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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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烟云- 第2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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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知道?谁输谁赢,对咱们这些人来说还不是一回事儿”有了说话机会,边令诚却又懒得开口了狠狠地喝了一口酒,满脸落寞。

“您当年不是在安西那边,做过很多年监军么?对所有将领都知根知底?”没来由碰了个软钉子,对方却不气馁,拿起酒坛替边令诚斟满,继续笑着询问 。

“是啊,是啊,反正这会也没人搭理咱们,边监军就跟大伙说说,也免得我等在这里提心吊胆。”

“令诚公别跟姓孙的一般见识,他是出了名的不知好歹,待日后我等被大燕皇帝陛下委以重任,自然会把今日这口气找回来。”

“是啊,他们现在是得意忘了形,可日后说不定谁要看谁的脸色呢。”

其他降官降将们,也纷纷帮腔,乞求边令诚给预测一下明天的战场局势,老太监推辞了几番,终究难耐心痒,叹了口气,低声道:“孙大将军乃百战之将,未必会失去应有的谨慎,可他麾下那些人,却一个个眼空四海,可是他范阳兵固然骁勇善战,那安西军也未必是泥捏的,想当年,满打满算就四万多将士,就压得西域群雄大气都不敢出,三万兵马正面硬撼二十万大食东征军,才一个照面,就杀得对方落花流水……”

刹那间,众人就都沉默了下去,举着酒盏,一口一口往下狂吞,大唐帝国曾经的辉煌宛若就在昨日,只是谁也没想到,不过一觉睡醒,头顶上的天空就榻了下来。

“咱家也不是想涨他人志气,如果底下人都跟孙大将军一样,认真对待明天的战事,凭着人数和士气优势,未必会让姓王的小子捞到什么好处,可谁要是拿对面那支安西军不当回事儿的话,恐怕会吃个大亏。”边令诚抿了口酒,心事重重地继续解说。

“王,王将军很能,很善战么?他那边毕竟人少,并且临阵经验也远不如孙将军。”崔光远最近几年一直在外边奔波,对安西军的战绩不太了解,皱着眉头询问。

“当年他西出葱岭之时,就带了六百来人……”边令诚冲他翻了翻眼皮,低声回应,“咱家当时以为他必死无疑,谁想得到,不到半年时间,他居然在药刹水那一带,硬折腾出数千兵马来,并且接连拿下了两座大城。”

“那你还一直试图除掉他。”不满意边令诚的态度,长安县令苏震低声驳斥。

“你以为是咱家想杀他么?”提起过去的事情,边令诚就一肚子邪火,“他又没得罪过咱家,咱家何必把他当成眼中钉?那是因为……”话到一半儿,他又本能地改口,“很多内情,没法跟你们细说,反正最初除掉他,肯定不是咱家的主意,到了后来,到了后来,即便咱家不出手对付他,他翅膀长硬后,也会对付咱家,哎,都是造化弄人,当年谁能想到,大唐这么快就垮了下去?”

众人摇摇头,跟着举盏叹气,叹罢之后,心里却愈发不是个滋味,当年高力士、边令诚等太监的举动,自然是祸国殃民,今天在座诸君,却也未必有谁屁股底下干净,是大伙在昏睡中一起动手,齐心协力,推倒了支撑大唐的最后一根擎天柱,才导致今日山崩地裂,洪水滔天!

“如果,我是说如果……”四下看了看,京兆尹崔光远压低声音,向大伙发问:“崔某只是随便打个比方,大伙别往心里头去,如果明天战事真的不顺利的话,咱们,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混吃等死呗!”边令诚猛然站起来,踢开脚边的空酒坛,大步往外走去,“如果姓王的小子侥幸赢了明天那仗,对大唐来说,无异于一剂救命灵汤,至少能缓过几分元气来,对于大燕国,就像,就像当头一记闷棍,先前的不败传闻一旦被拆穿……他奶奶的该死!”

狠狠跺了跺脚,他低声咒骂也不知道目标针对的是谁 。

众降官降将也不愿意惹火上身,纷纷站起来告辞崔光远弯着腰将众人送走,又弯着腰钻了回来,望着满地空酒坛,目光不断闪烁。

“恐怕不是时候,”仿佛猜到了他的企图,帐篷角落里,一个醉熏熏的矮子低声嘟囔。

“谁?”崔光远被吓了一跳,手迅伸向腰间佩刀待看清了对方面孔,又苦笑着将手放了下去,“贾侯爷,大白天的,您别吓唬人行不行?崔某胆子小,可不经你吓!”

“我看你的胆子可是不小。”以斗鸡取得郡侯爵位的贾昌笑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去寻找没喝空的酒坛,“有些事情,晚点儿再考虑,刚才这里有某几个人,分明还惦记着替大燕国效力呢,你现在瞎折腾,除了让自己死得快一些之外,收不到任何效果!”

“崔某折腾什么了?是侯爷弄错了?”崔光远咬紧牙关,死不认账,双手却拢在了一处,冲着贾昌不断作揖。

“贾某只想喝酒,刚才什么都没听见。”贾昌终于找到了一个半空的酒坛,颤抖着举到嘴边,“如果老天爷认为大唐气数已经尽了的话,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改变什么?来,喝酒,明天这个时候,就知道老天爷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说得也是”崔光远叹息着回了一句,从地上捡起一个半满的酒坛,跟贾昌相对而饮,鲸吞虹吸。

第二章 天威 (三 上)

人总是这样,越想长醉不起的时候,越不容易倒下。把手边所有能找到的酒坛子都喝了个干干净净,京兆尹崔光远依旧清醒无比,一万远道而来疲惫之师,如何打得赢一万五千士气如虹百战精锐?王将军今夜应该派人来劫营?王将军如果真的像传说中那样,用兵如神的话,至少今夜要多用疑兵,骚扰得叛军不得安枕,为将者善用天时地利,这周围草长得很高,放火烧营也是一个好办法,只是不晓得风向对不对?

乱起八糟地想着,在黎明来临之前他终于沉沉睡去,却又梦见王师光复了长安,自己和边令诚等人来不及逃走,被士卒们抓住,绳捆索绑押着游街示众,那些在叛军入城后死了父母妻儿的百姓,站在路边,手里拿着石头、臭鸡蛋、烂菜叶子,一个劲地往自己头上丢,而自己两个刚成年的儿子,则躲在人群之中,以手遮面,不敢,也不愿与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相认……

“崔某当日是逼不得已。”崔光远大叫,“没有崔某,当日会死多的人,皇宫也肯定会被付之一炬。”路边的百姓们捂住耳朵,谁也不肯听他的辩解,行走在囚车旁的大唐兵卒,则忽然间又变成了孙孝哲麾下的叛军,一个个指着他的鼻子放声大笑,尽情嘲弄他的愚蠢……

“啊……”崔光远翻身坐起,手捂胸口,脸色惨白如纸,灰帐篷外的天色已经大亮,叛军点过了卯,正在准备早饭,嚷嚷吵吵,对即将生的战事信心十足。

马上就知道老天爷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想到昨天临睡前贾昌说过的话,崔光远挣扎着爬起来,在亲兵的伺候下洗脸穿衣,然后稀里糊涂地对付了一口早饭,牵着坐骑,前往中军请罪 。

也许是心胸宽阔,也许是不屑计较,孙孝哲并没有追究崔光远的误卯之罪,随便安慰了几句,便命他退到中军帐外等待调遣。

边令诚、苏震、赵复等一干降官降将早就到齐了,但是好像昨夜都没睡好,个个顶着明显的黑眼圈,唯独贾昌,还是那幅嬉皮笑脸的摸样,一会跟这个打打招呼,一会儿跟那个聊几句闲话,浑然没把即将爆的血战放在心里。

“你倒是好雅兴,”边令诚是典型的自己不舒服,也见不得别人好过,撇了撇嘴,低声嘲讽。

“天塌下来还有大个子顶着呢,我这么矮,有什么好着急的。”贾昌耸了耸肩,丝毫不以对方的挑衅为意。

这句话再配上他那不到四尺的身材,倒也相得益彰,众人被逗得摇头苦笑,脸色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些许。

正百无聊赖间,猛然听得远方传来一阵隐隐的号角声,“呜呜,呜呜,呜呜……”,声音不高,却令人不寒而栗紧跟着,身边的孙家军将士的动作也快了起来,一队队,一行行,在定南将军周锐、扫北将军王宏、讨虏将军薛宝贵等人的带领下蜂拥而出,于营外迅排成临战队列。

“杀、杀、杀,杀光了他们。”阿史那从礼、室点密、耶律雄图等部族将领也叫嚷着召集队伍,冲出军营,在周锐等人身侧另外组成一个方阵。

边令诚等人手中的飞龙禁卫早就被孙孝哲找借口吞并,眼下个个都是“独行大侠”仰着脸,伸长脖颈,左顾右盼,却在军阵中找不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大将军有令,尔等一会儿随中军一起行动。”仿佛猜到了大伙的难处,有名传令兵匆匆跑过来,丢下一句话,仰着脸离去,从始至终,没拿正眼看任何人!

一干降官降将气得脸色铁青,却没勇气发作,只好逆来顺受,须臾之后,孙孝哲顶盔贯甲,在数百名亲卫的簇拥下,缓缓出营大军当中,立刻响起一阵欢呼,随即,战鼓声响,将士们踏着鼓点,缓缓向前推去。

所有喧嚣都戛然而止,只有低沉的战鼓,不断敲打着人的心脏“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跟在孙孝哲的卫队身后,距离鼓车只有半丈之遥,崔光远被吵得头晕脑涨强忍着嗓子眼里的烦恶举目观望,只见身前身后的刀锋闪烁,就像猛兽嘴巴里的牙齿。

有的刀锋因为饮血过多,已经呈淡紫色在旭日的照耀下,隐约散出淡淡的雾气一团团雾气汇集起来,笼罩于大伙的头顶,令军阵上空的天空不再是明澈的碧蓝,而是蓝中透粉,仿佛漂浮着一条宽阔而单薄的血色柔纱。

从蓟北一路杀到长安,天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这只猛兽口中,作为略通武事的文官,崔光远不得不承认,孙孝哲深得用兵三味,即便不考虑他以前取得的那些傲人战绩,单凭身边这座严整的骑兵阵列,就足以令许多当世名将感到汗颜,飞龙禁卫身上没这份杀气,河西军将士也做不到如此整齐有序,至于担负着拱卫京师重任的左右龙武军,亏得他们跑的快,否则,遇到孙孝哲手中这支精锐,恐怕连半柱香时间都坚持不到……

一股绝望迅速从天空中压下来,压得崔光远嘴里涩,嗓子眼紧,胸口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大唐的气数尽了,真的已经尽了怪不得封常清会一败再败,怪不得哥舒翰缩在潼关之后闭门不出,怪不得皇帝陛下和监国太子连据城而守的勇气都没有,怪不得……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从他眼角淌落,缓缓滑过干瘦的面颊,落入马蹄下干燥的荒野。

此刻,苏震、赵复等人也是面色如土,看清楚了孙家军的军容军威,谁也不再对远道而来的安西军抱什么希望,五千身经百战的范阳精骑、六千多同罗、室韦武士,两千多重甲步卒,一千多弓箭手,还有九百多所向披靡的曳落河,对面的安西军如何抵挡?拿什么抵挡?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战鼓声一阵接着一阵,声声急,声声催人老!

就在头顶上的天都要塌下来的那一刻,有一声号角突然在鼓声缝隙里插了进来,左冲,右突,跳跃、扑击,如乳虎啸谷,如蛟龙翔天,“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崔光远猛然抬头,模糊泪眼中,依稀看到一团金色的光亮,在正前方缓缓绽开,绽开,娇艳如火!

第二章 天威 (三 下)

是安西军,不远万里赶回来的安西军!踏着激昂的号角声,缓缓从对面走来。秋天的旭日从头顶上斜照而下,给他们的旗帜、铠甲、兵器上镀满了鎏金,将整个队伍装点得犹如一条出渊的蛟龙,顾盼俾睨,鳞爪飞扬。

一瞬间,眼泪就淌了崔光远满脸。他想冲过去,拥抱对面那些熟悉的身影。脚下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根本无力去磕打马镫。在他旁边的苏震、赵复等文武官员,也都是个个两眼含泪,嘴角上下抽搐,浑身抖个不停。

“故国旗鼓,故国旗鼓!”崔光远隐约听见有人在自己身后呢喃,没勇气回头去看是谁,却忍不住在心里默默重复。“廉公之思赵将,吴子之泣西河。”每重复一次,胸口都好像会被万斤中的铁锤击打了一次,却始终不愿意停下。(注1)

敏锐地察觉了身边的骚动,孙孝哲轻蔑地横了众降官一眼,冷笑着举起左手,“擂鼓,邀请王将军决一死战!”

“咚咚咚咚”鼓声骤然转急,宛若惊涛骇浪。崔光远等人从迷失中迅速被惊醒,身体在马背上前仰后合,孱弱得像一团湍流中的蚂蚁。孙家军将士的斗志则被鼓声点燃,举起兵器,齐声呼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狼嚎般的呐喊伴着战鼓声,在荒原上反复回荡。对面的号角声瞬间被狼嚎声吞没,须臾之后,却又缓缓地浮了出来,还是像先前一样骄傲,还是像先前放任不羁,仿佛根本没听见来自对面的喧哗,又好像根本没将孙家军的挑衅放在心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平生第一次被人轻视,孙家军士卒们忍不住将鼓声又提高了三分,将呐喊声又加高了数度。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对面的角声依然如旧,连调子都没有变。数以万计的骑兵排成纵列,伴着号角的节奏,缓缓前推,前推,前推,冷静而又骄傲。

孙家军的尊严再次受到了侮辱,一个个怒不可遏。作为主帅的孙孝哲却忽然笑了笑,再度举起左手:“行了,让他知道本帅不会放过他就行了。继续前进,到前方五百步处整队!”

狼嚎声嘎然而止,将士们将怒火强压进胸口,踩着舒缓下来的鼓点儿,缓缓策动坐骑。一万五千兵卒当中,有一万一千为骑兵,还带了大量的用于应急替换的战马和运送兵器的驮马,整个队伍横在荒原上,看起来遮天蔽日。

对面的安西军规模看上去比孙家军这边小得多,然而声势却丝毫不弱。队伍中同样大部分是骑兵,同样携带着数以万计的备用战马。最前方士卒身着清一色的明光铠,护心镜磨得几乎能照清人影。

还没等交战双方接近到可以冲锋的距离,崔光远就被两支队伍当中透出来的杀气压得无法呼吸。强忍着涌到嗓子眼处的血腥味道,他努力让自己挺直腰身,目不转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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