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快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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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快哉风-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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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小院,天宁怔怔地望着黑黝黝的屋子,心中厌恶,不愿进去,他想念自己在天山的阔朗宫殿,想念那苍茫的草原和戈壁,想念圣洁的雪山,想念奔驰的骏马……他坐在冷冰冰的石凳上,默默地流下泪来,数日来装出的冷漠,在这温柔的月色下被彻底抛开了,他想念父母,厌恶这里对他恶意相向的人们,父亲早对他说过这些人的丑恶嘴脸,从前只是听着,并没有真切体会,如今算是真的见识到了。他听从父亲的话,淡然处之,不急不怒,只等着父亲来接他,可是好几天过去了,父亲为什么还没有来呢? 
  薛乘龙一直默默地陪他坐着,亦玄道长远远看了他们一会儿,自己回屋去了,月夜下,八名白衣的西域护卫便似八尊雕像,一动不动。 
  更深露重,天宁缩了缩身子,薛乘龙知他秉赋较弱,温言劝他回屋休息,天宁黯然地向屋门走去,两名护卫进屋先点起灯火,恭敬地退到门口。天宁走到门前,回过头来,可怜兮兮地望着薛乘龙。薛乘龙知他害怕孤单,犹豫了一下,终于走过去陪他进了屋,又伴他坐着说了会儿话,这才告辞。天宁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今天是我生日。” 
  薛成龙一惊,忙恭贺他,又问:“那你满多少岁了?” 
  天宁道:“十七。”又道:“还有三年。” 
  薛乘龙心中一酸,知他是说二十岁之期,便安慰道:“别这样想,你如舍不得这世间,多留几十年也无妨。” 
  天宁轻轻地叹了口气,神色间竟有淡淡的愁怅,薛乘龙看得呆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天宁发愁,一时间心中百般不舍,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天宁体温偏低,被他温暖的大手握住了,手上温暖,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抬起头怔怔地望他,心里犹豫着还要不要相信他,父亲的话给他冲击很大,最近的发生事又使他看到了丑恶的众生百相,心里非常蔑视这些凡人,他们求他治病的时候毕恭毕敬,转过眼来却就恶意中伤,他们与父亲说的一样,根本不值得重视!可是薛乘龙不一样,相识近三年来一直对他亲切友好,他……可不可以继续把他当作朋友呢? 
  薛乘龙望着他眼中的疑惑,轻声道:“我是你的朋友,天宁,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始终是你可以信赖的朋友。”他低沉的声音充满着自信与坚定,天宁注视他良久,把他的真诚一丝一丝纳入心中,终于绽开一丝微笑,瞬时间,仿佛天地间的花儿都开了,一室宁馨。 
  薛乘龙握着他的凉凉的小手,心中怜惜,缓缓运内力过去,助他活血通经。天宁不习武功,多年来却修身养性,采纳天地之灵气、日光之精华,体内自有天然真气充盈,在薛乘龙真气的引导下缓缓运行,周流全身,渐渐地身上就暖了起来,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倍增光华。 
  天宁感觉到身心舒畅,欢喜无限。这是他第一次不在父母身边庆生,孤独的心痛苦而敏感,薛乘龙的亲切慰抚给他以极大的安慰,对薛乘龙的感情自然更进了一步,无形中已将他当做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之一。 
  行功完毕,两人相视而笑,从此莫逆于心。 

 
    25 



次日薛乘龙再见叶迦大师时,发现他容色憔悴,坐在一堆书本和瓶瓶罐罐中间,着了魔般喃喃自语,不由得吓了一跳,柯承谨坐在一边,默默地似乎在想心事,见薛乘龙来了,淡淡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薛乘龙见叶迦大师沉迷于钻研,便劝他不要太过劳累,叶迦大师摇了摇头,继续埋头苦思。薛乘龙坐等了半晌,见他完全忘了理会自己,正想走开,庄中的仆役送了茶饭进来,放在桌上,这里已经有了两盘食物,可见叶迦大师已经几顿没有进食了。 

薛乘龙见他如此辛苦,心中不忍,再次劝他休息,叶迦大师听到他说话,抬起头来,眼神却是一片迷茫,显是根本没听明白他说什么。小沙弥走过来将原来的那两个托盘内的粥饭凉茶等都折在一起,合在一个托盘里,想交给仆役带走,突然叶迦大师一拍头,叫道:“啊!” 

众人都吓了一跳,却见叶迦大师跳起身来,把桌上的盘盘碗碗内的东西都倒在了一起,用手搅拌一过,饭菜茶水混成一团,也看不出原来是什么了,他长吁了一口气,哈哈大笑,几乎手舞足蹈起来,状似癫狂。 

众人骇然望他,叶迦大师却恍若不觉,笑了几声,又转入内室,钻进一堆药材中间,翻拣不已,完全不去理会他人。 

薛乘龙却又惊又喜,知他可能找到了解毒之法,于是打发走了仆役,静心坐下来等候,柯承谨也鼓起了一点兴趣,一同等待。 

直等到下午,叶迦大师才缓步出来,虽然面有疲色,但精神奕奕,笑容满面。 

薛乘龙忙问:“大师,可找到了解毒之法?” 

叶迦大师道:“还不能确定。”又问:“这孩子叫什么?” 

薛乘龙说了,又问起他身上这毒的由来,叶迦大师道:“这正是我苦思不得其解之处,他体内的毒非常复杂,就其特性来看,既像昆仑派的‘血煞’,又像唐门的‘秋思’,像两仪门的‘合壁’,也像铁旗门的‘寒霜’,还有许多其它细微几不可辨的毒素,简直混然天成,当初我给它起名‘缠绵’,也正因它各种毒素互相牵连制约,缠绵一家,不可分离之意。还有特异之处,就是这孩子体内另有大量珍贵的解毒与补元药物,就我分辨得出来的,至少有千年雪参、成形首乌、九彩灵芝这几种,这些都是药中圣品,可遇而不可求,它们中和了毒素的危害,但却不能将其消解,只因为……”他顿了一下,道:“这些毒素和一部分珍奇药物,应该是从他出生即在体内,所以才能微妙地保持平衡。” 

薛乘龙惊道:“是他从胎里带来的?” 

“正是。”叶迦大师点点头,道:“据我所知,当年血魔被擒之后,被各门各派共同下了剧毒,少说也有十余种。” 

薛乘龙奇道:“这却是为什么?”若是用毒物控制一个人,下一种两种也就够了,却为什么不同的门派会一起下毒? 

柯承谨插口道:“因为他们要着落在血魔身上找寻西域宝藏,既不能杀他,又怕他跑了。他们互不信任,生怕被别人独得了这宝藏,所以在血魔身上分别下了各自的独门药物。” 

薛乘龙大吃一惊,问道:“西域宝藏?” 

叶迦大师望他一眼,道:“你不知道么?” 

薛乘龙摇了摇头,柯承谨喃喃地道:“得天鹰者,得天下!”他说话没头没脑,迥不似平常谦和温厚的模样,面上表情时喜时悲,思绪有些混乱。 

薛乘龙心中一凛,这句话他已听到数遍,只不知是何含义,当下注目柯承谨,想听他解说,柯承谨却又怔怔地望着窗外发呆,不再说话,薛乘龙满心疑惑,望向叶迦大师,只见他叹息了一声,宣声佛号,道:“爱憎会、贪嗔痴,无边苦海皆由此生。” 

薛乘龙听他这话大有悲悯之意,心头疑云更盛,再问道:“敢问大师,这‘得天鹰者,得天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叶迦大师道:“二十多年前,江湖传说有个来自于西域的绝美少年,名叫天鹰,他掌握着西域一个巨大宝藏的所在,得到这个宝藏者,富可敌国。”薛乘龙这才明白南山散翁所说那句“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真正含义,原来血魔之所以成为众矢之的,最根本的原因竟是由于宝藏!此次武林各派聚集,连日来俱是商议如何擒拿血魔,各路豪杰义愤填膺,对血魔的恶行深恶痛绝,都说要对他严惩不怠,但并无一人提议将他当场击毙,现在想来,竟也都是因为惦念着他所掌握的秘密宝藏!血魔当年在中原行走,素喜奢华,动辙一掷千金,此次重回中原,所作所为也是极尽铺张,单看他在数年之间修建出极为富丽奢侈的暗影楼基地,就可见其财力一斑。这些财富的出处,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西域宝藏? 

多日来谢靖泽调兵遣将,把云海山庄布置成了天罗地网,又以天宁为诱饵,单等血魔现身,只要他敢来,真是再无任何逃生的可能!各路武林人物摩拳擦掌,倾力合作,同仇敌忾之紧密程度远胜任何一次武林大会,这原因么,只怕也是因为天宁、因为血魔、因为那神秘的西域宝藏! 

至于提前离开云海山庄的部分武林人士,则可能是真正无意于宝藏者,不愿意趟这混水。 

薛乘龙心中闪电般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又问:“那天宁体内这毒,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血魔当年身中多种剧毒,以至于传给了他的儿子么?” 

叶迦大师道:“也只能做此解释了,按理说这些剧毒单只一种便足以致命,不过同时中了数种剧毒,毒性相冲相克,反倒不会立即发作,可是如无对症的解药,时间稍长,药性便会猛烈发作出来,药石惘治,我猜可能是血魔当初并未得到各种毒物的独门解药,而是得到了什么灵异的药材,暂时保住了性命,之后又大量服食多种珍贵的解毒药物与补品药材,所以才克制住了毒性,只是这毒缠绵入骨,却是再也无法祛除的。” 

薛乘龙骇然道:“所以天宁一出生就带有了这种混合的毒素?” 

“是,这毒混然天成,已经与他的血肉生命紧紧联系在一起,无法去除。”叶迦大师叹了口气。薛乘龙得知天宁这毒无法可解,心中一惊,问道:“那……他的寿命可受影响?” 

叶迦大师道:“他体内的毒极是特殊,按理说他绝不可能存活,只是他幼时应该有过什么奇遇,为他调治身体的人手段又极高明,给他用了大量的珍贵药物,所以才能活到现在,不过从他体内毒素的积累情况来看,只怕他活不到二十岁。” 

薛乘龙心中大恸,脸色惨白,转过了头去,不想让人看到他眼中浮上的泪水。忽听柯承谨喃喃地道:“可怜的孩子。” 

薛乘龙转头看他,只见柯承谨竟然泪流满面,痛苦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柯承谨向来是非常温和内敛、谨言慎行的一个人,此时见他突然如此激动,薛乘龙大感意外,问道:“柯伯伯,您……” 

柯承谨猛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出门去,薛乘龙追到门边,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满腹疑窦地回过头来,只见叶迦大师叹了口气,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薛乘龙心中疑惑太多,反而不知从何问起,怔在了当地。 

回到天宁所住小院的外头,忽然听到院内吵闹,他忙赶过去,看到乱哄哄一群人正围在葡萄架下,亦玄道长洪亮的声音喝道:“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许放肆!” 

薛乘龙轻轻分开众人,挤到前头一看,天宁正坐在树荫下的石桌旁边,面色冷傲,碧绿色的眼睛冷冷淡淡地望着身前的众人,看不出喜怒。西域众护卫面色如冰,围护在他身边。 

“怎么回事?”薛乘龙向亦玄道长问道。 

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我们锦峰被这妖人下了毒,一定得逼他拿出解药才是!” 

薛乘龙这才注意到旁边站了几名女子,为首的一名中年妇人态度倨傲,正是试剑山庄的庄主夫人,她听说儿子中毒,立即赶到这里。 

薛乘龙压着怒气道:“谁说是他给任公子下了毒?” 

那妇人怒道:“事实俱在,还想抵赖么?” 

薛乘龙不欲跟妇人争辩,耐着性子道:“任公子中毒实属意外,目前尚不知因何中毒,夫人岂能随便指认?” 

谢辰风在旁插话道:“明明就是这血魔之子给下的毒,除了他,谁还可能有这么阴毒的手段,杀人于无形?” 

薛乘龙道:“南山前辈已经当场搜查过,他根本没有任何毒物,如何害人?单凭猜测,不足为信。”南山散翁点了点头,示意他说得不错。 

亦玄道长也道:“没错,当时我们都在场,任夫人不信薛公子,难道还信不过我和南山老儿吗?”他心中不满,口气已颇不客气。 

任夫人再横蛮,也不敢公然跟武当派的掌门人过不去,只得道:“不敢,那咱们就要请谢盟主出来主持公道,非得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又狠狠瞪着天宁,冷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长得如此一副妖媚惑人的模样,天生的淫贱!哼!”任锦峰中毒的情形,想来已有人对她说过,任锦峰对天宁轻薄调笑,用了他的茶杯,因而中毒,任夫人心里,自然不会怪自己儿子轻佻,却怪天宁不该惑人。 

天宁脸上变色,凝眸看她,眼睛里微微闪出寒光。薛乘龙怒道:“任夫人,请自重!” 

任夫人究竟不敢在盟主公子的面前过于放肆,冷笑了一声,转身便走,她带来的十余个人一拥而散,只留下谢辰风等数人。 

谢辰风斜眼瞄着薛乘龙,冷笑道:“薛大公子如此护着他,莫不是也被他迷住了?”他自第一眼见到天宁,心里便再也放不下他,日日夜夜,都在想着这美丽的少年,几乎着了魔一般,尤其是知道天宁身系那神秘的西域宝藏,他更是志在必得,偏偏始终捞不到机会接近天宁,他跟父亲要求过数次,只得到了谢靖泽严厉的斥责,而薛乘龙却可以大大方方地接近天宁,一想到他可能早就近水楼台先得月,谢辰风恼恨得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美不迷人人自迷,这句话用在谢辰风的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天宁与他几乎没有任何直接的接触,对他也丝毫未曾假以词色,但他就是一厢情愿地、热切地爱慕上了天宁,贪婪地想要把他据为己有,望着天宁那绝美脱俗的面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扑上去把他抱在怀里,好好地抚摸、细细地品味! 

薛乘龙见他眼光中透出强烈的忌妒,已明其意,反倒安下心来,正色道:“谢公子说话可要注意分寸!乘龙是奉令尊之命看守此地,况且有武当掌门和南山前辈坐阵,岂容得你如此污蔑!”这话倒是实情,他对天宁的一举一动,随时都有几双甚至几十双眼睛盯着,真正是如芒在背,片刻不敢轻乎。 

谢辰风语塞,又不甘心,恶狠狠地瞪他一会儿,转过头去看天宁,但见他风姿绝世,清丽难言,自己在梦中无数次想往的人儿,虽近在咫尺却不得亲近,实在是懊恨难当,眼光中如欲喷出火来。 

天宁淡淡地抬眼望他,忽然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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