酒,王翰本要推辞,可见张说斟满了两杯便不由分说地塞到了他们手中,他只得作罢。而杜士仪正低头看着那琥珀色的酒液,突然便听得面前的张说叹了一口气道:“我派你们前去,原以为料准了同罗部局势,没想到大局瞬息万变,险些让你们陷入危局。好在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们做得远比我想象中更好,子羽,你自从进士及第之后,在并州窝了太多年,不要再这么荒废下去了。至于杜十九郎……好样的!来,我先干为敬!”
  张说这率先一饮而尽,杜士仪品味着这好样的三个字的含义,竟是在王翰满饮之后方才回过神来一口饮尽。此时此刻,大堂上顿时传来了好一阵欢呼喝彩。待到张说击掌吩咐上歌舞,就只见乐师舞姬歌姬齐齐登场,刹那间,场间丝竹之声大作,美人引歌喉,罗衣长袖歌舞纷飞,却是好一番华彩景象。杜士仪见王翰笑着一杯接一杯下肚,嘀咕此人这犹如通大海似的酒量,渐渐却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
  刚刚那敬酒即便代表不了什么,可总算张说坦陈是自己失误,也为他说了一句公道话。他在并州这一番停留,也该差不多了吧?
  几曲歌舞下来,酒酣之际,面带醺然的张说便笑着激王翰下场。杜士仪见王翰拿起执壶揭开盖子往嘴里倒了一气,就这么醉醺醺地下了场中,却是和曲为歌,曲音沙哑苍凉,继而又在一众舞姬的簇拥下跳起了舞来,他不禁莞尔,欣赏了好一阵子,他觉得堂上人多太热,当即悄然起身避到了外头。喝了很不少的他先去放了刚刚那半肚子酒,随即站在僻静处仰天大大伸了个懒腰,可才动作只做了一半就僵住了。
  就只见墙头赫然冒出一个脑袋来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是岳五娘还有谁?
  “怎么,是看见我平安无事,高兴坏了?”
  “你该说险些被你吓死才对。”杜士仪没好气地后退了两步,往四下里一看,这才发现因为堂上大宴,这边厢并没有什么人,他便轻咳一声道,“不过岳娘子真是好本事,什么时候又厮混到这长史署的内宅来了?”
  “托你的福,我冒充王娘子长安家里送信的人,又对出来的婢女掣出了你的名义,然后就顺顺利利见到她了。”岳五娘仿佛丝毫不介意墙头这种地方绝非谈话之地,竟是用双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说道,“要不是我,王娘子送给你的琉璃坠兴许就取不回来了,岂不是浪费人家一片心意?怎样,她在并州也呆不了多久,要不要我促成一下,让你二人能并肩同游飞龙阁?”
  杜士仪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有你这样穿针引线的?直说吧,是你的主意还是王娘子的主意?要是你的,那就不用说了。”
  “要是她的,你就答应?”岳五娘皱了皱鼻子,见杜士仪耸了耸肩,仿佛默认了,她方才得意地笑道,“自然是王娘子因为听得我说你那得以功成的鬼主意,所以想再见一见你这个胆大包天的状元郎。明日一早,王娘子会去飞龙阁看看上头刚刚安好的琉璃窗,你要是想见她,自己去就是了。话我带到啦,这就回去了!”
  然而,那脑袋刚刚缩下去,随即又露了出来:“对了,我这些天都住在这儿,小和尚应该就在王子羽家里头,兴许早已经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你见着他的时候替我赔个礼。明儿个也捎带他出来吧,我带他在太原城中好好逛逛。”
  眼见岳五娘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消失了,杜士仪到了嘴边的一句话根本来不及说出来。无论是去幽州探奚地,还是这一次甘冒奇险,这丫头仿佛不是在游历,而是时时刻刻把自己置身在那种最危险的情况下,难道她真的这么不惜命?

  ☆、218。第218章 飞龙阁上与君约

  这一夜,喝多了酒的王翰很不老实,不过王宅上下早就习惯了这位主人的嗜酒如命,再加上提心吊胆好些天,人总算是平安回来,这如释重负盖过了手忙脚乱。至于田陌整天翘首盼望杜士仪回来,喜笑颜开之余,却是拉着杜士仪去看自己这些天的成果——却原来他收集了好些长安城中没有的蔬果种子,让杜士仪险些给他气乐了。而小和尚罗盈听到岳五娘还要继续住在长史署官舍,最初很有些失落,可当杜士仪提到,岳五娘要他明日跟着一块出门,还要带着他好好逛一逛太原城,他立时几乎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怎么,不愿意?若是那样,明日我见着岳娘子,对她说一声就是了。”
  “不不不,愿意,当然愿意!”罗盈几乎把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继而又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似的,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岳娘子真不是开玩笑?”
  “是不是开玩笑,明天你就知道了,现在有什么好想的?”
  既然岳五娘代王容捎话,杜士仪便在前一天庆功宴之后对张说提出想去一登飞龙阁的请求。张说哪里不知道飞龙阁是太原名胜,却有些犯忌讳,可前头才拜托人去办了那样一件险之又险的事情,对于此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踌躇就答应了下来,顺便还提了一句长安琉璃坊派人装了白琉璃窗,他没功夫去检视,便请杜士仪代他去看一看。
  有了这理由,杜士仪这天一大早只带了罗盈,悄悄出了王宅。和长安洛阳城中通水路一样,太原城内亦是水巷纵横交织,除却晋渠从城中穿过,通向汾河东岸,中城之下则是宽阔的汾河。
  飞龙阁在中城东阳门北,是当年高宗和武后巡幸太原前兴建的,至今为止仍是太原城中最高的建筑。楼高不过三层,却因为地势高,地基更高,临高望远,可俯瞰整个太原城的无边美景。然而这等胜地,却因为当年二圣亲临,现如今城中文武官员也不敢轻易造次登楼,更不用说带自家亲眷上去游玩,百姓们也不过路过时仰头看看叹一声天家气象罢了。
  杜士仪和罗盈是第一次来太原城,但杜士仪准备充分,怀中揣着王翰使人画给他的地图,因而他索性绕了小小一个圈子从汾河坐船到中城之下,趁机领略了一番城中泛舟的乐趣。待弃船登岸到了飞龙阁下,果然有卫士严加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二十步开外,罗盈见着那架势,又仰头看着那座高耸的飞龙阁,便惊叹地嘟囔了一声:“真是比少林寺的藏经阁更高更威严,可惜都不许外人进去。”
  “少说废话,眼下咱们不是进去吗?”
  戴着假发的罗盈原本还担心是否会有人看出自己的假扮,可见杜士仪报名之后,一个中年队正亲自把他们迎了进去,他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登楼之际心中竟有几分难得的雀跃。尤其是当走完那又高又长的阶梯,看见岳五娘凭栏远望的倩影时,他更是脑中心中再无他念,连杜士仪什么时候悄悄撇下他都没发觉,只是呆呆看着那背影出神。
  小和尚和岳五娘如何,杜士仪虽说好奇得很,可他更好奇的则是王容缘何邀约自己到这飞龙阁来,同时也对王元宝那闻名长安的琉璃颇为好奇。当他转过这飞龙阁上最高一层平台的侧面,到了正面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那两扇琉璃窗。和他此前因那琉璃坠产生的印象不同,此刻面对这琉璃窗,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哪里是什么白琉璃窗,这不是玻璃吗?除却透明度不高,整体色泽更偏向于羊脂玉色,琉璃看上去和后世的玻璃并无不同。
  “这飞龙阁所用的琉璃窗实在太大,光是搬运就着实让人煞费脑筋,要运上楼来更是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昨天才刚刚装好。”
  杜士仪这才转过身来,却只见王容白绫衫子藕荷裙,看上去素淡得很,螺髻之上却比从前在长安所见时稍显华丽,多了几件钗环头饰。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问道:“王娘子,这两扇琉璃窗,价值几何?”
  “寻常的琉璃窗,一扇便价值千金,至于这两扇,说是万金也不为过。”王容若有所思地伸出手去摩挲着那自幼熟悉的纹理,随即便看着杜士仪道,“虽则确实是奢侈,可比起昔年那一条值钱一亿的百鸟裙,这琉璃窗至少还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杜郎君不会发兴亡之叹吧?”
  “我只是想,若此物易得,价低到人人都买得起,那便是天下万民的便利了。”
  “若真如此就好了!假如家家户户都能装得起琉璃窗,而锅碗瓢盆之属都能换做此物,纵使价贱如草,那琉璃坊比如今何止扩充十倍!”
  尽管早就知道王容商业头脑极强,但此刻听到这话,杜士仪不禁暗自叹服。奢侈品虽好,可终究受众群是有限的,倘若能经营所有人都不可或缺的日用品实业,再加上没有竞争者,其中的利益自然更加庞大。可惜的是,他对于如何造玻璃吹玻璃一窍不通,此刻只能望洋兴叹而已。
  “对了,今日王娘子相约我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啊?”王容微微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反问道,“不是岳娘子说,杜郎君有话要对我说吗?故而打算趁着我到飞龙阁来看这琉璃窗可安装到位的机会,以便相见?”
  居然还是被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岳五娘给耍了!
  想到昨日岳五娘说谎时那骗死人不偿命的清纯表情,杜士仪只觉哭笑不得,然而,见一贯伶牙俐齿的王容双颊微微有些红晕,他虽觉得这会儿颇为尴尬,可总不能再把岳五娘拽过来向人赔礼,他只能苦笑道:“这个岳娘子,做事真是越来越过头了!只不过,我也确实想亲自见王娘子道一声谢,那会儿想出那样的主意,多亏了你所赠之物让我灵机一动。只可惜我那时候和王郎君赶往了同罗部营地,竟是没能来得及将琉璃坠收回来。”
  “已经收回来了。”王容抿嘴一笑,见杜士仪吃了一惊,她便从腰中皮囊中取出了那琉璃坠在杜士仪面前一晃,这才笑道,“也是岳娘子事后去捡回来的,她还怕我会觉得腌臜。其实,要说这世间最腌臜的东西,远远不是这沾了血腥的琉璃坠,而是人人趋之若鹜的钱。可就算是钱,用好了,可以利人,若是没用好,就可以杀人。阿爷说过,既然有钱,该享用便享用,不用畏惧人言;可该助人也应该拿出去助人,同样不用畏惧人言。杜郎君可知道我手里这小小一件东西,价值几何吗?”
  见杜士仪摇头,王容便坦然说道:“说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因为那流转的狼目,是烧制时偶然间形成的,纵使匠人也不知道因何缘故,倾力再制却再也不能成功。可要说不值一文也不为过,因为寻常人未必能认识到其中价值。我送出去给杜郎君你的东西,岳娘子又送回到了我的手里,今日又再重逢,便还是送给杜郎君做个纪念吧。横竖如此形状的琉璃坠,日后琉璃坊不会再烧制了。”
  伸手接过此次的幸运之物,杜士仪若有所思地再次拿起东西对着日头光线瞧了瞧,最后便收进了怀中。如今这时节,暑热未退,然而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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