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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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袖-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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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那夜,都快有六、七天了,他请假?刘欣闷哼了一声,身体不适,这藉口也太诚实了。到底想藉避不见面来要求什麽?我是皇帝,有什麽要求都可以说,你想要权力还是金钱?袖中的硬物压著刘欣的臂,取出那黑色漆盒,把玩片刻,随手放在柜上,「传令下去,董侍郎一回宫,就到朕这儿来!」

                          「是!」侍郎们慌忙回话,难道皇上知道了大家贬抑董贤、从不给他表现机会的事?一边私下叫人去通知董贤别再旷班了。

                          上车之前,一再交待董宽信,这次入宫,不用一天就会返回,千万别放朱诩回去,至少要等等他。

                          朱诩果然一趁董贤不在,就要拜别董母,董宽信一力阻拦:「朱大哥为什麽这麽急著回去呢?是我们招待不周吗?」

                          「不是的,而是……」朱诩讷然,「家中还有双亲,总是不宜久游……」

                          侍立在母亲身旁的董玲蹶著唇,「您跋涉了至少三个月才到的,做客不到七天就要告辞,不是太仓促了吗?」

                          「是呀,诩公子,容老身以人母的心情说话吧,」董母温柔地道,那肖似董贤的眼与唇,都年轻秀丽,毫无老态,「既然放了儿子远行至此,没有一年半载是不会回去的,想必令尊令堂也会谅解。诩公子的一片孝心,太令人感动了。」

                          再坚持下去,好像显得自己的父母不通人情。朱诩迟疑片刻,董宽信已拉著他:「朱大哥不走了,娘!」

                          「我……」

                          董母微笑道:「那太好了,等你哥回来,你们再到处玩玩。」

                          被董宽信强拉出去,直到四下无人,宽信才认真地注视他:「是因为我哥的关系吧?」

                          「什麽?」朱诩一阵心虚,宽信难道看出来自己对阿贤……

                          「最近大哥好奇怪,」董宽信道,「不要说你不舒服,连我看了都难受!」

                          「唔。」朱诩含糊回应。

                          董宽信叹道:「大哥这两天话很少,昨天说他想辞官,问他为什麽,他又不说,哥一定怎麽了!」

                          「哦?阿贤他……应该不会得罪官府……」

                          「我看也不像。可是,这很难说。哥不能再出什麽差错了,爹已经……他一向要在宫中至少待五天,今天却说去去就回来,皇宫是什麽地方?由得他一个下大夫去去就回来?」

                          「这……」
                          「这种节骨眼,朱大哥你能走吗?」

                          朱诩沉声道:「嗯,不管阿贤有什麽事,我们都要帮他。」

                          但是,有些事是谁也帮不了的。

                          董贤的手按紧心口,并不害怕,手却在发抖。随著内侍,穿过无数花园,一重重的殿门、走廊,像茫然穿梭於什麽怪物体内,而逃避不了被消化的命运。我不害怕被吞噬,董贤沉稳地走著,也不害怕再看见皇上,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说出来就没有人知道。那个漆盒不拿回来,事情是不算结束的,伤口,留在心里就够了……  

                          「万岁,董侍郎待命。」内侍禀报。

                          刘欣斜倚在窗栏边,一卷屈赋已看了大半,流卷下来的锦缎裱轴在青榻上铺陈著柔绢的书法。头也不抬,拂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对叩拜见驾的董贤道:

                          「平身。今晚再陪朕吧!」

                          全部的人都一愣,董贤也震愕住了,居然……这麽漫不在乎地说了出来,把他当成什麽了?董贤羞愤得全身发抖,跪坐处有如针毡。鼓足了勇气回道:

                          「启禀万岁,微臣不堪奉命,此乃禽兽之行!」

                          大家更惊讶,刘欣也抬起了头,意外地看著这当众指责自己的人,他端正地跪坐在下首,芙蓉般的脸,在阳光下更晶莹得有种透明之感,比夜晚更豪华耀眼,那美色正毫不让步地与他的权势对峙。 

                          「有意思,哼!」刘欣冷笑,「你们全退下!」

                          侍中、郎官及内侍们井然有序地退出内殿,仍屏住气息,在外殿侧耳。

                          「朕倒想请教,什麽禽兽有此行?」刘欣走到他面前,俯瞰著他。

                          董贤抓著衣襬,回答不出来,良久才固执地道:

                          「此……此非人伦所应为,况臣已有家室……」

                          「哈哈哈……男女之事,就不是禽兽之行?」

                          董贤暗叫糟糕,自己一气之下,顶撞太重,刘欣真的生气了,句句咬著「禽兽之行」不放,堂堂天子,什麽时候被骂过这种话呢?刘欣故意等他回答,董贤惶然无主,咬牙忍住想哭的冲动。要不是这个人,自己平静的生活不会变成地狱,可是他却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不把自己的痛苦当一回事!

                          刘欣蹲在他面前,托起他的下颚,审视般细细打量,董贤斜著眼,不敢和他互视。

                          「董卿,你要什麽条件,就直说吧!」

                          「微臣什麽也不要!」董贤已经忍不住气哭了。

                          「啊,说这种话的人,想要的可就太多了。」

                          「陛下……何不赐微臣一死算了?」董贤捂著脸含糊地说,泪水一颗颗顺著手腕滑落。刘欣看著那颤动不已的肩,突然有种欺负人的快意,撑著脸,笑道:

                          「随时掉眼泪的本事,真是楚楚动人,那天晚上你好像很舒服的样子啊!」

                          「我没有!」董贤叫道,恨透了皇上。

                          刘欣笑得更开心:「哈哈,那为什麽不继续旷班,等朕降罪?还不是朕一招即来?」

                          一语提醒了董贤,低著头,小心翼翼地思索用辞,要冷静,不能再冒犯皇上了:

                          「微臣……忤逆,罪在不赦。以微臣的陋质,实在不敢污秽宝殿,求陛下原谅微臣那……那一夕的……丑行,微臣遗落之物,也请求陛下赐还微臣……」

                          「哦?」刘欣想了想,「为了那个小玩意儿,你才进宫的?」

                          董贤不敢回答,垂首跪伏。

                          「朕也不知丢哪儿去了──」

                          董贤紧张地抬起头来,刘欣冷笑:「好像很重要似的,是记念吧?记念谁?」

                          「是……是我娘的遗物……」董贤一面在心底祈求娘原谅,一面结结巴巴地说。

                          「老套!」刘欣一下子就识破,「欺君之罪,可比秽乱宫廷严重,你这颗漂亮的头,砍下来太可惜了吧?」

                          董贤张惶失措地看著刘欣,刘欣又托起他的脸,靠上前去:「斩首以前,让朕好好利用一下……」董贤待要闪躲,已被强制捉住,深吻了下去,越挣扎,两人反而缠得越紧,被半摔按在座榻上,撞得董贤发冠散乱。强烈的怆痛感刺得他全身乏力,泪水随著屈辱的吻而坠落耳畔。反正是要斩首,那就……董贤摸到了尖锐的发钗,才握在手中,却想起母亲、宽信、阿玲,还有朱诩,颓然松了手,任凭皇上放肆的热吻。


                          「启、启禀万岁!」殿门外传来内侍急促沙哑的声音,「启禀万岁,有紧急封事,乞陛下圣览!」

                          刘欣还按著董贤的手腕:「进来!」

                          「是。」中常侍宋弘膝行而入,手高捧著一份亲启密奏,见到被按住而面红耳赤的董贤,也不动声色:「启禀万岁,中郎右师谭,查得巫蛊咒术危及宗庙者,详情俱录,陛下圣夺。」

                          刘欣甩开董贤,取了奏章边看边问:「什麽时候的事?」

                          「回陛下,无盐瓠山石自立,是一个月前之事。」

                          「难怪,妖魅竟能盘踞禁宫,朕还在想是何方大圣,原来是皇亲国戚。」刘欣摺了奏章,「传令下去!召见右师中郎、息夫躬、孙宠,当面陈述!」

                          刘欣离座而起,内侍们都训练有素地摆好了肩舆,宋弘也退向一旁,恭候刘欣到别殿更换衣裳。董贤撑起身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怔怔地看著刘欣离去。

                          刘欣回头瞄了座榻中凌乱的董贤拭泪的模样,低声对宋弘交代几句,才出殿乘舆。耳边听众人拜送皇上,董贤整衣而起,两名内侍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他,宋弘下巴一抬,董贤便被押出殿去。

                          「做什麽?放手!」
                          「放手?」宋弘笑道,「董侍郎,您忘了您是待罪之身吗?」

                          董贤心口一惊:「可是,不,皇上他是……」

                          宋弘正色道:「君无戏言!」

                          董贤脸色苍白地看著这个年轻的中常侍,老成威严得像狱吏:「皇上顾念恩情,特别赐你全尸,不殃及家族,记得谢恩!」

                          「我……」董贤珠泪斑斑,全身乏力,「我……到底做错了什麽?」

                          「别罗嗦了,带下去!」

                          被押往更深处的殿苑,董贤仰首看著瑰丽的霞光,那俯视的檐角黑影,尖锐凌利得宛如刀钩,透明的月影浮现在檐角,幽幽召引著。任凭内侍们带到玉石所建的精致殿堂内,在温香幽密的巨池中沐浴净身。灯火通明下,无数宫女、内侍为他更衣、梳发,令人醉魂的奇特香料、色彩魔魅的脂粉流席般呈上又拿下,董贤什麽也不看不想,由得人为他更换如柔软如云的衣衫,挽起清雅的儒冠,脚上也套上缀著小小金铃的环,行步之际,细碎的清音有如叹息。

                          心逐渐平息下来了,懊悔著什麽,格外清析。宫女们端上许多他从未见过的精致食物,他根本吃不下。每一个眼神诡异的服侍者,有如鬼魅般流逝。最後被带到一间满是帘幔的隐约殿堂,服从地跪坐在深处,内侍默默放了一卷摺叠整齐的白绫,便退了出去。董贤的手放在腿上,闭著眼睛默想,死了也好,这几天夜里与诩哥哥同榻而眠,总是难以入睡地凝视诩哥哥那坦盪的眉宇,由於那件羞辱,竟使自己乍然明白了,对朱诩的感觉。他不能接受吧?这个身体不但被摧残过,连心灵都令自己害怕,强烈的制压下,是相等强烈的孤寂。

                          身为男子,是一开始就注定的错误,竟直到现在才发现。董贤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眼泪。来生……诩哥哥,你说过要娶我,下辈子一定要实践这个诺言呀!

                          门外传来一阵阵叩见皇上,以及衣摆行进的声音。

                          「你还没死啊?」刘欣一掀帐入榻便笑问。

                          董贤一呆,才明白自己被愚弄了半天,气得伸手去抢那三尺白绫:「死就死!我死给你看!」

                          「这个可不必陪葬了。」刘欣吻了一下那个黑色描金的漆盒,炫耀似的。

                          「还我!」

                          刘欣手一扬,董贤扑不到,却重心不稳摔在刘欣怀里,看著刘欣扬手之际盒子被丢开好远,还弹撞散开,董贤忍了半天的情绪又崩溃了,泣不成声地任由刘欣抱著他:

                          「你……到底要我怎麽样?为什麽……为什麽要折磨我?」

                          刘欣抓住他的手,贵族特有的冷傲神情中,含有轻蔑的笑谑:「这是你的幸运啊!朕已下诏升你为黄门郎,并且免了你爹的罪,由云中调回京城,担任霸陵令,满意了吧?」

                          「我不要那些,只要赐还微臣此物,放微臣回去,准许辞官,便无所求了。」董贤哽咽著。

                          「还任性?」刘欣把绫绢夺下,正要丢开,又改变了主意,抖开长长的绫,困住董贤的手腕。

                          「做什麽?」董贤颤抖著问。

                          吻了一下那修长的手指,刘欣抬眼看著董贤,道:「私刑。」

                          叫也没有用,这是深宫大内;逃也没有用,他是一国之君。董贤这才惊觉陷入的是堂皇的邪恶,没有自保的馀地,除非顺服於此人,他是皇帝,是天!但是,内心存在的那块空间,由朱诩占据的空间,能任凭污浊吗?为了守护那唯一的真挚,又怎能沉沦於丑行中?被高高地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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