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疯魔不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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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疯魔不成活-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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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可问他:“钱重要,还是传统重要?” 
班长抱着脑袋天人交战,陶可拍掉手上的粉笔灰朗声说:“不管怎样,先给我好好考试。” 
“对了,”他一边收拾教材一边说:“运动会大家表现得非常好,其中燕杨同学还得了名次,同学们精神可嘉,院里准备给我们发个集体参与奖,这都是大家的功劳。” 
他躬身一笑:“谢谢大家。” 
“哎呀~~”学生挥着手说:“老师你客气什么呢,下回别折腾我们就行了。” 
陶可笑着拉开教室门:“少得寸进尺!” 
冬季的冷雨飘进走廊,陶可缩缩脖子打个颤,喃喃道:“忘带伞了。” 
“燕杨”这个名字刚刚在他嘴里一带而过,淡然到学生们几乎不能注意。然而一转身,他却捏着在僻静楼梯等他一起回去的燕杨的脸,笑眯眯说:“我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培养了你!” 
燕杨说:“你再说一遍,培养我的是谁?” 
陶可斩钉截铁:“我。” 
燕杨扯着他的衣服肘轻轻笑了。 
管理学里有个怪说法,说一个人,在团体中很受排挤,如果老板偏偏要公开地大张旗鼓地表扬他的话,那么他将有极大的可能性会遭受双倍的敌视和攻击,这个道理想想也简单,人性有人性的弱点。 
陶可教的是政治学,政治学是相当暧昧的,但孙文先生说政治就是管理,既然是管理,那就是和人性的博弈。所以人活在世上是很辛苦的,连想夸一个人都不能好好夸。 
陶可深深叹口气:“走吧,请你吃东西。” 
燕杨说:“回本部吃吧,雨越下越大,我好冷。” 
陶可说:“这人!为师不带伞,你也不带伞!” 
燕杨拉着他哧溜一声钻进校车,冰凉的手还没捂热呢,车子便噗嗤噗嗤趴了窝。司机师傅回头笑,很憨厚:“呵呵呵,坏了。” 
“啊?” 陶可问:“坏了怎么办啊?” 
师傅说:“只能等人来修,我打电话跟学校说去。” 
陶可看看车窗外的雨丝,挠挠头,对燕杨说:“坐公车回学校吧。” 
公车站不远,但公车很远。 
燕杨恨不得抱成团:“好冷、冷,咱们回校车上吧。” 
陶可哈着白气:“那得往回走啊,还是等等吧……阿嚏!糟糕,我怕是要感冒了。算了,走回学校吧,也就二十来分钟。” 
江南的冬季是很难熬的,阴冷渗进骨头缝里,到哪儿都是潮湿。两个人踏着遍地黄叶,淋着细雨,缩着脖子在寂寥萧索的街道上跑跑走走,显得落魄无比。偏偏还有辆车从身后追上来,车窗降下,里面那人一脸轻佻:“哎呀,陶可,好帅好帅!燕杨也好帅好帅!” 
陶可燕杨齐齐吓一跳,然后拉开门就往车里钻。陶可一坐定便说:“打死这万恶的剥削阶级!” 
叶臻笑着躲闪说:“别闹别闹,我开车呢。” 
燕杨问:“师公,开庭回来啦?” 
叶臻说:“早着呢,以后还得去,这案子难了,要赔我十年阳寿。燕杨你去哪里?” 
燕杨说:“我去学校上自习,还有十天就考了,晚上我晚点回来。” 
陶可回头盯着他:“你走火入魔了,差不多就行了,还想考满分啊?” 
“挺好,” 叶臻停下等红灯,在后视镜里对燕杨眨眨眼:“人活着就是要努力。尤其是咱们这种弱势群体,没有控制权,没有裁决权,甚至连话语权都没有,如果不思进取反而怨天尤人,强势者心情好时看看你的笑话,心情不好时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燕杨,怎么努力都是对的,做人要懂很多道理,作为一个同性恋者要懂得更多。” 
陶可说:“你今天怎么了?好像说教得特别厉害。” 
叶臻拍拍他的头,笑道:“不孝,我还没开始说呢就嫌我烦。” 
“也没什么,” 叶臻把车拐进学校:“刚才报纸上看了一篇歪曲报道,用尽夸张失实的词语,眼球是争取到了,有色标签也贴了。想着有点无奈,说给燕杨听听。” 
陶可问:“干吗不说给我听?” 
“你啊,听了也是白听,” 叶臻说:“下车吧,我去停车。燕杨,你自己先看著书,到晚上九点半上我办公室来。” 
燕杨点点头。 
两人下了车,站在教学楼的廊下。陶可轻轻说:“你师公今天心情不好。” 
燕杨说:“嗯,看起来有点累。” 
陶可叹口气:“可能案子太棘手了。我泡完图书馆直接回家,你也不许太晚。我的话他一向不听,到时你让他早点回来,别过十二点。” 
燕杨说:“行,我拖他一起走。” 
陶可往图书馆去,还不忘回头吩咐:“烟,今天别帮他买了,你看他闻起来像只烟缸。” 
胖子也在泡图书馆,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 
陶可眼睛好,远远看见他,便凑过去问:“写什么?” 
胖子抬头:“哦,小陶可啊。”他用笔敲敲面前的文稿:“也没什么,一篇文章,小生正在把流顺的语句改得佶屈聱牙,以显出学问的高深来。” 
陶可说:“你老板要揍你了。” 
胖子很得意:“NO,NO,我老板最近迷昆剧迷得不行了,天天想着自己是柳梦梅,路上逮着个稍微能看的他都能感慨出个情情爱爱生生死死来。外地有个研讨会正好和他的戏场子冲突,他死都不肯去,非要我去。所以我正在准备呢,反正也不重要,瞎写写。” 
陶可咯咯笑:“你老板是浪漫派。” 
“就是,” 胖子说:“上回讲座,他不知从哪儿挖出来篇宋词非要唱,还要我装Fans,要特虔诚,可把我折磨死了,整整三天耳鸣就没停过。” 
陶可刚把书放下,胖子便牛皮哄哄说:“小孩子坐那边去,要看书自己看,别妨碍我做学问。” 
陶可从鼻腔里哧一声,施施然往角落里走,胖子也哧他一声,继续原地啃笔杆。 
凭心而论,马战辉最适合穿越。一个人,学了十年古典文献,还教过两年文学史,又能完美地诠释闷骚其中、败絮其外,不去借尸还魂,实在是委屈了人才。 
可惜就可惜在此人四平八稳,三十岁了,连窨井都没掉过一个。 
陶可从图书馆出来天色擦黑,陪着胖子一起吃了个饭,便回了家。 
晚上十一点多,燕杨回来了,却没有看见叶臻。燕杨摊摊手,无奈地笑,陶可只好裹着被子回去睡觉。 
谁知往后数天,叶臻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知道他半夜回来,也不全是睡觉,而是常常整夜整夜写东西,咖啡当水一般喝,书房里烟雾弥漫。 
陶可有时去看他,他也只是说“陶可,来抱抱”,笑容疲惫到让人都不好意思再烦他。 
一直到了燕杨考试的前一天晚上。 
陶可说:“求仁得仁,求义得义,死得其所。你就放心的去吧。” 
燕杨哭笑不得,收拾好考试用品:“老师,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壮行啊。” 
陶可说:“就不夸你,心比天高者,必然命比纸薄,一夸你就不能过级。” 
燕杨说:“行行行,谢谢您。我先去睡了。” 
陶可点头:“早点睡吧,睡叶臻房间,反正他天天睡书房。笔准备了没有?收音机呢?橡皮呢?有铅笔吗?自己把门关好,调好闹钟,晚上冷被子盖好……” 
燕杨歪着头笑:“老师真罗嗦。” 
陶可恼怒,在他颈后猛拍:“混蛋!” 
时针指向十二点,门锁卡卡响,陶可从沙发上爬起来,揉着迷糊的眼睛去开门。叶臻站在门外,头发凌乱,微微一笑。 
陶可说:“今天挺早啊。” 
叶臻揉揉他的头:“准备工作基本完成,不出意外的话,我又要吵赢了,改天我去做块匾,找校长题上‘吵架王’三个字。” 
“什么时候开庭?” 
“大后天。” 
“哎?不就是圣诞节?” 
“多好,” 叶臻往沙发上一坐:“多有意义。陶可你帮我倒杯水来,不要咖啡和茶,我要开始好好休整,养精蓄锐了,叶某人心中自有万千甲兵啊。” 
“哦,” 陶可转身进厨房,洗洗杯子倒了点白开水,想了想,又调进一勺蜂蜜。 
这时客厅里却传来一声闷响。 
陶可慌忙跑出去看,叶臻竟从沙发上滑下来,一头栽在了地板上。 
…… 
仿佛有人拿着带倒刺的鞭子,在陶可心上狠狠抽了一下。  
(15)end 
安小佳正深夜挑灯,埋头写实验报告,被电话铃吓得跳起来。 
电话里那声音是极尽惊惶的:“安小佳!叶臻晕倒了!” 
“哎?” 安小佳没反应过来:“晕?晕什么晕?” 
陶可贴着话筒小声而急促地说:“现在没空给你解释,总之出事了。燕杨明天要考试,你快过来,把胖子也叫来,我一个人弄不动叶臻。” 
“哦,好,” 安小佳也紧张起来:“十分钟以内。” 
陶可挂掉电话,把颤抖的手按在心口上,深呼吸一口气,喃喃道:“镇定镇定。” 
他把叶臻架上沙发,又贴在燕杨房门上听了一会确信没声响,才把叶臻背起来,锁上门一步一步艰难地从六楼蹭下,累出一身大汗。 
安小佳远远疾步跑来,陶可把叶臻的车钥匙扔给他:“东边第二间车库,快!” 
安小佳也不答话,倒好车就帮着陶可把人放在后座上。 
“去×大附属医院吧,最近。” 安小佳说。 
“你开你的别问我,” 陶可够着身子帮替叶臻扣安全带:“快点。” 
“放心吧,” 安小佳猛踩一记油门:“安大少学车这么多年,还没人敢说我开得不快的。” 
昏黄的路灯一盏一盏从窗外掠过,陶可死死盯着前方,神经质地绞着手。安小佳大开大合地打着方向盘,红灯不管,限速不顾,单行线逆行道照闯,到医院仅仅花了五分钟。 
叶臻人事不省,安小佳跳下车背上他,陶可紧随其后一路闯进了急诊室,差点吓坏了正在扎针的小护士。 
值班医生东捏捏西扣扣,听听心跳翻翻眼皮,问问病史,最后冷冰冰抛过来两个字:“过劳”,就差说一个“死”了。 
陶可一时间眼泪汪汪。 
医生问:“想挂水么?挂也只能挂些葡萄糖,说穿了都是辅助方法,最好是要充分休息。” 
安小佳说:“您给挂吧,聊胜于无。” 
两人搬动输液室的躺椅架成床,安小佳放好叶臻又回车上找了条毛毯,陶可奔前跑后拿药。直到坐定,才齐齐舒了口气。 
“你们老师?哟,这么年轻啊。”中年护士慈眉善目,一边帮忙一边宽慰:“你们也别担心,没什么大问题。这年头,前两天还送来一个呢,公司老总,三十来岁就脑梗阻。” 
安小佳等着护士走开,也凑过来说:“听见没有?专业人士发话了,没问题。咱们国家知识分子平均寿命58岁,英年早逝的多得很,基本因为过劳。” 
陶可红着眼眶问:“安小佳,你确信你在安慰人?” 
安小佳嘿嘿一笑,靠在躺椅上:“上回老头也是这样,明明还在和我说话呢,说着说着就倒下去了。当时就我一个人,还有五只猫,你去了苏州,胖子和李三儿上课,我也是大费周章才把他送到医院。” 
陶可问:“管教授现在怎样?” 
“老头好得很,行动挺利索。” 安小佳叹口气:“你说美国有什么好,要是让我丢开年迈的父母,别说是美国,火星我也不去。” 
“我反正是把老头当自己爷爷了,能留校我就留校,不能留我就去隔壁大学。离了我,老头、师母,猫都没人照顾。” 安小佳指指叶臻,说:“陶可,你也珍惜点。” 
陶可咬着下唇不说话。 
安小佳捏着叶臻的鼻子:“这样的人也说晕就晕了呢。” 
陶可拍开他的手,安小佳笑着躲:“干吗?又捏不死。” 
安小佳对着叶臻左看右看:“这人长得是好看,就是心眼不好。偏偏还跟个超人似的,又带博士,又带硕士,又给本科上课,写论文,开讲座,搞课题,评职称,考核,要帮人打官司,还得替你和燕杨烦……哎呀,我说说而已,你别哭啊!” 
陶可扑簌簌掉眼泪,安小佳轻轻帮他擦:“行了,别哭,你这小孩太脆弱了,躺着那家伙最担心你这点。” 
陶可点点头。 
“坚强点,” 安小佳拍拍他的肩:“叶师叔挺不容易的。我家老头说,学校这一批年轻教师,就数叶臻最谦和,眼界开阔,不毛躁。老头傲气了一辈子,挺少夸人的。” 
陶可说:“他还谦和?你看他接案子,专挑钱多的。” 
“个人恶趣味啊。” 安小佳感慨。 
“对了,胖子呢?” 
“他啊,” 安小佳说:“去参加什么什么研讨会了,人家都是马老师了,风光的很。” 
两人说说停停,不知不觉天色已蒙蒙亮。安小佳把人送到家便回了宿舍,陶可照顾好叶臻,已经六点出头,他在沙发上坐了半刻钟,敲门喊燕杨起床。 
燕杨一见陶可吓一跳:“老师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陶可说:“冻着了,冰箱里有面包牛奶,你自己吃。” 
燕杨问:“师公呢?” 
“还没起床,” 陶可爬上床,缩进还有暖意的被子:“别磨蹭了,早点去,好好考。” 
“哦,”燕杨犹犹豫豫答应着,带上了门。 
陶可勉强睡了小半个小时,很不安稳。 
燕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陶可抱着被子睡到叶臻身边去。叶臻仍是不醒,陶可每隔五分钟就要爬起来探探他的呼吸,最后干脆不睡了,靠在床头边看书边看着他。 
燕杨回来,看样子考得不错。 
陶可夸了他两句,燕杨突然问:“师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陶可说:“没有啊,累了在睡觉。” 
“你别哄人了,你看你那张脸,就差哭出来了。” 燕杨推开门看看叶臻,觉得的确像是睡着的,挺纳闷。 
陶可说:“没哄你吧,你看电视去。” 
“不了,我去上自习。” 燕杨拎起书包,观察陶可的表情,决定还是留在家:“我借师公的书房用用。” 
晚上七八点时候来了个电话,燕杨催陶可接,陶可觉得不太方便,但不接它却一直响,最终只好把听筒拿起来。 
来电话的是位女性。 
听见陶可的声音她犹豫了片刻,然后问:“请问叶臻在家吗?” 
陶可说:“在,但他睡着了。” 
“哦……”这位女士停顿了一会儿,非常客气:“请问,您是谁?” 
陶可有些脸红,小声说:“我是他学生……” 
“哦。好吧,麻烦您转告他,醒了以后拨这个电话可以吗?号码是213…xxx…xxxx。” 
“嗯。” 
对方道谢后挂了电话,燕杨凑过来问:“谁的?” 
陶可摇摇头,燕杨看看号码:“这是什么?” 
“我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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